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提议,你考虑好了吗?”他开门见山,不打算废话了。
迟溪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沉默。
好比快上刑场的死刑犯,拖延一秒也是好的。
还以为他会发怒,谁知他只是很轻柔地笑了笑,眉梢微抬:“你觉得我是很有耐心的人吗?”
他虽是在笑,可这个笑容讽刺意味十足。
迟溪只觉得面皮火辣辣的,她咬牙:“蒋聿成,你不要太过分了!我好歹……我好歹也是迟浦和的女儿!”
“我会怕他?”他这次是真的笑了,发自内心的困惑。
这个笑容迷人极了,落在迟溪眼里却觉得如坠九幽般冰冷。
她觉得难以置信又荒诞:“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难以诉说心里的失望。
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锤子,把曾经她心里那个最美好的少年给砸碎了。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她喃喃。
“别跟我提以前。我们之间,最没的提的就是从前。”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你和孟元廷恩恩爱爱的时候,想过我在国外的生活吗?”
他神色平静,可额头微微凸起的青筋还是泄出了些许情绪波动。
他伸出手,缓缓解开衬衣的扣子。
她赫然发现,他左肋下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深可见骨,像是撕裂的口子一样触目惊心。
他指腹摸索着触及这道已经愈合的疤痕,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我被人打断八根肋骨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呢?”
“你比谁都过得好啊。”
沉默,死寂。
迟溪不敢看他,下意识别过头。她不敢相信这个外表看上去俊美斯文的男人,其实身上有这么狰狞骇人的疤痕。
可以想象,他当年离开后经历过什么。
……他在她的记忆里一直都是风度翩翩、儒雅斯文的贵公子。
她睫毛微颤,逃避般将目光移得更开,好像多看他一眼都会被灼伤。
“……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废话。”他冷笑,斩钉截铁,“我只要你回到我身边。”
简直是不可理喻……
“当然,你也可以宁死不屈,毕竟,这世上总是不乏忠贞之士。”他笑着站起来,似乎又恢复了那副斯文绅士的做派,跟她挑眉,正色道,“但是我要提醒你,我的耐心不多。”
临走前,他轻描淡写地说:
“这个礼拜末之前,我要知道你的答案。否则,我就会送你一份大礼。”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
作者有话说:
二章合一~第一更和第二更
感谢支持正版的小天使~以为孩子是男二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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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读者“宁宁ing”,灌溉营养液 +5 2023-07-23 15:03:03
第12章 我的耐心不多
迟溪丝毫也不怀疑蒋聿成的话。
就像他说的, 他这个人,向来是言出必行。
她连着几日都是提心吊胆的,时常看日期有种在掐着点准备上死刑场的错觉。
可她这个人, 亦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轻易不肯服软。
可是, 他也是极了解她的, 所以,只是放了句话却不说会给她准备什么“大礼”,以免她会做出什么别的事情。
越是未知,越是让人心惊胆战, 无从下手。
你甚至不知道该想什么样的对策来应对。
“你怎么了, 老是心不在焉的?”这日在办公室里办公时,孟元廷过来拜访,顺手给她带了一份周记的荷花酥。
这家是老字号了,荷花酥更是供不应求, 很难买到。
“没什么,工作上遇到些麻烦。”迟溪笑笑, 不愿和他多说。
她本能地不想把她和蒋聿成的事情告诉别人。
再怎么难堪,也是他们之间的事情。
蒋聿成是她年少时唯一的朋友、知己,他陪伴过她走过十多年的人生, 这种情感不是一般人可以明白的。
“你别老是闷在公司里, 偶尔也要出去走走啊, 都快闷出病来了。”他笑话她, 抄着手斜倚在墙边望着她, 眼中有调侃。
像是在说“你这个万年不变的苦行僧啊, 一点不懂得及时行乐”。
迟溪只能笑笑。
每个人对生活的追求不同, 如孟元廷, 从小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缺,当然不懂她如果落后于他人一步,等待她的不止是小小的失败,而是一无所有。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是没办法回去过小时候那种住在贫民窟里的日子的。
7岁以前,她是和妈妈一道住在老破小里的,直到7岁那年被迟浦和接回去。
不过,那时他早已有了新妻子,而她和她母亲,也从名正言顺变成了人人鄙夷的存在。
席淑云从来没有想过要待在他身边,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生活也在逐渐变好。可迟浦和这样的人,怎么能忍受别人抛弃他?从来只有他放弃别人的份儿。
所以,他把她们母女夺回来,把她妈妈关在阁楼上,直到她生下她弟弟迟中定,才被允许每个礼拜出来两个小时。
后来,她疯了,才得到自由,可惜那时候她只能住到精神病院里去。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蒋聿成分开,他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个伙伴、朋友,而是精神寄托。
可她不能不作出取舍。
她当时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和金钱来赡养患有精神病的母亲、瘫痪了弟弟的后半生。
她可以肯定,如果她当时拒绝和孟元廷的联姻,迟浦和一定会把她扫地出门。
就算她在迟家被人看不起,至少衣食无忧,可以安心继续学业。如果离开迟家,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以迟浦和六亲不认、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不敢相信之后的日子。
迟浦和当时和孟家有一个很重要的合作,如果她敢破坏他和迟家的联姻,他肯定不会放过她。
可再多的理由也抛不开一个事实――她背弃了他。
背弃了他们多年的友情、亲情还有尚未萌芽的爱情。
其实他要报复她无可厚非,这就是命,一人做事一人当,她没什么好说的。
尽管他的遭遇与她没有直接关系,她也是推动者。
可他为什么要步步紧逼,把她禁锢在这尺寸的牢笼中?然后,把迟浦和对她母亲做过的事情再度施加到她身上。
他亲手葬送了他们之间仅有的美好记忆和情谊。
……
孟元廷今天没什么事情,在会客室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她处理好公事,随手抽了本杂志看。
助理进来添茶。
他不经意抬头,目光略微停驻,在对方面上打量了会儿。
是一个身高腿长的男生。
二十出头的年纪,像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一双杏仁眼,淡色的仰月唇自带亲和力,黑色的短发碎碎地搭着,显出光洁漂亮的额头。
新来的?没见她用过男助理,还是这么漂亮的。
“你叫什么名字?”孟元廷忽然开口。
助理楞了一下,答道:“谈舟。”
孟元廷:“有女朋友吗?”
这已经冒犯到隐私了,但对方身份不一般,加上神色太过坦荡,谈舟迟疑着还是讷讷答道:“有……”
孟元廷端起茶杯抿了口,不觉笑了笑,暗道自己想多了,迟溪那种性冷淡,怎么可能养男人?
他看一下手机,差不多了,起身朝迟溪的办公室而去。
在门口站定后,他抬手叩了两下门。
见没人应才推门进去,结果发现她抱着肩膀站在落地窗边发呆。
她穿得单薄,分明已经快要入冬,身上还穿着最简单的衬衫,从背影望去,肩膀清瘦而羸弱。
他的脚步不觉放轻,拾起搁在沙发里的女士西装替她披上:“怎么一个人站这边发呆?”
迟溪回神,对他笑了笑:“没什么,想到一些事情。”
知道她这人的性子,孟元廷也没多问,转而道:“你爸给我电话,让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吃个饭,顺便商量一下尖东那个楼盘的项目。”
“好。”迟溪道。
车进了栅栏,在园区内驰了几分钟才抵达迟府。
门童躬身上前开门,孟元廷却先了他一步,替她开门。
看着他递到自己面前的手,迟溪怔了一下,还是将手递给了他。
餐桌上人不多,只有迟浦和、文妙兰和七妹迟中雅在。
中雅性格内向,只顾低头吃东西,甚至不敢抬头看孟元廷一眼。
好在有能说会道的继母文妙兰活跃气氛。
“小溪,你怎么这么冲动,竟然跟元廷闹离婚。”她给迟溪夹菜,像是不经意般提起,看向迟浦和,“这让你爸的脸往哪儿搁啊?”
迟浦和举筷子的手一顿。
文妙兰小心地去看他的脸色,叹了口气又道:“就算你不顾着你爸的面子,也要想一想迟家和孟家的合作啊。你这样,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迟溪始知这是一场鸿门宴,不觉搁下了手里的筷子。
“你跟我过来一下。”迟浦和扔下筷子站起身。
孟元廷开口:“伯父……”
迟浦和对他笑了笑,一句话把他要说的话堵了回去:“我们父女俩说两句话,用不了多少时间。”
书房。
外面又开始下雨,天色阴沉沉的,这种将暗未暗的暮色比黑夜更加压抑。
室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
迟浦和站在窗边,手里的雪茄已经燃了一半。
烟雾里,他的脸看不真切,迟溪只能听到他平静厚重的声音:“你跟元廷离婚了?”
迟溪也没什么情绪地回答:“您不是早就知道了?我有什么事情,您是不知道的。”她只是奇怪,他为什么到现在才找到她发难,比她预计的要晚多了。
或者,是因为她在美高这段时间的表现不错,他不好立刻让她滚蛋,免得影响后面的合作――迟溪冷酷地想。
迟浦和似乎很意外她会这样回答,将雪茄从嘴边摘下,深望了她一眼。
眼底是有笑意的,但这种笑意犹如寒冬腊月一桶冰水浇到她头上,让她不寒而栗,冰冷刺骨。
他的语气很轻:“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趟让你回来吗?”
迟溪攥紧了掌心,半晌又松开,平静道:“迟家和孟家又有合作?”
迟浦和笑了,笑得很欣慰:“你知道吗,小溪,其实那么多子女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够聪明,识时务。”
迟溪却觉得他的笑容阴冷到骨子里。
下一秒,她听到他说:“找个时间,跟元廷去民政局领证复婚。”
语气波澜无痕,好像只是说今天去买个什么菜一样。
迟溪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冲动,只觉得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要把那种愤懑、无力、憎恨、痛苦都发泄出来。
“……不……”
话音未落,她脸上已经挨了他狠狠一耳光。
就听得“啪”一声,她被掀倒在地。
半边脸顿时肿胀起来,犹如被泼了一层辣椒油,疼痛难当。
迟浦和蹲下身,两根手指掐住她的脸,猛地把她整个人提起来:“任性要有限度。孟元廷也在,今天我给你点面子,别惹我发火……”
……
迟溪的房间里。
“痛不痛?”孟元廷看着她红肿的脸,简直惊怒交加,“你爸怎么可以打你?”
“他是迟家的主人,掌握我们的生杀大权,他为什么不可以打我?”迟溪很平静地坐在那边,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孟元廷心里恼火不已,甚至想冲到迟浦和的房间质问他。
但理智告诉他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不该管,迟浦和也算他的长辈,他没立场这么做。
他默默用煮熟的鸡蛋给她敷了会儿,还是窝火:“你为什么不反抗?就这么任由他打你?”
一开始他还以为就脸上,结果发现她手臂上也有伤,血迹斑斑的,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打的,简直触目惊心。
他爸从来不会打他,他小时候最顽皮的一次把一个世交家伯伯家里的珍贵古玩砸碎了,他爸也只是把他叫到沙发里谈话,告诉他不该这么做。
迟溪却笑了笑说:“只要他一天还是董事长,一天还是迟家的家主,就没有人可以反抗他。”
除非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孟元廷哑然,无话可说,只是,心里跟被针扎一样,钝钝的疼。
他真的很心疼她。
“要不,我们重新去领证……”天知道他提出这个提议时有多少私心。
迟溪却摇头。
孟元廷:“你不怕你爸撤销你美高总裁的位置了?”
迟溪:“他不会。”
她这段时间在美高的经营不是白费功夫的,重要的项目都是她亲力亲为,要是全都中止,损失不可估量。
以迟浦和唯利是图的个性,他怎么可能撤销她的职位?
何况也没人可以顶上。
就因为如此,她才敢忤逆他。
天知道,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虽然挨了打,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孟元廷把她送到小区楼下时,欲言又止。
“你回去吧。”迟溪解开安全带,跟他道别,一贯温柔却漠离的口吻,“谢谢你。”
孟元廷:“你自己回去真的可以吗?”
迟溪对他笑了下:“我能有什么事情?”
孟元廷知道她向来要强,不会让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只好驱车离开。
迟溪站在原地,望着他那辆兰博基尼离开,又抱着肩膀在原地徘徊了会儿,回头去看楼上窗口的位置。
迟嘉嘉应该在写作业,属于她的那个房间亮着暖光,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温馨中。
脸上火辣辣的那种痛感已经消去了不少,但是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还有痕迹。
这副样子,她实在没胆子回去见迟嘉嘉。
想了想,她掏出手机给迟嘉嘉发了短信:[出差,今天可能没办法回家了,我让芮阿姨过来陪你好不好?]
――迟嘉嘉挺独立的,自己住完全没有完全,她有时候还会嫌弃家里的两个住家保姆晃眼。
迟嘉嘉很不爽地发了个掀桌的表情包给她。
迟溪发了个“抱抱”。
迟嘉嘉:[滚!不想看见你!天天出差!]
迟溪:[可怜巴巴.Jpg]
迟嘉嘉:[滚――]
迟嘉嘉:[滚回来!]
迟嘉嘉:[撇嘴.Jpg]
迟溪笑了,心里淌过一丝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