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忍冬听他们七嘴八舌,嘴角一勾:“好。”
旁人都露出了轻松的神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语气那样轻柔、怪异。
第105章 天地阔、且徜徉
看着众人纷纷露出满意、放心的模样,霍忍冬自嘲一笑。
果然,她还是大家眼里的那个并无权势,也无甚威胁的孤女。
她必须和别人一样,温和、谦逊、服从,在更高一级的权势面前低头。
然而下一秒。
“铮”的一声,她猛地抽出了腰间长剑,一双眉眼再没有丝毫犹豫!
没有人看清她的动作,只是那剑气如虹,直接掀翻了挡在面前的韩玉芝。
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霍忍冬一步迈进,右手翻腕就是一剑,只闻“噗嗤”一声,已猛地将韩玉芝捅了个对穿。
公平道义——别人给不了,她就自己讨!
霍忍冬的速度太快了,没人会想到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就在他们出言求和之后!
方才开口的白衣老者已经傻愣住了,除了他还有不少世家的长老、家主在场,但他们都没能来得及阻止。
场面一片死寂。
韩玉芝瘫倒在地,她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复杂至极。里头有惊惧、恐慌、不信、嫉恨和后悔。
不管是骄纵还是可怜的模样,仿佛都被霍忍冬这一剑给捅破了。
她已说不出话,喉咙里只冒出咯咯的响动,嘴角渗出泡沫状的血絮,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而霍忍冬眼眸坚韧冰冷,她往回抽手,半截剑刃刺入人体的落日剑又被拔出,带出一小股飙射的血花,血如泉涌。
她轻声说:“原来你这样的人,血也是红的。”
话音落下,韩玉芝往后砸倒在地。到死,连眼睛也没闭上。
“玉芝!!!”韩岻心痛大叫,又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竟然当面下此毒手,你这毒妇,简直该死!”
他欲要上前来打她,灵力还没用处,却被一股庞大的力量横空一击。
戚慈一掌将韩岻往后击飞了至少几十米远,直到身体砸中树干才停下来。
其他剩下的韩家家丁见金丹期的家主被打飞,纷纷吓坏了,他们围过去痛呼。
“小姐!”
“家主老爷!”
潮水一般的惊叫声传来,周围的韩家人乱成一片。但更多的是惊恐、慌乱。
霍忍冬面无表情,现在想想,这是她动手杀的第二个人。
她看见有秋水镇的其余世家长老震惊无比,有人扑过去,检查了韩玉芝的情况,见果真是死得透透的。
但韩岻还是有救的,他们给他喂了药,急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送去医馆疗伤!”
韩家家丁们惊惧交加,再也不敢和霍忍冬对峙。他们生怕连韩岻也没了,这样韩家就真的倒了。
瞧着韩宅乱成一团,霍忍冬轻轻一笑,她却从未有过这么轻松、快活的时候,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从心中移开了。
她在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中施施然走回戚慈身边。
后者伸手擦去她脸上溅到的一点血星,动作温柔至极,但回过头后,眸子却比寒夜还冷。
“有罪孽的人,早晚该死。”
他冷眼瞧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韩岻:“韩七顶多算从犯,而下一个,就是你。”
韩岻一手捂着胸口,面上是极致的愤怒:“戚慈,你莫要欺人太甚!”
眼看他还不罢休,方才那白衣老者又冲了出来,挡在了戚慈面前。他深深躬身一礼:“道君,住手吧!”
“老朽与韩家也是姻亲,得饶人处且饶人,韩家如今就剩下韩岻一个掌事的,你瞧瞧那些小辈,若叫他们独立于世,又如何过活呢?”
他指了指院落后方站着的半大小子的,这些都是韩家的年轻子弟,此刻都懵懂地看着前宅的情况,大的十一二岁,小的才两三岁模样。
“你也是父母遭难,孤苦长大的,定能感同身受。”
戚慈瞥了眼那些小孩,掀了掀眼皮没说什么,但因他分神片刻,竟有人瞅准了间隙,猛地飞身上前打算偷袭。
韩岻满目阴狠,他用上了保命的招数,金丹后期的威压到底也不是泛泛之辈,灵气搅乱成漩涡,直将站在旁边的白衣老者给击飞。
“我纵横白玉京几百年,韩家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哪容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造次!给我受死!”
韩岻周身气息诡异,狂暴的灵力张牙舞爪,把他的锁链法宝给搞得像只巨大蜘蛛。
戚慈抬剑隔档,剑刃和锁链发出金属相击的清脆声响。除此之外,韩岻还放了毒物和毒虫,窸窸窣窣在地上爬去,可谓花招百出。
但是他很快就该知道,金丹期和一个元婴剑修对战,是多么一件可怕的事。
他连金丹期的戚慈都不敌,更何况此刻他已突破境界。
毒虫毒物被剑气扫过,变成焦炭。雷光自天上落下,缠绕在戚慈的飞剑上,每一次相撞,都让敌方痛苦几分。
不过两三个回合,韩岻就节节败退,靠着身边四五个法宝支撑。
他自知自己不是戚慈的对手,大喝道,“诸位家主长老,他二人残暴,今日我韩家迫于淫威,他日,就会轮到你们!”
可他这么说了,饶是平日有些交情,此刻也无人敢上前来帮忙。
众人都畏惧戚慈的狠厉强大,很快韩岻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脸色大变。极速思考中,下一秒,他竟打算抛弃众多韩家小辈,捏碎神行符逃命。
符纸还没撕开,他就被一只手猛地攥住手腕。来人力气极大,腕骨好像都被捏碎了。
韩岻被迫松手,神行符掉在地上,他捂着腕子发出痛苦大叫:“啊啊啊!”
戚慈一脚踩出,直接将那张神行符踩在脚下,碾压成碎渣。
韩岻痛哭流涕,再也没有什么家主的尊荣,他看着周围人冷漠的眼神,又扶着自己已经断开的手腕,脸上又变了模样。
他膝行向霍忍冬:“霍仙子!我改邪归正!我只对你用过那一次红丹诅咒,我再也不敢了。我承诺日日吃斋念佛,为仙子祈福!”
“还有韩玉芝,死了就死了。我们绝不追究!”
“对了,韩家还有不少好东西,仙子喜欢灵丹妙药,还是法宝珍宝,我通通双手奉上!”
就连方才被波及的白衣老者,也没想到韩岻竟然能变脸变得如此之快,想来他是为了活命,连脸面名声都不要了。
奈何,戚慈元婴修士的威压还是震得他胸前剧痛,唇角溢出细细的血丝。
戚慈莫名地看着他:“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
“我是来要你的命的。”
这一次,他根本没给他留下任何余地。
雷刑剑拔剑而出,韩岻还没来得及求饶几句,心脏就被扎透,本就脆弱的心脉被汹涌的雷法剑气瞬间震碎。
他张着嘴死亡。饶是天材地宝、药神在世,这具躯体也再无被救的可能了。
这一出比雷光还快,等大家发现韩岻尸体倒下时,竟没有谁哭天抢地的,毕竟他是主犯。连韩家的诸多家丁子弟,也是傻愣愣看着。
虽然意外,但在设想之中。
迫于形势,秋水镇的世家们虽然恐惧,但还是出言抨击。
“你二人远道而来当庭杀人,其行径简直恶劣!饶是他们诸多不是,也该送往白玉京会盟,由大家同时决定!怎堪你们乱用私刑!”
“你们如此做派,哪里有一点大宗门的气度!恐怕今天的消息传出来,再无人敢邀请你们入门!”
“呵呵,弑杀入道,名不虚传。”
“我等不堪为伍。”
霍忍冬将剑归鞘,看了眼戚慈,后者毫无半分恐惧和尴尬模样,他径直说道:“你们忘了,我们已经离开天衍宗了,日后去往何地,不干你们的事,也无需你们评头品足。”
白衣老者尤其生气,他一拂袖:“道君这尊大佛,我们紫檀门消受不起!”
“凌霄阁也敬而远之。”
“可别来我们千机阁……”
他们口中言论,仿佛视戚慈和霍忍冬二人为洪水猛兽似的,又极生怕他们沾染上来。
就在众世家以为他们从此以后都要沦为飘零散修时,一小队人拨开人群,急吼吼跑了过来。
“我来了我来了!霍姐姐你们飞得太快,我们找了好久才找上来!”
宋瑜挤进人群里一看,见情况不对,地上或躺或坐那么多伤兵,竟还有两具尸体,动作一顿,压低了声音问,“你的事情办完了吗?我们即刻回宗门吧?”
瞧见他们身上挂着的玉佩和信物,那白衣老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道:“日月宗?!”
“怎会是日月宗!他们竟主动邀请那狠辣女子入门吗?”
“那黄衣女修好生眼熟……我记起来了,那不是宋宗主的爱女吗,她竟亲自来请?”
“别说,那几名弟子也是日月宗肱骨。”
人群和霍忍冬几人离得远远的,见他们果真和日月宗宋瑜言谈熟稔,都好像被打了脸似的。
——有日月宗主动相邀,谁看得上他们的小门派啊。
众人讷讷不敢说话,倒是韩家两人的尸首被家丁们悄悄带走,一会儿功夫,只剩下满地断壁残垣。
“没事了,我们走吧。”
霍忍冬不顾众人神色,一步步走出韩家大门,踏出最后一级台阶,她回头望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哪里。
从此,秋水镇韩家必会夹着尾巴做人,这处囚禁了无数憎物和愤恨的院落,也将永远销毁。
那些埋藏在泥土下冤死的芳魂,也能安息了。
戚慈握住她的手,关切问道:“怎么样?”
霍忍冬笑着摇摇头:“我已放下了。”
须信百年俱是梦,天地阔、且徜徉。
第106章 来到日月宗
霍忍冬和戚慈二人跟着宋瑜登上一艘飞行小舟,踏上了前往日月宗的道路。
小舟是个乌篷船模样,没有单独的船舱,因是半露天的,大家只能围坐在一处。
“听说过内宅恩怨、真假婴儿,倒没听说杀人炼丹提升修为的。”
“秋水镇里的修仙世家,什么乌糟事没有,还好霍仙子吉人自有天相!”
“这邪法……倒是和魔修的做派很像。”
大家聚在一起,一边吃灵茶一边小声讨论。
霍忍冬说着自己的经历,表情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似的。
而戚慈在外人面前表现一向严肃,几乎不苟言笑。他不与日月宗的人攀谈,但又不过分冷淡,就那么守在霍忍冬身旁坐着,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一条铁臂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毫不掩饰地宣誓主权。
日月宗的几人也不是傻子,此时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气氛莫名有些桃色的尴尬。
因着他堂而皇之的亲近,霍忍冬几乎脸都红透了,但她还是强作镇定地抬头:“你身上有旧伤,刚才没事吧?”
戚慈低沉的声音富有磁性:“韩家强弩之末,不足为虑。”
再看他周身,道袍平整,没有一丝血迹,想来身体是无碍的。
霍忍冬安了心,又低头去擦剑上的血。擦完了落日剑,又顺手去擦他的雷刑剑。外人连一碰都不让碰的傲娇飞剑雷刑,在霍忍冬手里乖得和小鸡仔似的,任由她拿着布巾和刷子正面背面反反复复“嚓嚓嚓”地刷。
戚慈就一直在旁边支着脑袋默默看她。
日月宗等人抠脚的抠脚、望天的望天,只有最迟钝的宋瑜后知后觉发现了异常:“你们俩……?”
戚慈淡淡瞥了她一眼,小姑娘立刻捂住嘴,眼睛瞪得像铜铃大,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放心吧道君,我不会说出去的!”
“……”
其余几人捂了脸,原本尴尬的气氛莫名多了丝破罐破摔。
日月宗也在白玉京地界,但因这仙城极大,又有各自的领地划分,他们和天衍宗的距离甚远。
飞行的日子久了,彼此熟稔后,大家纷纷发现戚慈不似表面看的冷漠,竟然还颇好说话。他身上也没有世家修仙子弟的陋习,对修为低、天资差的人并不鄙夷。
但大家依然对他恭恭敬敬的,因戚慈虽看上去十分年轻,但到底是元婴期修士,修真界还是以实力为尊的。
宋幻是宗主长子,他也使剑,但剑术平平,他的法术造诣极高,在剑术一道天赋普通。
这一路走来,他先是远远看见戚慈的元神法外化身,惊惶不已,又瞧见戚慈在韩宅一剑就杀死金丹,剑意凌然、令人发寒。
宋幻就又想起了传说。
人人都听说过,天衍宗有座峰叫溪洞天,溪洞天上有断壁。而崖边,有个一人守一峰的师叔祖。
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师叔祖。
有人也曾想过,究竟是怎样的剑,才能被称得上是天下第一,才能在人才济济的白玉京里脱颖而出,成为天之骄子。
直到那日,宋幻终于真正亲眼见到这样的一剑,众人在震撼无语中,心中也终于能够勾勒出何为真正所谓的天下第一剑。
原来便是一剑指天、剑意如虹、洞穿虚妄、再斩妖邪。
他定了定心神,鼓起勇气上前:“慈惠道君,晚辈最近习练剑术,总有一事不明,可否请道君垂怜解惑?晚辈必感佩在心。”
宋幻一脸认真地拱手请教,表情诚挚。
戚慈虽冷淡,但还是掀了掀眼皮,随口问:“哪里不懂?”
宋幻一脸狂喜,他这是要答疑解惑的意思。
坐在旁边喝茶吃灵果点心的宋瑜看了,立刻露出一脸头大的表情。
“阿兄真是勤勉,外出还不忘修炼。”
她见戚慈讲课颇为自然,又看向霍忍冬:“慈惠道君剑法高超,霍姐姐,你们同出一门,你是不是也受他指点?”
霍忍冬答是。
宋瑜:“怪不得,你的剑中明显带了他的影响,二人如出一辙呢。”
霍忍冬当初在崖洞里磨练剑法,确实是仔细琢磨过戚慈的剑意的,再说他又是领她修炼入门的人,她的法术功法都是他教导的,剑意相似不奇怪。
谁料宋瑜又语出惊人:“那这样,道君岂不是算你半个师尊了?”
霍忍冬一愣,“啊?”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们又朝夕相处,相识于微末,一路共患难,相互救赎。”
“嘶——从师父变成爱人,好一出师徒情深的大戏!呜呜……”
话没说完,宋瑜被两人紧紧捂住嘴。
“嘿嘿,嘿嘿。”裴山山只顾傻笑。
阿米疯狂眨眼,弥补道:“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我们阿瑜一吃多了就容易胡说八道!道君莫要听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