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溺——殊晚【完结】
时间:2023-09-01 17:10:57

  祁安给红包拍了张照片,发给陈泽野:【老师给的。】
  【我厉不厉害?】
  字句中带着几分小小的骄傲。
  陈泽野那边估计是在忙,隔了十分钟才回复。
  【Abyss:宝宝好棒。】
  【Abyss:下班带你去吃大餐怎么样。】
  祁安想了想,在键盘上敲字:【可是我更想吃男朋友做的饭。】
  【Abyss:好。】
  【Abyss:想吃什么都给宝宝做。】
  祁安仰靠在办公椅上,盯着这几行小字来来回回地看,屏幕一点一点熄灭,反射倒映出一张正在傻笑的脸。
  她想起来很久之前,偶然在网上看见的一句话。
  恋爱会让人变幼稚。
  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
  快要下班的时候,祁安把开庭要用到的文件整理好,拿过去和带教律师确认。
  砰——
  律所的门猝不及防被人撞开,凛冽的寒风钻着空隙灌进来。
  街景霓虹被头顶的白炽灯冲散,进来的是一位中年女人,棕褐色卷发乱糟糟披在身后,枯草一般的质地,脸型瘦窄且长,眼窝深深凹陷着,浑浊的眼球中布满红色血丝。
  身上那件黑色棉服破败陈旧,袖口处有灰白色棉絮露出。
  祁安回过头顿了下,礼貌地询问:“你好,请问你有什么需要——”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她直直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过来,眼神恶狠狠地盯住带教律师,语气不善:“都是你!”
  “都是你毁了我们家!”
  女律师不适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后退,想和她拉开距离:“请问你是?”
  “我弟弟和弟媳过得好好的,都是你们挑拨让她离婚的对不对!”女人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以压迫的姿态控诉着,“还污蔑我弟弟让他坐了牢!”
  她语气越来越激动,一把攥住女律师的手腕,歇斯底里地发泄:“那个贱女人把我们家唯一的孙子带走了!现在我妈还一病不起躺在医院里!这一切都是你们害的!!”
  女律师被攥得很痛,一边挣脱一边试图和她讲道理:“你弟弟长期对妻子实施家暴,已经构成故意伤人罪,接受法律制裁是理所应当的事。”
  “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女人面红耳赤地反驳着,“我弟弟从小胆子就小,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就算动手也肯定是那个贱人有错在先!”
  祁安听完这番荒唐的话,刹那间只觉得难以置信。
  身上的血液逐渐冰冷,肩膀也在不明显地发抖,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为什么要对受害者产生如此大的恶意呢。
  明明她也是女性。
  对方已经完全丧失理智,双手死死扼住女律师的脖颈,氧气的缺乏很快让她面色惨白,胸腔起伏也更艰难。
  祁安没处理过这种状况,惊慌与无措占据大脑,后背也惊起细细密密一层冷汗,皮肤黏住衣衫。
  她连忙跑到另一侧的办公桌上抓起手机,颤抖着拨通报警电话。
  机械音冰冷而漫长,终于接通的那个瞬间,她喉咙生涩地吞咽了下,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你好。”
  “这里是金城律师事务所,有人正在闹——”
  事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猛烈的痛意从脊背处出来,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一把将她的手机砸在地上,然后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向后扯。
  “还想报警是吧?”
  女人显然已经恼羞成怒,嘴里说着各种辱骂的话,想起还在监狱里的弟弟,恨意达到顶峰,她从口袋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匕首,五指收拢攥紧刀柄,抬手朝祁安身上刺去——
  头顶的灯光在刀刃上反射出寒凉,刺痛双眼,祁安右手被她钳制住,根本无法逃脱。
  脊背僵直绷紧,生理性恐惧偶天盖地般袭来,她下意识闭上双眼。
  可就在下一秒,手腕被另一道温热覆盖住,肩胛撞进一片坚硬的胸膛,周身里传来让人心安的薄荷雪松。
  陈泽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及时将她从女人的桎梏中解救出来,可自己却没有机会躲避,刀刃擦过锁骨处的皮肤,殷红的鲜血很快将衣领渗透。
  女人却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挥舞着刀刃还想继续,陈泽野第一次打破底线,拳头朝她身上挥了过去。
  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唇线绷直,眸光中多了几分阴戾,眼疾手快地抓住女人手臂,用力朝反方向压扣。
  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
  祁安重新拨打了报警电话,鸣笛声划破夜的宁静,女人很快被警察带走调查,陈泽野也被送往医院。
  蓝红交织的警示灯穿梭在大街小巷,祁安坐在陈泽野身边,被吓到发白的脸色还没平复,眼睛一眨不眨的,注意力全在他的伤口上。
  浓重的血腥填满鼻腔,她拿出医用药棉按住伤口,试图帮他止血,可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血液染透棉花,顺着她的手指滑落,埋藏进掌心里的纹路。
  祁安一颗心被狠狠揪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陈泽野反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帮她将血迹擦掉,夜色将他的眉眼浸染得温柔,语气更温柔,放低声音哄她:“别哭啊宝贝。”
  “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有没有受伤?”
  祁安眼圈红得厉害,感受到他手里冰冷的温度,语气里哭腔更重:“我没有受伤。”
  “受伤的是你。”
  “没事的。”陈泽野想去抱一抱她,又怕血迹会弄脏她的衣服,掌心轻抚着她的脸,指腹擦掉她的泪痕,“没事的宝宝。”
  “我一点都不疼。”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的声音很虚弱,尾音都在不明显地颤抖。
  祁安怕他体力消耗太多:“先不要说话了。”
  女人力气很大,伤口很深,需要做缝针处理。
  陈泽野从急救室出来的时候,身上麻药还没过劲,人也昏睡着,嘴唇的颜色很难看。
  再醒来的时候,是晚上八点。
  祁安不愿让陈泽野再担心自己,努力把所有情绪憋住,可睫毛上还是湿漉漉一片水痕。
  “想哭就哭吧宝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泽野用没打针的那只手碰了碰她:“别憋坏了。”
  祁安哽咽着道歉:“对不起。”
  陈泽野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因为我总是连累你,害你受伤。”
  五年前就是这样。
  “宝贝。”陈泽野打断她的胡思乱想,声音听起来更坚定了点,“别这样说。”
  “我其实很高兴。”
  祁安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白色床单上留下水痕,鼻音很重:“你说什么傻话啊。”
  哪有人受伤了还高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没有骗你。”陈泽野捏了捏她的指尖,“因为我终于能保护你了。”
  十岁的时候,陈泽野最大的心愿是快快长大,这样就能保护好母亲。
  可还没等到这天,母亲先一步离他而去。
  十七岁的时候,陈泽野最大的心愿
  是保护好祁安。
  可她被坏人绑架,被恶语中伤,最后又被迫承受与他分离的痛苦。
  这些年他始终在自责和怀疑中度过,他总是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现在他二十二岁。
  多年来的愿望得以实现。
  他终于能保护好心爱的女孩。
  “所以别难过了好不好?”陈泽野低笑了下,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绞尽脑汁去逗她,“你不是我的公主吗。”
  “骑士的任务当然是要保护好公主。”
  祁安抬手将眼泪擦干,还是有点不放心:“可是会留疤的。”
  “我一男生留道疤怎么了。”陈泽野不太在意地说,“而且——”
  他唇角挑起弧度:“这是我的功勋章。”
  担心伤口会感染发炎,医生说陈泽野要挂两天水才能出院。
  陈泽野反倒和祁安撒起娇来:“能不能回家啊宝贝。”
  “我真的没事。”
  “不可以。”祁安在这种事情上不给他商量的余地,“要乖乖在医院打针。”
  “可是床太窄了。”陈泽野一本正经地说着不正经的话题,“不好发挥。”
  祁安脸蹭一下羞红,急忙去捂他的嘴,像被惹炸毛的猫:“你乱讲什么!”
  陈泽野闷笑,把人搂进怀里,轻抚着脊背服软:“我错了。”
  江驰逸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件事,拎着水果过来看望。
  祁安刚好要回家取些东西,拜托他帮忙照看一会儿。
  江北的晚高峰一如既往拥堵,出租车开了快半个小时才到。
  祁安把身上的血迹处理干净,将陈泽野的换洗衣物装好,又想起病房里暖气给得不好,担心他半夜会着凉,打开衣柜想把家里的毛毯带走。
  毛毯放在最上层,她踩在椅子上才能勉强拿到。
  视线被遮挡大半,祁安抱着毛毯勉强站稳,耳边却传来哐当一声响。
  垂眸看过去,一个金属置物箱掉落在地,里面的东西也跟着凌乱散落。
  祁安并不知道这里还有个盒子,想着应该是陈泽野放上去的,把毛毯放到一旁后,蹲下身子去捡。
  然而神情在这一瞬怔愣住。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边框处微微泛黄,应该被人拿起看过很多次。
  照片的角度看起来是偷拍,女生穿着蓝白色校服,黑发拢成低马尾,耳边几缕碎发被风吹起。
  身后的校牌上写着几个金灿灿的大字——
  临舟实验附中。
  照片上的人正是祁安。
  那是她的十五岁。
第102章 糖纸
  祁安对着这张照片呆愣很久。
  脑袋如同灌铅般迟钝, 根本无法思考,视线也因长久停滞而渐渐失焦。
  初三......
  为什么会是初三。
  这张照片又是从哪来的。
  是陈泽野拍的吗。
  那时候他不是已经转学回到黎北了吗。
  有无数个疑问在心中闪过,可无论是哪一个, 她统统找不到答案。
  宛若误入一片迷境, 雾霾滂沱四起,分不清前进的方向在哪里。
  隔壁不知是哪家夫妻在吵架, 锅碗瓢盆暴力摔在地上,噪音很吵,祁安心口情绪堆积,像是缠绕在一起的乱麻, 理不清头绪在哪。
  掌心在胸口上用力按了按,她将照片放在一旁,深吸一口气,又去看盒子里的其他东西。
  有浅蓝色的卡片凌乱散落在脚边, 手掌一般大小, 祁安伸出胳膊想要捡起。
  可就在手指触碰上的那个瞬间, 就像有某种预感降临一般,莹白指尖竟然止不住地开始发颤。
  耗费了整整半分钟,她才将这张卡片翻转过来。
  那是一张大巴车票。
  D0630次 黎北→临舟发车时间:上午九点十五分
  左下角的日期写着2013年6月。
  祁安牙齿不自觉咬上唇内的细肉, 力度却没有控制好, 淡淡的腥锈很快蔓延在口腔。
  她又伸手去翻另一张。
  还是同样的车票, 时间在2013年8月。
  再翻开一张。
  2014年2月。
  继续。
  2014年7月。
  ……
  她像是幼稚园里在玩拼图游戏的小朋友,执拗地将所有卡片摊开放在地面上。
  所有车票都往返于黎北和临舟两地。
  整整八十张。
  从2013年1月开始,陈泽野每个月都会去临舟两次。
  最后那次的日期是2014年8月24日。
  祁安对这一天的印象尤为清晰。
  那是她转学来到黎北的前一天。
  脑袋里面空白一片, 胸口被放上一块无形的石头, 闷着压着,像是烦躁难缠的梅雨季, 叫她喘不上气来。
  盒子里面还剩下最后一本日记。
  纯黑封面饱经风霜,慢慢褪成深灰色,边侧的书角陈旧卷曲,微微泛起暗黄。
  看得出来年头已久,但是却不曾蒙尘。
  应该是经常被拿出来翻看。
  墙上的分针还在兢兢业业运转,时间跟随齿轮从指缝中悄然而逝。
  祁安并不想窥探陈泽野的秘密,只是这些零散的碎片在她心中拼凑出一个不成形的想法,好奇如同碳酸气泡一般越蓄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屏住呼吸,手指向后翻去——
  男生遒劲有力的字迹出现在泛黄纸页,像是拆开一副封存多年的画卷,所有秘密在她面前徐徐铺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和其他人写日记不太一样,陈泽野并没有记日期的习惯,每个序号下也只有寥寥几句。
  01.
  失败了。
  没找到她。
  02.
  还是没有找到。
  要不算了吧。
  ……
  06.
  找到了。
  临舟第二十九中,初三八班。
  好巧。
  07.
  还是不过去打扰她了。
  远远看一眼就好。
  ……
  12.
  等了四十分钟才等到她出来。
  怎么感觉又瘦了。
  13.
  照顾好自己。
  中考加油。
  ……
  16.
  没见到。
  烦。
  17.
  怎么在便利店做兼职。
  家里人呢。
  ……
  祁安怔了几秒,回忆起中考结束后那个沉闷而漫长的暑假。
  那是祁浩轩去世后的第一年,钱舒荣早已对她不管不问,为了凑够新学期的学费,她只能去家附近的便利店打工。
  呼吸逐渐变得沉重,纸张摩擦发出窸簌声响,祁安低眸翻开下一页。
  22.
  为什么不开心呢。
  遇见什么事情了吗。
  或许我可以帮她解决吗。
  23.
  那件白色的外套很好看。
  附中对面那家面馆也很好吃。
  我的意思是——
  24.
  十六岁生日快乐。
  喜欢白桃味对吗。
  希望我没有猜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
  27.
  新年了。
  除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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