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玘墨当时眼里确实只有郑扶苏,他急得都要掉眼泪:“卧槽!卧槽!你怎么这样儿了?今天你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相信!老大!扶苏!你还行吧?你这脸色太吓人了!”
郑扶苏努力平复气喘,他怨怼地看着陈玘墨:“你干嘛吧董事长带来?我……我不配人家……”
陈玘墨要气疯了:“我干嘛带她来?!我带她来对你负责啊!你都这样儿了!还怕给她添麻烦是怎么的?你是为她落到这步田地的,有人心的谁能这么狠心!”
苏淮南心一哆嗦:怎么是为我?凭什么他病了算我的?
郑扶苏脸色晦涩:“不是……这是我自己的事……”
买水回来的江森看着他们特别奇怪:“你们仨蹲地上干嘛?斗地主呢?快起来!地上凉!”
苏淮南慢慢儿地和陈玘墨一起把郑扶苏从地上扶起来。有了肢体接触,她才惊觉他居然瘦成这样了!昔日能把她提溜起来晃荡着玩儿的健壮肌肉群几乎消失殆尽,他身子软绵绵的,他才离开她几个月啊?他还很年轻,怎么变得这么虚弱?
郑扶苏站稳之后,坚定地推开了苏淮南:“你别碰我。”
苏淮南脸色一变,背着手后退了几步,心里特别委屈。
郑扶苏自己也倒退两步,他认真地看着他们三个:“你们都得离我远点……房东说得没错……我真的确诊了肺结核……现在还在开放期……咳咳……会传染……”
苏淮南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得这个病?现在这个病很少了吧!”
郑扶苏犹豫一下儿,决定实话实说:“你还记得吗?樊贵感染肺结核很久了。你回苏家那天……我在派出所被他咬破了手……医生说患者唾液和血液直接污染了创面……所以……”
苏淮南骇然想去摸摸郑扶苏的手,但郑扶苏默默地缩回胳膊,他谨慎地不让她碰触自己。
苏淮南很少让人这么排斥,她尴尬到眼神游移。
看着丢了一地的行李,苏淮南开始埋怨陈玘墨:“他都这样儿了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
陈玘墨指着郑扶苏咬牙切齿:“自从跟你离婚,人家就不跟我联络了!我还以为他在外面吃香喝辣过得挺嗨呢!要不是走投无路,这位爷还自己扛着呢!你说他是多拧啊!郑扶苏,你这是嘬死你知道吗?!”
甭管多恨郑扶苏,苏淮南骨子里就见不得病人沦落街头:“房产中介暴雷了无所谓,要不我去把房子租了,怎么也不能让他病成这样还流离失所啊!”
江森拽了拽苏淮南的衣袖:“你没听房东说啊,不租给传染病人!而且这事儿全楼都知道了,他就是再住进去,也得让大伙儿挤兑出来。”
郑扶苏尴尬地耳朵都红了,他捂着着脸咳得浑身发抖。
江森担心地看着他:“郑总……嗯,郑先生,你没事儿吧?”
郑扶苏平复了一下儿心绪,然后无奈地摊开满是泡沫血痰的手掌:“有事!我今天其实是想跟陈玘墨借点钱去住院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就赶紧去看病吧!
苏淮南蹲下身子,快手快脚地帮郑扶苏把散乱的行李收拾起来。她越收拾越心酸,那都是些什么行李啊?就是几件贴身的衣裳!
不期然想到他曾经说过:“我其实身无长物的……”
很快她的手指碰到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那团织物上沾了灰尘和黑紫色的血污。苏淮南愣了愣才看出来--那是她做林淮北时送给他的围巾,很便宜的那条……
怎么脏成这样了?他一直抱着它咳血么?忽然有点儿,心头抽痛。
郑扶苏执拗地把围巾接过来好好放进了登机箱:“我的行李……你别管……”
苏淮南觉得自己垂着头就特别容易鼻子酸:这人真混蛋啊!你跟这儿装什么深情款款?是不是演给我看呢?
看到晶莹水点儿滴滴答答打在围巾上,郑扶苏几乎是下意识开始哄她:“别哭啊。南南乖,南南不哭。”可察觉自己说了什么,郑扶苏旋即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苏淮南更加难过,她真想干脆把他打死算了!当真冤孽!
送郑扶苏去医院,苏淮南才明白结核病必须在传染病院治!郑扶苏已经确诊两个多月了,主治医师对他情况倒是了解,一看他这样子当机立断就把人收治住院了。
大夫数落郑扶苏数落到得痛心疾首:“我说你怎么没来复诊?怎么暴发成这样儿了?你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咳成这样如果血管破裂,你要切肺的你知道吗?那你这辈子就完了!家属呢?家属不管吗?!”
虽然不是家属,苏淮南还是脸色苍白、手脚发凉。
她觉得郑扶苏似乎是挺身而出地对大夫小声儿嘀咕:“是我不好,大夫,我不舒服所以懒得出门……都是我的错……”
主治大夫狠狠白了郑扶苏一眼:“不想出门?那你给我住院去!还想不想好了?!还想不想活了?”
那就住院吧!
人多好办事,这回苏淮南负责出钱,江森跑前跑后地办手续,陈玘墨飞快地冲出去给郑扶苏买了一大堆住院用品大包小包地提溜了过来。
唯一所欠,他们谁也不是病人家属,所有要签名的行后续都得病人自己来。苏淮南两次直觉地拿过了笔,才想到自己已经不是人家的合法亲属了。
忽而惆怅,不可言说。
好在现在情形紧急到容不得她胡思乱想,到了住院部大家才知道:呼吸科床位紧张,而且没有单间了。八人间大病房特别嘈杂,咳嗽呻吟声此起彼伏,看起来不是很好修养的地方。
苏淮南立刻蹙眉:“这条件也太差了吧……”
郑扶苏乏力摇头:“没关系……挺好的……至少……咳咳……有大夫、护士照顾……”说着,他倒在病床上,难受地拧着眉,应该是又烧了上来。这两天连着为了房子的事情折腾,他已精疲力竭,实在顾不过这段命了!
传染病医院管理严格,看着安顿好了病人,护士立刻就把家属朋友统统轰走。
护士把病房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苏淮南依稀看见郑扶苏绝望地捂住了脸。看她走了,他好像长长地出了口气……
苏淮南心里很不是味道:就这么不想看见我么?我可是来给你帮忙的啊!
苏淮南到底心软,不愿意跟病人一般见识。
她还是去详细咨询了主治医生:肺结核虽然可以治愈,但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诊疗过程。六到九个月的精心休养跑不掉的。万一病人情绪激动病情恶化大出血,或者病菌耐药,那两三年也说不好,四五年也是这个病,那样治愈率也就剩下不到50%了。
苏淮南听得后背阵阵发凉,腿都软了。
大夫的表情特别严肃:“病人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不过呼吸科床位紧张,估计也留他住不了多久,过些日子出了院,家属护理一定要跟上!这个病人消瘦得太厉害,X光片上浸润大幅度增加,空洞也不见小。我说你们就没给他补充蛋白质么?对了,怎么自费药也没拿啊?保肝药一定要跟上!这个时候不能心疼钱,肝损伤了就麻烦了!”
苏淮南和陈玘墨面面相觑,一起垂头挨骂。
苏淮南长得乖,态度好:“大夫,有什么好药您尽管给他用,不用考虑医疗费用的事儿,没关系的。我来付。”
听了这话,大夫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先交五千住院费去吧。不够再续。我跟你说他病成这样了,要尽快恢复自费药很多的。”
苏淮南连忙点头:“没关系没关系。只要能让病人舒服点儿。我们愿意自费。”
听董事长肯吐这个口儿,陈玘墨长长地松了口气。倒是江森玩味地眨了眨眼,他一直觉得董事长放不下她那个前夫。
那天苏淮南把郑扶苏的所有诊断结果、CT影像好好儿地收了起来。她想把这些拿给照顾她家人身体健康的刘医生去看看,如果可以,去私立医院给郑扶苏开个单间病房才好。郑扶苏神仙似的一个人,在她家的书房就二十平米,他……他在这么个地方肯定休息不好……
想到这儿,苏淮南震惊地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想过不管他,她救他就跟本能似的。
啊!我怎么这么贱啊!我是不是上辈子该他的!
第三十九章 不许文君忆故夫
从医院出来上了车,陈玘墨就急赤白脸:“董事长!我不管!这事儿你得管!”
苏淮南蹙眉:“凭什么我管?我是他前妻,你是现男友。他联络也是跟你联络,凭什么你甩锅?”
陈玘墨气得脸都红了:“呸!谁是现男友?他是为了救你才病成这样的!我告诉你,这是工伤!你要是不管,我就带着他上劳动局拦轿喊冤!我就是背,也背着他去告你个负心薄幸的陈世美!”
江森试图讲理:“玘墨,没有上劳动局告陈世美的!”
陈玘墨瞪江森:“你哪头儿的?全世界无产者还要不要联合起来?你为什么替资本家说话?”
江森一时语塞,他看了苏淮南一眼:“仙女老板,论阶级的话,我就保不了你了。您自求多福吧。”
苏淮南满心烦躁:“你们也看见了!是我不管他吗?是他正眼都不看我的!你们怎么不明白呢?他跟我离婚了,他恨我!”
陈玘墨气得直指苏淮南的鼻子:“他恨你?你瞎还是我瞎?他要是能狠下心恨你,他就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看老板脸沉下来了,江森赶紧打圆场儿:“玘墨,玘墨,你别着急。今天郑扶苏都没拿正眼儿看老板这也是事实啊。老板这半天花钱受累的,净拿热脸贴冷屁股了。难怪她不高兴。你说了这边儿,也劝劝那边儿。这就不是一头热的事儿。”
苏淮南感激地看了江森一眼,觉得这保镖真是没白雇。
陈玘墨也觉得这半天自己对老板太过急赤白脸,甭管他跟郑扶苏交情怎么好,他还拿着人家苏淮南的工资不是?
陈玘墨直搓手:“是!董事长,我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就说郑扶苏去!唉,我看不是他不给你好脸色,人都病成那样儿了,随时吐血,他能有什么精神头儿对你好呢?”
想起郑扶苏的惨状,苏淮南心里更烦:“就算我管!也有个怎么管法!”她深深呼吸,平复情绪:“别说他是……是我前夫,就是公司的普通员工,为我染上结核病,我也会管到底!住院、治疗、吃药、护理这些费用都不是事儿。我现在是想,他过两天出院了,也该有个地方好好休养对不对?咱们当务之急,是不是给他找个房子?我也想过把他转到私立医院,弄个单间养病。可是如果要治几个月甚至几年,那么长期住院……好像也挺凄惨……”
苏淮南嘴上这么说,心里唏嘘:得亏我现在是苏淮南,要是当淮北那会儿……给郑扶苏看病估计也是没钱……
江森赶紧附和:“老板说得对!住院时间不能太长,要不没病也有病了!慢性病还是得回家慢慢儿养。”
陈玘墨不抱希望地问:“老板,你能把他带回家休养?”
苏淮南思路清晰:“我也不能把他接回东苑。郑扶苏现在残血,我妈知道狐狸精回来了,还不得折腾死他?”
陈玘墨重重点头:“这倒是……董事长,你现在想事儿比以前周到多了。”
苏淮南白他一眼:“我总不能白活这么大吧?就算是这样儿,我还让我妈拿捏得死死的呢……”
陈玘墨若有所思地看了苏淮南一眼,他有个想法儿,没敢说出口。
江森给老板出主意:“那还是租房吧。多给钱。还怕没合适的吗?”
苏淮南为难地点着手指:“租房的地方要离公司近,方便咱们时常去照顾;要住着舒服,看来要住很长时间;周围要有绿化,肺的病人不好需要新鲜空气;还不能面积太小,放病床、放制氧机,总还要个保姆房,给照顾他的阿姨或者护士小姐住。哎!搬个传染病人进去,我总觉得有点儿对不起房东……”
说到这里,苏淮南眨着眼睛问:“玘墨,你说南苑行不行?反正东苑顶楼着火了要装修,我干脆托词去南苑住几天。”
陈玘墨有点儿含糊:“南苑倒是够大。可是不好吧……南苑就在公司后身儿,原来是给黎总工作忙不回家预备的行宫。她从来不住,现在都堆东西了。再说和黎总那么近,万一……”
江森摸着下巴出主意:“堆东西倒无所谓,收拾收拾就行。和黎总近也不怕!正好灯下黑!就是咱们身边的人嘴要严……”
话说到这里,车内三人一起托腮。
陈玘墨说:“我觉得孟源是个问题!”
苏董事长黑化握拳:“所以得想办法除掉他……”
江森啧啧:“孟贵人好可怜。这才刚上位几个月啊?”
陈玘墨冷哼:“可怜个屁!自从你家仙女老板扒了袁少爷的裤子,孟贵人就没戏了!袁少爷才是太后钦点入宫当填房的大热门。”
苏淮南顿时怒目:“你们俩都给我少看那些不着四六的宫斗小说!”
江森满脸不服气:“周楠尔不就是靠少女小说挣钱的么?他最近还总来跟你约稿呢!我听齐阿姨说,黎总都替你答应了。老板!许你写不许我们看!双标党!哎?仙女,你说周楠尔来得这么勤,他是不是看上你了?卧槽,没了郑扶苏这个正宫娘娘,董事长身边桃花朵朵开啊!”
陈玘墨用力摇头,满脸鄙夷:“渣啊!太渣了!董事长你个大猪蹄子!”
苏淮南缓慢抬头,面目狰狞:“你俩以后敢在郑扶苏眼前透一个‘渣’字,我打死你们!”
这两天华南区展会,黎丽不在。
陈玘墨以董事长要装修东苑三层为名,悄悄找人把南苑顺便也整理出来。自然为了掩人耳目,东苑装修过火别墅的事儿也干得轰轰烈烈。
转过天,苏淮南捂着脑袋说头疼,让江森陪她去找刘医生复诊。大伙儿都知道董事长车祸头部受过伤,现在记忆还有问题,她要看病谁敢拦着?再说了,现在黎总大权独揽,明眼人都看得出董事长不过是个摆设儿,她别说请假一天看病,就是请假一年彻底躺平,也不耽误公司正常运转。
苏淮南去了传染病院,她先是跟郑扶苏的主治医生了解了一番病人的情况,然后又跟大夫商量将来如何在家疗养?疗养地最好配备什么医疗设施?最后还拜托大夫给介绍个能够提供上门医疗服务的细心护士。
当然,这些所费不赀。
苏淮南说得明白:“希望保密。不许出去乱说。”
金主为大,主治医生已经听出来住院帅哥是眼前美女的前夫,那么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么,大夫见怪不怪。这年头儿,医院就怕治病不给钱,要是有人乐意给病人兜底,那他俩别说破镜重圆,就是高嗨囚禁,大夫都乐见其成!神圣高尚的医学伦理不掺和臭不要脸的二次元情趣!
苏淮南在医院犹豫再三,还是去病房看了郑扶苏一眼:正是探视时间,八人间的大病房里家属、病人嘈杂热闹,郑扶苏孤零零地躺在角落的床上,这个瘦弱的男人落寞地看着天花板,好像他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
苏淮南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走到郑扶苏床前。她莫名期待他看到自己会笑一笑。她记得他总是对她笑的。他说过,能看见她就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