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黿黿说得对:一个废后你拽什么拽?!
苏淮南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她站在雨里紧紧抿住了嘴。
江森特别尴尬:“老板,要不我给您打他一顿出气?还是咱干脆把他轰出去让他流落街头?算了老板,你就当他跟你撒娇吧。”
苏淮南勉强笑笑:“我真是上辈子该了他的!”说罢,她拉出自己的行李箱往别墅里跑。
江森赶紧过来帮忙:“老板!你手不行。我来!”
苏淮南闷闷地想,什么时候郑扶苏能跟江森这么有眼力见儿就好了!
俩人冒着大雨冲进南苑,好容易把行李扛上了二楼,江森擦把脸上的雨水:“老板,您想住哪间啊?”
苏淮南一脑门子官司:“离他最远的那一间!”
苏淮南没想到江森扭头就把自己行李往楼下搬!也对,整座别墅就楼下的客房离郑扶苏住的主卧最远。苏淮南刚跟江森往下走了两步,她忽然又觉得很不对劲:“不对啊!凭什么我躲着他?!这还是不是我家?我又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儿!”
江森强忍着笑:“是,是,是。都是您说了算!”
苏淮南白了江森一眼,又“吭哧吭哧”地把自己箱子搬上了二层。
南苑二层格局精致,一间大主卧占了一半儿,楼梯对面两间客房,一大一小。现在主卧布置得跟加护病房似的让病人住,她就是别墅的主人也不好意思把人家轰出来。犹豫再三,苏淮南咬牙切齿地选了最小的一间卧室。就因为这间和主卧距离最远,她要跟郑扶苏分开,以示自己在跟他发火!
对着如此幼稚的老板,江森捏住大腿才没乐出声儿来。他笑了笑,好歹帮老板把东西拎进屋,然后自己住楼下客房去了。他笃定未来的日子,南苑二层必然擦枪走火儿,他非战斗人员最好找个掩体撤离。
好歹安顿了一下儿东西,江森警惕地观察了一番这座精巧别墅。在老板名下的所有地产里,南苑最便宜也最紧凑。这就不是正规地产公司开发的物业,其实是工厂买地规划的时候工业区赠送的一小片儿无用犄角—水中飞地,当初这里的几间破房是老乡看鱼塘用的。
锦华实业要了这块地也没用,荒废了好多年。后来黎丽生意做大,偶尔心动,在这里盖了小小的两层别墅,面积不大,图个精致可爱。当初黎总是预备着在这里办些不合在家做的事儿。还没等别墅盖好,黎丽就觉得自己想错了,以黎总在锦华的威望手腕儿,她要干什么都不用背着人!退一万步说,丈夫死了,孩子小,黎总干什么不是光明正大?
她住这儿不就示弱了么?又兼这里三面环水,算命的说阴气重,所以黎丽没住过几次。苏淮南自然就更不来了。
江森背着手,围着南苑走了一圈儿:这个地方十足偏僻,一个老旧的摄像头并不能涵盖进出的小路。不过想想也没关系,有江森住一层,就算一夫当关了。犯罪分子总不能武装泅渡,爬墙上来掐死董事长吧?那就行了!
别墅里的苏淮南摸摸索索地把自己房间收拾了个大概,她满心凄凉地坐在了床上,这间屋也就十平米,她又住回小房间了,跟当林淮北时一样。
而且,她又回到郑扶苏身边了,跟当林淮北时一样。
又有人不想让她好好活着了,跟她当林淮北时一模一样!
南苑的二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外面静悄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郑扶苏干嘛?苏淮南有些嗔恨:你又不是病得不能下床,就不能过来跟我打个招呼么?真没礼貌!
她左思右想,决定还是过去看郑扶苏一眼!抛却一切意气用事,过去的因果,也许她该听他亲口说说。
苏淮南走到镜子前,理了理略湿的长发,对着肤若凝脂的镜中人,她笑容发苦:也许奶奶说得对,两只狗好过一只狗呢。
深深呼吸,苏淮南信步走到主卧门口。她例行公事,敲门三响。
很快,里面传出一声明显中气不足的:“请进。”
苏淮南推门而入,南苑所有的房间她都有钥匙,郑扶苏住在这儿,理论上就像贝儿公主住进了禽兽,啊,不,野兽的城堡。她可以随时随地进任何一个房间,不需要任何人的首肯。但是她还是礼貌地敲门了,她不是没分寸的人。
进屋之后,苏淮南就看见郑扶苏病恹恹地靠在床上咳,他脸色憔悴,精神好差的样子。看见自进来,他忙不迭地自己戴上口罩。
苏淮南的心啊……不知不觉又软了一些……
她强打精神,堆出最温和的笑容:“我知道,也许你还没准备好见我。可是东苑别墅火灾,现在装修得热热闹闹,根本没法休息。所以我恐怕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郑扶苏勉强止住咳嗽,口罩下的他看不到表情,只有眼神像阳光下的冰雪,明亮又脆弱。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好像在看这辈子的怨念。
郑扶苏越不说话,苏淮南笑容就越僵硬:“那什么……你不用担心,我也不会打扰你。咱们虽然同住一楼,但是各过各的。你好好养病,当我不存在就行。”
她越说越快,说完起身。
苏淮南觉得自己这是让人家看得落荒而逃了!
她尴尬到闭眼攥拳:讨厌!你全程冷脸,我当然胡说八了!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啊!
就在苏淮南飞身冲出主卧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身后有个气虚的声音叫住了她:“南南!”
苏淮南猛然立定回头:“什么事儿?”
病床上的郑扶苏指着她的手,声音虚浮急切:“为什么包绷带?怎么弄的?出了很多血的样子!”
苏淮南看看自己的手掌,决定先不掀开底牌:“没什么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郑扶苏陡然不悦:“什么叫你自己不小心?你怎么会伤到手?照顾你的人是干什么吃的?陈玘墨都不考核江森工作的吗?!你到底怎么伤到的?你就不告诉我是吧?!”
察觉到苏淮南异样的目光,郑扶苏猛然住嘴:“是……我不该多管闲事……我也没资格这么跟你说话……”
也不知道为啥,苏淮南被嚷嚷了一顿,心情居然略微转好:“你没有多管闲事啊。我是觉得小小伤口而已,犯不上让你操心。嗯,你早点儿休息吧。我搬过来呢,就住最里面的那一间,江森也搬过来了,他住楼下。有事你可以叫我们。”
说罢,苏淮南礼貌地退出了主卧,这一趟来得急去的快,真像来跟室友打招呼的新房客。目送窈窕前妻小心地关上了房门,郑扶苏浑身乏力地软倒在枕头上,他以手扶额,难过极了。
他太知道她了:客气、礼貌、有距离感的温柔,是专门属于苏淮南的壳子。她家教良好,富贵天成,从小到大也没什么人惹她不痛快。
所以她习惯这样把自己和不喜欢的东西隔绝开来,疏离又体面。
郑扶苏忽然觉得胸口好疼:她才是跟他怄气呢!陈玘墨真是看不清楚形势,怄气这种事儿是要讲资格的。这屋子是她的地盘儿,他出了这个门儿就走投无路,他有什么资格……嗯……他什么都没有……他从来都是一无所有……
那天的南苑灯火通明,小苏董事长搬进来,这座房子都元气满满。
南苑的隔音效果其实不好,郑扶苏静静地躺在床上,他能听到江森在楼下看一场精彩球赛;他知道苏淮南在二层浴室里听着音乐慢腾腾地泡澡。
郑扶苏喜欢有人和他住在一起,他喜欢听嘈杂的声音,他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南南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含着水蒸气味道的焦糖牛奶甜香。
她总能发出这么温柔的味道,让他恐惧混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
郑扶苏没有和人说过,他已经一个人过了好几个月了。他不喜欢万籁俱寂的夜晚,他不喜欢惨白的月亮照进他的房间。月亮的颜色冷森森的,让他错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尸体,那个房间就是埋葬他的坟墓。于是他就越病越重,如同陷入沼泽,不能自拔。也怪不得房东要把他轰出去,就那么孤零零地在那房子里继续耗下去,他早晚会死在那里。
那样死得话,会给人添麻烦。
苏淮南大概洗完了澡,他听到她轻声哼着什么歌儿回了那边儿的卧室。他对她太熟悉了,闭上眼睛,他看到了她披着浴巾的身体。
郑扶苏悲伤地捂住了双眼,他思念她的温度,他思念她的味道,他思念她软绵绵的身体。他没法骗自己,他想她想得发疯。
为什么黎总说他PUA了她呢?!这十年来,明明是她无所不在地浸润了他全部的生活!
如今水滴石穿!绳可断木!他已泥足!可她却说走就走!把他弃如敝屣!
离开了她,他的日子就像他的肺一样,充满空洞,呼吸带血。
于是他恨了她好长时间!然后她就更不给他好脸色!
大概是久违的沐浴露味道刺激了他脆弱的呼吸系统,那天郑扶苏难过地蜷起了身子,他捂着嘴咳了很久,只是咳也不敢大声,他担心她嫌他吵,然后就从这里搬走了……
他想和她在一起啊!想到刻骨铭心!
次日,苏淮南起得很早,她得去上班啊!她真觉得她妈是个牛人!她不是想当董事长么?她不是想上班么?她妈就成全她!不仅成全她,她还会给她使绊子!不仅给她使绊子,天上还会掉砖头呢!
强打精神梳头洗脸,苏淮南以上坟的心情上班儿去了。主卧里的郑扶苏她暂时顾不上了,反正她把他关在家里他又跑不掉!她大可慢慢处置这个家伙!
郑扶苏身体不舒服,所以睡觉很轻。他早早听到苏淮南和江森梳洗收拾,不过他躺着没动。如果他起来得话,不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很奇怪。而且他们在吃早饭呢,他忍不住咳嗽的话,会污染了早餐。他昨天就想好了,以后家里有人的话,他要少出卧室。
很快,他就听到他们匆匆忙忙地上班去了,别墅重归寂静。
那一瞬间,郑扶苏有点儿恍惚:南南的出现是不是一场梦?是不是他想她想得发疯了?
事实证明他没有发疯,作为一个长期卧床的病人,那天他收到了意外的惊喜。
来给他注射的护士阿姨给他端来了精致早餐。
护士阿姨说:“留一层餐厅桌上的。又鸡蛋羹、红苹果、热牛奶。一看就是给你预备的蛋白质营养餐。谁做的?还挺细心!热腾腾的,赶快吃吧。”
郑扶苏“啊”了一声,苍白的脸上仿佛凭空多了些血色。他难得地把那份早餐都吃掉了,还被护士阿姨狠狠表扬了一番。他已经没胃口很久了,能把这些都吃掉,自己也挺惊讶。
小苏董事长和江森至晚方归,南南居然会加班这个认知让郑扶苏吃惊不小。不过加班回来,这对儿室友也不吵他,沐浴更衣吃晚饭,然后各自早早安歇。
回家之后,江森锻炼身体、看球追剧;南南房间里台灯长久明亮,也不知她在忙些什么。
郑扶苏不由狐疑:南南难道真的开始认真工作了?她……会不会很吃力啊?想到这里,郑扶苏顿时急了:这些年南南没接触过具体工作,现在猛不丁干起来也没个长辈内行指点她江湖正邪,世道险恶!她自己摸索还不得碰得头破血流?
想到这里,郑扶苏连忙起身,他要过去帮她!可是他刚刚坐起,就觉得一阵头晕。
郑扶苏气得捶床!这没用的身子啊!他自己都恨自己!
第四十二章 贝尔公主与野兽
第二天一早儿,苏淮南和江森又是早早儿出门,招呼都不跟他打一个的。
郑扶苏沮丧地躺在床上,万念俱灰: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物了。
他悲伤地想:那么……这些年他把南南放在家里……只顾自己出门打天下……会不会也让她觉得自己没用呢?是不是他把她保护太过了?所以……所以她才会越来越深地扎到贝壳深处,再也不肯伸头看世界一眼的?难道……黎总是对的?!其实是他害了她?
郑扶苏苦恼地闭上了眼,他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或许就该死了算了!
郑扶苏当然没死,苏淮南不想让他死,他就压根儿求死不得。
自从小苏董事长和他做了邻居,房间里永远会冒出来各种各样新奇的东西:桌子上凭空出现了新西兰进口的皇后苹果,小孩儿拳头大的草莓、血色的车厘子,甚至离婚时他留在苏家的PAD 和笔记本电脑也被护士阿姨塞到了他的手上。郑扶苏随便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各种影视平台的账号都充值到三年后了……
护士阿姨微笑:“如果精神还好,你就看看电影、追追剧么。天天这么躺着看天花板,对病情恢复没好处的。”
郑扶苏顺从地点点头,他虽然看起来依旧没什么表情,可嘴角儿还是压抑不住地往上挑了挑。
现在的南苑别已经底变成迪士尼的奇幻城堡,野兽苏淮南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这个认知让贝儿公主郑扶苏哭笑不得,他知道她在照顾他。一边儿怄气,一边儿照顾。
南南真长大了,能同时兼顾两件事了。
他现在没那么别扭了,他想跟她好好谈谈。
可谁知好容易到了周末,他就一病不起了。
周末赖床的苏淮南迷迷茫茫地听到主卧室的动静不对,她连忙穿上衣服冲了过去。她没想到郑扶苏正趴在床边大吐特吐,她眼看着他把绿色的胆汁都呕了出来。
苏淮南手足无措、无能尖叫:“江森!快来!打120!咱们得送他住院!”
郑扶苏很想安慰苏淮南,告诉她他没事儿,他甚至想让她出去别看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可他吐得完全顾不过命来,没让呕吐物噎到窒息就算谢天谢地。
他只能尽量低下头,免得让她看见自己肮脏狼狈的面孔。
然后,他就觉得苏淮南飞奔过来给他拍背擦嘴,他觉得她已经慌到语无伦次:“没事了,没事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马上就好了……不吐了不吐了……”
郑扶苏稍微缓过口气,迷茫混乱里他还是坚定躲开了她安慰的手指。
他怕她,嫌他脏……
前夫这个动作,成功地让苏淮南愣在当场,他就这么讨厌她么?
那天,就在江森背起郑扶苏要把他送医院的时候,恰好每周随诊的刘医生来了。前天郑扶苏的化验数据很不好:转氨酶异军突起,肝损伤初见端倪。
刘大夫今天是特地来给他停抗结核药的。
护士阿姨帮忙清理了病人的呕吐物,刘大夫把郑扶苏摁在床上输“硫普罗宁”维护受损的肝细胞,这样做有一定风险,间断治疗有可能让结核菌耐药。但是持续高强度抗结核,会增加病人肝脏负担,有可能让他先一步殒命于肝坏死。
刘大夫不住嘴地数落病人:“扶苏,你前些日子就不应该停保肝药!你这简直是自找麻烦!现在不停抗结核药不行了。如果你体内的结核菌耐药了,免费药就彻底不能拿了,剩下的药只能一样一样的试。”
说到这儿,刘大夫看了苏淮南一眼,转过头接着数落郑扶苏:“就算你们家钱多不在意自费药,剩下的几种药反应都不小,恐怕对你肝脏损伤更大!到时候治治肺,保保肝,肺结核更难痊愈了,我说你还想不想好起来啊?就算是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肺结核也能要命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