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经过了那两条鱼以后，这几日的傅风华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素衣说话，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话题开头了。因为，不论是怎样的开头，他都总觉得显得有些刻意死板。
嗯……这或许和他自己的心境有关系吧，感觉别扭，想着别扭，自然是做什么，怎么做都别扭。
于是，忽然一下子就开始讨厌起鱼来，那些同情心什么的都暂时抛却了一边，毕竟，要和素衣比起来，那鱼确实不算什么重要的东西。
想着，傅风华忽然被自己吓了一跳……
什么叫和她比起来，那鱼不算重要的？那素衣对他很重要吗？
想到这个，傅风华整个人瞬间顿了一下，然后僵在原地……
喵了个咪这什么情况！
想着这些想不通的事情，久了，傅风华一下就烦了起来，各种郁闷各种想要抓狂，却偏偏说不出自己是因为什么。
躺到干草垛上，没一会儿又起身。
起来到处走走，只一下子又停住。
跺跺脚，咬咬牙，扭扭脖子……
“小爷怎么忽然就这么烦呢……！啊啊啊……！”
·
从天光浅浅挨到暮色微微，傅风华终于是坐不住了。
那是，都憋了几天了，再憋下去……哎呀，谁是没有极限的呢？
于是，终于出去山洞，到处走着寻着，心底始终烦闷，面上却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傅风华就这样到处走着，走着，走着，走着走着……
是啊，就随便走着，散步罢了，他……他才不是要找什么人。
只是，说是这么说，在真正看到那抹素色衣角的时候，傅风华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呆愣虽只是瞬间，却也的确真实存在了……那么一下。
尽量做出一副自然的样子，傅风华闲闲晃荡着，慢慢走到了素衣身边，可后者却只是转了头看他一眼，便又转回了身子，不再搭理他。这样的情况，多多少少让傅风华有些郁闷。
于是，不死心的开口，傅风华环着手臂，用手肘指指那井，“干嘛守着口井？”
敛下心绪，素衣回身轻笑，“这不止是口井，它唤作清映，是我心烦时候倾诉的对象。”
“清映？”
“嗯。”
“好巧啊，我知道都城旁边的不远处有一个湖，也叫清映呐！”说着，傅风华笑得有些得意，眉眼之间满是灿烂，“那是别人同我说的，听说，那清映湖还有个传说呢。等我想想……哦，似乎是说的是，但凡世间真心相爱的男女携手游湖，便会得到那湖神的佑护，一生不离。”
听了这话，素衣明显的顿了一下，像是被哪句话击中了似的，一下子便冷下来。
“原来，这个传说，这个湖，竟这般有名。”
“对啊，那可是灵湖啊~！”说着，傅风华笑笑，挑眉，像是得到一个新的发现一般，“怎么？你也知道这个传说？”
看着傅风华一脸的期待，素衣微微侧开了眼，“所谓传说，都是些不可信的东西罢了，只知道将一些不切实际的美好夸大，以作误导。”
第24章
“哦……”
闻言，傅风华唇边的微笑渐渐淡下。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却能感觉到，自己和素衣是真的差别很大。都说相交的首要条件该是有相同的话题，而他们却似乎没有一点共性。
只是，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想要靠近她。
摸摸鼻子，傅风华在心底暗暗的骂了句自己奇怪，只是，刚骂完，在不小心瞟到不远处开得正好的山花的时候，又忽然笑出来……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你有没有觉得……这山真的挺好看的？”
“是吗？”素衣抬眼，浅浅笑笑，“其实，这么多年来，一直一个人看这花开花谢，便是再美的景也该腻了。”
说着，素衣对上他唇边那抹笑，忽然便愣了神……于是，一下子便恍惚了。
因为，在记忆之中，在时光深处，有那么一个人，也曾对她这样笑过。
“其实，在你来之前，我觉得它好烦啊。”
“呃？”
闻言，傅风华有些错愕，因为，这样的话，他总觉得不像是那个女子会说的。
只是，虽然傅风华心底惊讶，素衣却似是丝毫不觉，只自顾着淡淡说着，那表情和平时并无差别，都是一样的没有表情，她的眸底亦是淡然，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这时的她，声音却带了温度，不像寻常冰冷。
“你来了，虽然聒噪了些，倒也给这死寂的山添了几分生机。果然，你和七月是一样的人，都能带给人开心。”
带给人……开心吗？
傅风华看着身边女子恬静的侧脸，心里忽然便是一动。
那种动，似乎是宿命的轻敲，是时间深处的呼唤，是前世未尽的思念辗转轮回终于抵达今生，还没来得及卸下满身疲惫，就急急的横冲到他的心底，固执而又执着的要将他封存许久那份感情苏醒过来。
那样分明的感觉，他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是忽略不去的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留下来陪着你吧。”
耐不住心底一时冲动，直到将话说出口以后，傅风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这样，他也并没有觉得后悔，相反的，他在心底埋了隐隐的期待……
她，会怎么回答呢？
相比于傅风华满心的忐忑，素衣却是淡然的，或者说，她一直都是淡然的，就像一块木头，一颗小草，起不来任何情绪。
于是，傅风华在等了他自己所认为的很久以后，才终于看到身边女子轻轻摇头，听她言语缓缓，就像是说着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你不属于这里，我也不需要你陪着。这数千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与我相熟，我哪里还需要谁来陪呢？”说着，素衣微微停顿，“而且，也不一定需要你啊……这里还有七月不是。”
是啊，他是太阳，明媚温暖，便是随便的一朵微笑也纯净得叫人觉得灿烂耀眼……
而她，却是冰。
所谓冰，它靠近热是要融化的，慢慢变成一摊水，失去自己好不容易习惯的寒凉，然后，再慢慢被晒成水汽，消失干净。
这些东西她都知道，却还是忍不住靠近。
但是，一旦靠近，就会感觉到危险。
这种危险，不是知道他总要离开，而是关于她自己的心。
那颗心……不该再动的。
虽然，孤独这种东西，即便是岑寂千年也仍会觉得难耐，但却并不是熬不过去。
而若是心再伤一次，那她便真是再爬不起来了。
第25章
回到山洞里边，想着方才井边素衣淡淡的言语，傅风华只觉得心里面一阵难受。也不是堵，也不是郁卒，就是很难受，但是，也说不出是因为什么。
这一夜傅风华睡得很不安稳，夜半时分便醒过来。
因为，忽然便被一个故事打乱了心思。
而那个故事，无关素衣，它只不过他的一个梦罢了。
说起来，那个梦很奇怪，他似乎对梦里边那个世界很熟悉，也能清楚的感觉到梦中人的心思。似乎这就真的只是一个故事，所有的旁白都被标注了出来，作为一个局外人，真的一点都不难理解。
而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那是一个女子，站在一处山脚下边，看着那因雨水而略微有些泥泞的地面，呆立半晌，突然就笑了出来。在旁白的注释里边，他似乎看到了她忽然发笑的原因。
那是她想起曾经的一日，有一个人，只因她说了一句好看，便灵巧飞身上树，冒着危险帮她折下开得最好的那一枝梨花，笑容似乎把整个天地都温暖了。梨花清灵如雪，那感觉，一如女子带着的笑意淡淡。
只是，她想着，泪水便滑落了脸颊。
却没看到，不远处的那人亦是红了眼眶。
但过了良久，那人却也只是站在那边，不上前，也不出声，静默片刻，终于转身离去。他的步子里有决绝，面上带着的是无奈。
呵呵，无奈又如何？他总归是负了她，就像他此次的到来，他不说，她总归是不知的。
接着，风吹花落，只剩一地飘零破碎的旧时光。
而梦到这里也就完了，没头没尾，就一个碎片而已，却偏偏搅得他一阵心烦。傅风华自认从来不是想象力丰富的人，所以没有办法凭空想象着来完整它，但，却总觉得这个片段的背后该有一段无可奈何。
梦中女子的神伤他看在眼底，也为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怜惜。
或许师父说得对，自古知心难觅，红颜难携，情深不寿。
“师父……”
无意间轻轻叹出这两个字，原本沉浸在对梦境的困惑中的少年竟霎时惊醒，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子忽然沉了沉。
傅风华浅抿薄唇，眉眼之间忽然又带了几分凌厉，一如那一夜手持枯枝剑舞如虹时的男子一般。
他现在是得呆在这里，可是却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有些情，总是不该动的。
只是，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傅风华深深皱眉……
“可是，妖，也不一定都是坏的……”
喃喃自语，少年的眉宇间又浮上几分迷茫。
对于素衣，越是靠近她，了解她，就越能让人感到惊讶。
一个不小心又想起那一夜月下抚琴的女子，模样淡淡，平和清宁。
可就是那样的一个人，面上无波无澜，却不动声色的将万千情绪都揉进了琴音，似乎将世间冷暖都奏进了那一曲里。这样，才谱出那般悲欢离散，叫他这样不懂琴的人都听得不免唏嘘。
想到那首曲子，又想到素衣平日的动作，傅风华忽然就有些愣神。
其实，他能够感觉到，素衣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无心无情，那冷漠的模样只是她展示给别人看的。
可是，真正的她，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第26章
这是同一时刻的竹林之中。
一架古琴静静摆在一旁，没有素手挑拨，自然也就没有弦乐轻响。
微微抬着头，素衣看向一片暗黑的天，默然静立。
对月空望不是她所喜欢的姿态，却是她最经常做的事情。
最近有些烦，因为，每每见到傅风华，她总能通过他想起阮玖。
继而，想起曾经的自己。
那个时候，她记得，他对她说过很多话。只是，那些话，也只属于那个时候的她。
他对她说，你总有一种让别人喜欢上你的能力，没有人的心是石头做的，怎么也捂不热。
他对她说，你总能给别人温暖，你专心致志的喜欢也总叫人暖心。
他还说，你那看似冷漠，实际却向着阳光生长的姿态，最是容易叫人心动。
看了眼古琴，她忽然便失笑，只是，那笑没有到达眼底，她也终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动静。
那个时候，多好啊，什么也不用多想，只管着，把什么都相信了就好。
只可惜，时至如今，经历了世间冷暖，她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的女子，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相信。如今的她，在时间的流淌里苍老了心，对任何的温暖，都已经不信了。
仰头，看着天上星河流月，她忽然就觉得站着有些累了，于是便蹲下，坐在地上，抱了膝，歪着头枕着边上的琴。然后摸摸自己的腿，素衣眨眨眼……有多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用过腿了呢？
抬起手，撑着脸，素衣笑笑，她似乎忽然之间有些想自己的尾巴了。
听说，能在经年之后依然泛起涟漪的回忆，论原因，都只因当时不够珍惜。抑或，还不懂珍惜。
而她呢，她又是因为什么呢？
想了想，素衣忽然叹了口气……
她的无法完全放下，无关当时珍惜与否，那只是一段遗憾罢了。
素手轻抬，覆上腕间，轻轻一笑，看着那烙印，素衣的心底忽然便起了些波澜。
微叹，想要将那红痕消去，却又在那一刻有些微微迟疑。
当初留下它，是因为心底的执念，而今想要消了它，却也不是执念已经散去。
而若是这样，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红痕，留着也罢，总归这么多年了，看着，也早就习惯了。
·
梅雨的季节似乎快过了，这阵子，天气终是干燥起来，看着外边晴好，心情也终于不再那么湿漉漉的了。
这一日闲闲无事，傅风华叼着根草走在山里，和这段时间每一次的觅食行动一样，准备出去摘些果子或打些雀儿。
正走着，在看到不远处树上一串红色小果的时候，少年忽然便顿住。
“咦，这山上也有茱萸啊？”傅风华看着那小果，笑笑，随后又有些感叹，“茱萸都已经这样红了，算起来，重阳也要到了吧……”
这个时候，他忽然就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算一算，从他初来到现在，已经快要两个月了。算着，这样傅风华忽然一下便有些感慨，觉得时间真是过得飞快。
第27章
说起来，两个月不到，这样的时间虽然不能说是多短，但也绝对不算长的。傅风华自认虽不是生性多疑之人，却也不会轻易信任于谁，可是，对于素衣，他却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而这种信任，是无形之中在短短时日里便建立起来的。
嗯，她似乎，真是不一样的。
只是，刚刚想到这份不一样，脑海中的画面又忽然一闪，回到前些天的晚上，在他的期待之下，那个女子却说，她未必需要他。
于是，瞬时又有些失落。
低眸，又抬眸，抬起头，傅风华随手摘下一些红色小果，拿在手上便把玩起来。
那红色鲜得有些发亮，上边占着的一些露水衬得那一颗颗小果尤其可爱。只是，拿在手上玩着捏着，傅风华几下便抹去那小果身上透亮的水珠，然后揣进兜里，继续往前走着。
这茱萸要说来，虽然香气有些辛烈，却是可以治寒驱毒，现在天气虽然好些了，可那山洞依然湿寒，放些茱萸果在里边应该也好。
拍拍兜里的茱萸果，傅风华笑笑，继续往前走着。
干嘛想那么多无用的？想了也是无用！
正是这时，他忽然便听到身后一阵响动，悉悉索索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
警觉的回过身子，看见来人，傅风华刚想笑笑招呼，只是，忽然便一僵，瞪大了眼睛，满面惊恐。随即控制不住大叫出来，那声音尖锐得似乎让整个林子都颤了一颤……
“啊——”
傅风华腿软着往后退，一手捂住心脏一手指向前方，“你，你你，你你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