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暮——淮曳【完结】
时间:2023-09-02 23:04:11

  “爷爷,您忘记我上次跟你说的了吗?”他保持平稳的情绪安抚着老人,“殊殊现在不太方便来见您,等她方便了,我一定带她来,好吗?”
  “那什么时候才方便啊?”
  “不确定。”云暮不想骗老人,但又不能将实情讲给他,只能含糊回答,哄着老人,“我一定努力早早带她来看您,在此之前,您要好好保重身子,要照顾好自己,不然她来了看到您没有将自己照顾好,该有多难过啊。”
  “说话算话!”云喜良伸出小拇指。
  云暮微笑着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勾了上去:“说话算话。”
  这番话,其实云暮跟云喜良早已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但云喜良很快就会忘记。
  然后又再一次提起,云暮再一次用相同的话语解释。
  如此反复。
  -
  一个小时之后。
  云暮从云喜良的房间出来,看到孟若华站在外面,像是在等他。
  “妈――”
  孟若华突然抓起他的手就往楼下带:“什么都别说,跟我来。”
  云暮被带到客厅又被安置在沙发上,孟若华则亲自去了厨房。
  出来时,她手上端着一个不小的碗。
  从有记忆开始,母亲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连吃饭时菜都很少端。
  因为父亲不让。
  孟若华将手里的晚给过去:“快喝!”
  看着这么大一碗鸡汤,云暮狐疑:“这是……”
  “这是你妈妈早上起来亲自熬的,本来想叫人送去给你,没想到爸临时出了点问题,你回来了。”云立鹏拿着报纸从外面走进来,替妻子解释道。
  “快喝了。”孟若华催促。
  云暮抿唇接过,几大口喝了下去,也没尝出味道是好还是不好。
  孟若华接过碗,心疼道:“这些日子,你家里医院两边跑,都瘦了,也憔悴了。”
  说话间,捏了捏他的脸。
  “我没事。”云暮安抚说,“打比赛的时候,经常都会睡得比较晚,早就习惯了。只是爷爷……”
  提到云喜良,孟若华沉默了。
  一家人都能看得出,老人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但束手无策。
  他们不差钱,却买不来健康。
  “你之前说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生病了,还将家里的阿姨叫了过去照顾,这个朋友现在怎么样了?好了吗?”云立鹏不想家里的氛围过于沉重,岔开了话题。
  云暮摇头:“被诊出严重抑郁症,情绪很不稳定,还在医院住院。”
  “抑郁症啊……”孟若华惊呼,“可怜见的,听说严重的会出现……”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跟任何人交流,情绪暴躁,会出现幻觉,有自残轻生的念头。”云暮如实道。
  “天啦!”没见过人,但听云暮说的这些,孟若华就能想象得出情况有多糟糕,“这是最严重的状况了吧?她的家人呢?”
  “她的家人……”云暮轻抿薄唇,“将她逼迫至此。”
  孟若华愣住。
  这一生都顺风顺水的她,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环境,能将一个孩子逼成这样。
  她心疼道:“那你就好好照顾着,爸这里有我们在,你放心。――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女孩的话,我给准备一些东西,你带去给她,让她一定要加油,挺过去了,还有着美好的世界在等着她。”
  “她就是……”云暮看着父母,神色认真道,“爷爷一直挂在嘴边的殊殊。”
  当初云喜良去养病,只要云暮去看望,他们去过那个地方,但却从未进去过。
  爷孙俩住的隔壁有一个可怜的女孩,这他们是知道,但从未见过,就连名字都不知道。
  说到了此处,云暮索性也就将其他情况一口气说了出来:“她叫宁殊,家里条件还行,父亲在她八岁那年去世了,母亲一直待她很冷淡,在她十五岁那年带着她改嫁,十八岁之后她就自己搬出来住了,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和亲人。她母亲改嫁之后生了一个儿子,患有白血病,她希望宁殊可以为儿子捐赠骨髓,但宁殊对母亲有怨不愿意,所以她母亲使了一些手段逼迫,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简单的几句话将宁殊过往的人生概括。
  孟若华愣了半晌,看向云立鹏,眼里有着震惊与不解。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沉默。
  “咳……”云立鹏一声轻咳打破了宁静,“这孩子实在是有些可怜,既然你们遇上了,那就是你们有缘分,好好照顾她,希望可以早日康复。爸一直念叨着,如果见不着人,估摸着是会一直惦记着的。”
  “是啊是啊。”孟若华连连点头,“你爷爷的脾性,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对于这样的女孩,你们心里会对她有偏见吗?”云暮突然问。
  “她这样又不是自己想的,多可怜的小姑娘啊,要是在咱们家心疼都还来不及,做什么要对她有偏见?”孟若华觉得云暮这话问得很是奇怪。
  她没有听出云暮这话语中的试探和深意,云立鹏却是听了出来,不过他向来不干扰孩子们的选择。
  “你妈妈说得没错,这孩子这些年虽然物质上可能没缺什么,但过得并不轻松,这也不是她想要的,不应该拿有色眼睛去看待。”
  云暮看向父亲,无声道谢。
  -
  吃过午饭,云暮接到了阿姨的电话,听了对方的话后,他说:“我会让人送去给她。”
  挂断电话之后,云暮给刘焱打了一通电话,让他准备一套绘画需要用到的工具送到医院。
  交代完,回过头,见云晟站在身后,他挑眉:“有事?”
  云晟:“爷爷醒了,在找你。”
  云暮收起手机,快步进屋。
  还没进屋,便听到一声愤怒大吼――“你们是不是又把小暮弄丢了?赶紧去找回来!”
  云暮推开房门走进去,忙道:“爷爷,我在!”
  “小暮来了。”云喜良脸上的怒瞬间消失,抬手招了招,“快过来。”
  云暮上前。
  云喜良拉住他的手,迫不及待问:“你看到殊殊了吗?我怎么好久都没看到她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刚刚做梦还梦到她了,她跟我说她很难受……小暮,殊殊是不是出事了?”
  云暮一怔,安抚道:“爷爷,梦都是反的,不是真的,殊殊很好,只是暂时有些事走不开不能来见您,等她忙完这阵子,我就带她来见你,好不好?”
  “真的吗?”
  云暮点头:“小暮从来都不会骗爷爷。”
  云喜良凝视云暮半晌:“好。”
  -
  夜幕来临,昼夜交替。
  坐在窗户边上的宁殊依然保持着两个小时前的动作,她盯着窗外发着呆,就好似一个不会动的精致木偶。
  忽而听到响动,缓缓将头转过,见是常出现的阿姨,情绪没有波动。
  “你要的东西给你拿来了。”阿姨指着桌上放着的电脑等东西。
  宁殊起身走过去,拿起电脑回到床上,全程不发一言。
  阿姨早已习惯,也知道小姑娘这是生着病不是没有礼貌,心中稍有疼惜。
  “你有事情就叫我。”
  阿姨离开之后,宁殊打开了绘画的软件,盯着电脑许久没有动作。
  这会儿她是清醒的,也记得之前给过小月不少画稿,应该能管个两三周。
  她突然打开漫画连载平台,看到上面的最新更新是半个月前,而后有一条请假公告。
  宁殊忘记了小月的叮嘱,往下翻看着评论――
  [这画的都是什么玩意?会不会画?赶紧换了吧,看得糟心!]
  [啊啊啊啊!逐暮能不能滚啊,人品低劣的人不配画这漫画]
  [求换主笔!求换主笔!求换主笔!]
  [垃圾,去死啊!]
  [抵制逐暮!抵制漫画!一日不更换主笔,就用永远抵制这部漫画,抵制梦谷漫画的所有作品!还撤热搜,本事挺大的,背后有金主吧?不然一个小小的漫画主笔哪来的这么大手笔,让人恶心!呕!!!]
  宁殊僵硬着往下翻,一条条恶毒诛心的评论将脑海中那些暂时被压制住的声音再度引了出来。
  她眼前出现母亲的责骂,怪她不救顾子宇;看到顾铉冷嘲热讽说她配不上顾子宇那一声声姐姐;看到顾维良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心狠;看到顾子宇清澈的眼中出现失望……
  一张张面孔浮现,紧接着换成无数张脸,无数指责的声音,将她彻底吞没。
  “啊――”宁殊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不停用手挥打,发现那些东西根本无法赶走之后,抱着自己的脑袋,身子颤抖着,嘴里喃喃,“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宁殊,你怎么了?”阿姨听到响动,一进房间就看到宁殊蜷缩在地上,口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身体不停颤抖,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她不敢贸然上前,忙按了呼救铃。
  -
  云暮将云喜良哄睡,正要给阿姨打电话就见对方打了过来。
第23章 泥泞 哥哥一直都在
  夜已深, 明月高挂星空,淅淅沥沥的银色月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投射进病房。
  宁静美好。
  然病房内的情况却与景致截然相反,堪称乱作一团。
  桌上的物品东倒西歪, 玻璃碎片、鲜花、各种水果洒落一地。
  医生、护士, 以及楚成洋和照顾宁殊的阿姨等人将病床旁边的地毯围住。
  他们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像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什么重大难题。
  云暮匆匆赶到医院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听着压抑着的痛苦呜咽声,踩着沉重的步子向前。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人群中央,并未注意到有人靠近。
  当那一声平静淡然的“麻烦让让”落于病房中、清晰落入大家的耳中时,众人这才发现了云暮。
  看到突然出现在病房中的人,楚成洋以为自己太过于想念出现了幻觉, 手在其肩上重重拍了几下才找到了真实感,大大松了一口气, 忙小声道:“你可算是来了,快去看看吧,这丫头不让人碰, 手里拿着一块玻璃碎片, 谁靠近攻击谁,还敏感得很, 稍稍一有动作都能被发现, 可真是愁死我们了。”
  “你们先出去。”云暮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眼里划过一丝痛色。
  楚成洋轻拍两下云暮的肩膀:“我就在外面, 有事叫一声就是。”
  房门关上, 屋内彻底变得寂静。
  宁殊靠着床边蹲坐着, 双手紧紧抱住自己腿, 头搁在膝盖上, 拿着玻璃碎片的那只手被鲜血染红, 血液顺着手的轮廓流过,一滴一滴滴落到地上;她身子轻颤,口中偶会发出呜咽声,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那还在低落的鲜红血液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心口也像是被无数细针刺过,不见血却是疼得厉害。
  云暮往前走了一步,在距离宁殊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住,蹲下身子,嘴唇微张,嗓音暗哑轻唤:“殊殊,能听到吗?”
  熟悉的温柔嗓音落入耳中,仿佛来自遥远的呼唤,在宁殊全然黑暗的世界里亮起了一束微弱的光,指引着她向前走。
  她缓缓抬起头来,茫然无措的目光盯着前方的云暮。
  她全身紧绷着,戒备并未减少。
  两人沉默对视。
  半晌,宁殊的眸光清明了不少,试探似的喃喃喊:“哥……哥……”
  久违的称呼,令云暮一颤。
  大约是受环境的影响,宁殊从小就防备心重,那时候云暮为了让她能够接纳他,时常以她的哥哥自居。
  起初她是抗拒的,后来渐渐地接受了。
  她喊他第一声哥哥时的情景,他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他去参加全国数学竞赛回来发现宁殊没有回家,打电话又打不通,他找到了学校,但那时候学校的门已经关了,于是找到门卫,说明缘由。
  因着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好学生,门卫放了他进去。
  那夜,几乎将整个学校都翻了过来,最后在自习室找到人,但自习室的门却是被锁着的,同行的门卫找来钥匙。
  当时的她就跟现在一样,缩在一个角落里蹲着,紧紧抱着自己,好像这样就能有足够的安全感。
  看到是他,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冲他伸出了手。
  云暮将她拉起来时,才发现她的脚受了伤,没有犹豫蹲在了她的面前:“我背你回家。”
  云暮背着宁殊走在回家的路上,宁殊一直都很安静。
  她乖乖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言不语。
  云暮知道她什么都不会说,于是也就什么都没有问。
  突然,他听到她软软糯糯叫了一声“哥哥”。
  声音很轻很浅,微小到会让人产生幻觉的程度。
  自那之后,她便一直喊他哥哥,直到……
  从回忆的思绪中抽离,云暮对上宁殊的眼睛,缓缓伸出手,用极近温柔的语气说:“哥哥拉你起来。”
  宁殊盯着他不说话。
  云暮轻哄着:“哥哥在,现在的你很安全,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好吗?”
  宁殊依然不动。
  安静片刻,云暮主动伸手去触碰她的手,见她并未反抗,这才试着将她的手掰开。
  当碎片被拿走,看到她手的状况时,云暮眼神一沉。
  情绪变化仅在一瞬间。
  他抬起头看向宁殊时,又恢复了温柔:“我抱你起来。”
  宁殊怔怔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好似在分辨眼前的人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云暮轻笑了下,故作轻松捏了下她的脸:“许久不见看呆了吗?”
  他弯腰,小心翼翼将她抱了起来,放到椅子上,转身开了门,对外面的楚成洋说:“送处理伤口的东西过来。”
  云暮转身,对上宁殊的眼睛。
  他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
  房门敲响之前,他们看着彼此,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等药箱送来之后,云暮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棉签蘸了碘伏才伸手去拉宁殊受伤的那只手:“可能会有些疼,殊殊忍一忍好吗?”
  见宁殊并不反抗,这才开始从边缘开始清理她手上的血迹。
  宁殊像是感知不到疼,就静静看着云暮,眼睛也不眨,好似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云暮将宁殊手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又细心包扎好了才抬起头,一抬眸就撞见了她执着的目光。
  他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眼睛里带着细碎的笑意,落在宁殊的眼里,像一束明亮而璀璨的光。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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