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屠公子生的的确潦草了些,咱们姑娘神妃仙子一般的人物,配这样的夫婿着实可惜了。”胡氏身边的嬷嬷只好说这样的话劝解她。
可胡氏却蹙着眉道:“生的再好有什么用,过日子难道是冲着脸去的?那薛百川生的和齐衡玉一样的俊朗,可浑身上下哪里不透着一股穷酸气,我怎么能把枝姐儿嫁给这样的破落户?”
话音一落,那婆子也察觉到了胡氏的不喜,便调转了口风道:“正是如此,都是老奴太愚笨,不懂太太的一片苦心。太太眼疾手快地堵住了府里的风言风语,咱们四小姐必能嫁个如意郎君,也必不会比三姑奶奶嫁的差。”
劝解的好话说了一箩筐,胡氏的脸色瞧着也回暖了两分,她让婆子们取了纸笔来,预备着给远在西北的二老爷齐方写封家信,让他也为齐容枝的婚事想些法子。
待写完家信之后,胡氏才搁下了手里的羊毫,舒出了堆压在心口的一股郁气,便道:“伯玉的婚事早已定了下来,大理寺少卿家的嫡长女也是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等明年开春办了婚事,我便也能省些心了。”
话音甫落。
庭院里却走来了个步伐匆匆的婆子,不必等丫鬟们通传,她便已撩开帘帐走进了屋门,此时她额头上遍布着淋漓的汗珠,说话时的语态也急切不已。
“太太,出事了。”
一声裹着惧意的呼唤吓得胡氏从临窗大炕上走了下来,忙遣退了侍候在她身前的丫鬟,只把那婆子唤到了她身前。
“怎么了?”
那婆子不敢拿软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只敢迎着胡氏审视的目光,飞快地回答道:“大理寺少卿家的夫人方才与保山唐夫人一起登了门,不由分说地便把婚书和信物都退了回来,老太太一追问,唐夫人便说朱姑娘身子不适,再不能嫁给我们二爷了。”
朱姑娘便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嫡长女,胡氏从一箩筐的闺秀里千挑万选般择出来的佳媳,样貌、出身、性情样样都好,齐伯玉也对她十分中意。
两家自定下婚事后节礼都是由齐伯玉亲自送到大理寺少卿府上,足以见齐国公府对这桩婚事的诚意。
胡氏一下子便愣在了原地,脑中仿佛炸出了无数声的惊雷,让她在一夕之间失去了辨别话语的能力。
等那婆子哀哀戚戚地望向胡氏之后,她才拢回了一些思绪,压着心中愤然的震怒,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退亲一事?”
“老太太也是被气的不轻,立马就追问唐夫人缘由,唐夫人起先只拿话搪塞老太太,后来老太太发了怒,她才说了实话。”那婆子越说声量越小,到最后几乎要把头埋到了胸前。
胡氏最后的一丝耐心也宣告着告了罄,她面色一沉下来,阴云密布的模样可把那婆子吓得忍不住发起抖来,立时便答道:“四小姐和薛公子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外头去,那些风言风语实在难听的很儿,还有几个缺德的说书人把这一桩流言编成了才子佳人的笑谈,如今满京城都已传的沸沸扬扬。”
话音一落。
胡氏的身子便是一僵,她眸中尽是震烁和不敢置信,若不是那婆子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了她一把,只怕她当下便要直挺挺地倒在炕上。
不等胡氏去想明白齐容枝的事为何会传到外头去,李氏已带着好些壮硕的仆妇们闯进了她的院子里。
这些人直捣黄龙,冲进内寝后便只取胡氏的妆奁盒子,胡氏正瞪大了眸子瞧着此等突如其来的变故,李氏已然优哉游哉地走到了她的身前,笑着把那账簿扔在了胡氏身旁的桌案上。
“二弟妹当家的这些年可是把我们长房当成猴子来耍?你若贪些小财小惠,我也懒怠与你计较。可五千两银子这样的数目你也敢用采买之事来抹平,是认定了我这个长嫂是个蠢笨无知的妇人,还是把母亲当成了耳聋目瞎的傻子?”
李氏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色惨白的胡氏,不等她开口之际便吩咐身后的婆子道:“给我仔仔细细的搜,床尾、床缝一处都不能错过。”
吩咐完,她才饶有兴致地瞧着正在捂着心口大口喘气,连话也说不上来的胡氏道:“我也不是个恶人,若是二弟妹乖觉些,自个儿奉上三千两银子,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胡氏朝着内寝的方向望去,却只能瞧见那些婆子在何处翻箱倒柜搜寻银票、田契的身影,再往前几寸,便是李氏不遮掩任何恶意的眸子。
这些时日,齐容枝犯下了难以言说的丑事,她拼命地为女儿遮掩,为了女儿的名声不惜拿一千两银子封住了庞氏的嘴。
可即便如此,这事却还是传到了外头去。
齐容枝的名声毁于一旦,连带着齐伯玉的婚事也因此没了下文,她赔出去一千两银子还不够,如今还被趁火打劫的李氏攥住了命脉,以账簿为由向她讨要三千两银子。
她殚精极虑、汲汲营营了这么些年,为了管好这诺达的齐国公府,没有一日能好生休息一番,这才攒下了这几千两的体己。
如今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儿子中意的佳媳没了影儿,女儿的名声也一败涂地。
如此剧烈且接踵而至的打击让原本刚强的胡氏没了主意,肝火燃烧不尽,心口处传来一阵腥甜不已的热切。
她甚至没有气力去回答李氏的话语,只是像被风雨拍打的失去了气力的花草一般羸弱地倒在了临窗大炕上。
昏迷前的一刹那,她只在心内无数次地质问着自己。
她可是招了谁又惹了谁?怎么短短的几日之内,她便落到了这等暗无天日的惨境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很卡文+下午赶路,所以一晚上只写了这么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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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念秋出身江南首富之家,因宁家助龙起义有功,她与当朝太子傅瞑从小指腹为婚,一直被当作太子妃教养。
婚后,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人人都道宁念秋命好,一朝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然而,结婚不到一年,傅瞑就将丧夫不久、挺着大肚子的青梅沈婉婉接回了家,
宁念秋这才听说,为了让傅瞑与自己成婚,在成婚前一夜,皇上下旨将沈婉婉赐婚予了旁人,是他求而不得的人。
自从沈婉婉入府,傅瞑再没来过她的房中,倒是沈婉婉常以东宫女主的身份出现,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恨毒。
在傅瞑纳沈婉婉为妾的那晚,宁念秋被沈婉婉灌下鸩酒,死于那一片扎眼的腥红里,
闭眼前,她终于见到了傅瞑,却只等来冷颤颤的一句:“埋了吧!”
再次睁开眼,仍是那绝望愤恨的一片猩红,
只不过,宁念秋重生回了与傅瞑成婚当晚。
第54章 二合一 齐衡玉偷听到了丫鬟们的谈话。
李氏得偿所愿地从胡氏房里搜出了近两千两的银票, 以及好些田契、店铺的契书。
她见胡氏惨白着脸躺在临窗大炕上没了声响,也是难得地起了两分好心,似笑非笑地说:“二弟妹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嫂嫂我这便替你去请府医来。”
说着, 便优哉游哉地退出了正屋。
回惊涛院的路上, 李氏嘴角扬着的笑意便没有落下去过, 途径内花园时,瞧见那妍丽至极的红梅丛,便极有意趣地停下来驻足观赏了一回。
自嫁进齐国公府后,她便因笨嘴拙舌的性子被胡氏死死地踩在了脚下, 管家理事的职权被夺便罢了, 连下人们也被胡氏笼络的一心向着二房。
李氏早就对胡氏心存不满,只是苦于没有由头把胡氏拉下马来。如今她不仅把胡氏贪下的钱财都搜还了回来,还大挫了胡氏的锐气,心里怎能不得意?
“你去把这两张田契送去碧桐院, 避着些人,不要让那些爱嚼舌根的仆妇们瞧见了。”李氏笑着吩咐朱嬷嬷道。
朱嬷嬷点了点头, 果真如李氏吩咐的一般绕了一条无人问津的小路,将这两张田契悄悄地送去了碧桐院。
婉竹让金玉收下了田契,脸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淡然、不经意的模样, 她欲留朱嬷嬷吃些糕点再饮些茶水, 朱嬷嬷却推辞不受:“太太还要忙着料理二太太留下来的烂摊子, 奴婢改日再向姨娘来讨茶喝。”
见状, 婉竹也不强留朱嬷嬷, 只让金玉将她送出了碧桐院。
用过晚膳之后, 婉竹让容碧拿了经书来, 她照例跪在香坛前的蒲团上, 为邓嬷嬷和娘亲邹氏诵经祈福。
足足念了半个时辰的经书之后,她才从蒲团上起身。
沉静的目光扫过在屋里忙碌的容碧和碧白之后,婉竹似是瞧出了这几个丫鬟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当即便问道:“怎么了?”
容碧觑了眼半阖着的屋门,走上前去把门关严实了以后,才“噗通”一声跪在了婉竹身前,并道:“奴婢知晓姨娘心中有恨,可您为了给邓嬷嬷报仇已是不再顾及自己的身子,前几日至天明时还在劳神劳思,这样下去难保不会伤及腹中胎儿,还请姨娘三思而后行。”
碧白也是一脸的难色,瞧着容碧哀哀戚戚的模样,便也弯下膝骨跪在了婉竹身前。
婉竹瞥一眼身下跪得笔挺的丫鬟们,心口处掠过了千言万语,可临到喉咙口却只剩下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自邓嬷嬷死后她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整个人被恨意填满,一心只想着让胡氏和杜丹萝得到应有的惩罚。
可这样做的代价便是损及肚子里的胎儿。
如今虽已过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可因她幼时的日子太过艰苦,落下了不少病根,身子骨本就要比旁人弱上一些。
婉竹沉默着不曾答话,屋外的金玉边提了食盒进屋,边疑惑地瞧着跪在地上的容碧和碧白两人,笑问:“怎么了这是?排着队给姨娘认错呢?”
“快起来吧。”婉竹轻声道。
容碧和碧白相互搀扶着起了身,两人不约而同地拍了拍膝盖上的积灰,便接过了金玉手里的食盒,在梨花木桌案上摆起了膳食。
金玉借故走到婉竹身前,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方才朱嬷嬷临走时跟奴婢说了二太太那儿的状况,府医说二太太好似是中风了。”
婉竹面色淡淡地点了点头,彷如一尊无悲无喜的神佛,只有明眸里闪烁着的光亮出卖了她此刻汹涌的心潮。
“姨娘,奴婢听说二爷去二太太房里大闹了一通,可把二太太气出了个好歹来。依奴婢看,二太太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她也是咎由自取。”
金玉说的头头是道,整个人洋溢着说不尽的热切之意。
这时容碧和碧白也退出了内寝,瞧了眼兴致勃勃的金玉,到底是不敢出声再规劝婉竹。
“二太太那儿姨娘也不必再用心思了,如今便是要想法子让世子夫人吃到苦头,姨娘可有什么吩咐要让奴婢去做?”金玉如此说道。
婉竹拂了拂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顶着金玉殷切的目光,说道:“胡氏在意儿女前程,在意钱财银两,在意的东西多了弱点便也随之便多。可杜丹萝那儿却要麻烦的多,她最在意的或许只有世子夫人的位置,而如今的我没有办法将她拉下那个位子。”
不是她不想报仇。
邓嬷嬷死后的日日夜夜里她都恨不得能剥了杜丹萝的皮,饮了她的血来解恨。
而是如今的她没有能力置杜丹萝于死地。
权衡利弊之后,婉竹便开口道:“罢了,还要再等一等时机。”
金玉听罢心中虽无比失望,却也能理解婉竹心力不济的窘状,且退一万步来说她如今还怀有身孕,让肚子里的孩儿平安降生才是现今最要紧的事。
金玉没了言语,容碧和碧白两人也是心口一松,扶着婉竹去梨花木桌案旁用了晚膳。
案上摆着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可婉竹却只是意兴阑珊地用了几口,裹腹后便让丫鬟们撤下去分食。
她则照例跪在了蒲团上,虔诚地为邓嬷嬷焚香祈福。
身前的香炉里升腾起了轻轻袅袅的青烟,云遮雾绕般的堆围在一块儿,遮住了婉竹的视线。
即便如今,她还是能清晰地瞧见那牌匾上刻下的独属于邓嬷嬷的生辰八字。
她也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
稍安勿躁、静等时机。
这笔仇与债如沉重的锁头一般时时刻刻地挂在她心上。
忘不了,也不能忘。
*
齐老太太被府里接二连三地变故气得连午膳都没用。又听说胡氏的屋子里被搜出了三千两银子,失望只剩深深的叹息。
“去给惊迎请个太医来吧。”老太太如此说道。
好歹胡氏也是二房的当家太太,将来等她老死以后齐国公府势必要分家,总不好让当家太太成了个连话也说不齐整的中风之人。
嬷嬷刚领了吩咐走出朱鎏堂,便见一脸郁色的齐伯玉绕过角门走进了庭院之中。
紫雨等人殷勤地上前迎他,素来有头有脸的大丫鬟们也是头一次在齐伯玉这儿碰了壁,只见齐伯玉沉着脸喝退了紫雨等人,只问:“祖母在何处?”
丹蓉讪讪地指了指明堂,面色颇有些难堪,“老太太正在屋里坐着。”
齐伯玉连个眼风都没往丫鬟们身上递,抬起脚便匆匆地走进了明堂中。
齐老太太瞧见风尘仆仆的齐伯玉,便搁下了手里的茶盏,从前矍铄的一双慧眼里盛着说不尽的疲惫,“伯玉,你来了。”
齐伯玉跪在明堂中央朝着齐老太太磕了个头,便迫不及待地说道:“祖母,孙儿做了件错事。”
话音一落,齐老太太的心便蓦地一沉,她知晓齐伯玉对大理寺少卿家的朱小姐一往情深,也知晓他性子急躁,心中霎时浮起了些不好的念头。
“你做了什么?”齐老太太声量一下子拔高,整个人从太师椅里拍案而起,一双淬着狠意的眸子紧紧攥住了齐伯玉不放。
而齐伯玉却仍是那一副梗着脖子的倔强模样,好似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犯下的错事一般,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昨日孙儿登了大理寺少卿家的门,正巧撞见那位夫人为朱小姐择新婿。连孙儿这里的事都还没有理清楚,她怎么能另攀高枝?”
“所以你做了什么?”齐老太太的话音愈发颤抖破碎,嬷嬷们见状忙上前搀扶住了她,可却被齐老太太持臂挥开。
齐伯玉面衬似水,往昔透亮如月的眸子里蓄着说不尽的执着,直把齐老太太气的胸口的这一股气怎么也提不上来,面色一下子惨白得仿佛失去了血色。
“孙儿把朱夫人看中的那位佳婿痛打了一顿。”齐伯玉掷地有声地说道。
齐老太太闻言却是受不住近来接二连三地打击,猛地陷回了紫檀木太师椅里,身边的嬷嬷和丫鬟不停地替她顺气,这才不至于落得个晕厥过去的下场。
“你……你这孽子。”齐老太太缓了口气,一时间也只能指着齐伯玉骂了几句零碎不成样子的话语。
齐伯玉再朝齐老太太磕了个头,只道:“孙儿愿去京兆府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