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想起什么,陈泽野笑了笑,声线被风吹得有点哑,“幸好及时赶回来了。”
“再晚一点的话,恐怕某人就要被拐跑了。”
“什么啊。”祁安不服气,抿着唇替自己反驳,“我又没答应他们。”
“是么?”
祁安轻哼:“你不信就算了。”
“信。”陈泽野笑着揉揉她头发,“安安说什么我都信。”
牵在一起的手紧了紧,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分开,相隔的时间也算不上长久,但祁安却觉得自己好想好想。
每分每秒都在想。
穿过那条街道,石板路的雪地上留下两排脚印。
祁安又被他牵着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这不是去明椿路的路,好奇地问:“我们现在要去哪啊?”
“今天不是圣诞节么?”
“啊?”
“当然是陪你去过节啊。”
他指腹碰了碰她眼下,那一小块皮肤很快就烫起来。
语气又变得有些霸道,陈泽野说:“什么节都只能和我过。”
小镇最北边的广场上人群熙攘,最中央的台阶上有男生抱着吉他在唱民谣,身后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朝着爸爸妈妈要糖。
陈泽野手臂搭上她的腰,很小心地把人往自己这个方向揽了揽。
又拐过两个路口,他们在巷口最深处的一家餐馆门口停下。
地方很偏不起眼,人也不多,但里面的装修陈列却意外整洁。
老板一眼就认出陈泽野,看着他笑起来:“是你啊。”
“好长时间没过来了。”
陈泽野嗯了声,没有多余的寒暄,轻车熟路地点了几道菜,特别嘱咐老板弄得清淡一点。
入了冬祁安的胃更容易犯小毛病,他不敢掉以轻心。
落地窗上添上两道身影,陈泽野拉开凳子把她的外套叠好放在一旁,又到隔壁便利店给她买温牛奶。
玻璃门开合,冷热空气碰撞。
再回来的时候,陈泽野看见祁安正对着斜对面位置发呆。
目光跟过去,四五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掐着手机输出开黑。
陈泽野:?
脸上的情绪阴下来,他走过去故意挡住她视线,语气里听着不太爽:“这么喜欢看?”
祁安愣愣啊了下。
陈泽野半眯起眼,醋意还在增加:“看中哪个了?”
“我替你把把关。”
“……”
祁安简直哭笑不得:“你不要瞎理解好不好。”
“我就是——”
语气停顿半秒,她没忍住又看了下:“忽然想起我弟弟了。”
陈泽野一顿,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如果他还在的话。”祁安伸手指了下他们胸前的校徽,“应该也上初中了。”
陈泽野琢磨着没说出话,他想起来那晚在临舟,提起这些她哭得好凶。
“安安。”陈泽野不愿让她总是陷在痛苦中,揉了揉她眼尾打断,“别想了。”
祁安其实很少对外展露这些伤疤,但如果是陈泽野的话,她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和其他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弟弟比我小三岁。”祁安咬着吸管慢吞吞开口,“我爸爸在我十岁那年就生病去世了,我妈妈很少回来,家里面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别看他年纪小。”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她继续说,“但他真的特别懂事,也特别会照顾人。”
但是意外发生的太突然。
关于三年前的那个夏天,留在祁安记忆里的不是急雨也不是蝉鸣,只有散不尽的血色。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傍晚,祁安出门接他放学的时候忘记带伞,雨下的好大,在屋檐下等了很久也没有停,姐弟俩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
噩梦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超载货车毫无征兆从旁边冲出,直直撞向他们这辆车。
震碎的玻璃四溅,刺耳的声音炸开,在碰撞发生的那一刹那,是祁浩轩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护住了祁安。
如果没有他,死的人就会是祁安。
那天的场景实在是兵荒马乱,警笛声与人群的嘈杂声像是海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但祁安好像被隔绝在真空环境中。
她什么也感知不到,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下来,白色裙角上溅满鲜血,她紧紧把祁浩轩抱在怀里,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彻底陷入昏迷之前,祁浩轩勾上她手指,费力留下了最后两句话。
他说:“姐姐你别哭啊。”
“我不疼的。”
救护车来得及时,可钱舒荣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祁安身上的钱根本不够。
她跪在地上求医生帮帮自己,但还是没能留住祁浩轩的生命。
从那以后,这个世界上对她好的人全都不在了。
她像是湖面上漂泊的浮萍般无依无靠。
眼眶没由得变酸,祁安不想在他面前哭的,但眼泪有点不听话。
头埋得好低,肩膀克制地小幅度怂动,嘴唇被咬的泛起血色,指尖嵌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痕迹。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揉捏着,狭长眼尾收紧,陈泽野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他起身到她身旁,掌心捧起她的脸,指腹在她眼皮上摁了摁,帮她把泪擦干,轻声哄着:“我抱抱。”
“不哭了好不好?”
弓身的弧度加大,手臂揽过肩膀把人拥进怀里,清浅鼻息打在耳畔。
身后的力量一点点收紧,祁安脸埋在他肩膀上,卫衣布料柔软,下摆摩挲出簌簌的声音,鼻腔被一种熟悉的冷冽香紧紧充盈。
仿佛一味镇定剂,她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
店门开开合合,机械的欢迎光临响在耳边,外头鸣笛声错乱交杂,不知道哪个包厢的客人起了争执,吵得好凶。
但这些通通干扰不到祁安,眼前人才是她的全部。
脸颊贴得更紧了点,祁安用这种方式无声表达着自己对他的依赖,这个拥抱持续了好久好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陈泽野额头抵上她的,指腹去揉她的眼尾,变成肯定句:“不哭了。”
晚上八点二十,陈泽野牵着她的手在街上慢慢走。
天上又飘起了小雪,落在眼皮上凉丝丝的,刚刚哭过一场,红肿还没能完全消散。
走到中心广场的时候,不知从哪突然跑出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
身上的衣服单薄,鼻尖脸颊都被冻得发红,但仰起头的眼睛很亮。
她先是看了看陈泽野,又去看一旁的祁安,最后把目光转回来,目标明确地开口:“大哥哥。”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陈泽野扬眉:“圣诞。”
小女孩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继续往下:“据说在圣诞节的时候送一束花给女朋友,你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
祁安一愣,对眼前的小女孩瞬间刮目相看。
什么女朋友,什么一辈子,这都在哪学的说辞,怎么一套一套的。
小女孩晃了晃怀里的花:“所以你要不要买一束?”
“行啊。”陈泽野答得很快,出手更豪气,“那这些花我都要了。”
小女孩开心得差点跳起来:“谢谢哥哥!”
钱收好放进口袋里,小女孩把花全塞进他手中,一溜烟转身就跑没影。
陈泽野脚步停下,目光垂落看向祁安。
“怎么办。”
祁安懵着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办。”
大簇玫瑰被他抱在左臂弯,陈泽野的语气变得认真,似乎还有些头疼:“买了这么多花。”
“怎么处理可是个麻烦事。”
雪粒落在唇瓣上,融化泛凉吞噬知觉,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祁安莫名接不上他的话。
“刚才她怎么说的来着?”
陈泽野若有所思地回忆:“这花是要送给女朋友的。”
“那总不能浪费吧。”
“所以祁同学。”
他俯下身和她目光平齐,纯黑瞳仁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笑意很重:“有个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心跳变得好快,某种预感越来越强,目光一寸一寸向下,从他眉宇到鼻梁再到下巴,喉咙开始发紧,祁安磕磕巴巴地很迟钝。
“什么忙...”
陈泽野打断她的后半句:“记不清在哪看到的,说谈恋爱要从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
“祁同学。”
“愿不愿意和我早个恋?”
“再直白一点。”
他低笑,眸光也跟着变得无比温柔,路灯将他身上的棱角与冷淡都敲碎重构,只留下最温柔的那一层。
“安安。”
“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
第43章 初恋
雪下得更大了。
霓虹灯光透过雾气折射散落在他们周围, 长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拂过脸颊很痒,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松开来回几次。
祁安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做的梦。
她置于荒无人烟的孤岛, 漫长无垠的黑夜里, 她找不到离开的路在哪里,但又不敢停下来, 只能跌跌撞撞摸索着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突然出现一道光亮,滚烫热烈让人下意识想要靠近,想要抓住。
脚步越来越快, 就在剩下最后一步的时候,梦却醒了。
她对着空荡的房间陷入无尽的失落,灯没有开,祁安抱着被子缩在床上, 由着黑暗一点一点把她吞噬。
仿佛命运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也没能抓住, 身体坠入冰冷的海水, 沉没消逝。
那时候她丧气地想,大概这辈子也遇不见救赎了。
但现在祁安却非常肯定。
那道光她能抓住。
陈泽野还在等她的答复,呼吸比平时重了一点, 眸色也更暗, 可目光里的爱却直白热烈, 毫不隐藏。
喉咙无意识吞咽了下,祁安声音有点哑地叫他。
“陈泽野。”
他很低很轻地嗯了下。
祁安朝他伸出手,弯起眼唇畔带笑, 两个梨涡浅浅:“我的花。”
眼眸微顿了下, 陈泽野好像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迟钝的反应。
“你不是说要送给女朋友吗。”祁安眨了眨眼睛,声音不大却清晰, “给我呀。”
陈泽野终于反应过来。
“答应了?”
他眼里的情绪一瞬间变得好复杂,睫毛压低留下一层阴影,祁安看不太懂,只觉得脸上的温度在发烫。
静了两秒,又听见他晦涩艰难地开口。
“不行。”
脑海里的弦绷到快要断裂,牙齿磕在唇内的软肉上,祁安不明白他这句不行是什么意思。
是要反悔么?
“安安。”喉结隐忍克制地上下滚动,陈泽野认真又专注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他眼里的水汽比平时更重,“你得回答的再明确一点。”
实在是太喜欢了。
即便是半分含糊,半分犹豫也会让他觉得心慌。
所以你再明确一点,再直白一点,可以吗?
身后的路灯不知怎么灭掉两盏,雪花把他们之间的氛围渲染得潮湿又暧昧,连人群的喧闹声都淡了,仿佛在配合他们之间这短暂的安静。
祁安压住失去控制的心跳,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陈泽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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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蛊惑般地继续:“愿意什么?”
“愿意和你早恋。”她一句一句回应,“也愿意做你女朋友。”
砰——
远处广场上炸开一束烟花,盛大绚烂的星火如千万彩带般从高空坠落,仿佛也在为这场告白增添色彩。
祁安刚要仰起头,腰猝不及防被他伸手揽住,她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小步,两个人便贴得更紧。
这个拥抱和之前每次一好像都不一样,陈泽野的胳膊环绕圈过她肩膀,下巴搭在她的颈窝上。
两个人的气息都足够滚烫,像是两座休眠的火山,却在相遇的刹那喷发滚烫。
祁安也笨拙地伸出手回抱住他,空气中透明杂质混着雪一起落下,他的短发蹭在颈侧,脉搏跳动也清晰,像是有电流从心脏穿过。
“安安。”
陈泽野的声音变得沙沙的,像是被砾石碾压过,他开口将这一晚变得更加圆满。
他说:“我喜欢你。”
很认真的那种喜欢。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临时起意。
祁安心口变得好软,全部力气都用来抱他:“陈泽野,我知道的。”
“我也喜欢你。”
后来那会儿气氛又变得很安静,他们都没再说什么,时间好像定格住了,偶尔有路人朝这个方向投来好奇的目光,通通都被过滤掉。
他们只是静悄悄地拥抱着,任凭心跳和呼吸将爱意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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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陈泽野指腹很轻地揉了揉她耳垂,又继续说:“别怕。”
“以后你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祁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刚刚在餐馆里和他讲起祁浩轩的时候,最后情绪有点收不住,眼泪乱七八糟糊在脸上,她好委屈地对他说:“陈泽野,你说我是不是什么灾星啊,为什么他们都被我连累,都不要我了。”
“我现在谁都没有了,只是孤零零一个人。”
那几句话就像拔不出的刺一样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才萌生了和她表白的想法。
卖花小女孩的出现只不过给他提供了一个更浪漫的契机。
执念如种子般生根发芽,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他不想再这样继续默默守护了,不想看见她难过自责的眼泪。
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季节更替轮回,无论春秋冬夏,他都要光明正大地在她身旁,拥抱她,照顾她。
“安安。”陈泽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要把曾扎根在她记忆深处的那些噩梦赶跑,“你从来不是什么灾星。”
“没有人被你连累,也没有人不要你。”
“你现在有我了,明白吗?”
眼眶隐隐又有发酸的征兆,祁安重重点头:“我知道。”
“陈泽野,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吗?”
“会。”
祁安没再继续问下去。
这一个字已经足够了。
这会儿风吹得有点凶,陈泽野把她外套的拉链向上拉了拉,手还是牵着放进自己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