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小艾惊诧的抬起了头,有点不明白这人的态度为何会转变的这么快?
对上她探寻的目光,村长咬了咬牙,更低声的问:“锐他娘,你跟我说实话,贵全的病……跟你有没有关系?”
病?
时小艾的眸底闪过一丝凌厉。
病是不会病的,只不过是蛋被捏碎,这辈子都再也无法祸害姑娘了而已。
傻子是支书家的独子,也是他们夫妻俩这辈子最在意的人,要不然他们也想不出这么阴毒的主意。
现在独子变成这样,留后的幻想完全破碎,想必那两俩人就算是死都会闭不上眼吧?
想象着此时支书家的情形,时小艾强压下心底的爽快,故作不解的问:“贵全?谁是贵全?哦,你是说支书家的二傻子吧?”
她眨巴着眼睛,一脸的不信:“他病了?我刚才去送年礼的时候还见他在屋里啃白馍,那么大的白馍他两口都吃没了,他能有啥病?撑的病吧?!”
听了她的话,村长的嘴角抽了抽,眼前浮现出刚才支书两口子拉着他哭天喊地的情景。
支书媳妇指天发誓非说是时小艾害得他家贵全,说就算是他家贵全治不好了也要把她押回去做媳妇儿,让她一辈子做牛做马伺候男人。
看她那恨之入骨的神情,村长当时确实有点相信这事儿跟时小艾脱不了关系。
可现在对上她清亮亮的眸子,再看看她瘦得还没自己二指宽的手腕……
又无法将她与能把又肥又壮的傻子打晕并且制服这件事联系到一起。
既然这样,能帮就帮一把吧,只当是给自家儿女积德了。
想通之后,村长不再犹豫,他直接对时小艾说道:“今天支书家出了点事儿,他家贵全睡觉的时候被人打了,伤得很严重,现在一家子都送他进城看病去了。
贵全娘说当时去家里的人全都在,只有你们一家三口跑了,所以她怀疑这事儿和你有关。锐他娘,这事儿解释不清楚哩,你也别等了,赶紧收拾收拾走吧。
趁他们都不在家,不然等回来了,想走都不好走了。”
虽然支书和村长都是村领导,但实际上支书要比村长高半级。
更何况都是乡里乡亲的,就算是知道时小艾无辜,但她要是真和支书家硬扛上,村长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站在她这一边。
即便功夫再好,时小艾也明白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加之大仇已报,也没有再留下来的意义。
她没有犹豫,当即答应道:“谢谢叔,我现在就收拾,您等下,我进去拿票钱。”
看她明白了自己的好意,村长也没再多说,他扬了扬手:“不急,等你去拿迁移证的时候再给也行。”
说罢就转身离开了。
既然确定了要走,娘仨立刻开始收拾。
俗话说穷家值万贯,并不是说家里的东西多值钱,而是指这些东西没有了就要再花钱去买。
可往往家里穷就意味着没钱。
但再没钱,将这破屋子打量了一番,时小艾也看不出有什么东西值得带走。
她拉开床头放着的那个箱子,看到里面就几套补丁摞补丁的衣服,顿时连收拾衣服的欲望也没有了。
可再看不上,时小艾也知道这是她和孩子们的生存之本,是他们唯有的财产。
虽然对于要回的家是什么情况她一头雾水,可有一点她却很清楚——除了爷爷留下的房子,其他不可能再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
毕竟但凡牵扯到钱,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交给公家来处理,好歹也会有个中间人不是?
所以,此刻屋里的东西就是他们的全部。
一想到要将这些东西扛回城里,时小艾内心是抵触的,可如果不带走,就得想办法把它们变现——
怎么才能变现?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将几间屋子全都打量了一番,然后又坐下来将之前记下来的故事梗概顺了一遍。
主要是想那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枝枝叉叉。
想明白之后,她从箱子底的一个小布包里拿出了三十块钱,捏在手心里去了村长家。
第6章 能指望的只有钱了
村长显然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来了,有点惊诧地说:“证明我还没有来得及开。”
时小艾摆了摆手:“叔,我过来不是说证明的事儿,二军不是快要娶媳妇了吗,要不让他住我们那套房子吧?”
这话把村长直接给说愣了,而站在一旁的村长媳妇儿则眼睛立刻就放了光。
她激动的上前一步问:“小时,你这说的是真的啊?你愿意把房给二军?”
村长朝两边的邻居家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后朝媳妇儿使了个眼色:“去,去给锐他娘冲碗米花茶。”
然后冲时小艾指了指屋子,示意道:“里面说。”
看到夫妻俩这个样子,时小艾的心更笃定了几分。
她刚才仔细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然后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虽然这个村子里的人不多,但是因为靠近大山,山地多平地少,村民还是缺房子的。
就好像村长家,总共就只有五间土坯房,却住着老两口和他们所生的三男二女。
前年他们家老大结婚的时候,夫妻俩在院子里挤着给起了两间房,可眼看着老二也要娶媳妇儿了……
时小艾偷偷瞄了一眼这比自家还逼仄的院子,知道自己这个建议一下子就提到了老村长的心窝窝里去了。
村长没有想到时小艾过来是要说这个,刚才激动的差点当场就答应了。
可走了这几步,他也冷静了下来,坐下后总算是能很镇定的问道:“锐他娘,那房子你要卖多少钱?”
时小艾心里一喜。
哎,看来没有挑错人,她就喜欢和爽快的人打交道。
既然村长都把话说开了,她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说道:“叔,你也知道,我爸妈都没了,城里也没什么正经亲戚,就一个爷爷还去世了。
小锐,小溪他们爹什么情况就算是我没多说,其实你们也猜出来了,我现在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儿,也是指望不上的。
我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钱了。”
村长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万万没想到时小艾说话竟然这么直白。
这年头,还真没人敢直截了当的说——唯一指望的就只有钱了。
可想想,他又觉得这话说得没错。
男人是死是活都不知,一个女人带俩孩子,连个能帮手的亲戚都没有,她不指望钱又能指望什么呢?
钱是穷人胆啊!
他没敢接时小艾的话,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旱烟袋,塞了一撮烟丝进去,点燃后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当着自己面这么自顾自地抽烟,说实话时小艾很不习惯。
可她也知道这会儿自己没有阻拦的资格。
只得垂下头,稍微侧了侧身子,尽量离烟雾远一点儿。
而她这样的动作,看在村长的眼里则显得是那么的弱小无助,就像是硬着头皮谈了钱,然后羞愧的不敢见人一般。
这让他的心又更软了几分。
他叹了口气:“锐他娘,你们家的情况我了解,那房子当初盖的时候你和小程投了不少钱,我心里都清楚着哩。”
当初那房子虽然宅基地是村子出的,建房的土坯是程杨和村里的劳力们一起打的,可屋子里的几根檩木加起来也花了不少钱。
还有窗框,房门,程杨也是舍了本钱用得全是好木头,更不要说屋里的家具了。
房子建成的时候他们都去看了,也在底下没少议论,都说程杨这是把上工这些年存的家底子都给用了,这是踏下心要在村里过日子呢!
所以村长很清楚,就算是那房子已经盖了五六年了,但光空房子最少也值三四百块。
还不算里面的架子床和其他的摆设。
可这么多钱,一时半会儿谁家能一下子拿得出啊!
村长又砸吧了两口烟,这才终于再次开了口:“这房子我确实想要,可叔不瞒你,我拿不出那么多钱。”
老村长说到这里,面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羞惭。
虽然这年头拿不出钱是很正常的事儿,可他这么大年纪了,要在一个年轻媳妇子面前自爆其短,他还是觉得脸上热辣辣的。
“没事没事,叔,你能给多少给多少吧。”时小艾赶紧说道。
她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的人家里都没什么存款,更何况老村长家前两年刚起了屋子,估计已经把压箱底的钱都给用光了。
就算是这两年又攒了点儿,可还得留着给儿子娶媳妇呢,也不可能有更多。
可这房子就算是不出手,时小艾也不可能背着走啊!
自然是卖一分是一分,拿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看老村长一脸不赞同的神情,时小艾解释道:“叔,你也说了让我们赶紧走,那你更应该清楚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苦笑了一下:“我也不瞒你,我现在全身上下就三十块钱,买了火车票之后就一点儿也没有了。
从咱这儿到云城,下了火车还得转汽车,我路上总还得给俩娃准备点吃食。而且回了家我也得安家啊!
现在这时候,我也不可能再去找别人卖房子。叔,我说得都是实在话,你能帮我们多少就帮多少,要是家里有多的干货什么的也给我一点儿,让我拿回云城好做人情,这就行了,这已经是帮我大忙了。”
村长没有想到时小艾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的,这对于他们家来说简直就像是天降馅饼儿!
可他一辈子钢板直正,从来没有占过人家什么便宜。明知道这样这娘仨是吃了大亏的,他还真说不出立刻答应的话来。
看到他这个样子,一直在门口偷听的村长媳妇儿顿时急了,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花茶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第7章 温暖
“小时,你尝尝看,过年前新崩的米花儿,我还放了白糖,又甜又香。”
村长媳妇将碗放到了时小艾旁边的桌子上,看她端起来喝了一口才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小时啊,上午的事儿你叔回来说了。哎,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贵全受伤是他命不好,跟你能有啥关系?
不过,能回城总是好事儿,能走还是走吧,你一个人带俩孩子不容易,犯不上和他们家杠上。”
看得出这家子是女人当家,自从媳妇儿开了口,村长就闷头抽烟,再也不说一个字。
时小艾赶紧说:“谢谢婶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这还不是应该的。”村长媳妇连连摆手。
因为双方都心急,没说两句场面话很快就步入了正题。
村长媳妇也没有矫情,她直接说道:“小时,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家现在是真没啥钱。”
看老头儿腾地一下抬起了眼,村长媳妇没好气的也瞪了回去,然后才继续说道:“没钱是没钱,可我们也不是那随便占人便宜的人!婶子知道你缺钱,跑来找我们也是没办法,那你看这样行不行?”
“婶子你说。”
“我们四下里凑凑,晚上再让二军去他姥姥家一趟,张罗张罗大概能凑个一百五十块,可能还更多点儿。不管凑多少吧,这钱你先拿着用,剩下的你留个地址我们慢慢还。
你叔和我的人品,咱处了这么些年了你应该也知道,都不是那种能做昧良心事儿的人,说还肯定还,给钱的时候我们再打张欠条给你。
另外,二军已经去给你们买火车票去了,这个车票钱你也别给我们了,回头一块儿算账里,你看这样行吗?”
听媳妇儿这么说,老村长终于不抽那旱烟了,他抬起头也望向了时小艾,显然对于这个提议他也相当的赞成。
这已经是时小艾来之前完全没敢想的解决方法了。
要知道她的本意是能换多少换多少,换不来省个火车票再换点粮食也不亏本。
所以,听了村长媳妇的提议她自然立刻就答应了。
既然双方意愿达成,那屋子里的气氛自然松快了很多。
老村长这会儿也不再为难,直接就和时小艾商量起了房价。
时小艾家里原本就是做生意的,当然懂得见好就收,更何况此时她还有求于人。
她相当大方的再次提议老村长报价,给多少要多少。
对于这份信任老村长自然也很满意。
他也没有占便宜的意思,当即报出了四百块的价格,这价钱说实话就是买材料建个新房也足够了。
无非是建新房不可能再有时家那么夯实的木料而已。
时小艾没有在价格上和老村长多讲,她只是提出了除了这一次要拿现金以外,以后的还款想用山货或者粮食来抵。
听了这个提议,老两口顿时全惊呆了。
“小时,咱这山上没啥野物,就点子野菜野果的那能值几个钱?粮食……交了公粮后咱自己家也剩不了许多哩。”
村长媳妇第一个表示了不赞成。
“婶儿,我不要咱家里的口粮。我们把户口办回去后每个月都会有供应粮,吃好吃不好的,吃饱应该没问题。
我主要是想要点山上的蘑菇木耳野茶之类的,你们可能也知道,这城里但凡一点儿吃食都要票,这些东西在咱这儿漫山遍野,可到了城里可能有钱都买不到。”
“那你们一家子也吃不了这么多。”村长还是觉得这是在占人家便宜,不乐意的说道。
“吃不完我可以和别人换东西啊!”
时小艾笑了笑:“再说了,我们无亲无靠的回去,总有求人的地方,这还能用来送礼。”
“那行,那我现在就开始收拾,菌子木耳黄花这些家里还有不少,野茶我娘家兄弟爱喝那个,估计之前也有存货。
小时你放心,走之前我肯定能给你张罗出来,至少能保证你这次带回去送人足够用。
其他的,除了山货我明年撒种的时候在自留地多种点花生,到时候给你们邮过去榨油!城里的油也要票哩!”
有村长媳妇这个爽快人在,时小艾和夫妻俩相谈甚欢,没多久就将房子的问题给解决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二军就带着村里的骡车来敲了门。
车上还放着好大一个麻袋。
二军已经知道这房子马上要给自己做婚房了,进门后总忍不住的悄悄打量。
在他看到整个屋子里的家具摆设几乎没动,时小艾他们娘仨就一人背着一个包裹,然后脚边放着一个大旅行袋时,顿时急了。
“嫂子,这屋里的东西你都不拿啊?这样你们到城里用什么做饭?盖什么啊?”
他说着就要进屋去扯床上的褥子。
“拿了,拿了。”时小艾无奈的指了指外面凳子上放着的一个铺盖卷儿:“我拿了一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