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正不怕影子斜,若王氏清清白白,一身正气,又岂能被人捏着七寸利用?她会有这样的下场,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也是她应得的。
温迟迟有条不紊地将衣裳收拾了下去,起身对青松道:“青松,你不必为难,老太太既然请我,那定然有要事。若是可以,麻烦您走一趟,替我转告郎君,厨房里炖了盅汤,要早些回来趁热喝。”
青松为难地看了看温迟迟,知晓温姨娘是个坚定的人,便点了点头,即刻往府外去将主子寻回来。
温迟迟跟着这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往老太太的荣景堂中去,到时,只见二夫人,几位姐儿,并着府中老爷的几位姨娘都在。
说起来,那些人才是一家人,毕竟老太太同宋也一点血缘亲情都没有,出了事,定然要寻到他头上兴师问罪的,宋也权高位重,老太太问责宋也不得,但这一个妾室她还是处置得的。
刚到堂中,几个仆妇便将温迟迟架着跪了下来,老太太冷着脸问她:“听说你前几日流了孩子?身子可曾休养好了?”
温迟迟道:“谢老太太关心,郎君待迟迟很好,身子已经养好了。”
“问你身子,你提二郎做什么?”老太太愠怒道。
温迟迟不卑不亢地道:“妾身能将身子养的这般好,也多亏了郎君请了郎中调理与丫鬟的贴身伺候,说起来,妾身体弱,头三个月坐胎没坐住,妾身感激郎君从扬州匆匆回来,未曾埋怨过妾身一句,还强忍失子之痛宽慰妾身,而妾身敬重老太太,对您不敢有所虚言。”
温迟迟这三言两语不就是在说,这孩子流掉并非是宋也敬重未过门的妻子而亲手灌的落胎药,而孩子之所以流掉,也仅仅是因为她体弱,孩子没保得住罢了。
众人之所以会有此错觉,是因为那日杜家的大郎进府,见着宋也对着这小妾偏宠得过了多嘴了几句,便被宋也的人无情地轰了出去,杜家便开始对宋也颇有微词了,而宋也事后既未曾上门致歉,也不曾表过态。
本以为这个孩子的流掉是宋也对杜家的投诚,没想到竟不是。
老太太瞧了二夫人杜氏一眼,见着她脸色也不太好看,眸子便沉了下去,“二郎对你关怀几句,那是他人品重,你反而恃宠而骄了起来?何况你这头后别的是什么?金步摇!宋氏家训,为妾者,不得娇奢,你可曾放在眼里过?”
“郑嬷嬷,你去祠堂将戒板拿过来,今日这府里头的规矩不能坏。”
郑嬷嬷还未曾走出去几句,便又悻悻地回来了。
宋也跟在后头,进了荣景堂,眼神冷如寒潭,“祖母,您这是何意?”
老太太呷了一口茶,郑嬷嬷将又将老太太将才给温迟迟定的罪说了一遭。
宋也脸上挂上了讥讽的笑,“若祖母要罚,便罚孙儿,因着这金步摇是我给她插上的。若要说恃宠而骄,那更是没有的事,她性子如何我再清楚不过。退一步来说,若我不纵容,她如何能骄纵起来?”
说罢,宋也便将温迟迟从地上扶了起来。
老太太从未被这般忤逆过,气上心头,“你在你父亲丧期未满之时纳妾便罢了,如今对着这么个妾,都要忤逆家中的长辈了吗?”
“祖母,”宋也打断了她,“我纳妾之时父亲丧期已满,二来,孙儿并非忤逆您,孙儿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愿意领罪受罚。”
老太太道:“当真是好得很,我看你并不曾将你二婶婶放眼里吧?她的侄女将来可是要嫁给你做正妻的,你可曾对杜家,对杜姑娘有半分敬重?”
“孰是孰非,孙儿是分得清的。”宋也立在堂中,淡道,“若是祖母要罚,便着人那戒板过来吧。”
“罢了,罚就不必了,”老太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四弟弟瘸了两条腿,身子骨已然不行了,近来又丧母,就别叫他在那阴暗潮湿的腌H地待着了,叫他回家面壁受罚吧。”
宋也淡淡笑了笑,“那我令人去牢中给他送两床被子吧。”
“二郎,你当真要这般狠心吗?”老太太不可置信地看着宋也,“你三婶婶是怎么死的......”
宋也道:“若是祖母知晓,孙儿愿闻其详。”
老太太话卡在嗓子里,只整个人气得浑身上下不住颤抖。
宋也道:“老太太,您为人清正,恪守宋氏家规,孙儿很是动容。只是三夫人与宋章又怎会在你眼皮子底下养出这般性子,又做下此等毒辣奸邪之事?”
“他们有今天,难道就同太太您没半点干系吗?”宋也语气极轻,却掷地有声。
说罢,便径直带着温迟迟往外去。
第66章 酥果馅
温迟迟跟宋也离开了荣景堂, 往院子中去的路上,恰好遇见了晴雨。
她跪在地上,身上青一块, 紫一块, 布满了红痕,朝宋也与温迟迟磕了好几个响头,不断地道歉。
宋也的脸已然沉了下来,正要长柏将人带下去处置了的时候,温迟迟拉了拉宋也的袖子,不忍地道:“郎君,算了吧。”
温迟迟顿了一会儿, 还是来到了晴雨面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不必这般骨气尽失的模样同我道歉,你其实对不住的不是我,是你自己的良心, 你走吧。”
晴雨潸然泪下, 不住地摇着头,“对不住, 温姨娘, 我当真将您当作真正的主子的,对不起......晴雨已经知晓错了, 您可以再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吗?哪怕在外院打杂也好, 不要赶我出府, 就当是晴雨求您了。”
温迟迟怜悯地看着晴雨, 而后将宋也的手握在了手中, 柔声地唤他:“郎君。”
宋也瞥了眼晴雨, 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温迟迟,倒是没有拒绝。
温迟迟跟着宋也进了屋子中,门甫一闭拢上,宋也便一把将她抱到了桌子上坐着。
宋也去一旁格子里拿膏药,温迟迟便安然地坐在桌子上,双腿自然垂下,不自觉地来回晃荡着。
宋也找到膏药,看了温迟迟一眼,开口讥讽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像什么话?”
温迟迟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很想停下晃腿的动作,但即便她极力克制,也没那么容易地停下,腿仍旧不觉得地小幅度晃动,温迟迟被宋也看的心内发毛,她只得红着脸,俯下身抱着双腿,“我......想要停下的。”
宋也弯了弯唇角,“在我面前还装呢?你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我能不清楚吗。”
温迟迟被宋也说的无地自容,只小声地道:“你以前也不会抱我坐到书桌上啊。”
“那还不是在书桌上办事你更配合一些,”宋也掀起她的裙摆,“你说说,你在这□□地躺了多少次了?”
“没皮没脸。”温迟迟轻轻地剜了宋也一眼,而后极快地错开眼睛,不再看他。
宋也啧了一声,掐了一把她雪白的小腿,“骂谁?”
意味深长地看了温迟迟一眼,宋也这才低头去瞧她的小腿,只见她雪白细嫩的膝盖上的红痕很深,原本就有几块磕破皮的地方,如今更加惨不忍睹。
“娇气。”宋也轻轻嗤了一声,剜了药膏搓在温迟迟腿上。
话虽这么说,在温迟迟蜷着脚趾,不住往后缩腿的时候,宋也的动作也下意识放缓了。
上好了药,宋也帮温迟迟将亵裤穿了起来,正要帮她提到腰上之时,温迟迟将他的手拦了下来,“这个,我可以自己来的。”
宋也看她一眼,手松了下来,放任温迟迟自己来。
温迟迟自己穿好,攥住了如玉石般温凉的手,顺着他掌心的纹路挠了挠。
宋也探究地看着她,温迟迟回望,盯着他真挚地说:“郎君,你还有我,我陪着你。”
温迟迟眼眸亮亮的,像融进了点点星辰,宋也不由地跟着她弯了弯唇角,“真的?陪多久,一辈子够不够?”
温迟迟用力地点了点头,肯定道:“够。”
“太少。”
宋也垂下了眼眸,眼睫如羽翼轻轻地颤了颤,温迟迟看不清他此时的心思,却见他蓦然抬起了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说好了便不许反悔,若你胆敢背叛,我不会轻饶。”
温暖的春风吹开了半掩的窗牖,柳梢拂过轻半旧不新的漆红檐廊。窗外,繁花葳蕤;窗内,暖风熏人。
风已停,春未歇。
繁复的帷幔垂下,三千青丝散开。
温迟迟鬓云乱洒,轻轻抽泣。
几只喜鹊儿擦过窗前,又扑棱着翅膀,叽叽喳喳地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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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雨即便被带回了温迟迟的院子中,也再没了贴身伺候的资格,只能做些洒扫庭尘的粗活。
晴雨也算得上老实,只本分地在外院做活,正在灶下捡着木头烧火之际,秋香进来了,对她道:“晴雨姐姐,你方不方便帮我做两道点心呀?”
晴雨连忙站了起来,手蹭了蹭身上的围裙,点点头道:“自是可以的。”
“要一盘蒸酥果馅,晴雨姐姐,若是可以的话,现下便做吧。”秋香目光灼灼地看着晴雨。
晴雨定然不会拒绝,“糕点还是要莲花状的吗?”
秋香点点头,“是呀,整个府里头除却您,谁都没有这么巧的手,还能将那么小一块糕点捏成莲花状。吃着味美,看着也悦目。”
晴雨应了下来,立即叫人来看着火,往旁边净了手,和了面便开始做了起来。
不一会儿,秋香端了一盘水晶马蹄糕与一盘正酥果馅从庖厨内走了出来,此时正逢晌午,用饭的时候,恰好在路上遇着了提着食盒的青松,秋香叫道:“青松大哥!”
青松步子顿了下来,秋香便追赶了上去,将手中的那盘水晶马蹄糕递到了青松手中,“青松大哥,这是温姨娘令我给您的点心。”
青松耳尖烧得红红的,像丢烫手山芋一般将那盘糕点推了出去,连声叫了好几声使不得。
秋香困惑地看了青松一眼,坚决将水晶马蹄糕推到了青松手上,“青松大哥,您若是怕被公子看见,那便在这处吃吧,温姨娘叫我一定要交到你手上,说是感谢您那日将公子叫了回来,若我没有依姨娘吩咐办事,姨娘会责怪我的。”
青松有些惭愧,其实那日他被主子罚了的,因着他擅离职守,未曾听从主子的吩咐寸步不离地守着温姨娘。
正沉默着,秋香捻起一块糕点猝不及防地塞进了青松口中,秋香道:“好了,青松大哥,你吃也吃了,如今再推拒便不好了。”
青松讪讪地收了下来,“多谢温姨娘的一片心意。”
“我会传达的,”秋香点了点头,往青松手里的食盒张了张,“青松大哥,你这是要去给谁送饭呀?”
青松站在原地,没回答。
“主子吗?”秋香了然地点了点头,揭开食盒,将手中的莲花状的蒸酥果馅摆了进去,“这是温姨娘央晴雪做的,那便有劳青松大哥顺道送过去了。”
青松没来得及拦下来,只为难道:“这饭并非送给主子。”
“这......”秋香连忙将装着蒸酥果馅的盘子端了起来,不想这个盘子搭在其他的菜上,盘子里头的两块糕点沾上了菜汁,软糯了下来,外头沾了一圈了些油,秋香将这两块糕点拿了放了下去,“这两块便不要了。”
青松蹙了蹙眉头,又仔细地看了一遭,确实也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便往一处废弃的院子里头去,在耳房站定,摸到了古画后头的机关,将内里的门打开。
内里暗无天日,铁门锁扣寒光猎猎,里头俨然一个规制不算大的监狱模样。
青松将饭菜摆到了晴雪面前,沉声道:“吃吧。”
晴雪见着食盒中的糕点样,一下便愣住了,不复往日疯疯癫癫的模样,她冷道:“这是谁做的?公子呢,我要见他!”
“你终于不疯了?”青松问,“在哪儿拿到的药,经手的人还有谁,以及当日情形如何,你肯说了?”
“我说,我说!”晴雪道,“你告诉我,这糕点究竟是谁令你送过来的?”
“一个叫秋香的丫鬟,”青松沉思着瞥了晴雪一眼,“不过也不是送给你吃,只是凑巧罢了。你到底肯不肯说?”
晴雪抓着身上袍子的手越收越紧,这是温姨娘在拿晴雨的性命威胁她,叫她闭嘴。
晴雪骤然失去了力气,靠着墙边瘫坐了下来,冷笑了两声,又发起疯来:“青松大哥,我不是说了,此事同我无关吗?你快叫公子放我出去......”
青松侧目看了晴雪两眼,提着空了的食盒走了出去,到了外头,他看着那盘动了一块的水晶马蹄糕陷入沉思。
半晌后,青松还是将糕点装进了食盒中,提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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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青松说完话,秋香回到了院子中时,底下的小丫鬟正在布菜。
温迟迟瞧了秋香一眼,柔声问:“都办好了吗?”
秋香点了点头,将剩下的几块蒸酥果馅儿端在手上,面露歉意道:“只是姨娘,青松大哥说那食盒装的饭菜并非是给公子的。”
温迟迟问:“那你见着青松用马蹄糕了吗?”
秋香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见着了,见着了的!”
于是秋香便将讲过细细地讲给温迟迟听了一遍。
“我想也是的,郎君没派人传信,那便是要回来吃的,本想派人给你传信,但也不知晓你去哪儿等青松了,便没去。”温迟迟自然地岔开了话,“辛苦你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今日不必跟着伺候布菜了。”
秋香离开后不久,宋也便回来了。
他扫了温迟迟一眼,“下次回来的迟了,你便先吃,不必等我。”
“嗯,”温迟迟给宋也盛了一碗汤,“郎君很忙吗?”
“猎场布置收尾,去了郊外一趟,”宋也将汤碗接到手中,“行礼都收拾好了?下午便要动身。”
温迟迟点了点头,“收拾好了的。”
第67章 春猎(上)
三月狩猎是自老祖宗之始便传下来的传统。春猎是皇家的大事, 本朝崇文风气浓厚,然而文士亦须得休养体魄,在猎场与武夫乘骑捕猎, 一较高下, 围得猎物多者受上赏,夺魁之人便是加官进爵也不是奇事。
春猎每五年举办一次,往年都是在紫金行宫以南的南苑猎场举办,但今岁多有不同,皇帝年岁尚小,经不起奔波,南苑猎场距京城路途遥远, 驱马赶路也要好几日的功夫才到,于是围场便定在了靠在北边避暑山庄的另两座山头, 在那处建了围场,建制算不得大。
春日里天气暖和了,衣裳脱去了厚厚的一层, 方便着穿着一身轻薄的束脚胡服围猎。万物复苏, 水草也正是鲜美的时候。
围场距京中不算远,京中命官携着家眷自京中武定门出发, 不消半日的功夫便到了。
宋也给温迟迟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 马匹不算高大,性子亦很是温和, 托着温迟迟上了这匹马, 宋也翻身跨上了另一匹骏马上。
宋也颔首道:“来回跑两趟, 给我瞧瞧你学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