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素衣微微皱眉，随意的扫扫尾巴，“怎么了？”
“你，你……”
傅风华结巴着“你”了好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的腿被谁吃了？”
“……你的脑子才被吃了。”
看着素衣一下子冷下来的脸色，傅风华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勉强稳住自己，“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腿好好的，是吧，尾巴收着也好好的，是吧……那，干嘛好好的又把它放出来啊……”
“喜欢，这样不累。”
素衣言语淡淡，身后的尾巴却是左左右右在地上扫得欢快。
看着那欢快的尾巴边上拖出来的一道道痕迹，再看向面无表情的素衣，于是傅风华一下子便忘了怖惧，不禁笑了出来。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这样的对比，实在让他觉得很好玩。
不自觉便想到以前听到别人说的东西，是说什么，一个人再怎么能骗人，再是如何假装，从他的眼睛里边也能看出些破绽。可是，素衣的眸色一直沉静，眼底亦是无波，傅风华只有从一些细微之处才能看到她流露出来的一点点温度。
而如今，这尾巴却一下子打破了她的沉静淡漠……
傅风华勾勾唇角，现在想想，这尾巴也没那么可怕嘛，至少比它的主人活泼得多。
被盯住的尾巴尤不自觉，还在兀自摆动着，扭啊扭啊像个撒娇的孩子，白白嫩嫩的，看起来很是柔软好捏。
可是，此时，素衣却轻咳一声，面色似有不善。
从尾巴上移开了视线，对上素衣的眸子，傅风华却也不怕似的大方笑笑。
“嘿嘿嘿，不好意思啦，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已，你用脚走路的时间太多了，一下子都给忘了。”一脸笑意的少年指指那条尾巴，吐吐舌头，“不然，我向它道歉好了！”
说着，傅风华走向微愣的素衣，随后在她的身后停下，蹲下来，看着那一下子停住不动的尾巴，想了一会儿，然后，竟边念着“对不起啊不是故意怕你的我也不想叫的”之类的话，边轻轻的摸了上去……
第28章
尾巴一下子抽离，傅风华微愣，再抬头，却只见那女子不知何时竟一下子闪到一棵大树后边，面色微红的看着他，似是有些恼了。
挠挠头，傅风华的模样有些呆，“呃？你是不喜欢别人碰你尾巴吗？”
像是被自己的猜测说服了，他站起来，看向女子，显得有些尴尬。
“那啥，我不是故意的，我就觉得它挺可爱的，那手不自觉就上去了，你别生气嘛……”
只是，就算看着少年那般模样，素衣也还是默默不说话，只是微微咬着唇，狠盯着他。在心底平复着自己情绪，好不容易才将面上的红潮逼退。
其实说起来，倒也真的没有什么，只是，只是……
素衣从来就有一个弱点，这也不能说是弱点吧，但也确实不好对别人说，那就是怕痒。是啊，她非常怕痒，而那尾巴恰好就是她的命门。这一点，素衣未曾对任何人说起过，她性子偏冷，处事淡漠，不是那种没事就喜欢找别人唠的人，而且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怕痒的毛病听着实在太孩子气了。就算是七月，她知道了这个，也一定会不管不顾的大笑出来……
所以，关于这个，她实在说不出口。
数千年来，山中精怪虽不是没有，但却只有七月会与她接近，而七月对那尾巴没多大兴趣，自然是不会太在意它，也不曾随意触碰。于是，倒也一直无事。
而正是因为一直无事，所以素衣也不收起这尾巴，反倒经常拖着它到处跑。却不想，今天忽然被碰到了，弄得她想笑又不想笑的，真是一阵尴尬。
虽说不知者无罪，可是，关于这个，素衣就是觉得有些憋屈。
“我没怪你。”
纠结了好一阵，素衣才找回自己的淡静，轻轻开口。
“呃？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嘛。不过话说回来，那尾巴真是越看越可爱啊，你看你看，扭啊扭的~！”
闻言，素衣只觉得有些气结，只是，顿了片刻，终于决定当没听到，或者……当童言无忌。是，她不和他计较，好歹长了他几千岁，她怎么能管一个孩子说什么呢，是吧？
“再过一阵便是重阳，那一日，会有许多人过来登高，我今日来，只是想着提前和你说一声。”
“啊？”傅风华微愣 ，“他们敢上来吗？”
“平日是无人的，但他们似乎认为重阳节阳气重，能压制住素衣山的阴气，再加上登高是习俗，来人又多，他们也就不怕了。”素衣摆摆尾巴，，“虽然每年也只有一天，但说起来，每年的这一天还都挺烦的。”
“哦……”
傅风华轻应一声，摸摸口袋里的茱萸果，耸耸肩，“来就来吧，一天嘛，忍忍就过去了~！”
看着前边冲她挤眉弄眼的少年，素衣忽然就笑了出来……
也没别的什么，只是，一下子就觉得他很可爱。
只是，默默又想到方才的事情，立刻又将笑收了回去，不自觉便将尾巴轻轻在地上弹了弹……
嗯，以后，还是用腿好了。
因为这样实在不太安全！
第29章
虽说对于尾巴这件事情，素衣有些小郁闷，不过似乎也是因为这个，傅风华明显的感觉到，前些日子空气中存在着的那些低冷气息真是消了不少。
此时，是夜，小树林里边。
树下是一块青石板，青石板上放着一架古琴，古琴前边坐了一个女子，而在女子的身侧，是一个即便静默不语也能给人感觉澄澈明朗的少年。
起手，轻压，细挑，女子双眸微闭，带出琴声轻轻，飘渺空灵。
而身后的少年静静听着，周身覆盖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白月光，只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像是在赏着什么美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或许，那句诗形容的就是这个样子吧。
并不是第一次听素衣弹琴，可是，傅风华却总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她从不弹悲伤的曲子，可那琴声里却总带着几分萧瑟的意味，这份萧瑟，即便不是懂琴的人也能听得出。毕竟，这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所以，他想，素衣的心可能真的是冷的。
而一个看上去冷心的人，她能懂情吗？
可是，不懂情，又怎能将情绪愁思谱进曲里？
歪歪头，傅风华有些迷茫，随后又有些确定……所以，素衣一定不是没有感情，她只是太善于掩饰隐藏了。
良久，一曲结束，素衣终于站起身子，随后，只一个轻轻挥手的动作，那琴便化烟消失在了青石板上。余音还在，绕林不绝，可是等傅风华回过神来的时候，琴却已经不见了。
素衣随意的坐在青石板上，踏着自己原来坐着的石头，用手微微撑着脸看着眼前少年，这个动作，有些不像平素的她。
“嗯，年轻还是很好的……”
素衣玩笑般的感叹着，却把傅风华给噎了一下。
“怎么好了？”
“怎么不好了？”
抬眼，看向远天，素衣浅浅笑笑。明明是一身已经有些污浊的深色衣衫，穿在眼前人的身上，却是可以让人直接忽视，只注意他的星眸闪烁。那双眸子，让素衣都有些错觉自己是看见了天上的星宿。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今天的月似乎格外的亮。
难得看到素衣这般模样，傅风华不觉失笑，“可能吧，不过说起来，既是还有心力，那真该多去外边走走。嘿嘿嘿……其实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多看看外边的东西，也不冠冕堂皇的说什么学习了，就是觉得那样活着才有意思，比较好玩精彩嘛~！”
素衣挑眉，“那为何不去？”
闻言，傅风华飞扬的神采忽然就萎靡下来，面上的表情带了几分微妙。
“我，唉……有些事也就是想想，我还有很多该做的东西没做呢，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你说是吧？”
“既是这样，你又为何要留在这里？”
傅风华挠挠头，语气有些吞吐，“我这不是，这不是，不想那么快吗……就算要做，但也得把事情摸清楚了不是？虽然以前是那样认为的，可是，在接手了这事，自己介入了以后，又觉得不像是之前理解的那样，直接固执着按之前的想法处理，似乎不太妥当，而且，现在我对自己也有些摸不清了……”
说着，傅风华重重一叹，那模样就像一只委屈的自我挣扎着的宠物。
“总之，在把所有东西理清楚之前，先让我再逃避一下吧。”
第30章
但少年毕竟是少年，刚刚郁卒，转眼又是晴朗一片，似乎没有哪些暗色能留在他们心上。
满眼的期待，傅风华朝着素衣大方笑笑，“别说我了，你呢？你去过很多地方吧？有没有很远很好玩的地方，和我讲讲吧~！”
略作思索，素衣道，“嗯，现在想想，以前的确是去过一个很远的地方。只是，我也只去了那一个地方，而且没过几年便来到了这里，自此，守着这山中岁岁年年，再未离开过。”
素衣的话里没什么情绪，甚至没什么起伏，只有很淡很淡的凉薄，但那凉薄也不是冷漠，听着并不叫人觉得疏离，只觉得为她心疼。傅风华微愣，霎时间心底已是百转千回，他从来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可是，这一刻，他忽然很想知道，她的身上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把那些个心思咽回肚子里，傅风华摊手，轻松地笑笑，“难怪你看起来总有一种孤单的感觉，一定是在这山上呆得太久的原因，等我把那些事情解决……呃，是处理……等我把那些事情处理好了以后，你和我一起下山吧~！山上风景虽好，看久了也就不新鲜了，而四处走走看看，心情也会不一样~！”
微微笑笑，对傅风华的话，素衣不置可否。
她是知道的，他要的是四处飘摇，天高水长的流光明媚，而她却是一心安定，只望流年安度。他们到底是追求不同，想法不同。
所以，很可惜，就算知道他是好意，她却也无法接受。
“你不愿意？”
看素衣但笑不语，傅风华微微皱眉，带了些孩子气委屈的看着她。
眼前少年就像一只依赖心很重的小动物，而对于小动物，素衣一向是不知如何对待的。不自觉便软了心，笑笑的看着他，忽然就发现，他和记忆中的那人似乎真是不一样的。
可是……
“未来的事，谁又知道呢？有些东西不是打算好了就能做的。”
对啊，总有那么一些东西是自己掌握不了的，就像她也很想要一份平淡的姻缘，没有背叛，没有变心，就只是那样细水长流的爱情。可是，这个东西，对于像她这样的存在而言，实在是奢望。
老天总是无情的，很多东西，不是你想要，他就会给，不是你争取了，他就会让你如愿。
“先不说那些别的，就说能这样吧，到时候，你跟不跟我去？”
少年意外的执着让素衣不自觉顿了顿。
在她的印象里，他在她的面前总有些胆怯，所以她总认为他是有些怕她的。不过，也不完全，就像她不是一开始就觉得他倔吗？这或许也是倔的一部分。又或许，澄澈的人，他们的心底总有那么一种习惯，想要把这份明媚带给每一个人，这或许是天生的善意，而她……并不想破坏这份纯净。
傅风华问完以后，心底正忐忑着没底呢，忽然就看到眼前女子微微浅笑，轻轻颔首。
“好啊。”
素衣深深呼吸。有的时候，想得太多会让人心烦，那么倒还真不如少想或不想，就这么顺其自然便好。
“如果到时候真的可以，那就去吧，总归不能永远呆在这，回忆里，也不该只有那个地方。”
少年的眉眼霎时明媚，伸出小指，“你说的你说的~！快点拉钩按记号盖章，到时候不能抵赖！嘿嘿嘿~~”
素衣似是无奈，轻轻笑开，却没有拒绝。
伸出手，勾上他的小指，最后再按了一下。
月光清朗，照在他们身上，明明是玩笑的语言，那月轮却挂在那个地方朝下俯瞰，庄重得仿佛见证了一场命定的相约。不是十指相扣，却似乎也能替了那携手并肩，为他们写下一世纠缠，再难划清。
有很多东西，在很多时候，都是说不准的，但是，却也总有些东西自在冥冥之中，不是想躲就能躲去的。
第31章
似乎是从那一夜之后吧，傅风华感觉，素衣对他又亲近了一些，嗯……总之至少不似原来那般，总有意无意对他疏离。不过，这也有可能只是他自己的感觉吧？傅风华拍拍脑袋，只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像是没睡醒似的。
不过也是……没睡醒才会想这么多！
晃荡着手中随意扯下一根有些绒绒的杂草，那草絮被摇得飞了漫天，落在前面女子的发上，只是她并没有察觉。而傅风华在后面看着，不自觉的笑笑，却又在笑的时候被那草絮钻进了鼻子，害得他连连打了几个喷嚏，眼泪都有些呛出来。
郁闷的把草丢在地上的时候，前边女子终于回了身，看他这模样，也只轻笑。
“自己摘下的草，自己晃得开心，现在还怪起它来了，它多无辜。”
“没怪它，就是郁闷。”说着，傅风华呲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
素衣有些无奈，“你干嘛？”
“就……做个鬼脸逗逗你呗。”少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素衣闻言，若有所思，“哦……”
只是，傅风华还没来得及想别的呢，这个时候，忽然他就看到一个青白色的蛇头呲牙咧嘴吐着信子飞速的凑近……
“啊——！！！”
没有理会被吓得一屁股摔到地上颤抖的少年，素衣飞速变回人身，拂袖，面色淡淡，“你那个不算，这才能叫鬼脸。”
看着眼前女子淡然清灵的模样，傅风华脑子一懵……
对啊，这才是素衣啊，那刚才那条大蛇是谁？！
哎哎哎……不对不对不对……这，这是素衣吗？真的不是那个小鬼假扮的？或者……是七月吧？
……什么？不是？怎么可能？！素衣那样淡漠的性子，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恶趣味了？！
“你那哪叫鬼脸，你那是，是……”
是是是了半天，傅风华终于放弃，“好吧，你赢了……”
随后，再抬眼，傅风华只觉得心脏都要停住，不过……这次不是被吓的。
虽然方才素衣那个笑极短，可他却看得真切。那是真正的冰雪消融，透彻的冰晶反射了阳光，竟比那太阳还要明媚几分，刹那流华，却似乎能温暖了整颗心。
可是，明明是冰啊，怎么就能那样温暖呢？
“看什么呢。”
又是这样，没有声调的疑问句，一瞬间就变回原来的冷冰冰。傅风华在心底暗暗念着，觉得有些可惜，可受到的那份惊吓却终于在这个时候平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