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字面意思。”
“你要跟我分手?”她看着他。
顿了顿,谭予语气突然柔软下来,他用平时最常用的平和语气对许梦冬说:“我觉得我们真的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你不觉得累吗?”
一次次承诺,一次次违背。
不仅累,伤人心。
再有一次,就是我们彻底结束的时候。
谭予从来就是说到做到的人。
许梦冬眼瞳晃了晃,她盯着床前的人,鼻音特别重:“你说准了?谭予。”
“嗯。”
“不后悔?”
“不后悔。”
谭予走了。
他前脚离开病房,许梦冬后脚就疯狂砸枕头,踢被子,踢累了,脑袋有点晕,就平躺大字型望着病房长条的白炽灯管发呆。最后吸了吸鼻子,抹一把脸,给韩诚飞发了条微信:
[你知不知道谭予今晚出去见谁?]
韩诚飞消息回得快:[之前不是就说要招新主播嘛,你这最近也忙不开,只能招新人了呀。谭予约了几个见面吃饭聊一聊......今晚就有一个。]
许梦冬:[女的?]
韩诚飞:[昂,女的。嘎嘎漂亮。]
许梦冬:[......]
许梦冬:[别蒙我了,你俩在一起呢吧?]
韩诚飞笑到砸桌。他把手机越过一堆烧烤,递给桌对面的谭予:“你媳妇儿真精啊。”
谭予也笑了:“骗不了她。”
他轻轻碰了碰屏幕,指尖仿佛还保留着许梦冬脸颊的凉意。
“但我得治治她这毛病。”
话音还没落呢,许梦冬的下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这次是语音。
谭予直接点了播放。
许梦冬:
“你转告他,最好多约几个,有合适的也可以发展发展其他关系。”
“三十岁的人了,这辈子就只谈过一段恋爱,只睡过一个人,这匮乏经历还想给人当导师呢......”
“滚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三章,我先挂个完结标啊宝贝们,一会儿来看。
第59章 热泪 起来,我们回家
谭予实实在在生了许梦冬的气, 接下来的几天,他再也没在医院出现过。
三天后,许梦冬出院。
住院的这些天, 许正石也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
但姑姑每天都会往病房拿来新的水果, 明明她没有出去过。
许梦冬猜是许正石买的, 因为看见硕大圆润的提子, 一串串的,病房没冰箱,她不吃,第二天就蔫了, 然后第二天晚上又会有新的。
许梦冬不想追究, 但也不想多问,她觉得这样也挺好,彻底挖去腐瘤的树干,来年开春或许会更加枝繁叶茂。
然然的录取通知也下来了, 完全如她所愿,去了海南, 离家十万八千里远。
姑姑看着手机上的录取消息,愣愣地问许梦冬,海南在哪?
“在......离东北最远的地方。”许梦冬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但是那里东北人很多。”
“那是为啥啊?”
许梦冬信口胡诌:“......可能因为东北太冷了, 东北人更喜欢暖和的地方吧。”
录取通知下来, 就需要准备入学的东西了, 许梦冬给然然买了个很贵的日默瓦行李箱, 许是因为她读大学时孤身一人没有这些, 所以就想让然然全都体验一遍。
怕然然离太远会想念家里, 许梦冬不再占用然然的房间, 出院后直接搬到了自己的那栋空房子住,阿粥把房子收拾干净,将钥匙归还,并把自己手里全部的继续都转给许梦冬作为赔罪,毕竟许梦冬是因为她才遭受了无妄之灾。
许梦冬没收,她告诉阿粥:“对方希望和解,但是我不同意,这是故意伤害,我会和他追究到底,如果可以,我一定要送他进去蹲几天。”
她握着阿粥的手:“你应该知道,我这也是为你和米米好。”
当晚,她独自睡在新家。两个房间,却只有一张床,另一个屋子她原本是想做书房之类,因为谭予手父母熏陶,他有很多书,要一间大大的屋子才够。
她躺在仅有的那张床上翻来覆去,想的全是谭予的脸。
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开始编辑朋友圈。
“我在xx小区xx栋406,突然断水断电了,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吗?”明明灯火通明。
“冰箱里好像没吃的了,要断粮了......”明明冰箱满满当当。
“有人能帮我送点生活用品吗???”
......
当然是仅谭予可见的,因为谭予已经彻底不回她微信了,若不是没有收到红色感叹号,她甚至都以为谭予把她拉黑了。
只能用这种方式。
许梦冬反复观看自己的朋友圈,险些被自己给恶心死......她实在太少撒娇了,所以这种矫情的文字总能从字里行间溢出一些令人尴尬的笨拙感......是在看不下去了。她给谭予发了一篇一百多字的小作文,大意就是想和他聊聊。
她务必要和谭予见一面,聊清楚,是因为她发觉自己的心境有了变化,而她迫不及待想要把这种变化与谭予分享。
房子里安了电视和宽带,可她不会连接,只能对着电视屏幕上花花绿绿的电影推荐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洗了个澡,然后裹进被子想开场白。
但愿,但愿谭予能来。
其实只要她稍微自信一点,就会知道,谭予不可能不出现。
她怀揣着这种忐忑昏昏欲睡,直到夜深了,门铃突兀响起,她从混沌之中猛然回神,起身就往门厅跑。防盗门打开,谭予的目光首先落在她光着的脚上。
谭予皱了皱眉,侧身进来,把门带上。
他手里拎了几个塑料袋,如她所愿,吃喝,日用品,大部分都在。
谭予没有理她,也没有说话,而是径直绕过她,无师自通般找到了厨房,开始归置手里的东西。
许梦冬依旧光着脚,站在厨房外:“谭予。”
“有话就说。”
他背对她,没有回头。八月份的东北,早晚已经开始降温,许梦冬敏感察觉到谭予身上有室外携来的寒凉气,像一层薄雾一样绕着他。她咬了咬嘴唇,踮脚走了过去,在他身后站定,然后轻轻,轻轻地,伸出双臂拥紧了他。
谭予手上动作停了下,他把刚买的水果放下,然后打开水龙头洗手,整个过程中许梦冬依旧紧紧锁着他的腰,身体贴上去,贴着他紧实微凉的背。
“许梦冬,你去加件衣服。”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吊带睡裙。
许梦冬摇摇头,她的额头抵住谭予的肩膀,低声反驳:“知根知底的,搞什么纯情啊。”
谭予不乐意听这话。
他今晚来,不是因为最近过得太素了,急于和许梦冬发生点什么,他又不是畜生,而是许梦冬自己说的,她说她有话,要和他好好谈。
他挣了挣,可许梦冬的手扣在他腰线,紧紧地。
“......不是有话说?”谭予拿她没办法,却不敢对她怎么着,唯恐她的脑袋还没好利索。
“走,去客厅聊。”
“不去,就在这。”许梦冬仰起头,温热嘴唇轻轻触了触谭予后颈处的皮肤,引得他一阵战栗,也莫名焦躁,“在这怎么谈?”
“我说能谈就能谈。”
“......好,”谭予实实呼出一口气,“那你先把鞋穿上。”
许梦冬还是不动。
不是不能动,而是他不敢去看谭予的表情,有些话就是不能面对面说出口的,夜深人静时分往往适合自言自语,其实是一样的道理,许梦冬怕他看见谭予的脸,对上那双清澈墨黑的眼睛,她会忘词,还怕眼泪吞没刚刚想好的开场白――
“对不起。”
她轻轻说。
谭予没有说话。
“对不起,我又瞒你了,”许梦冬的侧脸牢牢贴合谭予的背脊,好像在以自己的体温去消解他衣料上的寒意,“我和你道歉,我只是还没适应有任何事情都要找你求助,我习惯了,而习惯又是很难形成也很难改变的,但你相信我,我会变的,真的。”
她轻轻蹭了蹭,谭予T恤上微小的线绒柔软贴肤。
“那天我和我爸把话说开了。”
爸。谭予为这个称呼微愣了一下,随即想回头看许梦冬的脸,但她依旧躲着,不让他瞧见。
“你先听我讲。”
“我姑姑把我家在镇子上的那个老房子卖了,又把地包出去了,凑了几万块,给我爸出去谋了个活,在鹤岗,不远。”
谭予静静听着。
“我原本特别生气,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过不去那个坎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突然就想通了。”她深深呼吸,“我发现,原来这么多年,大家都在往前走,所有人,包括我爸,都在往前,都在奔着更宽敞的人生,只有我还困在原地。”
“没人给我设限。是我自己把自己困住的。”
许梦冬一直觉得是她在主动选择自己的人生,但其实不是的。
两岁时妈妈出走,紧接着许正石南下打拼,她住在姑姑家小心生活,而后又因为许正石的那些对待而心灰意冷地离开......这些通通不是她的主动选择,她身后有一只手,在推着她走,如果说她那时无力反抗,但现在,她可以了。
她长大了,她能有能力负担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不能一直活在以前,不能一直活在对感情和爱的祈求里,连许正石都能够从以前的阴霾里走出来,她为什么要停滞不前?意义是什么?
“这一次,我爸还是选择离开,和我小时候一样,和我妈妈一样,他们都选择奔赴自己的人生,”许梦冬的眼泪浸湿谭予的背,很快在他的衣料上洇湿开来:“谭予......”
她近乎声线破碎地喊他的名字:“还是没有人要我。”
谭予心里发紧,他被许梦冬的眼泪烫到不知所措,他想回头,想拥抱她,但许梦冬仍旧死死锁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动弹,似乎用了十成力气。
“你等我说完,谭予。”
许梦冬把头深深埋着,
“不要就不要吧,我想明白了,真的,我不能活在对别人的期待里,我不能去期待我注定无法拥有的东西,而忽略已经到手的。”
“姑姑很爱我,然然很爱我,叔叔阿姨爱我,你也很爱我,”她哽咽着,艰难往下说,“你们给我的爱足够了,我注定没有父母,没有爸爸妈妈的爱,但你们的爱就够了,足够我走下去了,是不是。”
谭予心都要碎了。
他不敢想象这是怎样一种惨烈的自我和解,要让一个人彻底放弃自己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而比这还要痛苦的是,你清楚认知到这个东西就是不会获得的,任凭你怎么努力怎么坚持,怎么哭怎么闹,就是不会有的。
许梦冬的妈妈不会回来的。
许正石不会成为许梦冬心目中的好爸爸,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许梦冬注定无法拥有她想要的“爸爸妈妈和她”的三口之家。
......
但是。
人要往前走。
她缓慢松开手臂,让谭予得以机会回身。
“谭予,你愿意当我的家人吗?”
她仰头望着谭予,已是满脸热泪。
“以后不论任何事,我都会和你讲,我不会藏任何秘密。”
“你会是我最亲近的人,最了解我的人,知道我所有弱点的人。你会是我最相信的人,我远比相信我自己,更相信你。”
“你和我说过那么多遍我爱你,但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
许梦冬双手覆住脸颊,把所有水渍全都擦干净,她要以最正式的态度和谭予说这一句:
“谭予,我很爱你,我特别爱你。请你不要怀疑。”
“你可以再接受我一次吗?”
“就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
......
谭予的回应是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捞来怀里,以沉默的胸腔吞没她所有的眼泪和哽咽,即使他自己也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胸前的衣料被抓到走形。
许梦冬第一次有这种欲/望,她恨不能把自己融入到谭予的身体里去,他的衣服下是坚硬的骨骼,能支撑起她所有软绵绵没出息的小心思,那些自卑,那些自戕,那些自我怀疑,在谭予面前通通都消散掉了。
谭予把她牢牢拥在怀里,毫无疑问,如同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听见谭予在她耳边的低声重复,一字字,一句句,一遍遍:
“我爱你。我爱你。”
“我想当你的爱人,更想当你的家人。虽然这样说很矫情,但是许梦冬,我十八岁的愿望就是想给你一个家。”
“从来没有变过。”
许梦冬在谭予这句话落地之后,嚎啕大哭。
哭到脱力,哭到缺水。到最后,谭予需要握着她的肩膀,才能让她站稳,好像这些年的人生终于得以打碎,重建,她终于有了一个新的人生目标――不再祈求天降好运,而是拉起爱人的手,一砖一瓦,亲自构筑一个家。
她被谭予打横抱到床上,她的睡裙已经皱巴巴不成样子,但谭予依旧坐怀不乱地帮她整理好,掌心握着她的肩头,将睡裙肩带提上来,然后以一个哄睡的姿势把她护在怀里。任由许梦冬怎么摇晃他的手,用怎样凌凌的眼睛望着他,如何反复亲吻他脖颈,他也依旧摇头。
“你今天累了,不做了,好吗?”
他把许梦冬哭湿了的头发轻轻别到耳后,然后俯身亲吻她眼睛,
“睡觉,好不好?”
他是真的怕她脱力,怕她身体不舒服,毕竟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实在太伤身。
“来日方长,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个晚上。”
许梦冬眼泪又要出来,她看着谭予的眼睛,轻轻问他:“这个房子你喜欢吗?”
谭予在她嘴唇上亲一亲:“喜欢。”
“那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好,或者我们换一个更大的。”他早就做好了娶许梦冬回家的全部准备,房子也看好了好几套,就差许梦冬点头。
“不要,就住这。”
她没有告诉谭予,她之所以对这栋房子有执念,是因为这是她这些年一分一块攒出来的,这里的每一个家具,每一块瓷砖都是她爱谭予的证据。
她想把这份证据一直摆在眼前,提醒自己,她能重新回到谭予到底历经了多少千辛万苦。
要好好珍惜。
她哭得狠了,体力耗尽,果真很快就入睡,半梦半醒之间,她头顶着谭予下颌,喃喃开口:“你今天去见我爸了,是不是?”
声音极轻极小,像是梦呓。但谭予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