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好歹搜一搜，果然在抽屉角落里找到了些和华法林同色的零碎药片儿。药片装袋，警察同志们拿去化验，算是新线索。然后又是新的一轮找指纹、看监控。
这番折腾倒是把护士小姐洗脱出来。她从头儿没有去西苑门禁的指纹权限，黎丽担心她天天和结核病人呆在一起，消毒不干净，压根儿不让她过来自己这边。
后来，警方就把齐阿姨带走协助调查了。
苏淮南和赵阿姨一起站在门口目送警车走远。
赵阿姨叹了口气：“阿弥陀佛，为个男人，何苦来呢？”
苏淮南深深地看了赵阿姨一眼。
赵阿姨脸色尴尬地点点头：“大小姐，没有凭据，我不能胡说。我就是隐约看着，他们是有那么点儿意思……谁知道后来宋岷居然攀上了黎总的高枝儿？这事儿别说我，就是姑爷也心里有数儿的。”
苏淮南皱眉不悦：“你们怎么不跟我妈说？”
赵阿姨满脸尴尬：“这样的事儿让我们怎么说？”
苏淮南果断去总控制室取消了齐阿姨的所有指纹权限。
她快步回到三层，坐在玻璃边儿跟郑扶苏说：“我要把齐阿姨辞了！你多年持家，知不知道她合同在哪儿？跟公司签的话，就公司走手续吧。”
郑扶苏愣了愣：“不是还没定案么？她是你妈妈雇的人……也在这里和工作多年，照顾过你很久，你总要问问黎总的意思才好吧？”
苏淮南撇撇嘴：“都让警方带走了，还能有什么好人？平常就鬼鬼祟祟的！我还当是我妈让她看着我，原来是为了相好！这事儿你不是也知道吗？”
郑扶苏些许脸红：“南南，万一她是冤枉的呢？我也被警方带走过啊。”
苏淮南要笑不笑：“你被警方带走也不算冤枉啊。只是我不追究你罢了。我不追究你是为了咱们的情份，我跟她有什么？她又没带我长大。”
此言一出，郑扶苏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苏淮南显然察觉，她隔着玻璃小声抱怨：“我不管事儿，你和我妈说我懒。我要管家里的事，你又不高兴。口口声声，都说这个家姓苏的，我姓苏，我要开除个阿姨都不行吗？”
郑扶苏声音淡淡的：“既然你都拿定主意了。还问我做什么？”
苏淮南脱口而出：“我告诉你一声啊。”
郑扶苏定定神，努力劝说自己：南南不小了，该有自己的主意。她总不能听他一辈子。他的小鸽子啊，终有羽翼丰满的那一天。
事实证明，他的小鸽子羽毛还没长齐，差远了。
那一天的工作，网络会议居多。苏淮南抱着电脑坐在玻璃这边儿，郑扶苏在玻璃病房里给她当人肉提词器。
如果算上黎丽主政，锦华实业已奋三世余烈，历任老板，自苏淮南爷爷那辈儿开始就是朝乾夕惕、励精图治。只要没有塌天大事，每天早上的例会老板一定参加。听几大部门说说情况，总裁对各项目的进度从来是心中有数的。
和苏淮南开过一次会，郑扶苏就看出来了，苏总心里没数儿！人家怎么说话，她怎么点头，这傻乎乎的董事长让几大总工哄得团团转还不自知！真是岂有此理！
郑扶苏本来心里不痛快。这一下子正好有人找上来！孩子让人欺负了的火冒三丈！陈玘墨专业外行，忙于行政业务也就算了。谁能想到孟源也这么腼腆好说话？他几个月不在，生产部还要翻了天了？
结果一场例会，董事长还没说啥，郑助理火力全开，喷得三个生产主管臊眉耷眼，哭着回去重新安排生产计划。
闭了麦，苏董事长飞檐走壁从房顶冲进玻璃病房给郑扶苏拍背倒水压咳嗽。她口口声声：“你何必呢？真发火啊？你不要肺了？”
郑扶苏咳到面红耳赤，他呛声责备：“他们……延误进度……也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
苏淮南心里叹气：真是一句都不让的记仇鬼！
总之，郑助理一战成名，江湖上纷纷传言，他这是复位有望了。
在实验室工作枯燥到淡出鸟来的袁羽琛听了这等江湖八卦，顿时微信传音。
苏淮南随手放了出来，手机里袁羽琛声音促狭唯恐天下不乱：南南小皇帝，听说你家废后垂帘了？这可不是好兆，你不许宠他。过两天放了假，咱俩去探漂亮小哥哥的班儿啊！省得他不能人道还天天霸着你！可怜南南斋戒沐浴几个月了吧？来，哥哥带你去吃顿荤菜！
闻听此言，郑扶苏咳到撕心裂肺、指着苏淮南喘得泪眼朦胧。
气得苏淮南拿起手机朝袁羽琛嚷嚷：小黿黿！你嘴碎就给老子少说几句。看把扶苏哥哥气的！人家又没得罪你。
袁羽琛冷哼一声：贱人就是矫情。
苏淮南这回都没敢外放，看了看语音转文字，随手就把这句话给删了。
为了把这段儿敷衍过去，苏淮南强拽着郑扶苏说几句闲话：“既然都觉得那个旅行车司机自杀得蹊跷，为什么就是查不出是不是有人买他的命呢？”
郑扶苏勉强把脑子转回来：“因为他家只是凭空多了一大笔现金，就不好说清楚来龙去脉。宋岷……哎，要是宋岷的话，他真是个缜密的人。他和这个事故里所有的人都干干净净，没有通话、转账记录，也就是说没证据指向。”
苏淮南突然想到：“可是他好像转账给过林淮北啊。”
郑扶苏惊骇到把嘴里的牛奶呛出来：“你说什么？”
第六十五章 孽徒
苏淮南说：“我是林淮北的时候，看到卡里有一笔两万块的转账。虽然不肯定是宋岷转过来的，可是淮北的台历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收钱做好事。S叔说，HNLG出轨。我觉得这钱大概率是宋岷给淮北转的。他让淮北把我约出来，说有你出轨的证据要给我看。”
郑扶苏顿时愤怒：“胡扯！我什么时候出轨了？”
苏淮南拍着郑扶苏的背，和声细气：“哥！咱现在不是说转钱么？”
不期然想起早上黎丽的话，郑扶苏怨怼地推开了苏淮南的手指：“我不是你哥。”
苏淮南眨眨眼，好笑地问：“那你是我什么啊？”
郑扶苏偏过脸，幽幽地说：“南南，你明白的……”
苏淮南凑过来，倚着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愿意？”
郑扶苏“霍”地推开了药盘子，眼圈通红：“那我就不治病了！你何必管我死活！”
苏淮南气得推了他一把：“病娇本娇！”
黎丽下午开会的时候就觉得郑扶苏不对劲，果然前女婿心不在焉，把会开得乱七八糟。
苏淮南给老娘强拉过来列席会议，坐在那儿满头雾水。
妈妈脸色严峻、语速飞快；前夫脸色憔悴、神情委屈，想来他还在为她那句“病娇本娇”耿耿于怀。好在苏淮南只是列席会议，不用发言很多。她农民揣坐在地头儿上听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儿：宋岷打着她妈妈的旗号从她前夫那里套现了几十万块的公司账外款。她端秀贤德的前夫为尊者讳，还就傻乎乎地帮坏蛋把瞎账做平。可怜郑扶苏以为自己一片赤血丹心地能讨丈母娘个好儿。谁知毫不知情的丈母娘扭头给他扔局子里了。
郑扶苏这个冤啊，活脱六月雪！
好容易盼着元凶授首，好歹能还他个清白，谁知居然牵出公司多年的私帐，又成了他的不是。这也是匪夷所思，命运不济！
不过这一切在苏淮南眼里就完全不是那个味道。她亲妈和前夫这就属于公款斗殴！一个拿着她的钱讨丈母娘的好儿，一个对男宠揩油公司视而不见。无怪乎李嘉诚八十岁了还亲力亲为，王石爬了几回喜马拉雅山就失去权柄。老板不在，就是妖异横行啊！
事已至此，只能善后。
不幸之中的大幸，他们这种帐外违规在广大企业中普遍存在，最坏不过补税算数。郑扶苏最近精神不济、不堪烦巨，处理公事的时候许多纠结都轻轻放过。譬如这次税务稽查，他的身段空前柔和，黎丽颇不赞同。难得这次错有错着，锦华误打误撞跟稽查科有点儿交情，大概率可以破财免灾让此事不至于闹得风起云涌。
财务人员在线测算，损失总体可防可控。
律师认为关键就在将来宋岷如何口供？他要是稀里糊涂，说是从公司骗款买凶，那至多算锦华财务制度不严。他要是供出来公司有账外款……那就有点儿麻烦……
郑扶苏最近心情暗淡，总觉得此事未必善了。
黎丽久经风浪，倒是不以为意：宋岷要是有那个脑子，也不至于犯这么大的事儿！
最后结论：财务重新调帐，那部分款子未雨绸缪算到黎丽的未分配红利上。如果翻腾出来黎总补税；没翻腾出来……黎总明年掏兜儿交税……
黎总点头首肯。
苏淮南特别奇怪妈妈这回怎么这么铁肩担道义？
唯郑扶苏心里清楚：黎总这是要赔他一个牢狱之灾的人情。说也古怪，当他不再是她女婿，她终于肯给他一个好脸色。早知如此，他何必闹出这样的事来？
黎丽也在唏嘘：她看出来了，女儿和郑扶苏在闹别扭。你说这人世啊，这因果啊，当她终于懒得拆散鸳鸯，鸳鸯自己打起来了。呵，爱情……
那花点儿税款也算破财免灾吧？今天挺开心！黎总决定晚上约周楠尔喝大酒去！算命的说了：她后夫克嗣。这么看来还真不幸应验。但是黎丽觉得周楠尔肯定没关系。周楠尔是南南的救命恩人！挑男人么，当然要选旺子嗣的！譬如这个小周，面相就很不错！
后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顺。
他们生活中的几件大事倒都陆续有了结果：齐阿姨换药的事儿敢情真不是冤了她！
警方连吓再诈，这可怜的女人就招了供：她跟宋岷是老乡，在这座巨大城市重逢，眼见昔日的浪荡子现在一表人才、人模人样，俩人立刻成了相好。就连宋岷给黎丽开车的活儿都是齐阿姨给介绍的。谁知道老宋心高，看见寡居的黎总立刻上了心。别人看黎总叱咤江湖企业家；宋岷看黎总，那就是光华闪闪大金条！
在宋司机眼里：这世上没有攻略不下的美女，只有不努力的爷们儿！
宋岷长相加分，从小儿在女人堆儿里打滚儿，对伺候富婆经验丰富。何况人家真不是不内卷的人！要攻略美人，先捯饬自己！健身、修饰、把自己打扮得神采奕奕，然后再把全部精神儿都用在怎么讨黎总欢心上。察言观色、仔细观摩，他很快就掌握了黎总的生活习惯、好恶审美。
于是很快，忠心耿耿的贴心司机人设就立起来了。在宋岷眼里，那帮嚷嚷喊闹娶不上媳妇儿的男人都是不努力的废物！学历低、没有钱不是重点！
英俊司机、知冷着热、痴痴情深、再加上日子有功，黎丽总有空窗期能对他假以辞色的。
难得在宋岷有了新欢也没忘了旧爱，他跟齐姨也没撂下嘴甜许愿：我开车、你官家，黎总一个单身女人不就落在咱俩手里了么？只要我跟她上了床、领了证，三两年里找个机会弄死她，那么大的家业还不都是咱俩的？你且忍一忍，将来做富婆！
至于后来好容易宋岷拼死拼活爬上了黎总的凤凰榻，他才听明白，敢情黎总以前的情人吓坏过她闺女。黎总说了，所以只要女儿在，她这辈子就没有再婚的打算了。
更何况郑扶苏把大小姐看得紧紧的，对丈母娘的情人也是摆明了看不上。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大小姐坐的旅行车……就掉海里了……
至于这次，要不是郑扶苏忽然被黎总接回来，黎总也不会忽然把他打发到外面工作，甚至这次他回来，发现郑助理已经开始查他私账了。
然后，他就动了杀他的心。
齐阿姨为了能跟渣男鸳梦重温，所以自告奋勇干帮他了这么档子伤天害理的活儿。
顺理成章地，宋岷被警方作为重大犯罪嫌疑人立案调查了。
以及，淮北账上那两万块钱的来源也查出来了：居然是从带着大家自杀的旅行车司机账号上打过来的。骇人听闻吧？
警方立案传唤宋岷，毫不意外，宋岷失踪了。
古来痴心女子负心汉，齐阿姨搞不好要背所有的锅。
警察同志都同情这傻瓜女人想不开，就算宋岷真的梦想成真跟人家黎总结了婚，他能放下金光闪闪的大美人跟你在一块儿？过些日子他杀谁还不一定呢！
那天，匆匆赶回来的黎丽和玻璃壳子里的郑扶苏相顾无言，他们俩都是自诩聪明本事，谁知道这个家差点儿让司机团灭了。
尤其黎丽咽不下这口气，白瞎黎总在业内一杆招牌似的大旗树了这么多年，谁不对她挑大拇指说她是人才难得？
合着在宋岷眼里，她也不过是个有钱的寡妇。
那两天黎丽心情不好，郑扶苏心里也不痛快。
自从那天和苏淮南拌了两句嘴，他就有些怏怏不乐。他以前不是没和她吵过嘴，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是她家庭教师的时候，他有身份可以管束她；后来和她结了婚，小夫妻么，吵了就吵了。
现在他没名没分的寄人篱下，才知道什么叫怄气容易收回来难。
苏董事长本性不错纯真善良。那天的事儿，她仿佛是撂爪就忘了。无奈郑扶苏知她太深，苏总越是不肯和他复盘，越可见她心里没放下这一段。
他也是心高气傲惯了，自己过不得自己这一关。也就是办些正经事儿占着脑子，他才能勉强忘了那段儿尴尬。
好在他身上现在重任很多：修身、齐家、坐在病房里平前妻的天下。无丝竹乱耳，徒案牍劳形。就这么着，黎总还特意关照，让他好好带着苏家独苗。
当家人千叮咛万嘱咐：“扶苏啊，现在宋岷生死不知。可不敢让咱家小祖宗出去瞎跑！她不是要复习考试吗？你就好好陪她宅家念书！”
那他就陪着她读书呗，他从头就是来陪她读书的。
可是苏淮南不爱念这路书！大小姐跟专业知识不对盘！她宁可去蹲在马路牙子上看狗打架，也讨厌学习如何把这些鬼画符似的公式用到正道儿上。越是不爱学这些，他教她的时候，她越要抠手抠脚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的，嚷嚷自己脑袋疼！
在郑扶苏眼里，董事长这就是明目张胆地偷懒耍滑！
她跟周楠尔哔哔赖赖怎么就那么兴高采烈？俩人嘀嘀咕咕讨论有功夫写个什么新故事的事后，她精神劲儿大了！更别提还有个没有颜色的袁羽琛，天天拽着董事长胡说八道的。她宁可八卦昔日老板手下的作者太太，也不乐意费劲背诵行标企标。尤其苏淮南跟袁羽琛交流漂亮小哥哥新剧的CUT，那叫一个容光焕发啊！
她什么意思？是不爱念书，还是不爱看他？
郑扶苏都快酸死了！可是他束手无策！二十五岁的小苏总和十五岁的初中生完全不一样！说也说不听，吓又吓不住！他掉两次脸子，她干脆扭头跑掉。他大声小声，她索性不来他这里找挨骂了。
而且她还有好多帮手！
公司里，孟特助非常乐于给他家董事长打掩护：“董事长加班呢。扶苏你就是身体不舒服，也不能二十四小时霸着董事长吧？苏总不是没有正经事儿干。什么？什么正经事儿？郑助理不知道？那我也不能说啊。看苏总愿不愿意跟你述职不就好了？反正你住她楼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