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雾潮——一睹春光【完结】
时间:2023-09-01 23:03:34

  而他们, 只有当为期三个月的借读落幕后, 才能重新回到江城。
  这些都是在来之前就了解过的信息,但当姜姝真正踏入校门时, 酸涩的情绪却不住地往上涌。
  她自以为隐蔽地吸了吸鼻子,努力上扬嘴角,笑着跟文蕤和姜年连挥手告别。
  姜姝甚至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张嘴, 压抑不住的哭腔便会争先恐后地冲破画地的牢笼。
  殊不知,她那泛红的眼尾,早已将她的情绪悉数吐露。
  文蕤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昨天晚上她和姜年连吃完饭,姜姝还没醒,他们夫妻二人便去了附近最大的商场, 本来只是想随便转转的, 不知不觉便给这两孩子买了许多东西, 吃穿用度,无不精细。
  分明他们来之前, 她就将所有东西准备齐全, 可在商场里看见合适的,还是会忍不住给他们买。
  哪怕心知肚明地清楚, 这些东西可能都带不进恒中。
  季冷就站在姜姝的身侧, 在随行老师下最后通牒时对文蕤和姜年连说道:“叔叔, 文姨,别担心, 我会照顾好妹妹的。”严肃正经到一时间让人疑惑,他究竟是在以她哥哥的身份对她的父母说些这样责任感强烈的话,还是以别的什么身份?
  不过眼前这样的情况,根本无人可以分心细究。
  他们是大家众所周知的青梅竹马,关系亲密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旁人又介入不了――任何人都介入不了。
  大门在眼前一点一点被阖上,姜姝瘪着嘴巴,在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柔软的纸巾适时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姜姝努力克制着,企图让泪水蒸发,却没想到做了无用功,甚至还弄巧成拙了,滚烫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最后她还是缩在季冷的身后,用他给她的纸巾快速将眼泪擦干的。
  少年身材高挑,身形却不显孱弱,高大的身形能够将她完美隐藏。
  周围的人要么正忙着跟自己的亲人说上最后几句话,要么正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这座北方的校园,总之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他们这一边。
  姜姝收拾好自己后,从季冷宽阔的后背探出半个脑袋,湿漉漉的纤长睫毛都被泪珠浸得塌下来了,鼻尖和眼眶附近,如同被粉红的花汁晕染过,是从肌肤中透出来的粉,看上去很可怜。
  怎么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哭就上脸呢?
  季冷无奈地想道,主动拉起了两个行李箱的拉杆,状若无意地遮挡住了那些可能会望过来的视线。
  因为耽搁了一下和有意为之,季冷和姜姝顺其自然地落在了队伍的最末尾,他微微侧了侧身,小声地跟她咬耳朵:“如果反悔了,我们现在还可以跟着文姨一起回去。”
  这叫什么话?
  姜姝咬着唇瞪他,有些气:“才没有。”说完便扭过头去,虽然不再说话,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生气了”的气息,好像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她小时候的脾气不像现在温顺内敛,是个直接的小姑娘,开心就笑,喜欢就说,从不将情绪藏在心里,就连生气了,哪怕不开口,也会想方设法地让人知道。唯独真正到了伤心难受的时候,却像只被雨水打湿的落寞小兽一般,自己缩在角落里舔砥伤口,谁也不告诉。
  就像刚才,偷偷摸摸抹眼泪那样。
  想到这里,季冷忽然有些心疼,为什么非要来恒中吃这个苦头呢?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后悔自己为了让恒中扩充名额而与季润麒达成了协议的事。
  姜姝想做的事情,他都会尽力支持。
  小时候她陪他熬过难捱的日子,现在长大了,他也会陪着她一起看遍人间花。
  只要她愿意。
  ……,”季冷想了想,灵活变通,从善如流地换了种说法,温声询问,“那如果到时候我坚持不住了,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
  恒中的魔鬼训练在全国都是出了名的,就算此次机会难得、无数学子都趋之若鹜,可也掩去不了这是一个火坑的事实。
  太多人想要凤凰涅了,恒中的教学模式,与其说是其独有的训练有素,不如说是时代变化和社会压力双重作用下催生的产物。
  季冷舍不得姜姝被架在火上烤,她也不需要把自己放在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里。
  离愁别绪被季冷这么一搅,如同涟漪般散开,姜姝稍微放松了些,她抿着唇,敛着眉,认真地思考,看上去有点纠结的样子。
  但其实,她只是在想,季冷素来不在乎环境如何,更无畏前路艰巨,怎么现在甚至还没开始,就已经在盘算着后路了?
  原来这件事对她来说这么重要。
  季冷默默垂眸,眼底的落寞被他很好地藏匿。
  上一次,在他与许润之前,姜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
  这一次,在他与恒中之间,他是不是要成为被放弃的那个了?
  季冷不知所措地攥紧了行李箱的拉杆,他微微将嘴张开,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字都难以吐露,只好又将嘴巴闭上。
  他确实是失落极了,不过依旧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因为他目前为止,并没有合适的身份让他能够计较这些。
  哪怕心脏疼得像被人狠狠地揪起,他也要强撑着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来。
  衣角忽然下坠,季冷回过神来,对上姜姝湿漉漉的漆黑眼眸。
  “不舒服吗?”姜姝忍不住凑近了点,将脑袋仰起些,眼里的关切明晃晃,“怎么走神了?”
  发呆、走神、进行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好像是只有她爱做的事情,季冷从没这样过,他如同身穿坚不可摧的铠甲的战士,英勇无畏地带着她跨越过许多困难。
  很多人对他的所获取的一切都叹为观止,认为他无所不能,但姜姝知道,他也有很柔软的地方,会无奈、会烦恼,有一些男孩子的可爱小习惯。
  看着姜姝白皙的脸庞,季冷的心里闪过丝缕难言的东西,片刻后,他摇摇头,轻声回答道,“我没事。”
  姜姝将信将疑,小声嘟囔:“可是我刚才跟你讲话你都没听见。”
  这不对劲,但姜年连有的时候也喜欢在文蕤面前逞强,为了不让她担心。
  姜姝很自然地便将季冷的这一行为与其分为同一类。
  还没等她想出个好点子来安慰他,季冷拉了拉她的书包带子,低沉好听的男声自耳畔响起,他问:“你刚才说什么了?”
  温热的呼吸撒落在耳朵附近,边上的碎发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被姜姝的动作带的,轻盈地晃荡几下,在她裸露出来的白皙脖颈轻扫,痒痒的。
  姜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麻麻的触感令她不由自主地往边上移了一小步,纤细的手下意识地摩梭着那块肌肤。
  季冷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顿了顿后自己主动拉开了距离。
  他不解地蹙起眉头。
  是自己操之过急了,引起她反感了吗?
  明明在小时候……
  “后面的快跟上!”恒中的带队老师大声催促道,“前面就是女生宿舍了!”
  姜姝只好将那些不成形的点子抛之脑后,快走几步,追上季冷的步伐,“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会陪你一起的。”她重复了一遍不久前自己说的话,是季冷错过的那句。
  哗啦。
  心湖翻涌起了水花。
  季冷的动作顿了一下,蔓延开的喜悦令他的唇角忍不住地上扬。
  他努力克制地不表露出来,尽量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淡淡颔首,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姜姝奇怪地望着他,在季冷即将回望时收回了视线。
  他刚才情绪低落居然是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来,以为她要丢下他了吗?
  姜姝有些难以置信,但一股讲不清楚的感觉在心里翻腾,她的心跳变得很快,甚至有些雀跃――为什么?
  她对这方面依旧有些不开窍,或者说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却纵容地让其被层霭霭的雾气笼着,不敢勘破分毫。
  女生宿舍到了,季冷将手里那个属于姜姝的行李箱移交到她的手上,本来想嘱咐几句,带队的老师干练地扶了扶眼镜,锐利的目光自他们身上划过。
  这位中年女性咳了一声,按照恒中的规矩这样的“过密”接触是要被抓到教务处写检讨、进行口头教育的,不知道为什么,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她居然装作了没看见,例行公事似的走流程:“现在是上午八点十五分,你们有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收拾宿舍,十点准时到综合楼集合,填写校服的尺码。”
  她指了指季冷,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可能还会理个发,你们这些小男生小女生,怎么不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头发留这么长做什么?”
  其实他们这个年纪,都是最爱美的时候,同行的男生里或多或少都留了点碎刘海,因为时下流行的男生发型就是这样。
  只不过他们的头发没有季冷的多,不像他的刘海那样厚厚的一捧,云似的。
  这样的发型是很难驾驭的,但季冷依旧好看得出奇。
  姜姝费解地望着那个女老师,细细的眉蹙在一起,露出了防御的神色,默不作声地用她小小的身板将季冷挡在身后,像只护崽的母鸡似的。
  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季冷之前会问她如果他坚持不下去,她会不会和他一起走了,网上了解到的是一回事,真正面临了,又是另一回事。
  总之这让她不舒服。
  季冷看着姜姝纤细的肩膀,内心慢慢被愉悦填满。
  他的目光轻柔地移到了她毛茸茸的头顶,在他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不过他可以想象得到。
  看着最单纯、最与世无争的女孩,其实是最护短的那一个。
  小孩子的好奇在口无遮拦地掩护下肆意地散发着负面的恶毒,因为季润麒和白桃几乎缺席了季冷人生之中的所有家长会,不好的谣言弥漫开,就算姜姝那时候还没有转到和他一个班,都听说了。
  那是她第一次跟别人打架,瘦瘦小小、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红着眼睛、流着鼻涕泡,用着浑身的力气推着一个胖墩墩的男生,哭喊着:“不许你这样说小令哥哥!”近乎尖叫,最后的几个字都破音了。
  那个男生毫无防备,一不留神被摔倒在地。
  季冷赶到时,刚好看见这一幕,他那颗冷硬的心,仿佛浸润在了熨帖的温水之中,泛着酸麻。
  他不容置喙地冲过去,挡在姜姝面前,她头发散乱,整个人都乱糟糟的,见到他的第一时间不是委屈,居然自己用手胡乱地把眼泪、鼻涕擦走,小声的抽泣。
  后来老师及时赶到,终于阻止了这场闹剧,后面以那个男生的父母压着他道歉告终。
  类似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当时太弱小了,如果足够强大的话,根本不会有人这样嚼舌根。
  但这次毕竟不一样,在学校里,老师几乎拥有着绝对发权威。
  尤其是恒中这样的学校。
  季冷拉了拉姜姝的衣角,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信号。
  好像是有点冲动了……
  不过好在那位女老师说完就招呼剩下的男生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了,不算高的粗跟高跟鞋踏在水泥地上,发出“噔噔瞪”的声音,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姜姝收回视线,抿抿唇,小声告别:“我走了。”
  “嗯,”季冷弯起唇角笑了笑,“待会见。”
  说是“待会”,可等到再见面,就已经是晚上了。
  因为女生没有剪发的需求,所以只需要填写好个人信息之后便可以去班上上课了,而男生要等自己的头发符合恒中的标准后才能进行这一步骤。加上两人一个是文科班,一个是理科班,整整隔了一层楼,只有在晚上那十五分钟的吃饭时间里,喘息似的匆匆见上一面。
  食堂分为三层,几乎每一层都被乌泱泱的人群填满,但很少有人是堂食,因此座位很好找。
  即便是这样相对少数的学生之中,男生和女生之间的界限又是如此的泾渭分明。
  不是没有例外,只是他们披着灰扑扑的校服,被淹没在了大流之中。
  季冷垂眸看了眼正思考打算吃什么的姜姝,内心的堤坝裂开一条缝,心潮漫生。
  就当是最后的放纵。
  而且,他们初来乍到,不知者无罪。
  这样想着,他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用自己的水杯占好座后便随便挑了一个排队人比较少的窗口,抢在姜姝前面回来。
  季冷的头发被打薄了很多,不知道是恒中里的理发师技术不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依旧好看得出奇,只是比以前要干练好多。
  姜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季冷别过脸去,她的视线太直白,令他悄然红了耳尖。
  刺耳的铃声响起,这是晚读开始的预备铃,用来提醒仍在食堂就餐的学生:还有五分钟晚餐时间就要结束了。
  姜姝一惊,仍忙往嘴里塞了口饭,含糊地说道:“我走了噢,你也快走吧。”尾音几乎是飘过来的,因为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端着还剩了大半的竹筒饭,已经快要走到剩饭桶那边了。
  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头,精瘦精瘦的,个子也很高,看着就很凶的样子,对待他们也十分苛刻,和总爱采取怀柔之计的老林大不相同。
  她有点怕他。
  季冷从来没见过这样敏捷的姜姝。
  难言的滋味于心底漫开,他感觉有些荒唐。
  许多步履匆匆的同级生自他身边跑过,季冷依旧坐在不锈钢的饭桌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迟到成为了无法逆转的局面,但季冷的班主任相对和蔼,念在他是新来的,不熟悉规矩,便也没多计较,只是开完班会之后单独把他叫了出去。
  说的却是他和姜姝的事。
  “今天王老师跟我说了,我猜得到你的心思,但这里不比一中,对于任何过密接触都是零容忍的。算你运气不错,没碰上主任在食堂巡逻,不然现在的你,就应该是被请去他的办公室喝茶了。”
  他口中的王老师就是今天带领他们进校园的那位女老师。
  季冷沉默着颔首,冷淡的脸庞从容平静,令人无从窥探他的内心。
  其实就算班主任不说,他也会主动找姜姝说清楚的。
  他自己的龌龊心思,不能殃及到她。
  只是……本来白日里问姜姝,如果他坚持不住,她能不能跟他一起回去是在顾及着她的面子,怕她分明撑不住、受不了还不愿打退堂鼓。
  可眼下,他是真的撑不住了。
  之前自己主动拉开距离已经够让他难受的了,现在居然还要来强.制这一套。
  这叫他怎么受得了?
  但受不了也要去忍受。
  季冷和姜姝都一样。
第20章 委屈
  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 姜姝抱着课上没来得及完成的习题册走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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