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喊得很顺畅，像是要确认什么。
“我在。”云暮摸摸她的头，又牵起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放到自己的脸上，让她触摸到真实感，“殊殊，哥哥一直都在。”
他的眼睛很明亮，又温柔似水，像星光又像柔和的月色，看上去不那么耀眼炙热，却总是能给与恰到好处的需要。
-
折腾了许久，宁殊早已筋疲力竭，有能够给与安心的人在身边，她很快困意来袭。
看着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云暮将人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在身旁坐下来，安抚道：“我就在这里不走，你睡。”
宁殊一直看着云暮，直到抵不住困意才沉沉睡去。
等她睡熟之后，云暮这才捡起地上的电脑，随意按了两下，发现并未死机，他看到上面显示的画面正是她在画的连载漫画下面的评论，放眼望去，没有一句是好的，蹙眉放到一旁，又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一番，才打开了门。
楚成洋往病房里望去，见人睡到了床上，松了一口气，勾住云暮的肩膀，低语后怕道：“还好你还能镇住，不然就真的太难搞了，你说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暴走了？一点儿征兆都不给，太让人难以琢磨了。”
云暮将出来时顺手拿上的笔记本给过去。
楚成洋不明所以，刚要开口意识到不能大声，忙噤了声，又小声问：“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云暮在走廊上的椅子坐下，捏了捏眉心，脸上尽显疲惫，顺口回了一句：“你想知道的答案。”
楚成洋坐过去，打开了笔记本。
看完之后，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我叫刘焱给这些人身攻击的寄律师函去！”
“有什么用？”云暮淡淡问。
楚成洋：“……”好像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
主治医生办公室。
看到云暮出现，医生并不意外：“坐。”
云暮拉开椅子坐下，表情严肃问：“医生，她现在的情况是停留在原地还是恶化了？”
医生扶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睛，长叹一息，往后一靠：“她的情况很特殊，清醒的时候，不让所有人靠近，大多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在被刺激之下，意识模糊混乱之时，又很需要你来稳定她的情绪。这说明，在她的潜意识里，你对她而言是非常重要且特殊的存在。”
云暮静静听着。
医生喝了一口水，继续道：“通过我的观察，在她清醒的时候，之所以不见你并不是不想见你，而很有可能是她心底深处的潜藏着的自卑所致。她可能觉得她的存在于你而言是麻烦，也可能是不想以这样糟糕的一面来面对你。在她的内心深处，是复杂的，同时也是十分纠结的……”
久久没有听到后话，云暮主动问：“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的建议是，找一个环境清幽之地，用合适的方式来与她相处，渐渐打开她的心扉，将她从沉浸的世界里拉出来，再配合稳定情绪的药物加以辅助治疗。她现在的情况，其实住院对她的帮助并不大，反而是将她困在了这里，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云暮微一颔首：“我知道了。”
-
“嘿，想什么呢？”楚成洋抬手在云暮眼前晃了晃。
云暮从应该怎么跟宁殊来说这件事中回神。
楚成洋问：“医生怎么说的？”
“建议出院。”云暮坐到长椅上，神色满是为难。
楚成洋：“这是病情好转了？”
云暮摇头：“住院的帮助不大，反而医院这种氛围会让她感觉到压抑。”
楚成洋一想也是。
“那你愁眉不展干什么？”
云暮目光看过去：“你说，应该怎么跟她说，才会让她接受？”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楚成洋语气轻松，“就直接说医生说她病情好转，不用住院了呗。”
“……”
云暮后悔问了他。
要真那么容易，他犯得着如此的烦恼？
第24章 泥泞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需要她。
翌日清晨, 风和日丽。
云暮正陪着云喜良散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拿出，没什么情绪打开, 忽然精神一振。
[SS]：有那么一刻, 突然觉得自己或许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也不该活着。
正好云喜良走累了，云暮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才开始回复。
[Light]：来时我们没有选择，但怎么活却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SS]：哪怕成为别人的累赘吗？
[Light]：如果对方是心甘情愿的，那对他而言，就不会是累赘, 而是幸运，幸运能够遇上这么一个人。
[SS]：可我不想……
云暮正在猜测宁殊这省略号所省略的话会是什么, 就见消息又进来了。
[SS]：如果离开这里，是不是就好了？
正愁不知道应该如何跟她说离开医院的事，不料就看到对方发来了这消息。
[Light]：你想去哪里？
[SS]：不知道。
[Light]：不想在上海了吗？
[SS]：不知道。
云暮倏忽灵机一动。
[Light]：我有个朋友名下有个葡萄庄园, 位置比较偏, 正处于闲置中，依山傍水, 环境清幽, 远离闹市，是修养身心的好地方, 你如果不嫌弃的话, 可以过去住一段时间。
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 对方就没有了声音。
云暮将云喜良送回家中之后给阿姨去了一通电话, 得知宁殊只是在发呆并无异常才放心了下来。
-
宁殊盯着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出神。
今天醒来之后, 她记起了昨天的事情。云暮对她, 还跟那时候一样，他愿意出现在她的身边，愿意哄着她，愿意照顾她，却不再愿意像他曾经说的那样，站在光里，让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看到。
兴许是看她可怜吧。
毕竟刚认识的那会儿她就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怜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有自己的选择，没有人会一直陪着另一个人。
他食言了，但她却并不恨他，反倒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总是抓不住想要抓住的，这才是她该得。
那虽然追逐着光，但总是不安飘荡的心，也终究是落了下来。
她想离开这里，逃离这里，但又正如她跟 Light 说的一样，她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天大地大，无处可去，无处是家。
宁殊眼睛放空，抬头盯着天花板，疲惫将她裹挟，感觉很累……活着很累。
她很累，也是真的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
手机的震动唤回她的心神。
[Light]：突然这么说可能会让你觉得有些突兀，我把庄园的地址给你，你可以自己或者让信任的人去看看再做决定要不要去。
她所住的地方已经暴露，那些记者一定会继续蹲守，也不可能永远都住在医院里，而她也没有钱去买新的房子……
与Light成为网友六年，他如果对她有所企图，不至于六年都无动于衷。
更何况，她一个被无数人嫌弃的人，孑然一身，又有什么是可图的？
-
[SS]：好。
看到回复，云暮的紧张平息。
当消息发出去之后，他才意识到不妥，担心她想得太多，从而连这样一种让她信任、能够保持联系的途径也失去了。
紧张不安的等待，每一秒都是煎熬。
-
夜深人静。
云晟踏家门时已经十点多了，看到云暮坐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看什么，他眉一挑：“等我呢？”
原是一句玩笑话，不料从云暮的口中听到了一句“嗯”。
他稍稍一怔。
云暮看着云晟，也不墨迹，直明目的：“我将你那葡萄庄园暂时借出去了，这段时间除了打理葡萄园的人，不要让任何人去。”
“？”
云晟上前，狐疑的目光盯着云暮：“你……这是在通知我？”
“嗯。”
这份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惹得云晟又是一噎。
他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冲那张清冷淡然的脸扔去：“那是我花费大心思才搞好的，我自己都还没怎么去住过呢，你就给我借人了！？你今天不跟我将此人的来历说出个花来，我明儿就让人锁了那地方！”
他咬着牙坐到云暮的身边，气鼓鼓的模样，没有一点儿在公司时让人害怕的样子。
云暮转头看向云晟，眸光平静如湖水，只说了两个字：“殊殊。”
“……”
这个名字云晟可太熟悉了，总能听爷爷提到。虽不曾见过人，但已经在他的心里有了一个轻微的烙印。
不过也不能就这么就让云暮得逞了，不然以后他在家中的地位岂不是要再降一格。
他冷哼一声：“要得到总得拿点东西来换吧。”
云暮：“你想要什么？”
云晟：“来公司帮我。”
云暮：“不行，换一个！”
“……”
云晟一噎，拿起抱枕就冲云暮砸去：“你不要得寸进尺！”
云暮：“我去跟妈说，让她暂时不要逼你相亲。”
云晟手一顿，眼睛闪烁一缕亮光，回身靠着沙发，双手环抱胸前，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那我就勉为其难同意了。要去住是可以，住的时间我也可以放宽，但不能毁了我的葡萄园！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对我的葡萄园不利，不管是谁，我都当即赶出去。”
“知道了。”云暮起身，经过云晟身边时忽然顿住脚，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忘不掉，那就去找，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更何况还是一个主动消失的人。”
云晟身子一颤，心一沉，脸上没有任何的异常：“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忘不掉！”
云暮耸肩，轻笑，离开。
“……”
-
第二天下午，宁殊申请出院，主治医生那边云暮早就打过招呼，所以没有什么波折。
宁殊让云暮派来的阿姨回去，她自己则带上药和满电的手机打了一辆车，前往了云暮发来的那个地址。
司机戴着帽子口罩，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这装扮一看就很年轻也有些奇怪，但并未吸引宁殊的注意力。
她上车报了地名，眼睛就一直看向外面。
楚成洋从后视镜注意着宁殊的状态，发现正常的时候，她大多时间会发呆，看上去也就安静一些，倒不像是一个生了病的人。
经过红灯处时，他给云暮回了一条消息。
-
云暮早早就到了庄园，亲自收拾布置了一番。除了照顾葡萄园必要的人，其他的都暂时给他们放了假。
留下的人也提前对他们有所交代，事关宁殊的都再三叮嘱。
当收到楚成洋到了的消息时，他躲到了葡萄园后的一间房里。这一排矮房是专程为照顾葡萄园的工人所修。
-
宁殊推开大门，看着这一处好似望不到边际的庄园，眼里有着震撼。
四面环山，正门有一个很大的活动水池，后面的房屋建设放眼一瞧像欧式的风格，却又透着中式的复古，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合在一起看不出任何的违和，小楼的后面是一个大的露天泳池，还有高尔夫球场……其后是一大片的葡萄园……
她以往见过最豪华的也就是顾家别墅了，可与眼前的对比起，那是完全不够看的。
这里确实如Light所言，环境清幽，依山傍水，是个休闲的好地方，但这样的地方，她真的有资格住吗？
-
云暮知道，一旦让宁殊发现他出现在这里，她兴许会头也不回地逃离。
但前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心里也很没有底。
之所以选择这里，也是因为这里的管理很严格，除了特许的人之外，就这里的住户能够进入，这也能很大程度上免除外界的骚扰。
加上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错，没有喧嚣，是个养病的最佳之地。
但……
手机的震动，唤回了云暮的思绪。
[SS]：你朋友这里太豪华，可能不太适合我。
果然。
云暮眼神一暗。
[Light]：他这里一直空着，除了打理葡萄园的工人，都没人住，一点儿人气也没有，他一直想要找一个喜欢安静的人进来住住，让这里多一点儿生活气息，我寻思着，你比较合适，就跟他说了，他觉得没有问题。
[Light]：你住进来，既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也能顺带帮帮忙，这是最合适不过的安排。
[Light]：他老在我耳边念叨，让我给他找个值得放心的人来住住，我都快被他烦得耳朵起茧子了。我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怎么说也认识了六年之久，我相信你的为人，就当是帮帮我好吗？
-
一直以来，宁殊都是被人嫌弃和唾弃的那个。
有的人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其实也是对她不满的。
她有多不受欢迎，心里很清楚。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需要她。
这样的感觉很微妙，具体说不清是什么，但空荡黑暗又茫然的心间好似被注入了什么新的东西。
她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看着眼前的景象，沉默了半晌。
[SS]：好！
[Light]：照顾葡萄园的工人一般不会到主楼那边活动，主楼只有一位照看的阿姨，她会照顾你的一日三餐，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来打扰你。阿姨也会开车，你要是想出去走走，可以让阿姨带你去，车库里的车随便开。
宁殊只当这是客套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能够住进这样的地方，哪怕是暂时的，她也从不曾想过，哪能就真将自己当成了主人，随意运用这里的资源？
那岂不是太过于不知好歹了。
盯着那条发过来的信息，她下意识想说付房租，但又转念一想，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房租怕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她能付得起吗？
这样会不会让Light觉得她并未将他当成朋友？
可什么都不给的话，心里又有点儿别扭。
作者有话说：
云晟暴躁：你拿我的心血去献殷勤就算了，还哥都不认了！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第25章 救赎 有没有觉得这两句话放在一起像相亲？
晚, 葡萄庄园。
刚住进来的宁殊有些拘谨，除了客厅和自己的房间之外，其他地方都没去过。吃过晚饭之后又吃了药, 走在安静的后院, 呼吸新鲜空气，赏着皎洁月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