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突然想起有些疑惑的声音:“……文竹?”
文竹蓦地一滞,缓缓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萧泠。
萧泠有些不确定,试探着开口:“是文竹吗?”
“……太子妃?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屋里去……”
她的语气急切得不像是装的。萧泠略一沉吟,不答反问:“这么晚了,你要出去吗?”
“……”文竹轻笑一声,道:“没有!就是……夜里有些睡不着,便想着起来走走。”
萧泠闻言夜淡淡一笑:“这么巧,我也是。既然如此,那便陪我说会儿天吧。”
文竹站在原地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转过身朝着萧泠走去:“太子妃,夜里风大,我们进去说吧。”
另一边,东宫侧宫内,云婳站在窗前,目光注视着天上的那一轮望舒。在她身后的木桌上摆满了各类蛊虫毒叶,而她玉立床边,守着月光等候着来人。
—
次日清晨,天边刚刚翻出鱼肚白,盛玄胤便赶往了边疆。
从外面回来的文竹还没进门就开始叫唤:“太子妃殿下,奴婢放才去膳房拿早点,顺带拎了些糕点回来,都是你喜欢的。”
她将碟子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唤道:“太子妃?”
一反常态的,萧泠今日似乎并没有醒来的意思。文竹寻思着昨日与她聊天到夜半,今日睡会儿懒觉似乎也无伤大雅,于是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直到正午时分,她再次来到芳菲苑,却发现摆在石桌上的点心未动分毫,上面还落了几朵枯萎的黄花。
房间的大门紧锁,文竹有些忐忑地上前敲了敲门:“太子妃?”
没有回应。
她又推了推门,却发现门被萧泠从里面扣住了。
文竹心中暗道不好,后退两步再猛地起跑,用自己的肩膀和惯性硬生生将木门撞开。
一进门,便看见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萧泠,还有她身旁的一滩殷红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
(吸烟)(摆烂)本来想的是七月内完结这篇文,但是就凭我这个更新速度,怕是要拖到八月底(沉思)(受不了一点)
我真的好废物啊,同期都飞了为什么我还在苟收藏,我真是个美丽的废物(掩面而泣)(嘤嘤嘤)
天妒美女,我还是继续用美甲扣字吧(擦泪)果然做什么都是需要牺牲的
第50章 山河破碎(一)
漠北东宫,芳菲苑内。
“是九蛊十八毒,居然是九蛊十八毒。”
云婳替萧泠把完脉,给出了这个结论。
文竹连忙询问:“什么是九蛊十八毒?”
云婳余光瞥了她一眼,娓娓道来:“九蛊十八毒是古晏国最神秘的蛊毒之一,相传已经消弭于世。不过在前两年,这蛊毒便被人复刻出来,并且在人类母体身上种蛊成功,可惜还没来得及做子母蛊,母体便被蛊毒吸干养分死了。”
“这般残忍邪恶的蛊毒,究竟是谁让它重现于世的?”文竹气不打一处来,愤愤不平道:“简直是泯灭人性,丧尽天良!”
“……”云婳面色不改:“是我。”
“……是?是你……”
文竹闻言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云婳。后者满不在乎地兀自忙碌着,她掀开萧泠的眼皮观察了片刻,神色凝重:“太子妃中的是子蛊,有人用自己的血肉给她下蛊了。九蛊十八毒不仅会在宿主体内毒性相撞折磨宿主,母蛊还会吸食子蛊身上的血气,直到子蛊彻底被吸食干净,变成一具干尸,才肯罢休。想要救她就得先找到母蛊载体,但这世间母蛊只有一人……”
说到此处云婳顿了顿,“三年前皇后派来东宫里的那个太监,理应是在乱葬山上连尸首都被狼群野兽啃食殆尽了才对,怎么会……”
她蓦地一抬头,看着文竹用吩咐的语气,说:“此事事关太子妃的性命,此刻方才午时二刻,想来军队也还并未走远。你去找到元宝,让他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事态紧急刻不容缓。快去!”
“……”文竹却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出言质问:“为什么?”
“蛊毒与药不分家,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云婳看着她的目光变得不耐,皱着眉头呵斥:“让你做什么还不快去!怎么,耳朵聋了?”
“……”文竹沉默片刻,蓦地嗤笑一声。
“云婳,你还真是盛玄胤忠心的一条狗。”
面对如此直白的辱骂云婳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不理睬地垂下眼,兀自偏过头将目光挪到榻上不省人事的萧泠身上。
只听得“砰”的一声,文竹摔门而去。
空旷无人的芳菲苑清净得让人心闷,云婳坐在萧泠的榻前,良久,起身一路离开芳菲苑。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躺在榻上的萧泠指尖微微颤了颤。
她前脚刚踏出芳菲苑的门口,就听得身旁有人唤道:“云婳姑娘,我家主子有请,还请云婳姑娘赏脸一叙,可好?”
声音莫名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云婳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发现哪里根本连人的影子都没有。
正当她惊愕之时,头顶拂过一阵轻微的风。云婳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地抬起手朝上方挡去,那人见偷袭无果便笑了两声,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是个练家子,云婳暗道。
来人一袭东宫暗卫通用的黑色夜行衣,连带着大半张脸都蒙在黑布之下。她突然抬起手,云婳以为她又要动手,正准备叫来东宫侍卫前来抓捕,可那人却缓缓将手伸向自己而后,取下了蒙面的黑布。
显露真容的那一瞬,云婳眸色蓦地沉了下去。
那人却依旧笑得灿烂:“云婳姑娘,请吧。”
—
与此同时,正在荒漠中有序行进的漠北军队收到一封来自东宫的急报,信封上写着太子亲启。
飞影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信封:“我去禀报殿下。”
黄沙漫天,浩浩荡荡的队伍声势浩大,三万铁骑踏起的飞扬尘沙弥漫在整个荒漠上空,由风吹过,送到不远处的漠北皇城。
铺天盖地的黄沙,犹如战场上的硝烟,笼罩着三万精兵冰冷的盔甲。
—
萧泠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自己的眼睛看得见了,却被人用木桩钉住了四肢,自己就像一块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心口处传来细密绵延的刺痛,萧泠低头一看,千万只黑漆漆的蚂蚁自自己心口处涌出,肆无忌惮地啃噬着她的血肉。剧烈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痛得她只得无助地长大了嘴,喉口却发不出一个字来。
她越挣扎,手脚上的木桩就钉得越深。萧泠失声仰头,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夺眶而出。
“救……”
喉咙里仿佛被塞进了一块滚烫的铁块,堵得她嗓子生疼。她绝望地瞪大了眸子,蓦地看见自己正上方缓缓走近一个人影。
萧泠几乎在一瞬间清醒,是盛玄胤。
她吃力地想要抬起手,想要去抓住盛玄胤的衣摆,却被走近的盛玄胤反手握住,轻轻安抚着。
“绾绾。”他的声音低沉又温和,握住萧泠手掌的那只手和萧泠十指相扣:“我来了。”
萧泠剧烈地喘息着,疼痛让她不可自制地紧蹙眉头,她晃了晃脑袋,口中喃喃道:“救……”
“我”字还没有说出口,所有的话都随着一柄尖锐长剑的刺入而堵在了咽喉。
萧泠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正上方的盛玄胤,嘴唇因为强烈的疼痛和不知什么情绪而微微颤抖着。
“盛玄胤”看着她笑着,眼底的笑意逐渐阴鸷森冷:“我来送你上路。”
“哈!”
萧泠猛地一皱眉,骤然睁开了眼睛。
“绾绾,你醒了!”
听见盛玄胤声音的一瞬萧泠蓦地愣住,噩梦的后劲使她条件反射地后退,全然忽视了自己眼睛的事情。
直到她看见盛玄胤脸上的深情逐渐由惊喜转为不解和悲伤:“绾绾?怎么躲着我……”
萧泠张了张嘴正准备应答,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怔住。
眼睛……?
——我的眼睛好像,看得见了?
即使实现依旧有些模糊,但她依旧十分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眼睛能看见了。
盛玄胤的声音再次传来:“云婳说你旧疾复发,需要好生修养。我实在不放心,便回来陪着你。”
“……”萧泠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里,良久,才装作依旧看不见的模样缓缓开口:“是有多不放心,连边疆的事情都可以丢下不管。”
“……绾绾……”
“玄胤,我听见了。”萧泠打断他:“有一段时间,虽然我浑身上下动弹不得,但却能够清晰地听见身旁的言语。早在云婳为我把脉之时,我就已经听见了。”
她说着略一转头:“如今和喜已然潜逃,我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追寻他,顺其自然吧。”
“怎么可能顺其自然!你的身子变成如今这般本就是人为,如今你却告诉我,要顺其自然?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的生命消逝!我不能……”
盛玄胤情绪激动,话说到一半蓦地停住了。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我出去一下。”
萧泠抿了抿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瘦削的手掌紧紧攥着身下的床褥。
“砰”一拳砸在墙上,惊得身旁的侍卫纷纷大气不敢出。这时耳边却传来飞影的声音:“殿下。”
盛玄胤闻声抬头。一眼便看见了被飞影押上来的和顺。
他打量着眼前瘦小年少的太监,略微皱了皱眉,迟疑道:“……这是抓了个什么东西。”
“回殿下,此人是和喜的徒弟,名为和顺。”飞影微微转动眸子,目光落到瑟瑟发抖的和顺身上:“兴许此人知晓一些有关和喜的消息。”
“一个被自己师父背起的小太监,你指望他能知道什么。”盛玄胤面色阴鸷:“带下去,别放在本宫眼前惹本宫心烦。”
飞影立马会意,迟疑一瞬垂首应下:“是,属下遵命。带走!”
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的和顺反应激烈,不住地挣扎着想要逃出飞影的禁锢,可瘦弱的身板和微弱的力气在飞影面前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飞影三两下将他制服,押着和顺就要退下,此时和顺却突然大喊起来:“等一下!等一下——太子殿下!奴才知道!奴才什么都知道!我全都说!”
飞影一把捂住和顺的嘴,忙道:“殿下,您不要听他满嘴谎话……”
盛玄胤闻言抬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飞影一噎,默默放开了押着和顺的手。
逃脱了禁锢的和顺颤抖着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坐定时浑身依旧止不住地颤抖着。他低垂着头呼吸粗重,直到一双镶着金丝细线的乌靴步入他的视野,带着些摄人的寒气。
“嗬……嗬……”和顺喉咙里泄出破碎的呜咽声,“太子殿下……奴才……”
盛玄胤没什么耐心,直接打断:“和喜人在哪儿。”
和顺被他直截了当的问话堵住,支支吾吾半天,紧张得肩膀抖如筛糠。盛玄胤一把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凝视着他的眼神藏着杀意。
他移开目光:“飞影。”
飞影闻言作势就要上前,和顺突然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奋力一扑,愣是揪住了盛玄胤的衣摆不松手:“殿下!殿下!奴才真的命运骗人,只是……”
他喉结一滚,目光中逐渐流露出恐惧之色。
“我师父,和喜……他……”
盛玄胤眉心紧皱,好以整瑕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和顺却猛地低下头,神色慌张:“他在……城西义庄……”
“……义庄?”
盛玄胤深色的瞳孔骤然缩小:“你说和喜在义庄?”
“我……奴才……师父他,他是因为……”和顺害怕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盛玄胤忍无可忍抓着和顺的衣领将他一把拽起:“你给本宫把舌头捋直了说清楚!和喜到底在哪里!”
飞影连忙劝阻:“太子殿下!”
盛玄胤却像是根本听不见似的,旁若无人地捉住和顺的脖子,手上逐渐发力。
和顺被掐得喘不上气来,“殿下……殿下您……冷静一点,咳咳……”
“玄胤。”萧泠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做什么?”
扼住和顺脖子的手在听见萧泠声音的一瞬僵住了,盛玄胤略一停顿,缓缓转过头,目光在看见萧泠的那一刻蓦地柔和下来:“绾绾?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下。”
“外边儿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我想不听见也难。”萧泠说着声音一顿,继续隐瞒自己眼睛复明的事情,道:“若不是方才在里间听闻熟悉的声音,我也不会劳烦云婳姐姐扶我起来了——对了,你搞得这么大阵仗,是在做什么?”
盛玄胤微笑以对,掐在和顺脖颈上的手却没有松懈丝毫:“没什么,收拾一个落网的皇后余孽。”
“嗬呃……”和顺无助地抬手,徒劳地扒拉着盛玄胤扼住自己喉咙的有力手臂。
另一旁的萧泠闻言却沉默了半晌,随即释然一笑:“是吗,听方才那人的声音,我还以为是曾经在诏狱中暗中帮衬我的和顺公公呢。既然不是,便是我听错了,扰了你们办事了。”
听闻此言的盛玄胤浑身一怔,手下的力度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些:“……暗中帮衬?”
好不容易有口喘气机会的和顺趁机喊道:“太子妃!救我——唔!”话音未落,便被飞影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声音也不大,但萧泠明显是听见了。她站在原地愣了愣,有些不解,又有些迟疑:“玄胤,这是……和顺公公的声音吗?是和顺公公吗?”
盛玄胤扭头朝飞影递了一个眼色,飞影略一迟疑还是松开了捂住和顺口鼻的手。和顺浑身瘫软滑跪在地上,捂着喉咙不住地咳嗽着。
萧泠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和顺公公吗?”
“是。”盛玄胤含笑应道:“和顺公公毕竟是和喜的徒弟,听闻你有难需要寻找和喜之后,他便主动来找我,说是……能够帮我们找到和喜,断了你身体里的子蛊。”
他说着,缓缓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和顺,眼神中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目光:“你说是吧,和顺公公?”
和顺直觉背脊没来由地一凉,整个人都冷飕飕的,不得不低头顺着他的话附和:“对,对对对,太子妃不必忧心,万事皆有解决之道。”
全程扶着萧泠没有表态的云婳此刻终于忍不住,猛地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看他们睁眼说瞎话。
可偏偏萧泠还真就是个瞎的,也还笑的出来:“那便谢过和顺公公了。”
“……”全场除了萧泠以外的所有人,无一不是屏息相待,沉默无言。
盛玄胤牵起一个苦笑,低沉的声音藏着一丝微微的颤抖:“好了绾绾,你身子不好,在这种要紧的时候还是回榻上休息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