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淮北——墨青【完结】
时间:2023-08-26 23:11:51

  好在苏淮南温存体贴地照料着他,每天都把药片亲手送到他嘴边。
  一杯牛奶一个吻,苏淮南笑容柔和:“大郎……吃药……”
  她雪白的手托着雪白的药,殷殷地送到他唇边,郑扶苏觉得她就是喂他服毒,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咽下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如是两天,郑扶苏的症状似乎重了许多,他心中烦恶,食不下咽。
  那天开会,他强忍了好久,终于捂着嘴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就这样儿,网络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见证了郑助理身体欠佳。在这么个公共卫生事件的敏感时刻,大家都很为郑扶苏的担心。吐过这一次,郑扶苏晕晕乎乎地发起了低烧,恹恹的浑身发冷,得让苏淮南用鹅绒被裹得紧紧的,才能舒服些。
  刘主任匆匆赶来,抽血化验,脸色严峻。
  他直接跟当家人黎丽说:“肝功能不好。先把抗结核药停了吧。我得另给他换一种保肝药才可以继续治疗。这种情况很正常的,一种保肝药吃得时间长了会效用递减。你们别着急,保肝药选项还是挺多的,反正你们家不差药钱。我给扶苏换一种副作用更小的。保证吃了就不难受了。但是病人要静养。什么?出差?想也不要想!会出人命的!我给他口服一点西泮片,他多睡几觉他就不胡思乱想了。”
  黎丽狐疑地看着女儿:“南南,你给妈妈说实话,你是不是给大郎换药了?你手下有准头儿没有?这吐得跟害喜似的没关系吗?”
  那时,苏淮南正悉心地把炖好的参芪猪肝粥盛到小碗里预备给郑扶苏端上去,她满脸端庄地答非所问:“好可惜扶苏哥哥不能害喜。要是我能算计着从他那里能多出一条人命来,也省得他唠叨我没孩子。哎,当男生局限性真大……”
  黎丽惊愕半晌,嘿然有声:“也对,凭什么就许他换你的药呢?孽力反噬。”想一想,她扶住了女儿的肩:“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你有把握吗?”
  苏淮南仰头望着母亲:“妈妈,作为锦华的董事长,我责无旁贷啊。”
  黎丽沉吟良久,终于搂住了闺女的脖子:“孩子,你好好混吧,你这把平安归来,必然人望满满。到时候,别说你前夫,就是你亲娘也不能取代你的位置了。”
  苏淮南叹口气:“妈,这就是职责所在,董事长不能临阵逃脱。说实话那些有的没的,我不是特别稀罕。”
  黎丽“切”地一声推了女儿一把:“你就不能给我争气点儿?!事儿都办到那儿了,哪有不要好儿的呢?”
  苏淮南满脸认真:“妈,《金刚经》有云,菩萨所做福德不应贪著,是故说不受福德。妈,你要是欺负病人,菩萨会不高兴的哦。”
  黎丽就不说话了,闺女这趟出去许多艰险,她的确是不敢触菩萨霉头。
  当苏淮南带队离开的时候,郑扶苏心里是明白的,可他的精神已经差到没法儿支持自己起身了。刘医师给郑扶苏输的保肝药里有镇定剂的成分,他现在要支持着不睡过去,就要用尽全身力气了。
  郑扶苏软绵绵地握着苏淮南的手,他想对她说:“你不要去。你不要去,让我替你去吧。你不能去。我不要你离开。我害怕……”可他说不出来,拼命动着嘴唇也发不出声音,结果凭空把自己急出许多泪来。
  苏淮南温柔地帮前夫擦泪,她少见地哄他:“你别哭啊。我去去就回。我每天都跟你视频通话好不好?你乖乖在家养病,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要好起来才可以。扶苏哥哥做好饭,在家等着南南回来吃呀!我不和小黿黿拉拉扯扯,醋坛子你放心。”
  郑扶苏用尽全身力气拉着苏淮南的手,他从没像这样不希望她离开。但是他就要没力气了,他已经没力气了。
  颠沛半生,心机算尽,他整个人已经精疲力竭,觉得睁着眼睛都力有未逮。
  于是他意识到自己就要拉不住她了,她就要走了,她会离开他的。
  这念头让他心如刀绞,眼泪扑簌簌地掉得更凶。他直勾勾地看着她,无声地求她不要走。只要她不离开他,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这样可怜巴巴的一个人啊,苏淮南就更不忍心把手强抽回来。
  她好耐心地帮他拭泪,言语温柔:“你别这样,不要哭了,你撒手,你放开我好不好?”
  黎丽半生杀伐决断,最见不得这样黏黏糊糊。她冷眼看着郑扶苏对女儿拉拉扯扯、泪眼朦胧的样子,猛不丁心头火起:我闺女要去的地方不太平,你这哭哭啼啼的也太不吉利了吧?
  她劈手斩开了他们互相拉扯的手指,垂头数落郑扶苏:“她是去工作的!你哭什么哭啊?这日子口儿泪流满面,不是给家里添晦气吗?!”
  黎总气场足,冷着脸子活脱旧社会恶婆婆。
  苏淮南翻了个大白眼,扭头拽着自己妈出了大门:“妈!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跟你说,我不在家你不许欺负他!”
  黎总也知道自己刚才戏有点儿过,她满脸尴尬地顾左右而言他:“我欺负他干嘛?!我还指着他干活儿呢!哎,你这孩子,还没跟狐狸精复婚呢就开始嫌弃你老母亲了?啊!我看来还真不能轻易放过他。这要是将来有了名份,他还不知道怎么气我!”
  苏淮南“哈”了一声:“您哪儿老了?您这青春靓丽的,谁敢欺负您啊?算了!妈!我出差去了。你好好在家,注意身体,注意安全,神仙姐姐,您偶尔也施舍郑扶苏个好脸色,行不行?他病还没好呢。你们都是南南最重要的人。不要让我不放心好不好?”
  黎丽无奈撇撇嘴:“好!我弄个佛龛把他供起来。你总放心了吧?”说着,她揉了揉苏淮南扎束停当的长发:“南南,别的妈妈都不嘱咐了,你自己在外面要小心。生意、政策、补助都不要紧,你平安回家就是万事大吉。唉,妈白瞎忙活了小半辈子,居然没考个什么证下来。妈是真想替你去啊。不过既然你打定主意要为公司负责了,那妈也没别的话说!苏总!加油啊!你一定可以!”
  苏淮南用力搂住了黎丽:“妈!相信我。我可以。”说完,小苏总扭头而去。她打了个响指:“弟兄们!走!咱们拯救世界去!”
  随御驾出征的孟源和江森“哟呵”应声,信心满满地跟着小苏董事长昂然登车,油门轰响,他们热血沸腾地去干该干的事。谁没做过拯救世界的英雄梦呢?
  那天,黎丽长久地站在东苑门口,目送女儿的座车越开越远,终于拐弯不见。
  一阵冷风吹来,她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她心里的女儿还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或者还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女。回想南南刚刚带队而去的帅气身姿,黎丽几乎疑心是老天爷施了什么障眼法。他们是不是趁她不注意,把她女儿换掉了?
  南南真的这么大了么?
  直到此时此刻,黎丽终于确认:时隔二十五年之后,她的生活中将会再一次面对一个货真价实的“小苏董事长”亦或另一个英姿勃发的小“苏工”……
  你说这孩子……窝囊了那么多年了……怎么越长越像她爸爸呢……
  身上忽然一暖,黎丽回头看时,居然是周楠尔把一件羊绒大衣紧紧地裹在了她的身上。
  周楠尔笑眉笑眼:“神仙姐姐,他们走远了。咱们回去吧,外面怪冷的。”
  黎丽挑挑长眉,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毕竟是亲生女儿,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她哪能看得那么开?儿行千里娘担忧。只不过她这个娘不能那些挂担忧相儿。小苏董事长头一回带那么多人出门儿,她要是满脸不放心,那不影响士气么?她要是也跟郑扶苏似的没有出息,泪眼婆娑,董事长还走不走了?
  站在万人中央,一定会情绪管理,否则就不会赢得大家的信任。现在这个时候,尤其如此。人群啊,说到底是乌合之众。
  别墅里没了苏淮南和江森就清净了一半儿。
  郑扶苏一病不起,黎丽闭门不出,相连的两座别墅就像此时的人心一样空落落的。
  周楠尔站在西苑三层,忽然生出一种古怪感觉:仿佛此时此刻,他才是这座巨大房屋的男主人,凭空拥有诸多财富。而赵阿姨请示他晚上想吃什么的礼貌客气,无形中让周楠尔增强了这种印象,这个认知让他特别不好意思。
  同时,周楠尔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宋岷一届司机,成了黎丽的入幕之宾都会膨胀成那熊样儿?当意识到这座巨大豪宅里没有男人的时候,哪怕有些微可能入主的雄性都会生出微妙的想入非非。这和黎丽有多么强横刚烈没有关系,在诸多男性的潜意识里,漂亮的黎丽甚至她秀丽的女儿只能算这座宅邸豪华财富的一部分。
  这个龌龊想法,普遍存在于世道人心,其实非常荒诞无理。
  高小姐还要招赘猪八戒,这座豪宅里怎么能没有男人呢?
  周总顷刻戒慎恐惧:我可不能有这丧良心的念头!我就是单纯看上神仙姐姐破次元大女主了!我跟神仙姐姐真心实意!
第七十六章 不兴男德,国将不国
  很快,周楠尔就发现,当这座房子的男主人也没想得那么容易!总有刁民想搞事!作大死的郑扶苏居然要和黎丽闹别扭!他也不看看天时地利人和!苏淮南不在,谁给他撑腰啊?
  赵阿姨匆匆跑来跟周楠尔嘀嘀咕咕:“他女婿”不吃不喝躺在屋里。药也不吃,液也不输,死也不要再碰那些会让他睡过去的药了。郑扶苏“稀里哗啦”把药盘子推摔了一地,来给他输液的护士小姐都不让靠前儿。
  黎总本来就心气儿不顺,看见郑扶苏这么嘬死,过去就给了他一嘴巴。
  现在两个人吵翻天了。
  周楠尔揉了揉脑门子,心说:软饭是真难吃啊。
  赵阿姨脸色苍白地催周楠尔赶紧拿个主意。周楠尔哪有主意啊?
  他只好匆匆赶到东苑去看他那傲娇的“姑爷”又撒什么疯?哎,得亏周楠尔当过老板见过世面,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抖手!
  郑扶苏恼恨地推拒着护士小姐手里的药盘子,他气喘吁吁、泪眼朦胧:“你们这些日子给我吃了什么?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都是疯子!你们会害死南南的!”
  黎丽暴怒:“谁害董事长了?是我让你传染肺结核吗?谁是疯子?保肝药效用递减你也怪我?你当我有思管心你吃什么?”
  郑扶苏眼圈通红:“黎总!是你让大小姐出差的是不是?她娇滴滴的哪有那个本事处理这么大的事?你不是逼着她死在外面么?”
  周楠尔连忙坐在病床边儿拍着郑扶苏的后背好声好气:“扶苏,扶苏,你这可就是是胡思乱想了。黎总是大小姐的亲娘。她能做这种事儿吗?这都是天灾。再说大小姐怎么会在外面出事儿?你不要胡思乱想。吃药吧。你是烧糊涂了。”
  郑扶苏奋力推拒着药片:“不。谁知道这里有什么?我不要睡过去!”
  黎丽不是苏淮南,她才不惯着郑扶苏:“楠尔,随他去吧。乐意病故我也拦不住。南南不在,郑扶苏你作妖拿乔的给谁看?南南前脚儿出门儿,你就在家丧声浪气的!我问你,日子还过不过了?”
  郑扶苏恼恨地看着黎丽:“黎总,是谁不要过日子了?你骂我也就算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故意趁着我病得起不了床,把南南推出家门的?你就这么放不下那五点五个亿?!说什么宋岷胡作非为?我看就是你背后主使!要不然宋岷怎么会迟迟不能落网?”
  黎丽让郑扶苏气得头晕眼花,她走上两步举手就要抽他耳光:“你放屁!”
  周楠尔拼死拼活把黎丽拉住了:“姐姐,姐姐,神仙姐姐。扶苏烧得炭一样。他满嘴胡话。你也跟他一般见识!”
  黎丽满脸愠色:“郑扶苏!你发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问你,你凭什么拦着南南去干正经事?你有什么资格拦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不就是想把我女儿惯成个窝囊废好落在你手心里?她当初怎么就得了抑郁症?怎么就这么多年好不起来?还不都是你摆布的?怎么现在她要出息了你这么着急啊?我看是你没安好心吧?”
  郑扶苏急怒攻心,几乎当场呕出血来:“黎总!她怎么会得抑郁症你好意思问我?还不都是你的男宠把她吓成这样的!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怎么经得起那样儿的变态?那个恶心人的东西,不!这些恶心人的东西还不是都你招惹来的?这些年你一个两个三个的换男人,从来没把女儿的安危放在心上过!”
  讲良心说,郑扶苏这话说的,就让周楠尔很难接了。
  黎丽让郑扶苏噎得热泪盈眶:“还不是你!这些年把我女儿揽在怀里挑唆她恨我!你就是怕我这个当妈的坏了你的好事!恶心人的东西?你也有脸说别人恶心?苏家好心好意救了你,救了你妹妹,你让你救命恩人十九岁就怀了孩子还差点儿丢了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这些年你偷了南南多少钱?!你装什么冰清玉洁?要说恶心,谁恶心得过你?你还有脸说宋岷图财,你还有脸说托尼害命?你呢?”她凑近了他的面孔,咬牙切齿,如毒蛇吐信:“你在这里跟我撒泼打滚,无外乎是现在没名没分!你害怕!你心虚!你怕董事长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冰天雪地身无分文地再轰出去一回!”
  郑扶苏被黎丽骂得面无人色。他单手支床,嘴里不停地往外涌血沫子:“不用你赶……我走就是了……我就是死……也要瞪眼看着你这个贪财好色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周楠尔彻底放弃,这架是彻底没法劝了。
  话越说越绝,脸彻底撕破。
  两株恶之花,肆无忌惮地互相喷洒着恶毒与猜忌!这些话早就埋在他们心里了!喉头怨火,吞吐明灭,各人心里都有一本儿冤屈帐!以前相敬如宾的当亲戚,不过是为了教养,关乎体面!既然今天要撕,那就谁也别要脸!
  直到此时此刻,周总才明白吉祥物苏淮南存在的重要性—她就是块儿压舱石。看着没啥用,没她准翻船!
  那天周楠尔连说带求,连搂再抱,终于把黎丽劝回了西苑。
  关上卧室大门,黎丽放声痛哭,她手指颤抖,脸色苍白:“升米恩,斗米仇。当初我给过他妹妹三十万救命钱啊。他就这么气我,他就这么气我!谁给他换药了?谁让他一病不起的?还不是他的心肝宝贝董事长?!他是真瞎还是装瞎?”
  周楠尔都要黎丽下跪了:“姐姐,姐姐,神仙姐姐,你何必呢?咱何必跟个说胡话的讲逻辑?高烧妄语您懂吗?没说董事长是特朗普害的,已经算郑扶苏逻辑缜密了。他都病成那样了!你怎么还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姐姐,您是什么人?这个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锦华实业能有今天谁不挑大拇指是您运营有方?为了个郑扶苏把自己气坏了,不值得。”
  黎丽泪流满面:“他就是嘬死你知道吧?南南不在,他浑身刺痒。他不想活了我成全他。叫陈玘墨来!把他送到南苑去!那儿清净!由着他去闹!让他病死在那里好了!我正好落个耳根清净。”
  周楠尔连忙拉住了黎丽:“别别别!姐姐!不能啊!南南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出差,回头她跟家里视频,看不见郑扶苏,你要急死她啊!郑扶苏一万个嘬死,等南南回家来再处置。这不是旧社会音讯不通,儿媳妇儿在家由着婆婆处置。南南说要天天跟他视频,郑扶苏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就算不是姐姐的错,南南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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