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姑娘她不想高攀——三月蜜糖【完结】
时间:2023-08-31 23:07:18

  莲池其实想说,李娘子最是安分不过的人儿了,何苦猜忌如此,可他看自家郎君一脸沉肃,便没有说出口来。郎君不是个狭隘的人,可他对李娘子也太过穷追不舍了些,就算是他亲妹妹卢诗宁,他也没看护的这般仔细,就怕小姑娘想不通,做错事一样。
  其实世子爷最该关心的是小姐,她才最不叫人放心。
  卢辰钊的一缕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李幼白的反应着实古怪,尤其在听到闵这个姓氏时。
  “世子爷,您忘了?!”莲池给他提醒,“李娘子的父亲和闵尚书是同科进士,当年李大人是榜眼,闵尚书是探花,如今两人身份天差地别,相去甚远了。
  李大人约莫在家里经常提到闵尚书,李娘子才会格外在意,毕竟闵这个姓氏,在本朝不常见。”
  卢辰钊恍然,纠结了半宿的疑惑有了解释,他起身边解衣裳边吩咐:“备水,沐浴。”
  走到屏风处将衣裳一甩,道:“冷水。”
  寒冬腊月,他就泡在冰冷的水里,身上肌肉结实,小臂线条流畅柔韧,水珠沿着颈项滑下,看的莲池上下牙打颤,他想去调旺炭火,被卢辰钊阻了。
  “春锦阁的地龙还有几日能修好?”
  “这个,我倒没问,不过地龙构造繁琐,又穿过重重院墙,冬日地硬难挖,想来要费些时日。放在别的人家,兴许便作罢,等来年春天转暖,再去修缮。”
  莲池找出大巾,侍奉在屏风外得雕花架子旁。
  实则萧氏打的便是这个主意,先前匠人去报,说是要想整修少不得要将西侧两堵墙给撅了,从下面检查暗道,重新铺设,萧氏觉得不合算,且冬日动土也不方便,遂胡乱寻了个由头,便说找人看过日子,有冲撞,遂暂时搁置下来。
  卢辰钊又问了府中近来请的四司六局,听闻是萧氏娘家人找的关系,眉目不由一簇。
  他不是不知道父亲母亲的门第差距,尽管父亲刻意叫母亲疏远打秋风的那些,但到底都姓萧,母亲又是个耳根子软的,被她弟弟哄了几句便将四司六局的事托付给他,这样的油水衙门,且不知他捞了多少。
  翌日清晨,卢辰钊特意去看要拆的两堵墙,其实也不难,只距离三娘的碧玺居近了些,碧玺居的地龙修好,便说麻烦不去管春锦阁了,这个舅舅做事,还真的知轻重。
  他晌午陪萧氏用饭,特意将舅舅一并叫上,进门三娘刚哼唧完,耷拉着脸跟萧氏耍脾气,看见他和舅舅进来,不情愿地背过身去擦眼泪。
  想来是为着闵裕文的事,他早知不成,偏母亲不肯罢休。
  如今吃了闭门羹不说,想来被拂了面子,心中窝火,但瞧三娘一脸的不甘心,便知母亲快要恼了,一面受挫,一面还要哄三娘,她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
  尤其快过年了,公中支出硕大,为着其余两房,还要打点人脉,疏通关系,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她这个国公夫人,当得很是心焦疲惫。
  萧盛汝叫了声姐,便见萧氏不耐烦地嗯了声,他刚要坐,余光瞥见卢辰钊还未坐下,便生生止住,半弯着腰身悬在半空,直到卢辰钊坐稳后,他才小心落座。
  若说萧盛汝在国公府最怕谁,绝不是国公爷,而是他这个外甥,公府世子卢辰钊。
  小小年纪便老成持重,看什么都能一针见血,今日过来,他寻思不大好,便尽可能不说话,果然,也只吃了盏茶光景,卢辰钊便提出更换四司六局。
  “开霁,是舅舅哪里做的不好,怎么突然要换掉他们?”
  卢辰钊笑,礼貌周到:“舅舅,哪里是你不好,是他们打着你的旗号偷奸耍滑,昨儿账房给我看账簿,好几笔大账亏空,可分明事儿都没做,那银子去哪了?”
  萧盛汝急道:“开霁啊,这事其实...”
  卢辰钊摆手,依旧是淡淡的笑着:“舅舅,这还不算完,连夜审他们时,他们竟说是你的主意,说银子都进你肚子里了。”话一顿,他煞有其事地看向萧盛汝。
  萧盛汝脸上一紧,随即坐正了身子凛然拍了把大腿:“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竟诬赖到我头上了!开霁,你把人交给我,我来处置,定叫他们吃多少,吐多少!”
  卢辰钊有意抻着不答,萧氏早就看出其中门道,但两厢都是自己亲人,虽说儿子更亲,可萧盛汝是她的幼弟,此刻又眼巴巴地求救,她只能咳了声救场。
  “阿钊,你舅舅既然这么说,便叫他去管吧,横竖是他带进府里的人,好坏都得他去担着。”
  “既母亲开口,儿子没有不依的,如此,劳烦舅舅了。”
  萧盛汝赔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麻烦。”
  转头却是冷汗淋漓,这混账外甥,许是连夜都问清楚了,今日故意摆到明面上,就是要给自己下马威,逼得自己认下亏空,拿自己银子去补,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客气话,若他不答应,后头还长着呢。
  “那四司六局...?
  卢辰钊挑起眼皮:“烦请舅舅换家勤快妥当的,别叫府里的物件坏的坏,潮的潮,拆堵墙都像要命似的。”
  萧盛汝立时明白过来,少修几处,剩下不少银子,可不就滑进自己腰包了吗,他都想好借口怎么跟姐姐推脱,孰料还没开口呢,这外甥就把自己的心思给看破了。
  但他好歹留了颜面,接下来便得安生一段时日,且不能叫他再挑毛病。
  春锦阁的地龙三日后便修好了,通火的那日,半青趴在榻上不肯起,又将那几床被子全都摊开,笑嘻嘻道:“姑娘,烤这么小会儿,被子上都是香的。”
  李幼白伏案看书,闻言抬头,看见半青猫一样趴在那儿,忍不住往后一靠,道:“我以为得年后才好,竟这般快。”
  “国公夫人在意姑娘,上回不也是补品不断吗?”
  说到国公夫人,李幼白想起大佛寺那人,她摸过旁边的抄经纸,心道应当不会这般凑巧,但还是有戒心。
  见李幼白翻找最底下的书柜,半青爬起来跑过去:“姑娘要什么,跟我说就是了,我给你找。”
  “我记得来齐州时,带了两张好画纸。”
  “是这两张吗?”半青翘着屁股钻进最底下,摸出压箱底的绢袋,从中拿出两张纸。
  李幼白打开看了眼,正是她先前买的徽州澄心堂,迎着楹窗,纸面泛起柔润的薄光,纸张太贵又太好,她不舍得便买了两张,一直没得机会用。
  半青又将颜料拿出,依次摆开了砚台。
  李幼白自小学画,虽比不过大家,但也能看出功力深厚,从起笔到构图再到晕染色彩,可谓胸有成竹,一气呵成,最后题了几句附庸风雅的诗词,她便搁笔观望。
  国色天香的牡丹,雍容华贵,送夫人最是恰当。
  “半青,随我去趟主院。”
  她身无长物,又有事相求,遂以尽可能的诚意赠送,尽管她的心思不能为人所知,但她还是想试试。
  无论如何,她要确认大佛寺那位郎君的身份。
第16章
  未到正院,便见几个丫鬟正在收拾暖阁,将花房里的兰花搬到暖阁内,又将暖阁里死掉的矮株梅移出,换了新的香料,四下的楹窗也全都推开通风。
  正巧碧玺居的荷香过来给卢三娘拿貂鼠斗篷,她脸上的红肿消得快不见,想来是能留下,此时眉眼带笑,不似在大佛寺时的委屈可怜。
  “李娘子。”她远远福了一礼,随后疾步走来。
  李幼白笑:“荷香。”
  “你们这是要去哪?”
  半青怀里抱着画卷,闻言回道:“去找夫人,她可在正院?”
  荷香摇头:“怕是不得空了,夫人要带小姐出门,此时已然上了马车,即刻便要走的。”
  转头看见画卷,荷香又抬手指了指暖阁,道:“小姐嫌碧玺居的地龙修好后有味儿,便要宿在暖阁,夫人便也跟着在这儿,李娘子若是有东西,我可代劳放在暖阁中,等夫人回来我再与她禀报,可好?”
  荷香终究惦着李幼白的好意。
  李幼白便也没推辞,将画卷交给她,又问:“我若是要出府,除了跟夫人知会,还能同谁?”
  “世子爷啊!”荷香毫不犹豫,“府里大小事,世子爷也都帮着拿主意的,李娘子若出门,只消跟世子爷说一声,他手底下的莲池就能安排车夫小厮。”
  李幼白原是不想麻烦卢辰钊的,毕竟此人心思颇多,但她要出府,总得同主家交代一声。
  隐约闻到梅花的香气,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便见开阔的扶风苑内,栽种着两株梅树,是最常见的红梅,枝头栖着几只鸟,院里很安静,只两个小厮在洒扫。正对着自己的是主屋,横开四间,很是端肃,两侧是厢房,有一间做了书房,如今挑着毡帘,像是在通风,另一间许是做了简单堂屋。
  莲池从书房走出,手里抱着几卷纸,李幼白扫了眼便知贵重,薛涛笺,澄心堂还有蜀地麻纸,但见莲池虚松的样子,像是再寻常不过。
  “李娘子,你来找世子爷?”莲池很是意外,说话语气扬了起来。
  李幼白点头:“劳烦帮我通传一声,谢谢。”
  莲池随手将纸递给杵着的小厮,然后进了主屋,不多久便出来:“世子爷叫你进去说话。”
  卢辰钊刚从二房回来,与几位叔叔说起荫封之事,镇国公府有祖例,不管分家与否,各房郎君若是要走官途,一应支出皆走公中。母亲是长房,掌管镇国公一脉的所有账目,她已然备好所需钱银,只是事情繁复不好自行决断,遂索性都推给了国公爷和儿子,自己乐得清闲。
  今年宫里来了人,是长公主身边的中贵人,与镇国公和叔叔们传达了上意,道陛下采纳长公主提议,要将勋爵世家里的郎君提拔起来,陆续委以任命。总不好这厢科考取尽寒门,那厢冷了权贵的心,引得私下议论。
  国公府打点了中贵人,道感激圣上恩情。
  人送走后,几房亲眷便聚到一起,怎么看,这事都有点古怪。
  若说往年,公府即便想要给宗族里的郎君捐官,只消自行打点吏部官员,都是心知肚明的关系,又不是重要官职,无非闲散职缺,哪里用的着惊动宫里。何况还是长公主府的,那位中贵人,可是历经两帝的老人,侍奉过先帝,之后又在陛下跟前当过值,后来长公主见他做事妥帖,便与陛下要了他。
  陛下与长公主的姐弟情,向来深厚,但凡长公主要的,没有不给的。
  四房人商量了一番,最终谁都没有开口。虽说卢辰瑞功课不好,可四叔也没想给他捐官去京里。
  卢家祖训,最重要的便是明哲保身。有命活着,才是上上策,最怕明面上风光,背地里腥风血雨。当年随太/祖东征西讨打天下的老臣,有谁像老镇国公一样急流勇退的,不是不知道功高盖主,也不是不知陛下忌惮,只是舍不得手中的权势,一时贪恋酿成大祸,累及妻小。
  怕了,便也不敢再去朝堂经营。
  国公爷与卢辰钊单独聊起,父子二人看法如出一辙,此番举动看似平衡世家与寒门,实则又在变相收敛权力。勋爵门户送郎君入京当官,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但何尝不是另外一种钳制和约束。
  国公爷告诉卢辰钊:“开霁,公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兄弟姐妹,日后还要你去照应,我总有老的一日,你也总要担起家族的重任。”
  卢辰钊问:“父亲是准备回绝陛下和长公主的美意?”
  国公爷:“这是祖宗规矩。”
  “儿以为时移势迁,曾经适用于公府的规矩,如今并不一定依旧适用。此番中贵人亲来,陛下和长公主的意思已然明确,不是我们想退便能退的了的。
  与其处处被迫受掣肘,不如主动进攻,去京里,又不是去死牢,大抵走一遭,知道个中缘由。”
  国公爷扶额:“你的几位叔叔不会同意,就算是四郎,你四叔也不会舍得把他送到京中。”
  “儿知道,所以儿准备应下旨意,亲身前往。”
  国公爷不允,他亦坚持,两人谁都说服不了彼此。
  卢辰钊坐在雕如意纹圈椅上,双手垫在脑后,长腿交叠探出,听到毡帘被掀起的声音,眸眼依旧闭着,他心里烦躁,也知若去京里恐不太/平,能否全身而退尚不得知。但他不去,他的兄弟便得去,这一次,陛下是动了心思的。
  李幼白站在屏风外,隐约看见一道身影,便唤了声:“卢世子。”
  卢辰钊没吭声,她等了少顷,从屏风左侧探出身来,见他闭着眼,虽靠在椅背但还是端着笔直的腰身,便知没睡着,只是不想搭理自己。
  有扇楹窗开着,冷空气甫一涌入便泛开浓浓的雾色,窗边的纸张簌簌吹响,没被镇纸压住的,打了两个卷,掉在地上。
  李幼白弯腰捡起来,抬头,对上那人若有似无的注视。
  他脸色疲惫,眼里有血丝,清隽硬朗的下颌线微微扬着,圆领袍解开些,露出一截颈子。
  “卢世子,我想出府一趟。”
  卢辰钊嗯了声,抬手搭在膝头,问:“去哪?”
  “去城东书肆买些用具。”
  卢辰钊往外看了眼,淡声吩咐:“莲池,帮李娘子准备马车。”
  见他神色怏怏,李幼白便打算告辞,谁知刚挪动脚步,他又开口:“上回跟你说的事,你可放在心里了?”
  “哪件事?”
  卢辰钊斜觑了眼,心里不爽快。
  李幼白想起来,解释道:“我记着呢,已经让半青把四篇八股文送去书房了,主院书房。”
  卢辰钊的脸这才好看些,李幼白怕时辰晚,耽搁了行程,遂很快离开。
  莲池站在门口,探着脑袋问:“世子爷,我去帮您把东西取回来?”
  “不急,暂且搁着吧。”他合上眼皮,唇轻轻上翘,等了少顷,也只几瞬的光景而已,他又睁开眼,余光扫到收拾博古架的莲池,不由皱了皱眉。
  “那架子也不用日日清理。”语气不乏斥责。
  莲池一愣,心道:这不是您自己要求的吗?
  他这么想着,却不敢言语,转头又去搬弄那几株矮脚松和水仙,谁知花盆擦着窗沿发出些许动静,卢辰钊倏地睁开眼来,抱怨道:“太吵!”
  莲池觉得不对劲儿,抄着手往门外走,走到屏风处,又忍不住回头,看见世子爷的脸没有半点松弛,反而越来越紧绷,他脑子忽然一闪,小声问道:“世子爷,若不然我先去书房拿了东西?”
  “随你,若你无事便去吧。”
  此话一出,莲池便反应过来,片刻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去了主院。
  荷香还未走,看见莲池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多嘴问了句,得知他来拿东西,不由咧嘴笑道,“李娘子的东西还是我放的,没在书房,在暖阁里呢。”
  莲池拱手作揖,谢道:“多亏荷香姐姐提醒。”
  荷香又道:“不是给夫人的吗?
  莲池笑:“不是,是给咱们世子爷的,方才我亲耳听李娘子说的,错不了。”
  “那便好,省的出岔子,不好交代。”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