陈玘墨双目含泪:“董事长!你不用牺牲这么大!你这样谈生意,就是成了不也扎扶苏的心吗?都怪我不好!我不应该逼你!”
孟源脸色苍白,一声断喝:“放开我方董事长!生意不做了!弟兄们!打流氓!咱还有没有主场优势了?”
袁羽琛面红耳赤,气得一头撞到墙上。
苏淮南一声断喝:“都给住手!”
那天,袁羽琛气急败坏!他慢慢从窗台上滑下来,一手提溜着裤子,一手指着苏淮南的鼻子:“姓苏的!你有种!今天的事儿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我……我就死给你看……呜呜呜……”
苏淮南瞠目结舌:“不至于吧?!”
袁羽琛泪流满面:“我跟你不一样!老子是爷们儿!今天的事儿,你说出去了老子就社死了你明白吗?”
苏淮南立刻住嘴,用力摇头:“不说。不说。我保证不说。”
袁羽琛恨恨地用衣袖擦了把脸:“走了!伤自尊了!”他也是一米八的个子,身高腿长,走路带风。
一米六五的苏淮南福至心灵,她一路小跑狂追过去,死死拽住了袁羽琛的胳膊。
那天,苏淮南瞪着大眼睛直视着袁羽琛的娃娃脸,她奶凶奶凶地说出她能想到最恶毒的威胁:“别走!还没签合同呢!”
袁羽琛怒不可遏:“拿来!签了!”
签了。
签了……
锦华梦寐以求的大合同……就这么签了……
陈玘墨、江森、孟源,以及锦华实业的全体同仁,很久很久之后,都不能回过神来。锦华实业在付出了一张会议桌,两把会议椅,一只玻璃咖啡壶的惨重代价后,拿到了人人羡慕的优质合同。以及,目测他们董事长还差点儿把人家总经理给奸了……
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是苏淮南扒袁羽琛的裤子,吓得好人家的男孩子要跳楼以全贞洁!众人纷纷唏嘘:这年头这么守男德的孩子真是不多见了!黎丽目瞪口呆之余,都想干脆派个媒人去袁家把大少爷娶过来算了!咱孩子坏了人家男孩儿的名声!怎么也得对人家负责不是?细想起来还真合适:袁家这个小少爷,白白嫩嫩长得好,又有本事会读书,家世也相当,门第也匹配。如今两家儿做了生意,我家小姐和他家公子还真有点儿天造地设的意思啊!
哎呀,真好,丈母娘爱上了爱上了!
既然如此,关着郑扶苏也没意思。南南不是跟他说好了,放他自由就一别两宽吗?那撤诉离婚其实也行啊!
如是,锦华撤诉的当天,走出看守所的郑扶苏就和苏淮南办了离婚手续。
郑扶苏没做任何抵抗,黎丽得意洋洋地跟他说了袁羽琛和苏淮南的事。
其实这也瞒不住,南南初出茅庐,就手到擒来做了这么大单的生意,必然其来有自,江湖上传言纷纷都当佳话说呢。
当然那是她的佳话……和他没有关系了……
丈母娘说的对,这世界终究是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的。
千年狐狸,不耐一场雷劫。
郑扶苏颓然一笑,这样……也好……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两位当事人都很平静。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看看衣着华丽的苏淮南,再看看刚刚释放的郑扶苏,没说什么就给他们发了离婚证。没有更多的等待,没有冷静期,顺利得出乎意料。
郑扶苏心头暗暗冷笑,他深信:此皆泰水之力。
苏淮南并不知道,这么顺利是因为妈妈拜托了民政局的某位叔叔帮忙。她以为自己不再被谁摆布,她妈妈就让她以为是如此。神仙自有神仙着,千古输赢下不完。
郑扶苏手指微颤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他久久地看着她,笑得很勉强:“南南,从今之后,愿你我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南南……南南你一定要过得好才可以啊!”
苏淮南忽然想再握一握郑扶苏的手,可他却后退了三步,快步离开了民政局。
嗯,人家这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她了!苏淮南落寞地想:他一定忍了我很多很多年……
自那之后,须臾数月,苏淮南再没了郑扶苏的任何消息。谁知苏董事长婚姻失败,居然事业有成。美源科技的抗癌药成功进入医保目录,生意正在腾飞,且有意上市。锦华鸟随鸾凤,业绩更上层楼。一俊遮百丑,有了美源这个巨无霸级别的客户打底,谁也不能说苏淮南是个没能耐的人!
不过苏董的能耐也仅止于此了,马基雅维利看不起没有军队的国家,黎总看不起不会经营的老板。日常会议上不过三言两语,苏淮南还没明白出了什么事儿呢,就让自己老妈给杯酒释了兵权。
苏淮南这才知道自己是董事长也没有用,她对这座冠她姓氏的公司如何运作一无所知。所以她没办法做决策,而与之配套的是也没人想听她的。反观她老妈—简直把“威望”俩字儿刻脑门儿上了。能调动北洋六镇的是袁世凯不是摄政王。
很快,苏董事长就沦落到上班儿也可,不上班儿也行的地步。
黎总满脸慈母地搂着她明示暗示:“宝贝儿,你就在家画画儿不好么?写小说也挺好的啊……妈妈看那个周编辑人很有意思啊,你跟着他混妈妈很放心的……”
苏淮南有些瞠目,前些日子是谁口口声声说:郑扶苏把她与公事隔离,让她在家纵情笔墨是是不安好心的?合着谁掌权谁把她当传国玉玺,供在那里就算天下太平!
当然了,黎总货真价实地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生意做得这么好,自然就谈不到出售事宜了,咄咄逼人的远峰集团也没再找他们麻烦,那个美丽知性的冯茜芢小姐也没再出现过。
苏淮南没对郑扶苏说过,冯茜芢来找过她,人家口口声声,言语刻薄。指着她鼻子说她是个强逼良家少年的恶毒女子,仗势欺人,以财相逼,拆散鸳鸯。反正韩剧里恶毒女二什么人设,她在冯茜芢嘴里就什么模样!郑扶苏能有今天的下场,完全是让她挤兑得无处立足之后还卸磨杀了驴……
苏淮南双手捂脸:她说的是真的么?她完全想不起来了!
不觉间,东苑别墅楼下的玫瑰园已有芳香满径,苏淮南总是安静地坐在昔日自己的画儿里。她能记起的往事不多,但是依稀能想起来,玫瑰花边曾有个对她微笑的少年。
或许……是她逼他对她微笑的……
所以他去哪儿了?为什么毫无消息?
这些日子,她反复地那段敦煌唐人的《放妻书》: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意重。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和韵之态。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郑扶苏现在应该和冯茜芢过得很快乐吧?他俩也算终成眷属。
苏淮南正胡思乱想,忽然看见陈玘墨匆匆跑了进来。
陈玘墨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董事长……快点儿!扶苏……扶苏他出事了!”
第三十八章 一别两宽
苏淮南设想过无数次,她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郑扶苏一面?
她写小说有两把刷子,多狗血的场景她都想到过!
譬如多年之后她在街上看见郑扶苏和冯茜芢手拉手逛大街,前夫肩膀上坐着小女儿,手里牵着大儿子。然后这王八蛋扭过头来对她邪魅一笑,炫耀自己的幸福人生;或者三年之后,他彻底黑化卷土重来,把她妈轰出去流落街头,把她挂到城墙上放干了鲜血;又或者他干脆把她的脾肺肾全都移植给冯茜芢,然后把她尸首拉出去喂狗,再把她骨头做成琵琶送给乐团天天弹……
苏淮南一想起这些就打寒颤,女频套路多,她当过编辑她知道,禽兽复仇爽文儿特别容易签约,卖得也好。
可她没想到,再见他时是这样的。
郑扶苏……好凄惨……
苏淮南没想到郑扶苏居然还住在那个他和淮北合租的小房子里!
呃,这么说也不太确切,他孤零零地站在楼道门外,衣服行李什么的仿佛是被人胡乱扔出来的,乱七八糟地散了一地。
楼里闲着没事儿的邻居们围圈儿看着议论纷纷,苏淮南没有贸然过去,她站在人群里想听听出了什么事。
江森上前一步把她遮在自己身后,他朝她表功一乐:“老板,我不能光拿薪水不干活儿啊。咱好歹是您的特别助理啊。”
苏淮南刚想说点儿什么,但她的全部注意力迅速被郑扶苏吸引了。他单手扶胸,咳得好惨。苏淮南特别纳闷儿:怎么还在咳呢?都几个月了,什么感冒也该好了啊……
下一秒,她就看见郑扶苏被个胖大姐推搡着踉跄后退。他孱弱地试图讲理:“您就是房东也不能这样!我付了房租的!咳咳咳……中介公司暴雷也不关我的事啊!”
那个被称做房东的胖大姐寸步不让:“可房租也没到我手里啊!有话你去和中介说!我没拿到钱,你别在这儿住!天经地义!而且我咨询了,这事儿我占理。你又不是没报过警?是不是报警也没用?”
郑扶苏扶着单手抚胸口,急到气喘:“那您也不能就突然换锁把我轰出来啊!总得给我点儿时间重新找房子住……您这是要我露宿街头么……咳咳咳……”
苏淮南倒吸一口凉气,她没想到神仙一样的郑扶苏居然混得比自己刚做林淮北的时候还惨。林淮北当初还没露宿街头呢!所以他才和陈玘墨联系么?这是走投无路了?
围观的街坊邻居、大爷大娘们议论纷纷:“哎,这小伙子平头正脸怪可怜的,中介暴雷也不是他的错儿啊。”
“对啊对啊,你就容人家两天找房也是应该的啊。哪儿能这么赶人的?”
苏淮南心头冷笑: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啊。大爷大妈路人甲也给你说好话。这不是挺有人缘儿的么?那还叫陈玘墨干什么?真会装可怜!
她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看房东大姐倒退三步,满脸嫌恶:“大爷大娘!街坊邻居!可不是我心狠!你们看看,他要是一健康人,我还能容他多住几天。可是你们看看他,看看他那模样儿!他有传染病!街道网格员通知我了,他肺结核!还是开放期!哎哟!我倒了血霉了!他走了之后,我得把屋子重刷一遍!里头的东西也都不能要了!要不这房谁敢接着住啊?”
苏淮南猛然瞪大了眼睛!什么?!肺结核?!郑扶苏怎么会得肺结核的?
吃惊的不止苏淮南,围观的街坊邻居也跟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听说有病,大伙儿看郑扶苏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口风儿也跟着变了:“那……你是不能在这儿住了……”
“就是就是,你该治病治病去,住这儿不行,楼里还有老人孩子呢……”
“有病不行!你这是祸害我们大伙儿啊!”
郑扶苏大概是真的病了。
苏淮南觉得他瘦了好多,脸色苍白,声音也弱。
他还在试图挣扎:“那您至少让我自己去收拾收拾行李吧!我别的都不要,家具电器都可以送给您,至少把我的围巾还给我!把我的围巾还给我,行不行?!”
旋即他让胖大姐随手推了个仰倒,随即就有团脏乎乎的东西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
房东大姐满脸不耐烦:“是不是这个?拿着你的脏东西赶紧走!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给了你这玩意儿!你看你这德行!我真怕你孤身一个人死我屋里!你啊!赶紧看病去!可别再在这儿赖着了!”
郑扶苏紧紧地握着那团织物,他甚至不肯站起来,就病糊涂了一样直眉瞪眼地满脸执拗:“这不是脏东西!这不是脏东西!你胡说!她不是倒霉鬼!你不能这么说她!你不能这么说……咳咳……”
许是这下子太过激动,郑扶苏居然软在地上捂脸大咳了起来。他这一波咳得特别厉害,惨白的脸色瞬间胀得血红,好像马上就要窒息晕厥。
人群齐刷刷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苏淮南这半天一直在默念“我不管他,我不管他,我不管他”,看到这里她终于忍无可忍!苏淮南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了郑扶苏,她对着房东大声嚷嚷:“你怎么欺负人啊?!好说好道的!把人推一跟头算怎么回事儿?摔坏了你负责么?”
瘫坐在地的郑扶苏骇然看着淮南,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谁!眼睛都不敢稍眨一下儿,好像他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了似的,旋即他单手捂嘴咳得更凶了。
房东大姐斜了苏淮南一眼,看她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旋即双手叉腰装母夜叉:“你是谁啊?!你管的着吗?”
看见老板要吃亏,江森连忙冲上来:“管的着!怎么管不着?路不平众人踩!纠纷归纠纷,你把人推地上叫怎么回事儿?”
眼看来了个气势汹汹大小伙子不好惹,房东大姐悻悻地“哼”了一声:“那行吧。对不起了。可咱房子的事儿就算了结了啊,你可别再回来了!啧啧,不是我不容人,实在是你这个病啊,太吓人了……”说完,大姐就扭扭儿上楼了,一边儿走一边儿嘀咕:“这人病得不轻啊,可别死我家门口儿!”
哪儿有当着病人这么说话的?!苏淮南气得满脸通红!她刚想抬头再跟房东对几句嘴,就觉得郑扶苏皮肤滚烫、浑身颤抖,整个人好像马上就要晕过去一样。
她赶忙用力扶住他:“你怎么了?很难受么?你……你真肺结核了吗?”看人已经咳得说不出话,苏淮南一边儿给郑扶苏捶背,一边儿心慌得要死:“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江森!咱们有水吗?”
江森一拍脑袋:“我马上去买!”
谁知勉强缓过神的郑扶苏一把推开了她,他趔趄后退、声音严厉:“不许碰我!”
苏淮南一只给他顺气的手好尴尬地僵在了那里,她眼圈儿迅速红了:“你……你那么凶干什么?”
听赵阿姨说郑扶苏过去十来年从来不对她大声小声!十来年她不记得,她就记得他三个月!他从来都是哄着她的!就连离婚他都对她强颜欢笑!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凶她?亏她知道他出事了一路飙车过来帮忙!明明他对不起她在先的!她今天就不应该来!你看这人没丁点儿良心!
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掉下来,苏淮南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委屈?她其实再次看见郑扶苏就要掉泪了,这会儿终于再忍不住,干脆放任自己泪流满面。
郑扶苏下意识地伸手要给苏淮南拭泪,不过想想,他又慢慢地缩回了手。
郑扶苏疲惫以极地单手扶额:“苏总怎么来了?玘墨……玘墨呢……这里没有苏总的事!”
苏淮南一愣,她没想到郑扶苏落魄至此还这么硬气。
直到这会儿,陈玘墨才呼哧带喘地跑了过来。他座驾不如董事长,车技不如江森,又赶上一段儿小塞车,这会儿赶来已经不易了。
苏淮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特助满头大汗地蹲在郑扶苏身边儿,就跟郑扶苏才是他老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