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日日分神给天启料理那点“狗皮倒灶”的麻烦，炙阳怎会丢下那堆公文，不为其中事伤神？
若不闹出动静，玄一怎会时时留心神界？九幽沉闷，无论是自愿还是非愿，迟早闷出病，留心下神界，也算分个神，没那么压抑。
所以，天启真的是个只知逸乐玩耍的吗？
不，你只是没看懂他的情意罢了。
若聆看懂了，也就将天启放在心上了。
天启昏睡了足足半月才醒，失去山山与小麟儿对他的心神打击极重，以至醒来依旧无力起身，只觉四肢象被山压住般沉滞，连指尖也动不了，脑中更是胀痛昏沉，象是塞了满满的石头，只能用力喘息着，一点点挪动身躯。
“神尊，您终于醒了。”
紫涵小心的端着碗药走进来，一眼看见天启时，眼泪都快流出来，却还没忘了手里的药。
将碗稳稳放在旁边，紫涵小心扶起天启，为他在身后塞了软软云被靠着，又放了个大迎枕供天启支手，方才眨着带泪眸子，道:
“您要再不醒，白玦神尊就得让若聆神尊给打死了，如今长渊殿外全是藤蔓和野草，红日天天哭着向我打听您醒了没……，小霖华也天天在长渊殿扒坑，想把白玦神尊给埋了……
呜呜呜呜~，您吓死紫涵了……”
天启缓了半天，才让嗡嗡响的脑子没那么乱，他记起了一切，然后便觉心口一痛，喉中腥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天启，凝神。”
若聆身形一闪出现在天启面前，掌凝清光，带着木之本源生机的灵力渡入天启体内，修复着天启因心神大乱灵力走岔而伤损的经脉，她的语声徐如竹上柔风，也安抚了天启的不安:
“山山与我本为一体同源，如今我好好的在你眼前，自然山山也不会有事，她没事，小麟儿当然也不会有事。
可若你不小心有事，你让他们怎么办？回来时如何自处？别忘了，天启你才是他们的依靠，别人谁也无法代替。”
若聆的语声象极了山山，也让天启无法安放的心松了几分，不觉又有些许昏昏欲睡，可是口中却有清香微苦的药汁流入，让他微微皱眉，却又无可奈何吞了下去。
——山山在时，常让仙医为他熬煮些补益身子的灵药，也常唠叨他一边为妖族供灵力，一边还老找白玦打架的事。
这药，天启吃得惯了。
不吃？山山和小麟儿一起泪汪汪的盯着，谁也扛不住。
天启迷迷糊糊吃完了药，口中也被塞了甜甜的蜜饯含着，同时有双暖暖的手轻轻拍哄着他，那是往日山山做过的，也就让病中的天启成功放下心防，安心睡去。
天启睡沉后，若聆方才敛去眉目温软，语声清冽似寒泉碎冰的相击，带着些许沉郁:
“涂山氏来报，狐族近来有些不安稳。九尾一族久未有九尾出生，据说是同黄狐一脉有关。
如今天启有恙，让别人去又未必能处置，只能你去了。
紫涵，天启如今只有你我可依，玄一虽近，可他自家还一身麻烦，炙阳与白玦又难免因上古……，所以，万事小心。”
“若聆神尊放心，紫涵一定会小心，也一定会助神尊守好妖族。”
紫涵面上微微动容，却又强压下心头思绪，正颜施礼后化光而去。
妖族，那是神尊的底气，是祖神送神尊的礼物与利刃，紫涵一定会为神尊守好的。
若聆守在天启身边，一堆书文堆在她手边，在神识中看莫山山做得十分顺手，可真自己动手，全不是那么回事。
偏偏如今天启神魂有损，莫山山又不见了，紫涵办点儿实在事还行，公文全丢过去也能把那虔龙给压趴下，只能她来。
还有就是，批阅书文的声音，以及若聆身上山山的气息，以及小白虎身上小麟儿留下的气息，更能让天启睡得安稳。
这大半个月，若聆就是以这种方式日日相伴，才得让天启神魂渐宁，不再受损的。
都说一眼万年，情不知所起，可谁又知晓，日日相伴，夜夜共语，才更易让一个人走进心底？
若聆以莫山山容颜为机，以日日相伴为契，渐渐把娇矜清贵宛若盛放于雪岭之巅的紫色莲华给捧进自家白玉盆中。
相伴不离，原是最动人的情话。
因此，当白玦再次站在天启面前时，已是若聆与天启大婚之日。
爱天启，没错，可是白玦却没能真正看清自己时对天启的爱，那是种随时可换人，可替代的爱，是伤害。
所以，玄一阻止。也因此，有了若聆的“横刀夺爱”，一切是天定，也是自择。
故，白玦远望天启与若聆时，心中只道是姻缘错过。
可他不知，不是光阴错，不是姻缘错，是人心错。
第二十八章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远远闻听歌声隐隐，似是人间凡谣，天启酡颜半醉，桃花明眸水光潋滟，朱唇半启，粉粉舌尖顶着枚樱桃玩，歪在若聆怀中还不老实的扭来扭去，就没一刻安稳。
结果就是，被若聆压在怀里，抢去了他口中樱果，还令其颊染桃花，晕生颈项，气出如兰，羞了个半死。
天启实在气闷，他怎的不知山山有如此蛮力？还是若聆本身就是个力大无穷的蛮牛？说好的娇柔，说好的贤惠温良呢？！
这绝对不是他养娃出错，闹出个怪力蛮女，是祖神造化的锅。
祖神:“……”
神在家中坐，锅自天上来。
你也不想想，你成日的天南海北抢神兽奶喂，又是真神降之，再娇能娇到哪里去？
山山娇弱？
能举手把两个小千界捏一起去的，你叫弱？信不信让玄一与她打，跑路的一定是玄一。
祖神对自家小棉袄无语，就闹不懂为何小棉袄老拿同为真神的山山、若聆当娇花，却没想过，被妖族拖了后腿不能发挥全部实力的他，才是真的娇花？
好吧，甭管谁是娇花，反正天大地大，天启让开心为最大。
为了不让天启为妖族烦心，若聆果断拉了天启去山海界中的凡间游玩，一切事宜尽归山山他们处置。
妖族，生而强大，却天性散漫，喜爱自由，他们信奉“强者为尊”，却也不纯然欺凌弱小，相反有时你还会看到虎族与兔族的做好友，兔族跳到虎族好友背上撒泼的情景。
相比神、仙两族，妖族天性或许显得更单纯，处事也更直白。
但也正因如此，妖族也更易让人利用。
何况，妖族族群众多，龙、凤、麒麟等强族皆在其内，做为妖皇的森简则仅为普通虎族，若非得妖神天启青睐，本无能坐稳妖皇之座。
故，觊觎者众，生出是非，也是寻常。
对此，莫山山早有预料，她之所以容了森简坐上妖皇位，而不是另扶持一人为尊，乃因森简在那方对天启的忠心，尽管这忠心到最后有些许不纯，可到底也是天启之所近，妖皇之位许之亦无差。
然，时移世易，有些恩施得大了，难免会让某些不知分寸者生出不臣之念，有了不该有之心。
若非念在并非所有妖族皆是如此，山山会直接用妖神令羽剥夺他们承自天启之灵力，打入无间永不超生，而不是在接到紫涵回禀后，还想法去解决。
此事说来也极荒唐，缘起于狐族，狐之一族分青丘与涂山两氏，青丘九尾为天狐血脉，自来是狐族之首。
涂山则乃五色狐种，以赤色为先。
青丘之狐自认血脉高贵，不与外狐通婚，族中子弟所择也多是各家外亲。而所谓外亲，也都是互有姻亲者，岁长之后，总有不喜此规者，悄悄与涂山一脉近者多有。
青丘众长老碍于族规，是罚也罚了，关也关了，可还是拦不住族中后辈们的向外之心，又因族里的幼崽确实太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装聋作哑糊弄了事，骗骗狐主罢了。
未想，三百年前青丘少主与涂山黄狐一脉的寻常女儿相恋，暗许终身后，悄悄生下一女，却非九尾，而是三尾，此事自然瞒不住，狐主险些气死，拿住儿子往死里打，也将黄狐母女赶出青丘。
涂山与青丘原有旧约，双方虽居一地，但涂山不得犯“青丘不通外亲”之规，否则，青丘有权逐涂山于野。
此事本是涂山无理，却又实在不愿被逐离，便求到森简座下，请妖皇出面平了此事。
森简得了涂山氏的重宝，自然要为涂山张目，于是将所有之错尽归那黄狐女，将黄狐母女流放于野，而涂山依旧。
森简弄权，原不与山山相干，他自家不公而生因果，自由他还偿便是。
然，森简自知威望不足以服众，竟是假妖神之名行事。而那被逐母女困苦艰辛，饱受欺凌，狐母终是含恨而逝，三尾狐女不知去向。
此事貌似就此结束，可未料，自此青丘再无狐崽降生。
青丘无嗣，依约当传涂山，可是青丘子嗣自来绵延，从无断绝，个中之因必不简单，当然不肯轻传族印，而是追查个中究竟。
涂山也是心急，就把事上报，原是想借势逼青丘让位，未想若聆让紫涵去详查。
这一查，在当时并无结果，紫涵也只能以青丘此刻并未全然绝裔，而驳回涂山之请，将事暂且压下。
谁曾想，事过未久山山他们回归，神界共贺时，涂山又上奏书，落在山山手中，让她看出端倪，着紫涵再查。
虽青丘之事还未明，却让紫涵查到森简之次子森羽宫中有狐女小漓，居然鼓动森羽相劝其父，要弑妖神，而自立。
紫涵大惊之下报予山山，毕竟森简是天启看重的，如何处置，除了天启之外，也唯山山能定夺。
山山在还是墨池苑山主时，便博闻强记，通晓群书，降于神界后，更是日日手不释卷，除了修炼与处置公务，便是闲饮时也常持书在手。
故，世间万物，周天之隐，少有其所不知。
再加上紫涵查到的蛛丝马迹，山山立时猜到，狐女小漓，定是那三尾狐儿，她的目的当然是要利用森羽去给森简的野心添薪，剑锋所指，却是天启。
——因为，她以为，是天启害了她们母女。
之所以小小狐女也敢动念妖神，乃因天启对妖族实在宽放，且待之亲和，让一些不安分的东西忘了，妖神不仅是妖族灵力之源，更是神界的水之真神，天启可以放弃妖族，妖族却离不得妖神。
有时，过于仁慈，对而天性贪婪而狂妄之辈而言，是软弱可欺，是无能怯懦，是德不配位。那些野心勃勃之辈只会仗着仁者的悲悯，以无耻做盾，行禽兽不如之事。
若处置此事的是天启，必会有所顾惜不肯大开杀戒，可偏偏撞见的是莫山山，数历轮回，早已心如铁石，她的柔软只给亲友及认同之人。
恰好，森简父子及那狐女不在此例。
——敢对天启起歹念，那就要有面对莫山山怒火的勇气。
于是，元朗被授命成了俩五色小麒麟的师傅，专授俩小东西帝王权谋及持掌一方御下之道。
妖皇？还是换上个妖帝好了。
第二十九章
金之真神乃主杀伐，莫山山素日里的温柔模样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三界皆忘了，这位是杀伐之主，动念便是血海涛天，与水之真神的口硬心软大不相同。
——除了，山海界中见天璇星主如何镇杀罗睺计都、修罗全族的天族上下及元朗他们。
故，元朗墨扇轻合，动念之间便明白，莫山山要他如何教导那双麒麟崽崽，并且教导至何种地步，所为何因了。
如今，原先掌着天界的白玦已往冥界座镇，天界由炙阳暂管，却实则无主，并有妖族妖皇已失真神之心，换个妖帝也是使得，恰好五色麒麟天生祥瑞，还做不得一方之主不成？
元朗可说是深谙为臣之道，他的“幸运”不似森简那般来得轻易，而是自家一点一滴累积谋划而来。
故，元朗比森简更懂感恩，也更见事清明，不会因蝇头小利而失了心智，更不会因心中野望而高估自己。
妖神，世间本就是先有妖神后有妖，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往冥界一游还是轻的，怕只怕，连踏足冥土的资格也没有。
然，世间并非皆是元朗之辈，高估自己的大有人在，也不知是真耽于情，还是没脑子。
森简虽没有谋害天启之心，却也从不曾深责森羽，或许在他心深处，还是十分认同自家儿子的。
——毕竟，身为妖皇，权倾妖界，可是头上总顶着个妖神，就算其手握重权，终归觉得不自在，总想什么时候除了头上负累才好。
莫山山对三界众生并无偏向，妖族也好，仙族也罢，就算是神族，在她眼中亦同为众生，她不会因天启之故偏向妖族，也不会因自家是真神就偏神族，于她而言，众生并无绝对好与坏，端只看所为之事结果为何。
就象山山并不喜欢森简，可依旧由着他成为妖皇，统御众妖，只要所为无差，山山就不会对其有所为难。
但，如今森简不仅心生异志，往天启身上泼脏水，其血脉还敢生出弑神之心，山山自也不会容他。
不过，就在山山准备亲往妖族处置时，得墨羽相报的玄一也来到太初殿中，当头第一句便是:
“那窝老虎想噬主？反了他！”
玄一自当了这主神后，脾气是越发暴躁起来，且事关天启，也就更易动怒，见山山点头后更加气得无语，险些立往妖族去灭了那窝老虎，吓得同为虎族的小霖华险些钻到案底不敢露头。
——这世上有一句话叫牵怒，还有一句叫诛连。
小白虎此举到是逗得玄一失笑，心中之怒略减，却还是余怒未消，看着山山叹气摇头:
“你和天启都是心软的，如此叛逆，何必多虑？只管到乾坤殿说一声，我自让墨羽执令羽料理了，你还想亲自去不成？给他脸了。”
莫山山自是知晓玄一的护短，爱屋及乌之下，她自也归在玄一翼下，因此玄一此举当出真心，绝非麒麟崽崽被她抱走吸不成崽，而随意迁怒于森简他们。
因玄一之阻，山山还是未能前往妖族，而是换了墨羽与紫涵二人执主神与真神令羽前往。
狐女小漓是墨羽当着森羽的面，活剥皮毛，剔骨灭魂的，纵她再有多少隐衷，敢对妖神动恶念，就是自寻死路。
森简与森羽父子之所为，已配不上妖神之赐，被赏下天雷之刑后，押往山海界入轮回百世，百世能否重归，只看造化而已。
玄一此番处置看似不重，实则阴狠，森简父子貌似被轻纵，实是玄一着墨羽传话白玦，要好好“招呼”他们，敢动弑神之心，就要能担得起后果。
妖族有墨羽与紫涵处置不臣，有山山及玄一为镇，到也不曾生出什么乱子，只是玄一假公济私，终是将五色小麒麟崽崽拐走一只，还美其名曰说是自家教导，还不是想馋崽崽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