揪住他的衣领，清映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没想过？”
抬眼，对上清映，傅风华的眸子里面满是坦然，“我会解决的。”
“呵……你想怎么解决？你本就不能伴她永生，现在，连这辈子的事情都没有想过，你怎么敢说你一定能解决？”
傅风华抿唇，眸色有些复杂。
他自幼便是孤儿，饱受欺凌，是师父将他带回太华山，授他剑术玄法，教他道理，伴他长大。若不是师父，傅风华早就不知变成了什么样子，哪里还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所以，不管是从哪种角度来说，他都没有办法完全的下定决心，在这里边做出选择。
他说素衣喜欢逃避，他又何尝不是？只是他们逃的地方不同罢了。
傅风华久不言语，看在清映眼底又是一阵愤懑。
“说话。”清映冷声道。
良久，傅风华终于开口，“师父对我的恩德，我这辈子怕是还不清的，我不能做出让他伤心之事……”
“傅风华，难道这世上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吗？！”
“有，是责任。”
清映闻言一愣，随即厉声，“都不过托词罢了！”
“比感情更重要的是责任，这是我一直坚持的东西，可是，感情从来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现在，在我的心里，最重要的是她。”
当你爱上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就是你的信念，那个人的出现，轻而易举便可以颠覆你过往对这个世界所有的认知。所以说，感情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奇怪，没有缘由，却又让人抗拒不得。
“你愿意为了她而比起你的师父？”
“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师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相信，他会理解。”
清映冷哼一声，“在尘埃落定之前，所有的猜测都会有改变的可能。傅风华，我只说一句，你不要抱着这样侥幸的心理，这样的是对她不负责，更是对不住你自己和你师父。”
闻言，傅风华低眼，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谢谢。”
第二日，当素衣从小竹林里边清修回来之后，看到的便是缩在薄被里气息微乱的傅风华。
上次受凉，他本就没有好得彻底，而今随着山上寒气渐重，他自是又倒霉了一次。
看着他难受的模样，素衣皱眉，忽然便想起上次的大夫开的那几服药，他并未全部服完，剩下的是丢在了客栈里边，不过，现在再想起来倒是也没用了。
“送他下山看个大夫吧，这般病怏怏的样子，看了真是叫人不爽。”
清映皱着眉，满脸嫌弃的说。
素衣侧眼，淡淡道，“他毕竟是肉体凡胎，山上又冷，这里也没什么好保暖的东西，怎么受得住这寒气湿重。”
说着，她的脑子里边忽然便闪过了一丝什么叫她疑惑的东西，只是，那东西实在闪得太快，叫她来不及琢磨清楚便已散去。
“是是是……凡人嘛，不管怎样都是有理由的。”
只是，你为他找这些理由，却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凡人，而是因为他是你心里的人。
素衣微叹，“他还有几分少年心性，还好说，但你……你倒真是越发像个孩子了。”
清映闻言微微挑眉，“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反正怎样都进不去你的心里，我耐住自己的心思，不说，不看，不耍赖，不无端的吃醋，你就会看到我吗？就会把对他的心思分我些吗？
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了，山上湿气重，又多寒凉，他身子虚受不住的，你还是快些送他下去看大夫吧。若再回来，记得带些草药，毕竟还有一个冬天要熬不是？总得准备准备。”说着，清映瞟向傅风华，似是有所指，“这一趟下山，若能把这些事情都了了也好，却怕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解决，留得日后事情更多。”
这时候，晕晕乎乎的傅风华动了动睫毛，像是听到了什么一样。
只是，一会儿又睡过去，像是从没有醒来过。
·
当他再次张开眼睛，已是在山下了。
软榻，棉被，小客栈，身前站着的，是那个清丽的女子。
傅风华笑笑，现在这样子，就像场景重现。
其实说来也不过很短的几天，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已经完全改变，这感觉……真是难以形容的爽啊~！
“醒了？把药喝了。”
傅风华闻言接过了药碗，微微皱眉，“为什么感觉每次醒来都看到你在等我喝药……”
“哦，是吗？那定是因你的记性不好，只记得喝药。”
说着，看到傅风华满面坦然的喝完那碗药，素衣动作自然的接回药碗，放在一旁桌上。而这时，傅风华忽然便笑了。
“你说，我们这样的相处方式像不像已经一起生活了许多年？”
素衣微顿，没有言语。
傅风华耸肩笑笑，“虽然现在可能只是像而已，但在很久以后，就会变成真的……嗯，这样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眼前的少年，满面不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语气却偏偏正经得让人不知该说什么，素衣忽然便笑了出来，只觉得心底有一个地方被狠狠的触到了，一片温暖，一片柔软。
可是，正是这时，素衣忽然收了笑意，迅速回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怎么了？”傅风华见她动作突然，不自觉便受了一吓。
“没什么，或许是最近有些心绪不安罢了。”
随意地说着，素衣侧身回来，面上恢复了淡静无波。
其实说来奇怪，这几日，她总觉得有人在他们寻不到的暗处偷偷看着他们。可不管怎样，她都找不到。只是，便是找不到，她也相信这不是幻觉。
这种感觉她说不出，也不想说，只是，真是不舒服的滋味。
素衣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良久，才发现眼前少年低着头，似乎也在自己想着什么。
素衣有些奇怪，“怎么了？”
“素衣……”
他的声音有些低，也没有抬眼，就那样垂着眸子轻唤她。这样的他与平时反差太大，让她有些隐隐的不安，总觉得他似乎要说些什么让她想不到的东西。
不自觉便沉了声音，素衣的面上带了几分严肃，“什么事？你直说便好。”
忽然就抬了眼，傅风华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可怜，就像软软糯糯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
“你说的心绪不安，意思是我不能让你安心吗？”
听完这句话，素衣仿佛还顺便听到了一声“喵呜~”，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被蹭一蹭。
“……”
果然是让她非常没有想到的一句话。
“是我自己最近想得太多罢了。”
“哦，那就好~！”
说着，傅风华笑弯了眼，而素衣只是无语的转了头，回身收拾药碗。
或许是之前的那一幕对她的冲击太大，所以没有注意，身后的人，在她侧过身的那一瞬便隐了笑意，眸子里面盛满了复杂。
她能够面对自己，不再逃避，他当然也可以，不管在哪个分岔路口，选择都是必须的。因为，有些路，不能回头。
想着，傅风华藏在被子里的手捏得死紧，甚至连指节有些微微泛白，可他的面上却是淡淡的，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挣扎。
·
到了晚饭的时候，两人并肩下了楼，傅风华挑了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坐着，随意的点了几个菜。随后，就开始盯着身旁女子看，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舍不得移开分毫目光。
微微启唇，想说话，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素衣面色淡静的喝着茶，总觉得他这两天看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这个时候，店外忽然传来稚嫩的童声，像是在唱着什么简单的调子，不似寻常童谣。只是，那声音含糊不清，素衣听不出他们是在唱什么。
“在看什么？”看着素衣微微侧了脸向外看去，傅风华也好奇的转了头，随着她的目光往外瞟了一眼。
素衣收回视线，“那些孩子在唱什么？”
“嗯？”傅风华挑眉，随意的哼了几句，“卖汝痴……卖汝呆……哼哼哼哼唧唧唧……”
“……”
第71章
于是现场一阵沉默。
其实她一直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干净清润。
却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唱歌和说话的差别真的可以这样大。
素衣一时无语，傅风华却还不自知，只自顾兴奋着，“看来他们是在卖痴呆啊~！咦，不对，卖痴呆……原来今日是除夕吗？！”
素衣有些不解，“卖痴呆？”
“这是习俗啊~除夕小儿绕街呼叫‘卖痴呆’，意谓将痴呆转移给别人，你不知道吗？”傅风华有些惊讶，但只片刻便又释然，“啊，不过说来，你也很少下山，不知道这个也不算奇怪。”
素衣闻言品茶不语。
而傅风华玩着茶杯，兴致勃勃的向外看去，“难怪外边看上去这样热闹，嗯，那晚上该会更热闹了。”
“啪——”
瞬间，他的笑僵在脸上。
玩个杯子也能手抖把它摔了，这还真是……
嗯，除夕嘛，碎碎平安。
他吃饭的速度不快，而素衣并不需要吃饭，于是就在一旁等着他。
天色渐渐暗下，与平时不同，现在的外边是越发热闹了起来。外边几乎是每一家门外都挂了灯笼，长街之上涌满了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笑。
放下了碗又喝了口茶，傅风华满足的笑笑，“好久没有吃这么饱了~！”
素衣淡笑，“现在想想，在山上住着，还真是挺委屈你的。”
没有吃的东西，也没几套换洗的衣服，之前她对他也是不冷不热，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那里呆下来的。
没吃准素衣的意思，傅风华有些误解了，急着便摆摆手，“虽然山下吃的东西多，但说实话……我觉得啊，比起来，还是那里好~！山竹炊粳，山水煎茶，山芋山薯，山果山花，山外晴霞，山内人家，多惬意的生活。”
看着他那有些急了的模样，素衣只是轻哧，“山芋山薯长出来了吗？”
“呃……总会长出来的嘛~！除夕都过了，春天也就不远了不是。”傅风华挠挠头。
看着素衣低头轻笑的模样，傅风华不自觉便跟着笑出来。
“素衣，你知道走百病吗？”
“什么？”素衣有些不解。
“哈……就知道你不知道~！”傅风华有些得意，“‘走百病’是指在春节时在饱食美味佳肴之后，登高望远，漫步散心，能帮助消化，祛病免疫，又被叫作‘踏太平’。”
放下手中茶杯，素衣淡淡道，“想出去散步直说就好了。”
“……”
难得找到些个你不知道的东西，就不准别人卖弄卖弄吗！
“虽然是这个意思，但我也就是想和你说说嘛。”傅风华挤眉弄眼的笑笑，压低了声音，“给你普及一下这世间百姓的习俗，不觉得也很有趣吗？”
素衣抬眼，“其实我对那些个习俗也不是全都不知。”
“？？？”
“只是，我知道的那些，似乎都变了。”
“哈？你知道的都是什么啊？”傅风华茫然状道。
素衣认真的想了想，“我知道的，似乎都是几千年前的习俗。”
“……茹毛饮血吗？”
素衣微微皱眉，“你太野蛮了。”
“……”
走在长街之上，身边的人都是欢颜笑语的讨论着新年气象。
不准备再纠结这个问题，傅风华转眼便看到不远处两个小孩在斗草，拽着两根缠绕在一起的三叶宿苜草的茎，小心的拉着……
素衣刚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其中一个小孩手中的草茎便断了，于是他“哇”的一声便哭出来，而另一个小孩则是扭着屁股得意的看着他，还不时流着口水咿咿呀呀的笑着。
傅风华看着看着便笑了，“我小时候和师兄也是这个样子的。”
“……”
刚刚收回目光，素衣转眼又朝那边看去，不自觉就发挥了想象……
那画面真是太美，叫人不敢直视……
“你玩过斗草吗？”
还在想着，素衣便听到他略带兴奋的声音。
自然的摇摇头，素衣道“没有。”
傅风华挑眉，“那我教你好了~！”
说着，他便在路边蹲下，仔细的翻着那草丛，像是很认真的在找什么东西。只一会儿，他忽然便拽了两根根茎较长的宿苜草，站在她面前，笑笑，“选一根。”
随意的便拿了一根，素衣看着手上的小草，有些莫名，“然后呢？”
傅风华利落的将那叶茎的外皮撕下，打了个圈便让它们缠绕在了一起，然后把另一头递给素衣。
“等一会儿一起用力拉紧它，看谁的先断。”说着，傅风华微顿，声音不自觉便低了下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好意思说得。
“不过，既是比赛，总该有输赢定论什么的……这样吧，谁的先断了，就要答应另一个人一件事，如何？”
素衣一愣，随即浅浅笑开，似月流华，“好。”
得到她的回答，傅风华像是有什么小心思得逞了似的，忽然便笑得灿烂。
他唇角弯弯，眼眸如星，“不许赖！”
而她亦是笑笑的，“不会。”
慢慢拉紧了手中的草茎，明明不过一个玩过很多次的小游戏而已，傅风华却不知道为什么，瞬间便有些紧张。
而同时，素衣却是面色淡淡，似乎没什么感觉，只是，眼底却带了笑意。
专注的看着那两叶宿苜，傅风华慢慢的收紧，但另一边却似乎没什么经验的样子，力气放大了些，一拉就断了。果然是一个很简单的小比赛而已，刚刚开始就结束了。
断的是素衣手上的宿苜草，所以是傅风华赢了。
可是，此时的他却有些愣神。其实吧，傅风华现在表面上看起来呆呆的，心底却在咆哮……就结束了自己赢了所以说他刚刚到底是在紧张个毛啊……？！
“看起来，似乎是我输了。”素衣眨眨眼，扬扬手上少了叶子的草茎。
轻咳了一声，傅风华握拳放在唇边掩饰着自己的小心思，“闭上眼睛。”
“嗯？”
眼神有些飘忽，傅风华似是随意的说着，像是有些紧张，“不是说好的答应一件事吗，所以，就是闭个眼睛呗。”
素衣轻轻笑笑，不再言语，只是慢慢的闭上眼。
这并不是多繁华的地方，即便是挂了许多灯笼，街市上的光线还是有些暗的。而他们站在路边的草丛边上，来来往往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却到底都是有自己要赶往的地方，于是只是笑着走着，却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