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丽有点儿犹豫:“他也许……只是贪污吧……他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郑扶苏呼吸急促:“那南南的车为什么出事儿?我怎么会突然吃了抗凝血剂?我记得南南说过,坠海之前,旅行车司机也吐过血!黎总,宋岷是你身边人,我问你,他是不是有过静脉曲张的毛病?如果有,他就能接触到华法林!”
黎丽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合着这一年,你疑心我,我疑心你。家里居然把条黑曼巴养在南南身边!”
郑扶苏渐渐平静下来:“可是他为什么啊?继承遗产也轮不到他啊!”
黎丽镇定得比郑扶苏快:“他娶了我不就轮到了吗?你别这么看我,多没影儿的梦都有人做。你当初还不是一脑袋钻到我们家车轱辘底下?!重点是怎么才能不伤筋动骨地把他抓起来?最近已经够倒霉的了。小金库的事儿这个当口儿豁出去,不是给冯茜芢递刀子么?全抖出来,大家不要活了。就连你那心头肉的董事长,恐怕都逃不掉干系。”
郑扶苏顿时慌了:“妈……啊,不,黎总……我走的时候,那些帐外是孟源管着……孟源一定靠得住……要不要您收回来?”
黎丽狠狠瞪他一眼:“这会儿想起来叫‘妈’了?当初发现账头儿不对的时候你怎么铁嘴钢牙不吭声儿呢?但凡服个软儿,我能不听你说几句正经话?!郑扶苏啊郑扶苏,你是不是寻思着气死我你就当家了?!想得美!”
郑扶苏满脸通红:“黎总!我没有……我怎么敢?所以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算了吧?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现在居然对您也下手!”
黎丽定了定神:“他哪是现在对我下手?他是恨不得演出来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还没跟我结婚呢,他哪儿舍得害死我!这事儿当然不能算了。我明天……呃,不,是今天了。我先把他稳住,一会儿就去公司安排捋帐。扶苏啊,赃款什么的都是后话,咱们要告他,我看还是从你药这边儿查来得快……”
突然,郑扶苏就觉得黎总目光穿越了自己的身体,她直勾勾地看着他身后、满脸不自然:“南南,你什么时候醒的?”
揉着眼睛从郑扶苏病床上坐起来的苏淮南,冷冷地看着母亲和前夫:“从你们俩互相坦白谁跟苏家的帐都不干净的时候……”
黎丽气得跺脚:“郑扶苏!你就多嘴多舌吧!该说的不说!”
郑扶苏连忙转过身看着苏淮南:“南南你相信我,其实也没多少。黎总怎么回事儿我不知道,我拿了多少,我不是都跟你坦白了吗?”
黎丽骇笑:“哪儿都没到哪儿先卖丈母娘!闺女你看他多不是人!”
苏淮南恨恨看着自己的妈妈和前夫,她突然愤怒:“你们俩别吵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俩不跟我商量,把什么都偷摸儿定了,这说不过去吧?我现在可是锦华的董事长啊!”
郑扶苏慌张地回头看黎丽:“她睡醒了吗?她为什么这么问?黎总,她难道真觉得自己当了些日子董事长吗?”
黎丽恼怒地看着郑扶苏:“这还不都怪你?你平常怎么教她的?亲亲抱抱十八摸?郑扶苏你自我反省一下儿,你俩窝在一块儿有句正经话没有?得亏我把监控拆了,要不然我眼瞎了都没脸去瞧病!要不是你长年洗脑,她也不至于长成这样24K纯金的傻白甜!”
郑扶苏赧然垂下眼皮,他咬着嘴唇没有话说。
这样儿的前姑爷,黎丽更不爱了:“戳这儿干嘛?还不上床哄她睡觉去?怎么?这档子事儿也要我操心了吗?”
郑扶苏脖子都红了:“黎总,您还是她带回去吧。她睡我这儿,毕竟不太好。”
黎丽扭头就走:“术业有专攻!儿大不由娘!你是狐狸精还是你来吧!”
那天黎总远去的背影挺拔又坚韧,她大声说:“已经兵荒马乱了!郑扶苏!哄着她,看着她,别让她出事儿,亲亲抱抱十八摸,我看也没什么不可以!带好她!我给你记一功!”
第六十四章 作天作地的男孩子们
平躺在不太宽敞的病床上,苏淮南仰视着郑扶苏,前夫哥单手托腮侧卧俯视着自己。虽然已经转成弱阳性,郑扶苏还是戴着口罩,他端秀的脸上只露出一双漂亮眼睛,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耳垂,神色温柔得能滴下水来。
灯光暧昧,前夫哥用行为生动演绎了狐狸精从陪太子读书到陪太子睡觉的心路历程,怪不得他们都讥他是万贞儿。
苏淮南眨眨眼:“你还真要哄着我唱摇摇睡觉觉啊?难道我现在可以亲亲抱抱摸摸你吗?”
郑扶苏呼吸不稳、目光游弋:“你要是想……也行吧……”他俯身蹭她额头,小声问:“可是……要摸哪儿呢?我还没痊愈,现在还不行的。”说着,他修长的手指揉上了她的腰:“要不然我摸你?摸过就好好睡吧。”
苏淮南红着脸一把推开他:“你干嘛这么听我妈的话?!醒醒!你现在有薪水、有工作、有医保、出了这个大门自己能养活自己!你是被党和人民教育长大的独立解放新男性!你不用那么受苦受难什么都听婆婆的!解放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兴高采烈地狂开倒车,你是多乐意被压迫被奴役啊?”
郑扶苏嘴角翘了翘:“不是你天天嚷嚷,不兴男德,国将不国的?我贤惠还有错了?”
苏淮南就跟看个傻子一样看着郑扶苏:“不天天洗脑男孩子们,谁能上这个瞎当?我告诉你,那种口惠实不至,有名声没好处的傻事儿,你可千万别跟着瞎掺和听到了没?谁信谁吃亏!所有歌颂为大词儿伟大牺牲的,都是对家儿好吃懒做预备坑你呢。我跟你好我才告诉你!”
郑扶苏忍俊不禁地覆住了前妻的眼睛:“好了好了。知道你体贴我。别胡扯了。睡吧,你也该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苏淮南觉得郑扶苏的手温温热热,盖着她的眼睛很舒服。
郑扶苏知道苏淮南没有闭上眼睛,她浓密的睫毛此刻正搔得他掌心痒痒的,搔得他的心也痒痒的。
良久,他听到她在自己手指下轻轻叹了口气:“可我睡不着啊。”
郑扶苏低低地“嗯”了一声,有点儿中气不足:“所以,南南要继续开导我不守男德么?你说,我听着呢。是要从反帝反封建争取男生离婚的权力开始说起吗?我已经跟你离了。”
苏淮南拍下郑扶苏的手:“你那叫被我休了!”
郑扶苏尴尬地缩回了手:“南南的意思是说,让我离开你么?”
苏淮南一头扎到他怀里,紧紧搂着他:“南南的意思是说,你不要这么看人脸色过日子!”
她二十五岁,营养充沛,最近念书到静极思动,还时常跟江森混混一层的健身房。小苏总外表娇嗲,其实很有力气的。她居然把虚弱的郑扶苏扑倒在床上。
她趴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傍晚吐血你还记得吗?你催吐洗胃你还记得吗?大半夜的你还装个俏脸含春的样儿让我摸?你是不是以为戴着口罩我就看不见虚汗了?你演‘娘道’呢?我亲妈都回去睡觉了!前夫哥,你戏有点过!”
郑扶苏怪不自在地别过脸:“听了那么多吓人的话,我怕你睡不着。”
苏淮南深深呼吸:“我是睡不着。可你不用这样陪我。我能处理自己的情绪。”
郑扶苏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你不用怕。猜测而已。再说他也不能闯到家里来杀了你。有我在,有黎总在,有江森在,他没法动你的。”
苏淮南挣了挣:“可是他是要杀你啊!他把你的药都换了!”
郑扶苏默了默:“我没关系的。我有什么要紧?”
苏淮南执拗地摇头,她把他搂得更紧了一点儿:“才不是!你很要紧。你是我最要紧的人了。”
郑扶苏很想问:很要紧?有多要紧?要紧到可以再和我结婚一次的地步么?但这话他没说出口。结婚这码事,只有弱势一方才欢天喜地。譬如说苏淮南将他覆水重收的话,于他是重回王座,对她只能叫再次套牢。
黎总不会同意的。
郑扶苏的手指长久地按在她唇上:“不许这么说。黎总听见了不高兴。”
苏淮南嗤笑:“你要是我妈生的,肯定天下太平!”
然后,她就觉得前夫紧紧地搂住了自己,他声音略哽:“怎么会天下太平呢?我要是黎总的儿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休了你!我妈怎么逼我我都不会离开你!我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也一定信任你!我绝对不会冤枉你的!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可以扔下我?我把前半辈子所有时间、所有精神全都用在你身上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就是不够爱我!你心里压根儿没有我!”
苏淮南长久地拍着前夫的背,她深深叹息:这算病娇吗?
次日 清晨
黎丽特意到三层来看了看:她那不成器的女儿正伏在郑扶苏怀里睡得好香,她纤细白嫩的手指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执拗地不肯撒开。郑扶苏也没醒,他在梦里谨慎地搂着她,微微地护着她,无意识地顾及到了她的舒适。
看到这一幕,黎丽的心微微软了软:他们明明都是成年人了,可是这样孩子气的相依相偎,居然也挺好看的,像童话故事里勇敢的小哥哥用尽全力保护着他稚嫩的小妹妹。尽管力有未逮,依旧不愿撒手。
黎丽抿抿嘴,轻轻咳了一声。
浅眠警觉的郑扶苏立刻被天敌惊醒,不过醒来他也被前妻压在病床上不能动弹。
他只好尴尬地对前丈母娘苦笑:“董事长……昨天睡得晚……”
黎丽是个看得开的人,她一抬手:“不用解释!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只要别传染她,你尽可以哄着她玩儿。她不会亏待你的。”
郑扶苏赧然:“她没亏待过我。”
黎丽撇了撇嘴,心想这也是个犯贱的:你都前夫了,还不亏待?行吧,周楠尔说得对,这年头儿男孩儿都爱当抖M。
黎总别过脸去言简意赅:“一会儿律师过来,陪你报案昨天药物被替换的事情。我昨天开的车也去做检测了。这个事儿我昨天问过熟人,已经闹大了,想压也压不下来。”
郑扶苏让苏淮南压得根本坐不起来,他尽量让自己躺得规整一点儿,才好意思跟前任丈母娘说正事儿:“您几时和财务开会研究小金库的事?当初是我经手销账的。我想列席。”
黎丽一抬手:“我明白你意思。看在我女儿面子上,我不会害你第二次。这事儿不让你参与,我看你也不放心。今天必然要和律师和财务经理开闭门会,看看怎么处理最好跟税务交代。江森我带走了,宋岷我会稳住。我今天一天都会很忙。你看着南南,别让她乱跑。我不是说让你把她捆在身边儿。你把她放出来!弱阳性也是阳性不是?她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郑扶苏羞愧点头:“知道了。”定定神,他打起精神:“黎总,今天公司常务例会,让他们接过来跟苏总线上开好了。我问过玘墨和孟源,没有什么大事儿。巴克斯的需求我看了,华北区要配合难度太大,订单不如交给华东区,我今天会和华东区总工线上开会。跟您打个招呼,这是小事,我能处理好。还有,华北区的税务稽查已经告一段落,没有大事,有点罚款数额不大,不如咱们放弃申诉吧,成全稽查部门别白走一趟。”
黎丽嗤笑:“这么大客户你做下来就便宜我了?要纳投名状是么?敢情不是你的钱你不心疼。”
郑扶苏费力摇头:“何必呢?黎总。彼此都过得去不好吗?无事即太平。”
黎丽无奈点头,再看看郑扶苏,她突然摇头叹息:“我的南南要是有你这两下子,就天下太平喽……哎,你说要是咱们两个从现在开始戮力同心,认真栽培,有生之年,苏总还有戏亲政么?”
郑扶苏垂头看看依偎在自己怀里睡颜可爱的董事长,回头再望望好容易给自己个好脸色的前丈母娘,他嗫嚅半晌:“黎总……这节骨眼儿了,你干嘛谈这个……”
黎丽“哈”了一声:“我生的孩子有这么差么?”
郑扶苏爱怜地摸摸苏淮南的长发:“南南不差。南南很聪明。”想想实情,他又苦笑叹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南南的资质,大概能当一任太平天子吧……”
黎丽垂头看了女儿半晌,无奈叹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郑扶苏,你好好带着她,把自己的病养好!她有福你就有福!”
郑扶苏坐怔了怔,突然抬头:“黎总……您……您接纳我了?”
黎丽冷笑:“怎么是我接纳你?这事儿不得南南点头?至于能到哪一步,那就看你修炼了!”
郑扶苏愣在当场。
一路火花带闪电,昂扬离去的黎总其实心里泛酸:比是比不上人家儿子了!好在我闺女容貌出众、脑子不差,只要她拎得清楚,妥妥能巧使唤人家儿子一辈子!
其实……也行……
苏淮南没想到,郑扶苏被送错药的事儿能查大半天。
民警上门的时候,苏总已经梳洗停当,作为女主人协助办案:查监控、问情况。这事儿律师是帮不上大忙的,还得当事人亲力亲为。
郑扶苏吐血洗胃,昨天睡得不好。今天早上知道再不用强打精神应付黎丽,一口气泄了,立刻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好在昨天苏淮南全程旁观,基本情况是她陈述的。苏淮南口齿清楚,描述客观。郑扶苏伏在枕头上冷眼看着她应付警方,莫名宽慰:南南并不是全然不能办事的懦弱美人。她只是从小被娇宠太过,天塌不下来,她就要躲!回想这些年纵着她凡事不问,爷爷奶奶固然对孙女溺爱太过,他自己又何尝白璧无瑕?也难怪黎总生气。
警方断起案子来,护士自然不背这个锅!齐阿姨也是个铁嘴铜牙的。
东苑监控多,无奈有死角。那天人来人往,装修、园林、洗楼,好几个公司人来车往,的确人多手杂。这事儿是不是医疗事故还真不好说。
被盘问的时候,护士小姐口口声声喊冤:“华法林可是处方药!又偏门儿,这里又不是大医院存药杂。你们可以搜,这个家庭病房里有没有华法林?在一堆抗结核药里,我上哪儿拿华法林给病人口服?这肯定不是医疗事故!”
这倒是言之成理。
苏淮南突然开口:“我听说以前别墅里住过一个静脉曲张病人。好像他是吃抗凝血药的。”
护士小姐连忙点头:“那很有可能。是不是齐阿姨一时糊涂,把自己的药和病人的药拿混了?”
苏淮南轻轻摇头:“据我所知,齐阿姨可没有静脉曲张。”
既然有了目标,后面的事儿就顺了很多。
齐阿姨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简短的咨询律师之后,苏淮南慨然答应警方检查宋岷的房间。
宋岷被外派的时候走得仓促,房间里很多东西没有收拾。昨天虽然回来被通知离职了,可他也没收拾利索。黎丽不是不容他收拾,实在是这人来去匆匆。
苏淮南请律师给宋岷打电话,对方已经关机了。
不一会儿,黎总来电,她声音悻悻:“我也联络不上老宋,这王八蛋是不是看出风声不对跑了?”
郑扶苏面无表情,心里翻腾:看这意思,我是不是能沉冤得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