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微微沉默。
“反悔了？”
“没有。”
看着她漠然的眼里带上几分哀戚，女子终于淡了笑意，轻轻一叹，“唉……罢了，我也不想赚的太大，这样，总叫我觉得你这内丹，不是我换来而是骗来的。我这里有一颗丹元，是前阵子从一只三百年的蛇妖那里取来的，灵气微弱，却足够你维持现状不变，慢慢修炼，你或许还能有所成。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谢谢。”素衣像是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那女子一愣，像是没有想到她会忽然问她这个。于是，顿了很久以后，她才缓缓开口。
“我没有名字，只是，我曾是一直鸾鸟，你便唤我凰吧。”
素衣的眸中顿时便闪过几许惊讶，鸾鸟？那不就是……凤凰！
她是天鸟啊……可是，竟怎落得如此境地？
居于瘴血林不出，而她要那茓藤果又有何用？
第114章
凰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很奇怪。”
素衣垂眸，“对不起。”
看着她这般模样，凰不在意的笑笑，“问了我的，那你又叫什么名字？你既不是在意自己修为，那么，寻这茓藤果定然不是为了自己。可是，又是什么让你对它这般执着，宁愿舍了内丹也要换它？”
从凰的手中接过锦盒和那颗不属于自己幽兰色的内丹，素衣笑笑，“我叫素衣……找它，是为了救我的夫君。”
凰闻言一愣，下意识就要取回锦盒。
“你做什么？！”素衣护得急，看起来像是被凰的动作吓着了一般。
凰定了定神，闭上双眸，良久，才终于长叹道，“相信我，若是为了男人，那么便不值得，怎样都是不值得。我不换了。”
素衣不知道她沉默的那一瞬间究竟是想到了什么，却看到在她在张开眼睛的时候，眸中那抹掩不住的哀伤和沧桑。
“若是他，那便是值得的。”
素衣的语气坚定，小心的将锦盒收回袖内，然后运气，一下子便取出自己的内丹。
只是，刚刚来得及将内丹给她，素衣却感觉自己一下子被吸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眼前的景物霎时扭曲，她甚至没来得及再对凰说一句话，只短促的惊呼了一声。她不知这是有诈，还是忽生异变，素衣一慌，却是潜意识下紧紧护住那小小的锦盒，仿佛稀世珍宝般拽着不松。
而凰亦是眼睁睁看着素衣被一个散着奇异光芒的洞给吸了进去，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光洞却是瞬间消失。于是，她拿着她的内丹站在原地怔忪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凰收回自己的视线，那光洞之内并无妖邪之气，想来，她该不会有太大危险。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她的来意，对于那个不过几句言语交流的女子，凰对她总有一种奇怪的怜惜。
“这世上，什么都缺，独独不缺痴儿啊……”
凰轻叹着，望着手中内丹，忽然便走起神来。
她曾经爱上一条蛟，为了他，她什么都愿意给，不惜舍弃亲友，背叛族群也要和他在一起……
可最后呢？他要的不过是她的精元，他要借此助长灵力成龙，他从来没有爱过她。
后来，失去了意识的她，也不知怎的便落到这里，迷蒙了好久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原以为自己是彻底完了，可是，在看到茓藤果的时候，却发现落到此处也是上天厚待。
“只是，你该比我幸运吧？”
凰幽幽的叹，低眉，再抬眼的时候，已是眸色冷然。看着那内丹，她忽然眼神一凛，微微运气便将内丹接纳进入体内……
果然，只有彻底到手的东西，才能让人放心。
而另一边，素衣被吸入洞中只觉得一阵窒息，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即便她早不需要呼吸了，可是这种感觉还是令她很难受，可是挣扎无用，于是她只能紧紧闭着眼，等待着那未知的终点。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感觉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素衣不自觉便张大了眼睛，看着何欢的脸，觉得一阵不真实。
而何欢只是接了她，见她无碍，随后便轻咳一声。
素衣一下子退远站定，环顾四周，随即便愣在原地。这里赫然是她最熟悉的山头，那边上还有几颗木槿花树，虽是无花，却枝叶繁茂，光是看着都感觉到它的生气盎然。
“我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何欢皱眉，“若是这样，便说明你方才很是危险，处境已经触到了那器物的机关。”
素衣一阵无语……
若真论危险，之前遇到藤妖的不是该比好好站着说话的情况凶险吗？
“你身上的灵气微弱，可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何欢的语气很是严肃，素衣听了，心下一惊，忽然想到内丹的事情……
或许，他说的凶险，是已经伤及她的根本。
“没什么，只是遇到些难对付的东西，费了些心思。”素衣说着，面上无波，似乎真的只是有些疲惫却无它事。
“嗯，那瘴血林中妖魔颇多，觅渊更是不用提……这十几日怕是不好对付，你辛苦了。”
“十日？”素衣惊讶，“我去了那么久？”
何欢神色微微有些怪异，“怎么……你不知道？”
“我……”
素衣一阵讶然，只是，忽然想到了那锦盒，她脸色一僵，随即快速摸出袖中之物，直到把它拿出来打开，再看到里边东西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而何欢亦是被她这番动作搅得疑惑，直到在看见了那盒中之物，才终于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
“这是不是茓藤果？”
素衣将锦盒递于何欢，心底微微忐忑，而看着他沉默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沉了下去。直到，他恍然良久，终于开口。
“……你竟真的拿到了。”
素衣先是一愣，随即一阵狂喜，只是，她努力的压制住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激动。
“所以，这真的是了？”
何欢肯定颔首。
而素衣迎着他似有打量的眼神，只是轻咳，垂眸，“我只听你说过它的模样，所以并不确定，不过我确是幸运，与一藤妖打斗着忽然便被甩开至一处悬崖，无处攀爬也无处着力。我本以为自己都要完了，却不想落到下边一处洞穴延出的石台上，我想从那悬崖落下或许就是觅渊，而这茓藤果就是长在那里的。”
何欢有些怀疑，“可是，这茓藤果，花落便枯萎掉下，你怎么……”
“所以才说我很幸运。”素衣说着，神色没有一丝慌乱，“那边有一石妖也在等着这东西，手里还拿了一个奇怪的盒子，我与它相斗之时，正逢茓藤果熟。它一边对我，一边又关心着茓藤果，而茓藤果成熟之时，它微微晃神，我趁它不备，抢了它的盒子摘了这茓藤果就打算跑……或许就是那时它要攻击我，我才会情况凶险，才会回来吧。”
整件事情条理清晰明确，不像是编出来的，可是何欢却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思虑半晌，何欢问道，“茓藤果自带异香，这盒子可以阻绝茓藤果的气味，倒是能不引起别的妖物注意。只是，听说那是万妖聚集之地，你只遇到了藤妖和石妖？”
素衣微愣，“莫非你要我把遇到的所有都告诉你？事情当然是挑重点来说，更何况，重要的是结果，不是吗？唉……不对，你既然知道这茓藤果带有异香会引起其它妖物注意，你怎么没给我准备阻绝气味的东西？”
“我没有这样的东西，茓藤果的味道不是那么好阻绝的，这盒子也未必简单，而你……”
何欢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素衣挥手打断。
“你若是闲着，便快将这茓藤果带给他，尽早保他平安无事。”
微微一叹，随即浅笑，何欢道，“你放心。”
“……如何放心。”
想了想，何欢又说，“他若是知道你为他这般凶险，定会自责不已。”
素衣轻笑摇头，“所以，不要让他知道就好。”
“这怎么行？他不管不顾昏睡了这么久，让那么多人为他担心，要的就是他自责！”
何欢微微笑笑，这或许是他这些天来最为轻松的时刻。
“若有事情，记得陶埙。”何欢拿着锦盒摆摆手，转身便要离去。
“等一下！”素衣忽然唤道，“不管结果如何，记得告诉我消息。”
何欢微顿，“好。”
他说好，于是素衣抱着希望看他转身离开，然后继续开始了她的等待。
只是，也不知道是他忘了，还是她听错了……
木槿花开了又落，枫叶红了又黄，那难见的昙花她也一个人见了几次，只是，却再也没有找到那时的温暖。那一年枫林里花树下的沉沦，那一夜星光闪烁中倏然的心悸，每每想起，素衣总是不自觉便扬起唇角，随后便再笑不出来。
那些美好和温暖像是逆了性，忽然变得冰冷，封存的记忆碎落成了天边流火，最后，脑海中浮现的不过他离开时的模样，淡了温暖，徒增心伤。
也不知道这已经是第多少个春去秋来，晨光与暮色交替映在她的脸上，闪过纷繁的颜色，每一年她都会收些木槿花晒干留着，在次年又换一批新的。而现在，那个装干花的袋子都已经换了七个，可何欢还没有来。
还记得，何欢离开的那个时候，凰给她的内丹与她的身体还有些相互排斥，无法完全吸收为她所用。可是，现在她却已经使用自如，完全看不出半点异常。
其实并不是不心急，也不是没有试过用陶埙和何欢联系，只是，何欢却并没有出现。那时候她不是没有惊慌的，也不是没有胡思乱想过，只是，那些都没有用，于是，她只有等。
极目远眺，可是，看得再远，那边也不过一座熟悉的山头。
素衣微叹……看来，今天又没有消息。
“你知道望穿秋水这四个字后面是接的什么吗？”
一个低沉略却带了些轻佻笑意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素衣回身，面色微冷看向那面容艳丽的女子。她的声音样貌虽然陌生，可是一身黑红衣裙却熟悉得刺眼，尤其此时她晃着腿坐在高高的树枝上，那一派随性张扬更是像极了那女子。
——七月。
第115章
光是在心底念及这个名字，素衣的眼底便已带上几分戒备。
只是，那女子见她这般模样，却是没有半分异样，只是笑着从那高高的树桠上跳下来，拍拍裙摆上不存在的灰尘，她笑得肆意，走到素衣面前。
随后，女子凑近素衣，在看到她面色不变并不躲避的时候，女子的眸中闪过几分阴沉的颜色。
“是生离死别。”
素衣对上她的眼睛，面色淡静，“是吗。”
“不管是不是，你现在的情况不就是如此？”
看到素衣瞬间僵住的脸色，那女子忽然便畅快的大笑起来，笑得甚至弯了腰，捂着肚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东西。
而素衣只是看着她笑，并不言语，眼神一点点变冷。
良久，当女子再直起身子的时候，面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阴冷。
“好久不见，虽然我不长那样，可我想，你也不至于蠢到不知道我是谁，对吧？”
女子的眼尾上挑着，唇红如血，微微一笑便是极致魅惑。只是，那份魅惑里却也总透出几分危险的味道。
素衣微顿，还是开口唤道，“北天魔主。”
“哦？”女子饶有兴味的看着她，“我以为你会叫我七月呢……其实，我并不介意你这样叫我，因为你一叫不了几句了。”
素衣微微沉默，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即便是从前那作为躯壳的七月也对付不过，更何况她如今已是完整之身。而这时候，女子却是看着素衣原本准备出手的，却也一下子收回了力气。现在的素衣，给她感觉有些奇怪。
再仔细感觉，那女子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几分惊诧来。
素衣，她竟失去了内丹！
没有了内丹，现在的她，虽然说是靠这这数千年灵力修为和那不属于她的内丹支撑着，但是，这份支撑里面却未必没有那时七月植于她体内隐藏着的魔性的力量。毕竟素衣修的不是邪道，要吞并其它内丹与她自身融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可是，那魔性在她体内存着，就完全没有关系了。
只是，或许那魔性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所以现在它的气息不强，也不容易被发现。可以后却说不定了。以前素衣还有内丹撑着，那份魔性至多不过扰乱她，可如今……
艳丽女子微微勾唇，这件事情，真好玩。
当初不过想给他们添个堵，却无心布成了一道局。风华仙君最恨魔物，又已经不记得了素衣，那么，等到时候他下界发现这情况，又会怎么样呢？
“真好玩。”
这么想着，她忽然便笑开来，一双眼睛弯成魅惑的模样，带了勾人心魄的美，极好看，却也极危险。而素衣见她忽然笑开，却是心头一滞，总觉得她像是在打算着什么。
“你想怎么样？”
素衣的声音打断了女子的思路，可她却没有一分恼意，只是浅浅的笑，看着素衣，像是很温和的模样。
“你的存在总让人不痛快，我本来想杀了你。”女子笑着，“可是，现在看到你，好像也没有非死不可的必要……没有反抗能力的玩具嘛，留着，就算不能用，也还是能给别人演一场好戏来看。”
素衣闻言一顿，皱眉，眼神瞬时变得冰冷起来。
“别这么看着我，心底再恨，如今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女子说着，忽然便笑得欢快。
却不想一个声音忽然传来，女子的笑就这样僵在脸上。“她不能，我可以。”
那个声音很是低沉，似是虚幻却带了回音不绝于耳，让人单单听着还未见得来人，便已确定，这来者定不简单。他的语气很淡，明明没有一丝情绪，却偏生带了几分让人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让人忍不住对这声音的主人产生好奇。
七月一愣，须臾间便知道来者是谁，唇边挂上了真切的笑意，顺着声音飘来的方向转去，可是，她环顾了四周，却始终没见到那个人。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异常。
收拾好情绪，七月再抬眼的时候已经是一片淡然，唇边挂着淡淡的似是讥讽的笑。
“好久不见，还是这么讨厌我啊……难得来了竟还不愿意出来吗？”
而素衣在一旁只是楞然，那个声音有几分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像是听过了很多遍，又像是第一次听……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这时，身侧忽然落下一阵风声。
像是凭空出现的，那男子下巴微微抬起，面无表情的睥着那女子，薄唇微勾却并不像是在笑，反而带出了几分淡淡的不屑。他一身冰蓝长袍，玄纹云袖，带了雪白滚边，自是一派不凡气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