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如此一来,太微的“圣心”便十分要紧,连荼姚为此也不得不对太微暗加讨好,更意交好众仙,极尽拉拢之能事,特别是权柄甚重的锦觅,连太微都以平等相待,荼姚何敢自大?
结果,那丹朱勾着旭凤一通的胡闹,便让荼姚一番隐忍与布置成了空,又让荼姚如何不怒?
再加上,穗禾身边侍从来报,穗禾自那日殿上一舞,自愧无颜掩面而去,侍从多方寻找无果,却在昨日于姻缘府惊见一枚羽翎,正是穗禾真身上最要紧的几枚翎羽之一。
侍从大惊,暗中掘遍姻缘府,只寻回残骨白羽,上面却是狐狸的齿痕。
——穗禾让丹朱给当肥鸡,烤了。
穗禾再如何不成器,也是荼姚的侄女,鸟族的公主,这么平白让人给当肥鸡吃了,就是太微也不能庇护其凶。
何况,丹朱喝得酒醉难醒,问之其府内仙童后方知,他与酒仙斗酒三日,其间因膳府所供肥鸡未能及时送至,喝得天昏地暗的丹朱大发酒疯,声言自家去取肥鸡,果真拖回一只烤而食之,却不料是因觉丢脸,现了真身在天河徘徊的穗禾。
亲子、亲弟皆如此荒唐,气得太微几乎没晕过去,他与洛霖早因花神与赐婚之事不睦,俩儿子又皆血脉低下,至令众仙私议他德不配位,方有此劫。故,虽是太微多施仁政,荼姚也收敛行止,依旧为政艰难。
纵是因此夫妻关系尚得和缓,但到底于政无所助益,也因此,太微与曾经那位相比,虽也重权,但也不至到连亲子与枕边人也忌惮地步,他防的是,水神洛霖。
水神洛霖虽助太微上位,却也因太微失所爱损其权,要说他全然对太微心无芥蒂,只怕傻子都不信,所以,太微对其极为防备,但于明面上又极尽荣宠。
太微想将彦佑的婚事也拿出来稳住洛霖,和洛霖做儿女亲家,却终因彦佑的血脉乃是蛇属而做罢。
——血脉太低的儿子,就算挂个天帝长子之名,也是不好联姻的。
不过这些并不是当下要紧,要紧的是穗禾倒霉让丹朱给吃掉这件事,非渺这鸟族少尊已于众仙面前请旨议罪丹朱,太微就是再想护着自家的狐狸弟弟也是无法。
于是,丹朱被罚入轮回百世修行,其仙身送往冥尊锦觅处,用以换得穗禾的重生之机。
润玉早笑倒在侧,身子歪在锦觅肩上,星辉入眸,语声轻缓:
“觅儿昨日方才说要红烧狐狸肉,今朝便有人送上门,莫不是觅儿……?”
“我早说过,我素来小气,自家的龙让人觊觎,却无半分手段使出来,岂不枉负凶残之名?”
锦觅放下手中朱笔,檀口轻吹落纸墨迹,将回折递予面前的仙侍吩咐道:
“今春雨水不丰,东海之地已现旱象,令东海水君依谕布雨施露以解旱情,着水府巡司察查是否有妖孽为祸,方至旱起。”
“遵谕。”
仙侍接折领令而往,也让润玉神色一凝,坐直身子,肃颜问道:
“旱涝之灾乃属平常,纵是四海九洲在觅儿治下已然是海晏河清,终也不免偶有疏漏,哪里又能扯得上妖孽之流?
那妖界,不早已派出使臣,愿献妖帝印玺与觅儿,又怎敢食言平白来惹怒你?
所以,觅儿这‘妖孽’二字,怕不是……”
润玉修长玉指轻轻往上指指,两眼轻眨,一派顽皮之态,到显得甚是俏皮可爱。
锦觅将手中的本章丢开,眉头一挑,很是淘气的点点头,纤指轻点自家脸上梨涡,笑得跟只偷到鸡吃的小狐狸一般,与润玉一般露出顽皮之态,笑道:
“玉玉莫不是忘了,天帝长子彦佑乃是碧蚺,且其身负水火双脉,更擅诡术,有水泽之君来报,他现迹之处,正属东海之域。”
“觅儿是疑他引动旱情?可为什么?纵是东海灾起,也只是祸害东海生灵百姓,于他何益?”
润玉有些不解,不仅润玉不解,锦觅也猜不透,毕竟这青蛇是同天帝一家子有纠葛,跑凡间为祸,不是平白的授人以柄,方便想收拾他的,把他给抓回问罪吗?
——抓回去?
润玉脑中灵光一闪,抬眼却见锦觅也似有所悟,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后,都觉得,要起风了!
第二十章
锦觅和润玉真心觉得,天帝养儿子的能耐实在太不济,这彦佑与旭凤一个比一个德行差,别说承位天帝,就是做神将天兵,也欠着火候。
锦觅有些动怒,她平生最恨那些倚权仗势,玩阴弄诡之辈,如果仅是祸及自身到罢了,祸及苍生,便休怪她出手狠辣。
不过,此时锦觅到无心探究那青蛇有何动作,她算到十日后乃是润玉万寿,万寿当日午时三刻,便是润玉的应龙万寿劫。
彼时,润玉只要浴天雷,迎紫电,历心劫成功,便可再次提升血脉,彻底洗净体内杂质,只待功德有成,便可身化神龙,自此享不死不灭之寿德。
故,万事皆小,不及润玉的这桩事要紧。
“觅儿,你这到底炖的什么鱼啊?怎地这北海之鱼就光胖条尾巴吗?这身子和脑袋,我却从未曾见过?”
润玉好奇的看着锦觅那口可容万物的小锅子,那胖胖鱼尾好生热悉,到有几分与自家龙尾相似,只是,软塌塌略丑。
——能不熟悉吗?太微的尾巴可是三不五时的被剔肉,那无骨的龙尾肉软趴趴的堆在锅子里,不丑才怪。
锦觅往锅中丢下一把小灵虾,这虾色若冰雪剔透明净,入汤即化,其味鲜甜,更能紧锁灵气,把龙尾中的灵气锁在每一滴汤内,让这汤入腹后发挥最大效用,而这口味也更香浓。
持勺轻搅汤水,见得汤色浓浓呈奶白色,锦觅方轻笑应声道:
“这北冥大鱼尾长且肥,头小身短,柴而无味,比之其尾那是云泥之别,故,只用其尾。
那头身失尾还能活,留待他日尾之再生,因此玉玉不曾见,也是寻常。”
“原来如此,到是多谢觅儿为我费心了。”
润玉笑得两眼弯弯,微丰面颊似脂玉映霞泛着轻红,那眉宇间尽是悦色,比之锦觅记忆中那清削单薄,自苦自伤的天帝,犹若两人。
如此,便好!
锦觅浅笑嫣然,前尘她为凤王,今朝她为鲲鹏,都只是为了能让这如玉之人快活恣意的活着,如今的润玉,方才是锦觅想要看到的样子。
那求而不得,命似飘萍的天帝,还是永远留在曾经的过往便好!
润玉不着痕迹的微蹙眉头,他其实早有所觉,锦觅常常看着他发呆,那眸中总是透着丝悲愁,仿佛在由他看着另一个人。
只不过,润玉也知,锦觅对自己之用心,休说是天界,就是整个六界,也寻不出如锦觅这般情重的,他要再生什么疑窦,实在是不知好歹之极。
且,润玉不知怎地,心中甚是笃定,锦觅所思之人定是自己,虽说此思极为怪异,可润玉就是清楚知晓,锦觅是在想自己。
只是,自己明明就在觅儿面前,觅儿为何会对着自己露出那么难过神色,她想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难道,是谁传了自家什么不好的话,让觅儿多心或担心了?
这到有可能,那日九天云殿上,旭凤一曲,加上那讨厌的狐狸多嘴之后,觅儿可是不悦了许久。
润玉在心里胡思乱想着,越想就越觉是旭凤做了什么,或说了什么让锦觅不开心,不觉心中也有些着恼,暗暗咬牙,决定待会儿去找荧惑星君一趟,让他手下的那小扫帚仙,去栖梧宫转转,再去看看丹朱的人间转世。
前尘,润玉为天帝时,荧惑星君是他力排众议提拔起来的,众仙非议其人运衰命乖,往往现世便有劫灾,却不体其悯众生之心,不见其无私之才,也亏得润玉用人不拘一格,荧惑星君方有出头之日。
故,前尘荧惑星君对润玉那是肝脑涂地以报,今朝虽不及前尘那般炽心赤胆,却也是相交赤诚。
而那荧惑星君手下的小扫帚仙,是个灵巧童子,因其司掌除晦之责,时有晦霉之气绕身,凡身负业力者皆会受其影响,或轻或重的遇到些倒霉事,因此不仅在凡间为凡人忌惮,在天界亦为众仙所排斥。
润玉与锦觅有功德金光护体,又是身负大德之辈,自然不会对那小扫帚仙有何忌讳。
但,润玉他们不受影响,不代表别人不会,那小仙只悄悄往栖梧宫外转了两圈,隔天便听闻旭凤在栖梧宫里玩浮灯,结果一不小心把栖梧宫给点了,不光他自家被燎掉了毛,连燎原君与众天兵及仙侍们都被烧伤。
若说这寻常之火就是再猛亦对仙者无损,坏就坏在旭凤虽真身乃是山凤,但所修火法,却是正经的凤凰一族的真火,纵是不能修至无上之境,也不是寻常仙人可防。
所以,可怜的燎原君与众天将天兵才会被烧个焦头烂额,却也让除燎原君外的众天将天兵暗中恨上旭凤,毕竟旭凤若不胡闹玩火也不会伤及他们。
加之荼姚护子,旭凤弄火,伤及天将天兵们,荼姚不仅无一言抚慰,还责怪他们不曾照应好旭凤,全然无视众者伤起皆源旭凤,又如何不让人心生怨?
也是因此,才无人觉出旭凤这般倒霉有异,反认做是旭凤自家胡为所至,小扫帚仙深藏功与名,乐呵呵的暗里多往返紫方云宫与栖梧宫,让荼姚母子不是今朝衣损物破,就是脚崴手伤,总归没个消停,连太微都受不了他们,避而远之。
天上的荼姚母子尚承受不住小扫帚仙带来的因果霉晦之运,那人世轮回的丹朱就更扛不住,居然连转十世皆是头上青青草长,喜当爹的运数,待岁老寿终时方知,自然是被生生气死了局。
不过,这也可见几人身负业力何重,偏他们还不知修德,也就难怪会如此的霉运缠身。
整了几人心情大好的润玉,还不及与锦觅一起分享开心,便被锦觅拎往水府闭关,以迎三日后的万寿之劫。
待润玉万寿之后,他二人的大婚也将开始准备,到时,无论润玉与锦觅对天帝如何的心存怨意,也得循例由天界为他们准备大婚之礼。
因为,润玉一至万寿,便已宣告成家,应龙成年那日,天道自有谕令,到时,润玉血脉承传的一切事宜皆会明昭四海九洲,他的生父乃是天帝的事,自然也瞒不住了。
第二十一章
润玉这成家成年的大喜赶在一块儿,不光归墟水府忙,北冥水府中他的外祖渊寂也忙,渊寂可是拿润玉正经当孙儿,而不是外孙待,自然是着紧他的。
应龙渊寂之孙要成年加成亲,又怎会少了四海水君的掺和?
仙府?天上那座璇玑宫,除了地皮可都是龙们布置及所有,直接搬来就是。
——龙多力量大,所以旁人也不敢置喙。
却也可见,如今天帝太微在众龙族中的声威何等低劣,就算是水神洛霖依旧支持他,天地九洲四海的水泽也是尽归龙族掌握,龙们不买账,洛霖这水神也是个空架子。
何况,鲲鹏锦觅才是大道授柄,天道承认的万水之主,水神空有水神令,不也无力令得花界水脉重复么?可见得,天道之下,他这逍遥神仙也不受天道之所喜。
虽说锦觅与润玉是天定姻缘,又有四海水君为证,但成亲还是要往九天云殿一趟的,丹朱这姻缘府中自有其灵,到时会送上婚书明昭天地,与凡间男女的婚书一个意思,乃双方名正言顺的证物。
故,这亲,还得成两次。
说实话,九天云殿那场,不过是昭予众仙,龙们没一个放在心里,他们宠大的小崽崽的婚事,一切礼仪自然按着龙的规矩来,天界?那就是做戏的!
不仅龙们忙,鲛人及各水族忙,连鸟族也跟着在忙。
为什么?鸟族少尊非渺,可是与锦觅及润玉关系极好,且如今六界之中,神界不掺和事,凡界是其它五界的轮回地,余者,天界与魔界对峙已久,而冥、妖两界已归鲲鹏。
锦觅势大,已成定局,天、魔两界又纷争不断,鸟族若不想成为天帝手中弃子炮灰,北海的大腿,确切说,是应龙与鲲鹏的大粗腿得抱紧。
如此,同龙族一起忙碌,不是应当应份?
他们忙得脚不沾地,润玉却闲得快长绿毛,原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连灌三大碗补汤,就等着一举渡过万寿劫迎得美人归的他,让自家的万寿劫,戏弄得不轻。
润玉自出壳以来,上万载皆是与锦觅厮混一处,天上地下的胡耍海玩,正经闭关那是少之又少。
因元神带着他前光自身所修功德,及锦觅与他元神相合时融入的功德,故,润玉此生所历天劫,比之旁人根本什么都不算。
你见过哪条龙历天劫时还嘴里叼只肥鸡在啃,而天上的雷电温柔得跟给他放焰火看似的?
甚至,有一次润玉觉得手里的烤鸡皮不够酥,还伸出去让天雷帮忙加了把火,把那皮烤得酥脆喷香。
可以说,润玉万寿之前的天劫,那就不是正经天劫,是跑来同润玉一起胡闹来的。
不过,万寿之劫不同,万寿之前是小崽崽,是龙宝宝,就是天劫也会哄上三分,回护一二。
待至万寿,便已表示将成年,成年人所承担的一切,与娇养宠惯的小崽崽不同,那是需要直面生死,勇闯难关,不畏一切险阻,以行自家心中大道的。
故,万寿天劫,可是半分情也不会讲,半分力也不会留,以万钧之势,生死之险,来问诘道心的紫霄天雷。
可是,说好的毁天灭地紫霄神雷呢?你绕着我周围轰,在地上轰出个肥猪笑脸,把我点尘不沾的摆在猪鼻子上,是几个意思?
那电火就更逗,人家在地上摆半天姿势等它,它在天上一会儿炸只小银鼠跑过天空,一会炸出只大鸟与游鱼一起遨游天宇,一会儿又炸起银花万朵纷落,一会儿又炸做娃娃呵笑的鬼脸。
——它不是来施劫的,人家是来自己给自己找乐,顺便逗他润玉开心的。
心魔劫?被龙们与锦觅捧手心里怕摔,含嘴里怕化,千宠万爱长大的润玉,心中何来阴霾,心中何生怨恼?又怎生得出魔障来?
把心魔给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就地一滚,化为只黑乎乎,肥嘟嘟的小胖狗,奶凶奶凶的冲润玉小吠几声,却惹来润玉双眼发亮的一通好撸,狗脑袋都快揉秃掉,吓得挟着毛茸茸小尾巴掉头就逃。
丢人啊,堂堂心魔,诘问道心的上古神魔,让尾小应龙差点儿撸秃狗毛,落荒而逃。
于是,无聊的润玉就这么趴在那里,任万寿劫后的天光洗礼给他洗尽体内杂质,提升血脉之纯。原本背上那对小小应龙之翼,在天光之下再行造化,翼上自带风云雷电之力,竟已有洪荒太古应龙那“一翼风雷动,一腾六界惊”之力,而得自太微的金龙之力,也在天光中尽数淬炼提升消弥。
此时,若有人打开记录六界众仙神血脉传承的《昊天录》时,润玉名旁所录的“父承太微”几个金字尽消,天道见证之下,润玉已是纯正的太古应龙血脉,只要日后行之功德圆满时,化身不死不灭神龙也是指日可待,自已非太微血脉。
这些,旁人不知,但已以功德合身此界的锦觅却知,她明眸光转,宛若辉夜明光,温柔似水,唇边一丝浅笑嫣然,轻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