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够?”
“多了我也拿不动啊!”
听了这话二军实在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也听说了,时小艾他们是回家奔丧的,家里已经没有亲人,估计连去接他们的人都不会有。
更何况他们路上还得转车。
东西太多确实拿不了。
他抿了抿唇,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卷钱还有一个信封递了过去:“嫂子,这是一百八十块钱,目前家里就只能拿出这么多了。信封里是你们的迁移证明还有我爹给打的欠条,另外火车票也放在里面了。”
说着他指了指外面:“那包里是一包野茶,一包野菜,另外还有两条自家腌的腊肉,你们拿回去吃。”
最后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塞到了旁边明锐的手里,笑了笑:“这几个鸡蛋你们带着路上吃。”
看着二军憨厚的笑脸,再看看儿子手里鼓囊囊的布包,时小艾穿越过来后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外界的温暖。
第8章 家事
骡车倒火车,火车再倒汽车,时小艾带着一对儿女终于到达云城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此时的娘仨早已经累得东倒西歪,连路都快要走不动了,更不要说几天没有好好洗漱,看上去有多潦倒。
他们仨就是以这种形象出现在云和巷街道办事处的。
在办事处工作的通常女同志居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大妈大姨这种有点岁数的女同志。
这些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妇女儿童受委屈了。
所以一看到他们娘仨,差不多全都围了过来。
在时小艾拿出收到的那封信后,一个看上去五十出头的女同志从人群后挤了进来,拉着她的手一叠声地说:“你是小艾啊,你肯定不记得了,我是你刘姨,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哎呀,这么多年没见,真的是一点都认不出了。我印象里你还是抱在怀里的小孩儿呢,转眼你孩子都这么大了!”
女同志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要是你爷爷还在,看见不定得多高兴呢!”
听到她这么说,时小艾知道是遇到熟人了,而且这人看上去应该和家里关系还不错,顿时放下了一点心。
她连忙叫了声:“刘姨。”
然后笑了笑,赧然地说:“离开家的时候年纪小,确实不记得了。”
时小艾一直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虽然不是明艳挂的,却非常得清秀,属于特别耐看,越看越好看的那一种。
虽然因为营养不良身材过于瘦削,加之一路又受了不少罪,使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可正因为这样,当她笑起来露出唇角那一对小梨涡时,更是凭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而且这种美没有攻击性,就算是同性看着也只会对她心生怜爱。
此时的刘桂云就是这样感觉。
看着时小艾那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的小脸,她自己都闹不清楚为什么,眼泪就忍不住地想要往下流,只觉得心里疼得要命。
那种感觉上次出现还是自己女儿回城的时候。
“什么麻烦不麻烦,我就是负责咱巷子工作的,你家就属于我管辖的范围。小艾啊,你这是回家了,能回家就是好事!以后有什么事跟刘姨说,刘姨不在你就跟咱办事处其他阿姨们说,能办我们都帮你办!”
刘桂云说着朝周围的人们看了一眼。
“就是,回家是好事,能回来就好。”
“小艾,你可能把我忘了,我是住在你们家后面的王阿姨,和你家就错两个门儿。你回去看看,缺啥少啥的过来跟阿姨说,能帮你凑的有姨们在,怎么也帮你凑凑。”
“就是,还带着俩孩子呢。诶呦,这孩子困得都睁不开眼了,看着可怜人。刘姐,你别说那么多话了,赶紧带着姑娘去家里看看。”
“给给,给颗糖吃吃,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呢!”
……
有一个人帮腔,其他人自然纷纷附和,全都向他们娘仨表达了善意。
时小艾就不说了,两个孩子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关注过,全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嘴里一叠声的说着谢谢。
双胞胎差不多都是有感应的,即便俩孩子长得并不像,可站在一起说话时的神情、动作却简直一模一样,都又萌又乖,还特别有礼貌。
直把这些大姨、姥姥们看得心都要化了。
以至于进办事处的时候是一家三口进去的,出来的时候却多了一大堆人。
大家围绕着娘仨,拎着扛着行李,热热闹闹地将他们送回了家。
时小艾的爷爷叫时培富,解放前家里是开小饭馆的,算是稍有薄产。
幸运的是他这个人脑瓜子灵,会审时度势。
解放后他第一批将家里的饭店和财产全都交给了国家,只留了一个小院子以及换回了一个国营饭店炊事员的工作。
这样的行为让他在之后的岁月里少受了很多罪,也算护住了家人。
可老爷子精明一辈子,却生了一个痴情的儿子,也就是时小艾的父亲时云川。
时云川小时候家里条件好,又是长子,家里寄以厚望。所以他并没有在饭馆帮忙,而是一直上学。
也是在学堂里认识了小艾的母亲艾沐晴。
艾家是大资本家,条件比时家不知道好多少倍,可年轻人不想那么多,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最后结了婚。
遇上运动的时候,艾家的人跑的跑,死的死,就只剩下艾沐晴一个了。
家里想让时云川和她断绝关系,时父还承诺会把儿媳送到乡下自己好友家去避避风头。
可时云川坚决不同意。
闹得很了,他干脆写了一张和家里断绝关系的证明,带着妻子女儿搬到贫民区租了一个人家屋檐下搭的临时房住了下来。
为此时父气得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星期!
老爷子虽然生气,但并没有阻止这个做法,毕竟还有二儿子一家要保全。
只是那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竟然就在离开家的第二个月,就因为保护妻子被人一棍子打在头上送了命!
这次老爷子是真病倒了,病气缠绵了好久,差一点就跟着儿子一起去了。
那时候运动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即便再可怜儿媳自己带着小孙女,可因为有当时那一纸断绝关系的证明,他也没法接她们回来,只能暗地里偷偷接济。
再后来时小艾就下了乡。
在她下乡的第二年,母亲也撒手人寰。
没有保护好大儿子一家人是老爷子心中最大的结,耿耿于怀多年。
临死前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自己住的这个小院儿留给孙女,也让她好借此机会可以回城。
“你爷爷为了这事儿可是费尽了心思,他怕你二叔一家不同意,过后找你麻烦,特意把我们办事处主任,你二叔他们化工厂厂长还有国营饭店的主任全都叫到一起说的遗嘱。有这么多人作证,后来你二叔他们气到不行,也终于没闹起来。”
送走了众人,刘姨专门留下来和时小艾说话。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小艾啊,你别记恨你爷爷,那时候真的是没办法。老爷子为了你也是尽了心了。”
第9章 总算是回家了
在刘姨诉说的同时,时小艾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幅幅的画面,它们全都来自于原主的记忆。
那些画面里全都少不了一个大号的铝制饭盒。
这饭盒总是会在早上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出现在她们家的窗台上,每次打开里面总是装得满满当当。
要么是一盒热腾腾的大肉包子,要么是一盒压得瓷实实的刚炸好的油条。
还有一次,那铝制饭盒里竟装了满满一盒的白糖!
那时候原主已经发烧好几天了,老爷子急得不行却也帮不了什么,只得四处淘换换来了这一盒糖。这是老人家能够为孙女找到的最有营养的东西了。
即便隔着记忆,此时的时小艾看着也大为震撼。
要知道就算是在现在这个年代,一个人一季度的白糖票也不过二两,而且还经常是有票没货,更别说十几年前了。
她根本想不出老人家为了这一盒糖到底作了多大的难。
看完这些记忆,她朝刘姨重重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姨,我都记得的,爷爷对我和爸妈的好,我们都记得。”
“哎,这样就对了!”刘姨听完高兴地拍了下腿,可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她似乎不想当着时小艾的面掉眼泪,快速地擦了擦,然后笑着说:“你爷爷听到这话一定会特别特别高兴,肯定就安心了。”
因为是上班时间,刘姨也不好多待,她将家里的那串钥匙交给时小艾,并且嘱咐说中午会给他们送饭之后就离开了。
当家里终于没有了外人,一家三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时小艾这才有机会好好的看一看这个房子。
这套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进门是一个天井,天井正对着门的位置是一个套间。那套间类似于两室一厅,正中是一个小小的客厅,两边各有一个小房间。
此时时小艾他们所在的就是其中一间,这间应该之前是老爷子的卧室。
而对面那间屋子则被改造成了厨房,从厨房里还伸出了长长的烟囱,盘在三间屋子的上方。
从这个套间出来,它的左侧,也就是天井的东边还有两间面积差不多大小的平房。
不过房门都上了锁,窗户上糊的窗纸也都发了黄,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用了。
而天井的右侧并没有房间,而是被砌了一个青砖的花圃,里面有一棵快有小孩儿手腕粗的葡萄树,另外还有一些已经枯死了的花木,看不出都是什么了。
除了这些,最让时小艾欢喜的是在靠近门的位置竟然还建了一个单独的洗手间。
虽然因为没有下水道,如厕依然要用马桶,但总算是不用把马桶放在卧室了!
而且在洗手间的上方竟然还接了一个淋浴头。
这就意味着只要烧足了热水,就可以在这里洗澡而不用出去找大澡堂了。
看着这样的一个洗手间,时小艾感受到了难得的开心。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欲望越来越低,这样一点点的小确幸就能让她欢欣不已。
在时小艾参观房子的时候,明锐和明溪相互依偎的坐在小板凳上已经快要睡着了。
此时还是严冬,屋子又好久没有住人了,阴冷阴冷的,即便活动着时小艾都忍不住的想打哆嗦。
看两个小家伙蜷缩在那儿的样子,她赶紧过去拍醒了他们:“先别睡啊,这样睡要感冒的。你们再忍忍,娘烧口热水给你们喝,喝了再睡。”
说着,她拆开了背回来的包袱卷,将棉被抻开把俩娃裹了进去。
“娘,我帮你烧火。”明锐眼睛都要粘在一起了,说话都拌嘴,可就这样还是挣扎着努力要起身。
“不用,你坐着吧,这边的炉子你不会用。”
时小艾说着又去拍女儿的脸,将那都已经开始打鼾的小家伙叫醒:“小溪醒醒,娘拿鸡肉给你们吃,快醒醒。”
听说可以吃鸡肉,小溪快速睁开了眼睛。
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时小艾几乎一夜没睡觉,将家里能吃的东西全都收拾了一遍。
尽管小溪哭得嗷嗷叫,她还是把家里养的两只母鸡全给杀了,因陋就简用粗盐将鸡里里外外全都抹了一遍,然后肚子里放上姜片放入大锅里蒸。
一个小时过去,就收获了两只皮酥肉烂香气扑鼻的盐蒸鸡。
除了鸡,她还把剩下的鸡蛋也全都用了,用那所剩无几的油底子加上鸡身上切下来的鸡油与泡过的萝卜干一起做了菜脯煎蛋。
虽然油的总量还是少,但鸡蛋却实打实的用了足足九个!
那一锅菜炒出来连抽噎的小溪都抹掉眼泪,巴巴地坐在了灶台前。
正是因为有了这两样硬菜,这近千里的路程一家三口才终于支持了下来。
不然光靠那粗粮饼子,时小艾都怀疑下车后她连那大包裹都会背不动。
现在,饼子和煎蛋都已经吃完了。可俩小孩儿懂事的要命,鸡肉每次只是吃一点儿,一直到现在竟然还剩下了三分之一只鸡。
也幸亏天气够冷,才不至于放坏。
“咱把剩下的鸡子全都吃了,娘给你们煮鸡汤。你们等等啊,一定要吃点东西才能睡觉。”
或许血脉牵绊这东西是谁也逃不脱的,和孩子几天的共同相处,时小艾已经完全进入了母亲的角色。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快步走进了厨房,而在看到那炉台还有墙角的一堆蜂窝煤时却再次傻了眼。
她也不会烧这煤啊!
一直是体贴小帮手的明锐看到娘进厨房就从椅子上跳下来也跟了进去。
望着那从来没有见过的蜂窝煤炉,小孩儿也一脸的懵。
想了想,他转头回屋,也不知道从哪里扯出来了半张报纸,说:“娘,咱还是烧木柴吧。”
这是时小艾也已经看到了煤旁边放着的一小袋劈碎的小木块儿了,显然是留着点火用的。
好在她比儿子多少懂得多一点,总算是知道在点火的时候在炉子里放了两块煤。
一阵手忙脚乱后,在整个屋子都快要被青烟给笼罩住时,炉子总算是点燃了。
拿一个钢筋锅接些水,把剩下的鸡肉放在里面煮。
时小艾在厨房里翻了一通,还收获到了一些意外之喜——碗厨的角落里竟然还有半把没用完的细挂面。
这对于好多天没有吃过细粮的三个人来说,可谓是难得的美食了。
虽然没有菜,但一人一碗热乎乎的鸡汤挂面下了肚,母子三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坦。
当然这种舒坦更多的是来自于心理——他们总算是到家了,再也不用过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第10章 孩子爸爸是军人
刘姨一下班就往时家赶,赶过来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吃饱睡了,时小艾还在鼓捣炉子。
“孩子们睡了?哎呀,应该让他们先吃点东西的。家里蒸的素包子,虽然没放肉可放了不少虾皮儿,味道好得很。”
刘姨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铝制饭盒打开,里面挤挤挨挨地放着六个大包子,还冒着热气。
“不用了刘姨,你别这么客气,我们都吃过了。”时小艾赶紧推辞。
她现在对于这个世界也了解了些,知道这年头谁家也没有余粮。
别说包子了,就是粗粮饼子都是宝贵的东西。她要是接了这个饭盒,刘姨家今天很可能就得有人饿肚子!
她把饭盒重新盖上推了过去,解释道:“我今天在碗柜里找到了一把挂面,我们真的吃过了。刘姨,你把包子拿回去,可别因为我们自己挨饿。”
“挨饿什么挨饿,家里蒸得多,不缺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