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翻了一页手中的剧本，半晌道:“要不这样，大家都累了，今天提前散场吧。”
陆屿本就是剧组的核心人物，来时还带来了大笔的投资，说起话来比导演陶勘都管用的多。
陆屿一站起身，不少人都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闻言更是欢呼雀跃。
他们顶着酷暑工作，早就受不了了，连解暑的冰水绿豆汤都起不了什么用。
这天气可是会杀人的。
一听说能提前下班，顿时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哎哎，你这人，怎么不跟我商量就一个人拿主意！”
陶勘在旁边叫喊着，但很快淹没在欢呼声里，最后也只得随大流，无奈地宣布散场。
应雪还在等着下一场拍摄，就被一阵伴着欢笑的吵闹声冲散，抬眼一看，才发现大家都加快速度，准备清场了。
陈小意适时地靠过来，她已经收拾好了水杯、毛巾和电风扇，“我们也走吧。”
应雪怔愣着:“啊？结束了？”
陈小意:“结束了，都走了。”
“可是天才刚黑呢。”
应雪说着，回头往人潮涌动的方向看了一眼，杂乱交错的身影太多，什么也没能看清。
陆屿也走了？
她还想着，要不今晚去买菜，打个火锅呢。
第13章 火锅
酒店套房里自带小厨房，一应用具齐全，平日里应雪她们都是吃剧组的盒饭，碰巧今日收工的早，有机会用到。
晚茗镇自制的火锅底料是出了名的，应雪早就想试试。她们搭了附近的三轮，去市场采买了些牛羊肉、河虾鸭血等常见荤类和当季时蔬，应雪在冰柜前停留半天，又选了点串串丸子。
临出门前，菜市场门口的阿婆摊上还剩一点小番茄，应雪索性兜了底，让她可以早点卖完回家。
还好有陈小意在，不然这么多东西她可搬不回去。
买的时候看见什么都觉得好，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应雪又担心会不会太多了，到时候吃不完。
她虽然邀请了些人，但却没把握能有多少来。
这决定做得突然，应雪没有机会当面说，只是在通讯录里找到人，简单地发个短信邀请。
考虑到给人留出进退的余地，话语间用词极为小心，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快到约定好的时间，她心里隐隐担心，不会一个人都不来吧？
姜衿来得最早，进来后“哇”了一声，兴冲冲地逛了一圈，她一直想到应雪房间看看，到现在才有机会来。
“这么豪华的吗？我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天哪，你浴室比我房间还大！”
姜衿的声音遥遥从浴室传来，随即兴奋地冲出来:“我今天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吗？我住的地方连空调也没有，就一天！”
应雪按住姜衿，以防她直接扑上来，无奈警告道:“那你可得保证晚上乖乖的，别乱滚乱动。”
“我保证！”
下一位是陶勘，他身后还带了位女生，身着蓝裙，靓丽青春，腰间挎着时兴最流行的包，眼中笑意盈盈。
陶勘脸上难得显出几分孩子气，挠挠头，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周佳，我多带个人不介意吧？”
应雪将洗净的小番茄放在蔬菜旁，道:“人多热闹，我开心还来不及。”
他们坐下后还没一会，门铃又响了，应雪离得近，起身开门。
钟延拎着箱冰镇啤酒，应雪伸手要去接，被他灵巧闪过，绕开她往里走:“嗐，哪有让女孩子提重物的，那我这一身力气不就白费了？”
应雪的笑容刚刚扬起:“钟哥说笑……”
随即她便猝不及防地，和钟延身后的人打了个照面。
陆屿站在门外，室内倾斜而出的灯光将人虚虚笼进来，他还穿着拍摄时的衬衫，应雪记得以前听人说剧组孟今宜的服装里，有一半是他私人置办的。
如今他没穿外套，她才发现原来这件衬衫材质如丝绸般光滑洁润，柔软松弛，在灯下散发着莹莹的光。
光华高洁，很衬陆屿这个人，应雪想。
应雪根本没觉得陆屿会来，吃火锅总会沾上些许难闻的气味，又是大夏天的，也就是她嘴馋了想吃才动手的。
何况他们的交情到哪种地步，自己也说不清楚。而且即便她例行给对方发了邀请，但是陆屿也没回不是吗？
想到这里，应雪莫名心头堵了一口气。
钟延很快进去了，陆屿紧随着往前踏出一步，见应雪怔在原地，低声问了句，“不欢迎？”
“啊？”应雪一愣，让开身位，嘴角扯出一抹笑:“欢迎的，哪能不欢迎你呢，陆老师。”
这笑容未免有点假。
陆屿脚步微顿，进门前多看了她一眼。
本来陈小意旁边的位置是留给应雪的，但应雪跟随在陆屿身后，进去一看，钟延已经坐在了那里，正拿着个小碟调着酱汁。
剩下的两个位置是挨在一块的，陆屿直接坐下了，应雪也不扭捏，在他旁边落座。
忙活这么久，早饿坏了。
边聊边吃，一下子本还不熟悉的几人也热络起来，其中最紧张的当属姜衿，在场的除了有她的偶像陆屿，还坐着这部电影的导演。
姜衿知道这是一次得来不易的机会，得好好把握住，便成了热场子最积极的人。
“小意，帮忙把空调风往这边打一下。”
“给我递下羊肉片，还有那袋虾滑，怎么还没拆封啊，我来我来。”
“鸭肠涮半分钟就可以了，时间久了会老的，陶导演。”
陶勘笑了声，夹了鸭肠沾了麻酱放进碗里:“饭桌上就别喊我导演了，感觉差了辈分，我年轻着呢，叫我陶勘就好。”
姜衿从善如流地改口:“行，陶勘，也就这会能叫叫了，拍戏时还得装正经。”
陶勘哈哈大笑。
锅底是鸳鸯的，用的是本地自制的火锅底料，三鲜醇香味浓，红油香辣够劲。
吃了半天，陶勘发现在场就姜衿和他吃三鲜的，剩下几人逮着红油锅可劲薅，不免疑惑地问“应雪不是盐城人吗？也能吃辣？”
应雪的资料上常住地写的是盐城，可盐城人是出了名的口味清淡。
“不是，我是雾都的，高中才搬去盐城住，我舅舅一家都在那。”
应雪想到以前的事，话里带着点怀念的语气:“不过盐城的人真是一点辣也不能沾，我和同学去吃火锅的时候，一滴红油掉进去清汤锅都是要捞出来的。”
姜衿忙着进食中，附和了句:“盐城人是这样的，那里的饭菜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陶勘反而注意到了另一点，不由看向身旁:“诶，你是雾都的？那不是跟陆屿和周佳是老乡？他们俩老家也是那儿的，每年过年都要回去一趟。”
周佳一笑:“这么巧，以后可以和小雪一块玩了，到时候喊你你可不能不理我。”
周佳天生颜控，尤其是应雪这样性格温软的，饭间短短几句话来已经可以亲亲热热地喊昵称了。
陆屿席间没插话，只是末了问了句:“雾都哪个区？”
应雪眨巴了一下眼，面向陆屿时，音量不自觉低了下来:“我住东区。”
不等应雪问起，周佳自报家门:“我们在北区，离得不算远，可惜没跟你认识。”
应雪笑了笑，没说话，拿了盘杏鲍菇放进锅里，为防溅起汤汁，她动作间极为小心，垂着眼的模样看上去很是专心致志。
果然如此。
她早有预料，雾都东区住的都是普通居民，而北区则是知名的富人区，随便拿一个出来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里面出生的子女非富即贵，进入的学府也是顶级。
陆屿和周佳这样的人，她哪能认识到？
应雪动了两筷子，发现肉都快下光了，蔬菜也吃了大半去，毕竟桌上有钟延和陶勘，这两位都是胃口大的。
吧台边上还摆着些肉和菜，都是清洗过的，桌上放不下了才暂时搁置。
应雪思忖着，想要去拿，但她的位置比较靠里，所以动作间迟缓了些，陆屿先应雪一步站了起来，轻按住她的肩膀，像是知道应雪心中所想。
“你要什么？我帮你去拿。”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应雪无意识地缩了下，捏住了碗边的筷子，半晌，指了指吧台的方向。
“那边袋子里有三盒肥牛卷，还有装着杏鲍菇和青菜的盘子，”说完，应雪小声补充了句，“麻烦你了。”
应雪注视着陆屿的身影远去，看着他走到吧台取菜，经过冰箱时又顺带拿了瓶矿泉水，坐回位置上时，将水放在了她手边。
“……”
瓶身微微抵靠着手背，冰凉的冷气直达心底。
应雪说不清什么感受，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原来他发现了啊。
其实应雪一直不喜欢啤酒，觉得又苦又涩，很难入口，只是已经坐下，不想劳师动众，最后只能顶着蒸腾的热气，默默吃着辛辣的火锅。
她额上冒出汗，眼睛都红了，脸颊也红扑扑的，先开始还强撑着，最后也吃起了三鲜锅。
应雪就坐在陆屿旁边，但至始至终，她也没有说过要他让一下位置，或者帮忙拿瓶水什么的。
陆屿看着应雪就着冰水喝了半瓶，终于看上去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
“你害怕我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应雪差点被水噎住。
“没有怕你，”她的眼睛因刺激泛着湿润的水光，看起来有种被欺负的可怜感。
“那为什么你不敢跟我说话，需要什么跟我说一声就好了，我坐在外面应该方便的多。”
陆屿怎么会注意不到呢？
他就坐在她身旁，原本落落大方的女生，看起来却稍显拘束，吃到了麻椒也只是皱眉吐到纸巾上，小心翼翼到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就连后面应雪被辣得眼尾发红，眸子里都染上了蒙蒙水雾，屡屡看过来好几次，都没有向他提出任何请求。
陆屿没办法不意动。
应雪老老实实回答:“我没有不敢跟你说话，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毕竟你是很出名的艺人，出场费动辄百万，我付不起，而且你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我这里没什么准备，担心招待不周……”
眼前的女生微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
陆屿其实是因为她那句付不起而有点想笑的，但是他忍住了。
不过应雪的答案，陆屿并不满意:“我说的不只是这个。”
“演戏时也是这样，你对我很有距离感。”陆屿说话的时候目光沉静而专注，像在就事论事，以至于应雪也不自觉严阵以待。
其他人都吃嗨了喝嗨了，热热闹闹地玩在一起，钟延随手拿着纸巾，在给微醺的陈小意变魔术，姜衿同周佳聊着时兴的八卦，陶勘想参合进聊天，被周佳不客气地推去一边。
在这快活而恣意的餐桌上，好像只有他们这一角，有种独立于世外的安静。
应雪没有喝酒，却觉得有点醉，陆屿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耳旁清晰地响起。
“你好像把我看得太远太高了，但是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就像白漓遇见孟今宜的时候，她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但她看着孟今宜的目光，是安宁的，是平等的。”
陆屿的面容近在咫尺，可他坐得端正，没有丝毫越距，那双眼眸始终是冷静的，是无比清醒的。
但说出的话却让应雪心脏砰砰直跳。
“哪怕是为了演戏，你也要敬业一点。”
“别推开我。”陆屿说。
“……”
这跟应雪的印象不符合，陆屿应该是遥远的高岭之花，合该耀眼璀璨，合该万人追捧，就算世界灰暗，所有的星光都落在他身上。
可他在向她靠近，应雪想。
这让应雪恍然觉得，上个月同数十名学员一起看的电影里，那个提着琉璃灯、浑身都在发着光的少年，好像在这一刻走进了烟火中，踏入了凡尘里。
第14章 纠缠
应雪好像一夜之间开了窍，并非是因为吃了顿火锅敞开了心扉，但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只是陆屿的某一句话、某一个时刻、某个瞬间。
应雪可以坦然同他对视，同他说话，专心致志地演白漓，而不用顾虑自己演技太差，会不会不入陆屿的眼。
陶勘多次夸赞应雪的灵性，感叹果真没看走眼。她却忍不住想，聪慧如陆屿，总被赞誉为天才的年少时，是不是也曾有这样迷惘的时刻，又是怎样度过的呢？
只是旧的困难过去了，新的烦恼摆在眼前。
应雪和陈小意踏出酒店电梯口，还没走两步，眼前便迎上一人。
江可维身形瘦长，头发寸短，穿着一身名牌衣装，偌大的商标明晃晃挂在显眼处，满身招人眼球的打扮，却还径自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早啊，这么巧碰面了。”
应雪眉头微蹙，他怎么又来了？
江可维是电影里的男三号，演的是在徐家商行任职多年的管事，因其本人年纪较轻，在戏内要装扮得老成一些，常常是戴着假发贴上胡须，在外不仔细瞧还真认不出来。
应雪和江可维有对手戏，但是主要是在剧中后期，至今还未排上。
江可维从第一次见到应雪起，便总爱跟她套近乎，趁着没人在的时候，逮着她问东问西的，还好几次卡着时间在酒店门口给她送早餐。
无功不受禄，应雪最开始好声好气地对他，叫他不用送了，一连拒绝多次，江可维依旧我行我素后，最后她都有些累了，可又无可奈何。
这次也是如此，陈小意反应极快地伸手过来拦，却还是慢他一步。
江可维直接将装好的小笼包往应雪怀里一扔，也不管她接不接得住。
他嬉皮笑脸，仗着同在一个剧组，应雪不好闹太僵，拿他没办法，喊得格外亲切。
“就不要跟我客气了，应雪妹妹，趁热吃。”
应雪冷着脸:“我在房间里吃过早餐了，你拿回去吧。”
温热的包子软乎乎的，但她一点不想留下来。应雪正要递还回去，江可维一扭身躲过去，迅速跑远了，遥遥地喊了句。
“不值几个钱，妹妹就收下吧。”
“还妹妹呢，谁跟他是兄妹？不要脸！”
陈小意朝着江可维的方向，不屑地啐了一口，又扭头看了一眼应雪，见她只是微抿着唇不言不语，不免有些心疼。
陈小意顺手接过应雪手里的小笼包，拿出一个恶狠狠地咬下一口，愤愤道:“还好没让他知道你的房间号，不然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
这些天来，江可维送来的早餐尽数进了陈小意的肚子里，就算到时候他胡搅蛮缠，也怨不到应雪身上，只能寻着自个的由头说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