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走下来,大厅里的宾客全都凑上去,或是搭话,或是寒暄,一个个脸笑得和花似的。
那几名女修也是如此,只不过独孤易的笑意并不达眼底,他一收折扇,“啪”的一声,隔绝开想要攀关系的众人。
“诸位抱歉,今日我有贵客登门,无法亲自招待,失礼了。”
说完,他又遥遥朝霍忍冬伸出手,语气温柔:“仙子,随我上三楼小叙片刻可好?”
大厅内众人的视线几乎是“刷”的一下,就如探照灯全部打在了霍忍冬身上。
她僵了片刻,顶着几万伏的压力,一步步朝楼梯走去。等站到独孤易身边,他右手虚扶,替她挡去了众人窥探,两人上到三楼雅间。
花厅里早就备好了茶点,桌上摆着鲜花,墙上挂满了名人名作。
独孤易邀请她坐下:“若知道你今日会来,本该闭门谢客的。”
霍忍冬十分不自在:“如此已经是打扰了。”
她细细说了任务物品的事情,中间省略了自己的遭遇,只说了遇到了意外。
独孤易沉吟片刻,回头和掌柜吩咐了几句,后者马上离开,没过多久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托盘。
“仙子请看,您要的可是此物?”
霍忍冬一看,托盘里摆着整整齐齐的,不就是她在找的老牛泪吗?!
“多谢掌柜,正是此物!”
掌柜是个中年男子,闻言眉眼弯弯,目含慈爱:“老牛泪滴在我们书斋并不罕见,仙子既然需要,在下马上就为您包装。”
霍忍冬朝他行了个礼,心里高兴,又转身朝独孤易致谢:“多谢道君!此物售价几何?我全数付清。”
独孤易很少见她这般高兴的模样,嘴唇勾起:“小事而已,你跟我计较灵石,就是见外了。我早就说过,有事就来找我,不必怕麻烦。”
霍忍冬心里觉得也是,想着若下次有机会,必要偿还这个人情。
独孤易摇了摇折扇,把装着老牛泪的木盒递给她,霍忍冬正要接过,他却一把按住了盒子。
俊美男子眼眸黝黑,细长的眼尾带一点红:“试着叫声师兄?”
霍忍冬一愣,揶揄道:“若按辈分,我该叫您师祖了。”
独孤易:“哈哈哈!”
因为任务时间快到了,霍忍冬急着去阳山冶铁铺子交货,因白玉京内规矩森严,筑基期以下不许御剑及乘坐飞行法器,她原本打算是跑着去的。
独孤易袍袖一挥:“人群拥挤,你现在走着去未必赶得上。坐我的兽车吧,飞行的话速度很快。”
霍忍冬往下一看,见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就停在路边,拉车的却不是马,而是一只龙头鹿尾的神兽,四蹄踏火,额上一束飘逸的白毛。
独孤易的哑巴仆从已经守在车上了,见他们二人下来,伸手撩开车帘,露出里面铺满毛皮的柔软车座。
“它叫夜照白,可日行万里,必不会让你任务失败。”独孤易朝她伸出手。
霍忍冬点点头:“多谢道君。”
正打算扶住他上车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疾风,随后一股巨力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霍忍冬一惊,回头一看,正对上戚慈冰冷的脸。
独孤易挑眉:“放手。”
戚慈冷哼一声:“你放开。”
第74章 争风吃醋
烈日炎炎,二男当街争一女,三人还都仪表堂堂。
这么好看的戏码,当即引来不少行人八卦的视线,但他们还没看个分明,被两个男主角一瞪,只能灰溜溜扭过头。
身为女主角的霍忍冬只感觉背脊发麻,宛如身处冰火两重天,无比煎熬。
此刻,她左手被独孤易拉着,右手被戚慈攥着,两边角力,她宛如他们二人的战利品,在中间动弹不得,随时会被撕裂。
戚慈放出威压,眯着眼瞪她身后的男人:“去哪,上我的飞剑,我送你。”
霍忍冬还未开口,独孤易率先用扇轻轻拂了下,四两拨千斤挡住戚慈霸道凌厉的压迫,微笑道:“飞剑当然不如兽车更舒适,夏日天热,我还预备了甜汤冰饮,你会喜欢的。”
戚慈气疯了,他用力把霍忍冬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呵,什么人的车都敢坐?就怕是什么人面兽心的大奸大恶之徒!”
独孤易笑意一敛,两个男人的视线在半空汇聚。无形间,灵力和威压已经较量过三个回合。
明明是争风吃醋,却搞得要大开杀戒。
见霍忍冬一脸为难,独孤易温柔笑着:“仙子别害怕,虽说你宗门前辈举止粗鲁、管教严厉,确实令人生畏。但我也不是面捏的,今日本君必会照顾好你。若仙子日后想换个地方修炼,银海书斋的大门也必为你敞开。”
独孤易已经光明正大当着戚慈的面挖人了,可谓司马昭之心。
而且,霍忍冬根本不必怀疑,他口中‘粗鲁严厉’的前辈……根本就是说的戚慈。
仿佛印证了他的话,戚慈眸中怒火汹涌,周身隐隐有雷光乍现,一头白发无风自舞,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雷刑剑在背后嗡鸣、蠢蠢欲动,眼看就要在大街上暴走。
霍忍冬眉心一跳,连忙挣开二人。
她重重握了握戚慈的手,语速飞快:“公子!星移道君刚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今天的任务时限快要到了,急着去冶铁铺子交任务,你先回宗门,我马上就回去了!”
说着,她回身撩开车帘,也不等他回答,飞快钻进了兽车车厢里。
等了几秒钟,没听见外头戚慈的声音,也没有传来任何打架的动静。
过了会,独孤易脸色如常地撩袍进来,坐在她旁边。
两人对视一眼,独孤易笑了笑,霍忍冬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戚慈是控制住了自己……
她选择兽车,实则是因为刚刚得了银海书斋帮助,还在人家地界门口没走,欠着人情就如此驳了脸面实在不妥。
霍忍冬绞着手,希望戚慈不要太生气……
而在他们离开后,戚慈还站在原地,看着神兽夜照白四蹄踏火,带着兽车迅速飞到半空,带出一路火星子。
直到完全看不见背影了,戚慈还在后头幽幽地看。
察觉到他心情很差,旁边路过的行人们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形成一个半径五米的真空地带。
*
阳山冶铁铺子,日落西山,小二们正将店门关闭。
掌柜正在盘点今日的账目,忽然店门被敲响,一个清透的女声道:“掌柜的,我来交任务物品了。二十粒老牛泪,不多不少!”
他连头都没抬:“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放那吧,一会我来检查检查,若是缺损,你的报酬也不必要了。”
话音落下不久,有一温柔儒雅的男音开口。
“掌柜的对待新人弟子,未免太过苛刻了些。”
掌柜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一眼,随即膝盖一软。
他连滚带爬从柜台后面跑出来:“星、星移道君,您老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叫座下的小厮跑一趟就是了,小人这破漏不堪的地方怎么能劳动您老大驾光临呢~~小五小五快去泡茶!”
面对胖掌柜卑躬屈膝、恨不得吻手的殷勤,独孤易态度十分自然,他笑着拍了拍掌柜的肩膀。
“不必紧张,本君这趟只是陪小友来交任务而已。”
他指了指霍忍冬手中的木盒,“二十块老牛泪,品质都达上乘,也无缺损,掌柜的若清点完毕,可否尽快结算报酬了?”
言毕,掌柜傻了。
他抱着木盒子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没错呀,真的是老牛泪,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材料。
不是吧不是吧?斋主不会真的只为了二十块灵石的任务奖励专程来一趟吧?
别说二十了,斋主连二十万都拿得出来啊……
不过这些话他哪敢说啊,只是连忙包了灵石递给那女弟子。
一直到送走他们,冶铁铺子的掌柜还神游天外,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在下次发布任务时注明:只接受外门弟子。可别招惹这些大能的小友了。
胡思乱想之际,铺子大门又被推开了。
这回的阵仗不比刚才好,随着那凶神恶煞的白发黑衣男子走进,气温都一连低了几度。
被那双冷肃的凤目一扫,掌柜的差点给他跪下了。
“哎哟我的师叔祖哎……又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是要保养雷刑剑吗?您分明只需喊了一声小的,小的立刻就上门为您服务呐。”
戚慈扫了一眼铺子内:“方才可有一男一女两人来交任务?”
掌柜的傻眼了:“啊?”
戚慈眉头倒数:“有,还是没有!”
“有有有,刚刚才走,和您前后脚的事情啊。”
“你发的任务?”
“是小人没错……”
戚慈拖了把椅子坐下:“细细说来,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掌柜的不停用袖子拭汗,他绞尽脑汁,实在搞不清楚什么叫‘细节’。又不敢说自己是如何为难霍忍冬的,只能一个劲的说废话。
说了半天,坐在椅子上那位大爷终于满足了。
“够了。”戚慈临踏出门前,回头又补充了一句,“下回再发任务,把时限延长。”
“好的好的,小的明白。”
等到送走两尊大佛,掌柜将门闩上,认真思考:不过是个传统跑腿任务,怎么斋主和师叔祖会前后脚过来?
难道是铺子扯入了什么大案子里,他恐怕要歇业休息几天了……
*
因为天色渐晚,出于安全考虑,独孤易顺便驾车将霍忍冬送回了宗门。
天衍宗山脚下人来人往,巨大、华丽的兽车堵在路中央,受到弟子们的围观。
神兽踏了踏蹄子,仰头发出一声高傲的长啸。
周围的弟子立刻退避三舍,只敢悄悄远观。
“快看,那是不是夜照白?”
“不会吧,是银海书斋那匹神兽吗。”
“斋主会不会坐在里面?”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王连、王卫二人:“去去去,在这凑着干什么?指不定是哪个无聊的人做的赝品,有什么可看的。”
“那师兄,你能买得起吗?”
王卫、王连:……
下车前,霍忍冬抬手在脸上覆了个隔绝窥视的面具,她正准备撩开车帘,想了想还是回头认真道:“多谢道君今日仗义相助,晚辈必谨记于心。”
独孤易看着面前的女子,缓缓道:“此处人多,怕你觉得拘束,我就不下车了,下次可以书斋玩。”
霍忍冬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好。”
她看着潇洒远去的兽车,觉得今天一天跌宕起伏,但不失为一个完美结局。
于是无视旁人的指指点点,大踏步往山上走。
而还在小溪流处寻找龙鱼的张肃、陆岩二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一阵雷云忽然飘到头顶当空,随后是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雷吼,豆大的雨点骤降,狂风狠狠地刮。
别说睁眼了,两人连站都站不住,直接被大风刮跑了。等到云舒雨歇,狼狈的张肃爬回水潭。
赫然发现面前空无一物:不仅搬来的大石头荡然无存,连养了半个月的水潭也消失了,小溪涓涓流淌得无比通畅。
只觉晴天霹雳的张肃发出一声仰天长吼:“我的龙鱼——!!!”
第75章 酒醉后
今天乱七八糟经历了一堆的事,一路回到洞府,木屋里略显冷清。
霍忍冬洗漱完毕后换了件衣服,始终静不下心来修炼,她拿出凤头玉簪给戚慈发消息,但一连几条过去,非但没有收到回音,还石沉大海。
【今日的事,我想和你解释一下。】
【公子,在吗?】
直到月上中天,她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难道他还未回宗门?堂堂金丹期大圆满,总不至于出什么意外的。
心中难免纠结,越想越不安,霍忍冬起身,独自御剑往戚慈的洞府去。
他也住在溪洞天,但地方冷僻,是一处断崖边的平地,周围非但没有药田,还生人勿进,恐怕没人愿意闲的没事往悬崖边走。
霍忍冬御剑降落时,看见的就是木屋不远处竖了块陈旧的牌子,上书“靠近者死”几个歪字。
霍忍冬:……非常有戚慈的作风了。
洞府修得十分简朴,只有一连三间木屋,外头也无花卉。但装饰物可谓千奇百怪,有挂在房梁上的恶鬼面具、贝壳串起来的丑陋风铃、拿来当门帘的名家字画、当桌子用的石磨盘……
小屋旁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歪脖子老树,风吹过,传来树叶簌簌的声音。
霍忍冬在外喊了几句,没听见回音,可见屋内灯火还亮着,想来应该是没睡,就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谁知她刚踏足小院,一个重物忽然“咚”的一声从树上砸下来,正好落在身后,吓得她差点原地蹦起来。
回头仔细一瞅,黑乎乎的一团……竟是个人。还好不是什么奇怪的生物。
男人白发凌乱、黑衣散开露出胸膛,一身浓重的酒气。霍忍冬蹲在地上戳了戳戚慈的脸,“公子、公子?”
然而他这回是真的喝醉了,整个人都瘫在地上,任凭怎么叫也叫不醒。
夜深露重,又不能真让他就这么躺在地上一夜,霍忍冬想了想,掐了个轻身诀,一手搀扶着他的肩膀,把人扶了起来。
戚慈面色绯红,闭着眼睛微蹙眉头,脑袋歪着靠向她,没有任何动静。
一路很顺利地将人扶进了屋,霍忍冬飞快看了一圈,找准床榻的位置,将浑身酒气的男人丢在上面,翻过被褥给他盖上。
戚慈的房间里没有什么特殊摆设,就只干干净净三两件家具。
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转身想走,又想起来灯没熄,于是再走过去熄灯。但走到了烛台旁却停住了,她思考了会儿,转身回去了。
他喝得醉醺醺的,想来是因为白天的事情烦心,就这样丢在床上不管不问,她怎么都觉得不太好。
霍忍冬去浴房烧了盆热水兑温,端到戚慈床边。
她拧了条帕子,床上的人仍旧闭着眼,似乎是被她端水的声音惊扰,孩子气地将脸别过另一边。
酒后的戚慈没有白日的桀骜,放下了门派师叔祖的身份,看起来很是有几分少年感,他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人摆布的模样。
霍忍冬看见他这副乖巧的样子,又想起在圣树村的时光。她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将帕子覆在戚慈脸上,顺着他侧脸擦下来,从眉骨到下颌,从额头到鼻尖。
他很乖,就算是有反抗的动作,也没有一点力气。霍忍冬忍着笑意,动作细致地将他好好擦了一遍。
等再洗了帕子回头,戚慈已经躲进了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臂膀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