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幼极喜欢这样的地方,索性弃了长裙,选了紧袖紧腰的套衫,与林馥儿一道捉鱼喂兔,十分快活。
“怎么一冬天不见,你的身材越发好了?”垂钓之余,林馥儿双手掐着腰问顾轻幼。这是实话,眼前的少女本正在抽条的年纪,照理会瘦一些,然而顾轻幼却是该瘦的地方瘦,不该瘦的地方十分圆润饱满,惹得林馥儿好一阵羡慕。
“哪有的事。”顾轻幼并未觉得,随手拂了拂脸颊边的碎发,直看得林馥儿又是一阵念叨。
不光是身材越来越好,皮肤也白里透红,水汪汪的鹿眸更有韵味了。
“你也二十一了呢。”林馥儿正要继续说下去,便见身后的大丫鬟过来报信,说是步军副尉夫人也在附近,听说这边庄子上有人热闹,
便过来见一见。
“桂儿姐姐啊,倒是好久没见她了。”林馥儿轻轻晃了晃腰肢,感觉筋骨松了一些,才看向顾轻幼道:“上回沐姨娘还让我母亲做主,说是求母亲想法子找那步军副尉府的老夫人说说,尽快让我这姐姐把持了中馈。我母亲倒是答应了,可那步军副尉府的老夫人也真是厉害,拉着母亲一顿哭,说不比睢王府家业大,步军副尉府的一草一木都是这些年苦苦经营下来的,不是不舍得让姐姐管,而是要等姐姐长进些,知道经营了,才肯放手。”
“人家弄这么一出,母亲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回来沐姨娘又一顿闹腾,母亲只能又贴补了桂儿姐姐一处庄子,要姐姐拿着练练手,好好经营着。那庄子就在隔壁,大约她是过来盘点清理的吧。”
顾轻幼不太理解这种对中馈的苦苦执着,但也知道人各有所求,倒也未曾觉得是笑话。只是对经营庄子生了几分兴趣,便道:“以誉州附近的这些庄子来看,能种的东西不多,能产的银子也就那么多。所以要想赚钱的话,还是得另谋蹊径。”
“先让她过来吧。”林馥儿见顾轻幼不记恨上回林桂儿私下说她坏话的仇,自己也就懒得计较了,索性冲着大丫鬟吩咐着。随后又笑着问顾轻幼:“你有什么好主意?”
“有倒是有,不过也得投本钱。”顾轻幼笑着,又垂眸看了一眼刚钓上来的一尾大肥鱼,十分满意点头道:“今儿就这样,晚上我们吃鱼肉锅子,可好?”
“鱼肉锅子,好,怎么不好!”林馥儿这些日子真是开心坏了,有顾轻幼在,她的胃口大大得到了满足。
虽然不许把持中馈,但林桂儿其实过得不错。毕竟是王爷家的庶女,嫁妆虽不太多,但也绝不算少,而步军副尉府再怎么着也不敢给她脸色看。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自己非得要强。
今日,林桂儿一袭青色石榴裙,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发髻上是绿宝石的簪子,日光下也颇有看头。此刻她眉目含笑,问了礼道:“只知道府上来了人,却不知是顾姑娘与妹妹在这。若早知是你们,我就不空着手来了,我那庄子上别的不成,如今刚长好的小白菜却是新鲜着呢,用来包些馄饨最好。”
林馥儿扭过头冲着顾轻幼吐了吐舌头,又低声咬耳朵道:“打量着我不知道吧,母亲给她的那个庄子上可是最能产人参的,此刻却拿小白菜来哄弄我。”
顾轻幼不以为意地笑笑,殊不知林桂儿竟看得呆了呆。这太傅府还真是养人,眼瞧着顾姑娘的气色越来越好,从前还有几分不饱满的脸颊,如今越发红润娇俏,又是比清丽更美了一分,已算得上难得的佳人了。
林桂儿暗中叹气,心道这一位将来的前程只怕比自己不知好上多少倍,索性也不想再多聊,只淡淡一笑道:“方才来的时候瞧着庄子上竟还有几处暖池,啧啧,到底是王妃待妹妹好,这样好的庄子我是享用不得的。”
若按林馥儿从前的脾气,此刻大约早就火起。但如今她有姑姑教引,又有顾轻幼为友,再加上自己也刻意控制,脾性竟也有几分淡然了,此刻虽然恼火,却也不至于挂在脸上,只是冷冷笑了一声道:“咱两这庄子背靠同一座山,吃得是同一处泉水,连当初盖屋子的时候用的泥瓦匠都是同一批。只不过是我这庄子上的管事勤勉些,早大半年突发奇想开挖了暖池。可这地气都是一样的,你那也不是打不出暖池来,左不过搭些人力银子罢了。”
“那这么说,显然妹妹庄子上的管事更好一些咯。啧啧,我那庄子上的管事就一味怠懒,真是该打。”林桂儿阴阳怪气道。
林馥儿说不过她,一时忍不住有些血气上涌,却听顾轻幼在旁有些疑惑地反问道:“种人参是很轻巧的活吗?”
“对啊,你庄子上的那些管事虽没开凿暖池,却一直忙着种人参,何曾闲着了?”林馥儿得了顾轻幼的启发,一下子占回了上风,忽然又心生一计坏笑道:“姐姐要是嫌庄子不好,咱俩换不就得了。这些暖池和管事都给你,你把你庄子给我,连同那些人参。”
“那不行。”林桂儿果然情急,暖池再好,可也顶不了银子。“那人参都有买主了,早就定出去了。”
“所以你说,母妃到底对谁好?”林馥儿昂着头逼问。
“是,是待咱们都一样好的。”林桂儿讪讪笑着,不好意思再提什么暖池的事。其实身边的张姑姑也总说,王妃算是一碗水端得很平的了。
只不过,想起那首饰铺子让自己白白搭进去三百两银子的事,林桂儿心里便又拧起一个大疙瘩,看向眼前这两个人的眼神也有了些怨恨。
“你也别生气,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咱们生在同一座府邸里,命数却浑然不同。”林桂儿拿帕子掸了掸旁边的石墩,叹气坐下来道:“步军副尉府虽然官不大,但却也是有产业,有存银的。我之所以惦记着中馈,也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嫁妆不够,想多存些银子,来日等生下一男半女,自然有用得着的地方。”
“你是嫡长媳,人家府上能委屈你的孩子吗?”林馥儿反驳。
“我……”林桂儿被怼得一阵哑口无言,半晌才缓过劲来道:“我就是想过得好点,手里宽裕点,出门威风点,这又什么错啊。”
“那你好好经营这庄子不就成了,母亲连管事大丫鬟都给你补了两个,还想怎么样?”
第41章
“我……”林桂儿咬咬牙, 看了一眼顾轻幼,终于开口道:“我知道顾姑娘最有主意了,我想请顾姑娘帮我想想法子, 这庄子到底怎么样能赚钱啊?”
总算是说实话了, 林馥儿就知道这位便宜姐姐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冷冷一笑, 反问:“怎么人参还不够赚吗?”
“我倒是想让他们再多种一些, 可管事们说人参喜阴,那庄子但凡阴面的位置都已经种上了, 再挤不出多余的地方来。再者,老人参大半都卖光了, 新人参至少还得三年功夫才能收上来呢,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林桂儿叹口气道。
毕竟是自家姐姐, 林馥儿合计着上回让她吃得教训也够了, 便扭头看顾轻幼道:“轻幼, 你刚才说得好主意是什么, 说来听听呗?”
顾轻幼也不藏着掖着, 点点头吩咐晓夏让厨房把鱼收拾出来,之后便道:“其实我们常州那边的暖池挺多的。”
“常州那样的乡野之地, 也有暖池?”林桂儿捂着嘴笑了笑, 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赶紧抿紧了嘴唇。
林馥儿冷冷瞪了她一眼。
顾轻幼淡淡一哂,继续道:“听小叔叔说,誉州能出暖池的庄子没几个。所以要是能开凿出一些暖池来供贵人官眷们休养,倒也是赚钱的法子。不过嘛, 寻常的暖池好像也什么意思的, 不如找些医士配出些放在暖池里的药草包,比如那种美润肌肤的, 或者那种可以排毒的……这样泡着又舒服又能养颜。”
“这个主意真好!”林馥儿忍不住赞叹道。“你怎么这么聪明,什么都能想得到啊。”
“小时候义父就是这样治病的。有些病人病重吃不进去药,就用药草包沐浴,也很有效果。”顾轻幼摇着头,不肯归功于自己道。
“这个主意是不错。”林桂儿垂头想了想,这庄子山野秀丽,避风温暖,能住的客房也不少,的确是可以多开凿暖池,引贵人官眷们过来享受。
想到这,她心念一动,笑道:“还是顾姑娘聪明。一事不烦二主,不如这药草包就请顾姑娘帮我
研制吧?您是顾医士的义女,听说医术也是拔尖的。”
“不行。”林馥儿毫不犹豫道。“轻幼是过来散心的,又不是过来问诊的。”
“闲着也是闲着啊。”林桂儿笑眯眯的,可眼里却流淌出精明的算计来。
林馥儿还想再争辩,但顾轻幼已经微笑答应下来,“行啊。”
林桂儿心头一喜,正要道谢,又听顾轻幼问道:“那银子怎么算?”
“银子?”林桂儿怔了怔,噗嗤一笑道:“就几包药草,能用几钱银子呀?轻幼姑娘,太傅府家大业大的,手指缝里漏出一点,就够我这庄子使了。您啊,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呀。”顾轻幼正色看向她,杏眸流转间,竟隐隐有些让人生畏的气度。这可是几年前的顾轻幼所不具有的。
“那你说,要多少银子?”林桂儿的笑意僵在脸上道。
“看你是要方子还是要调配好的药草包吧。”旁的事顾轻幼不太会算,但这么多年陪义父问诊抓药,对于这一行的银子还是算得十分清楚的。因此她连算盘都不需要,很快就念叨道:“如果要是需要方子的话,一个方子二百两银子,保证功效,不过就得你自己按照方子去抓药。如果是需要我帮你调制好药草包的话,那就每日收二钱银子。”
“二百两?二钱?”林桂儿下巴都要掉了。“顾姑娘不如去抢好了,哪有这么贵的方子。”
“很贵吗?”顾轻幼掰着指头算了算,又笑道:“像千金方、玉草科这样的好方子,当初都炒到了好几千两才被卖出来。我的方子虽赶不上人家,但肯定也是能见效的。”
说罢,她又瘪瘪嘴道:“二百两要是还嫌贵,我就不卖了。”一是真不缺这点钱,二是再便宜一些,都不够自己研制方子的本钱了。
“我……”林桂儿气得咬牙又跳脚。“顾姑娘,我是说过你的不是,可那也是外头纷传的,并未是我杜撰。你也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吧。再说那首饰铺子你让我吃尽了苦头,心里就没有多少愧疚吗?就一副破方子,你卖我二百两?你当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破方子?顾医士是比太医院的院首都厉害的医士,轻幼自然也不在话下。你想占便宜就直说,买不起就说买不起,别在这惹我们不痛快。”林馥儿没了耐心,指着林桂儿道。
林桂儿死死攥着拳头,气得面红耳赤,但很快不知想到什么,竟冷冷笑道:“顾姑娘别以为背靠一棵大树好乘凉。您还不知道吧,如今群臣激愤,都纷纷嚷着要太傅大人将库房里的银子珠宝搬出来,以堵国库的亏空呢。所以啊,太傅大人自身难保呢,我要是你,就赶紧想法子赚点体己银子,别到时候喝西北风去。”
“你别听她胡说。”林馥儿拉着顾轻幼轻声道,随即又不耐烦地看向林桂儿:“桂儿姐姐言辞如此无礼,怕是忘了姑姑当初怎么教你的了吧,要不我跟副尉府的老夫人说说,再给你请个姑姑教你啊?”
提起婆婆,林桂儿到底有几分惧色,悻悻然甩了帕子,语气也软了一些道:“我是替顾姑娘好,还是多赚点银子要紧。这年头,谁都靠不住的。这样吧顾姑娘,咱们好说好商量,银子的事先放一放,你先把我准备药草包,回头我那边都置办全了,一旦有了进项,我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喏,又要吃白食咯,真是废物。”林馥儿抓起一把鱼食懒洋洋扔进湖里。看似骂鱼,其实是在骂林桂儿。这一招指桑骂槐也是教引姑姑教的,说是实在忍不过的时候可以用。
果然姑姑教得法子真好用,林桂儿气得脸都白了。配上那身青衣,颇有小葱拌豆腐的观感。
“我不是知恩不报的人,顾姑娘。”林桂儿不顾林馥儿的嘲讽,咬着牙看向顾轻幼道:“这样吧,我一共打算开凿五个暖池,也就是需要五个方子……嗯,我一共给你二百两银子吧。之后呢,你再帮我求太傅大人赏我五幅字,给暖池起个名字。当然了,你可以来住些日子,我不收你的银子,但你得答应帮来的贵妇姑娘们免费问诊,怎么样?”
“太傅大人的字可是千金难求,你真好意思开口。”林馥儿都被气笑了。
“其实我赚不赚银子真不重要。”顾轻幼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极是好听。林桂儿闻言脸色都变好了,只觉得这事七八分能成。
可下一刻顾轻幼的脸色却清冷又疏离,原本明媚的脸颊也写着几分厌烦。“但你说小叔叔的不好,我真不喜欢。”
“非常不喜欢。”顾轻幼补了一句,一双鹿眸紧紧锁定林桂儿。
林桂儿莫名一阵心慌,勉强用手撑着石墩站起来,一脸忐忑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们去做鱼吧。”顾轻幼早已扭了头,笑着看着林馥儿道。对于不值得的人,还是不要理睬的好,免得生气。
被晾在那的林桂儿脸色十分精彩,可旋即却嗤嗤两声笑出来,敷衍地福了一福道:“我是不敢得罪太傅大人,所以方才的话顾姑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过就是我听人家嚼了两句舌根,过来跟顾姑娘转述一番罢了。不过既然顾姑娘事忙,那方子和药草包的事也就不麻烦顾姑娘了,誉州这么大,我就不信没有能配出好方子的医士来。”
“你不要脸!那是轻幼的主意!”林馥儿的脾气修炼得不到位,此刻终于还是忍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