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一点一点往后挪。
云暮看出了她的意图，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看着她跑远，往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他有控制好力道，既不会让她挣脱，也不让会让她感觉到疼。
“七年前，我来找你，你就跟现在一样，见到我掉头就走。”云暮眼神受伤看着她，嗓音暗哑问，“这一次，你还想再重演吗？就算是判了死刑的人也还有辩护的机会，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我陪你走过七年，后来你躲了我七年，你还想躲我多久？”
当初几经辗转打听到顾家，也打听了到宁殊的新学校。
他去找她，见到她逃离的态度，想着给她一些时间，先冷静冷静，可没想到这时间一给就是七年。
而如今，她已经不再执着于将赛场上的他当作动力，那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就仅还剩下陌生网友。
这层关系太飘忽，太不稳定，要是有一天，她将他从手机里删除，那他们之间就彻底不再有任何关系。
“我……”宁殊咬着下唇，垂下眼睫。
她无话可说。
“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了吗？”
“没有。”
“没有为什么不肯理我？”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
“是我做得还不够好，让殊殊没有安全感吗？”
“……没有，你很好。”
“那为什么见了我就躲？”
沉默之中，云暮的手背上突然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水，他一怔。
还是将人逼得太急了吗？
“你很好，但就是太好了。”寂静的巷子里，一道轻得近乎喃喃的声音被寒风送进了云暮的耳中。
这次来，宁殊是为了与追逐了六年的光告别，并未想过两人会有碰上的机会。
见到他出现在眼前，很意外，心中也有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
听到他温柔到近乎祈求的语气，内心深处的愧疚感和罪恶感又油然而生。
他家境优越，是天子骄子，是被人宠着捧着的；
他是KPL第一位大满贯选手，出道即巅峰，拿过无数的荣誉，被无数人称赞，是无数粉丝心中当之无愧的男神；
他也迟早会成为一位出色的教练。
这样的他，应该是自信的，应该是意气风发的。
可是在她的面前，他倾尽了所有的温柔，总是小心翼翼照顾着她的情绪。
这些她都知道，都懂。
可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只要看着他站在能让他发光的赛场就好，不应该有太多的交集。
这个道理，七年前她就已经懂得了。
所有，她躲着他，不见他。想着，只要时间长了，他应该就会慢慢忘记她了吧。
他一年前的退役，彻底抹杀了她心里还残留着的一丝期待。
如今，他们过好各自的生活便好。
“对你好，不好吗？”云暮蹲下身，指腹轻柔为她擦拭眼泪，眼里满是心疼，“哭什么？”
少顷，宁殊抬起来，眼睛很红，眼里还盛着未掉落的泪水，斩钉截铁道：“不好！”
云暮手一顿：“为什么？”
宁殊知道，如果不将话说清楚，对方兴许会一直寻她，一直追问。
遇上了，那就干脆说清楚。
宁殊：“我是个不幸的人，但凡对我好的人都最后都没有什么好结果，我爸走的时候，连个送的人都没有，要不是因为我，不会是这样的。顾子宇总是念着我……我妈和我爸生的我健康，顾叔叔和他前妻生的顾铉也健康，偏偏顾子宇患上了白血病。你看，他们都没有好结果，你和云爷爷都是好人，只要远离我，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好。”
末了，她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该有太多的交集。”
云暮听着，垂着眼睫，不厌其烦为她擦拭不停掉落的泪水。
寒风吹进巷子，将他本就乱的头发吹得更乱了几分。
他直起身，柔声道：“看着我。”
宁殊下意识听从。
“我们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脚踩着同一片大地，处在同一个城市，我们就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没有谁理应是什么样的，也没有谁比谁高一等。你父亲的离开，那是因为他生了病，走时无人相送，那是因为他的家人都冷漠，那不是你的错。白血病不是遗传病，所以顾子宇患病，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他对你好，只是因为小孩子都有着一颗纯真的心灵……”
云暮忽地弯下腰，保持着跟宁殊相同的高度，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的眼睛：“殊殊，你很好，你不比任何人差，不要轻易否认自己，也不要再推开我，好吗？”
巷子里明暗分明，身侧昏黄的路灯照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分裂开。
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黑暗中。
他眼里闪烁着的星光，还跟曾经一样。
眼前的这张脸，也就比分别之时成熟了几分，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以前说话总喜欢弯着腰，跟她齐平的高度，现在也依然一样。
与幼年时相比，一切都仿佛没有任何的变化。
可宁殊知道，不一样了。
小的时候，她可以当他是一个暖心大哥哥，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的好。
长大了，也就明白了许多，他们之间永远会有一条难以跨越的沟壑。
以后，他会有更好、会有更配得上他的女孩出现在他的身边。
“想什么呢？”云暮勾唇浅笑，“还没吃饭吧？我带你去吃。”
见她呆呆的不动，他拉住她的手臂往外带。
当宁殊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坐进了车里，系上了安全带，车开离了原来的巷子。
夜晚的城市以白日更加热闹，有着不一样的美，霓虹闪烁，灯红酒绿。
宁殊看着云暮的侧脸，踌躇了片刻，将到嘴边的那句“你把我放下，我要回家”收了回去。
罢了，吃顿饭就吃顿饭吧。
这应该也是最后一顿了吧。
-
看着云暮将人带走，那眼神全程都黏在人家小姑娘的身上，没有往后看一眼，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那叫一个无情，似乎完全忘记了他这个忙里忙外的大功臣。
楚成洋被气笑了。
他摸出一根烟点上，靠着墙壁，深深吸了一口，吐出。
自我安慰：“算了，就当为了兄弟的幸福牺牲一小下，以后结婚了，必须得主桌安排，不然就跟他急。”
虽然在后台问云暮的问题被打断了，没有得到准确的回答。
但就他对小姑娘那紧张的样，花费那么多心思，刚才那温柔到能腻死人眼神和语气，要说没有那心思，他楚成洋的名字倒过来写！
啧啧啧，想当初云暮成名之后，各个领域的女人都曾对他表白过，可他倒好，就跟唐僧似的，不近女色。
原来不是不近女色，是心里早有了人！
第32章 救赎 “我的要求就是，不能删我的电话。”
云暮将车开到一处环境清幽的复古小院前停下, 他解了安全带，下了车，到另一边打开车门, 看着还有些愣神的宁殊, 轻声提醒：“到了。”
宁殊转头，视线打量着这地方，没有动。
“这里没有多少人，每一桌都是独立的包间，环境隔音都很好，不会让你不自在的。”云暮将手伸过去，眼神温柔凝视着面色踌躇的女孩。
骨节分明的手, 皮肤白皙，手指纤长, 指甲修剪得圆润，看上去很干净舒服。
可她怎么瞧着有一丝的眼熟？
“我手上有什么东西吗？”云暮转了两下。
海棠回神，收敛目光, 轻抿着唇瓣, 保持着距离：“我自己下车。”
“好。”云暮没有犹豫将手收回，扶着车门。
进到里面, 云暮跟前台报了一个宁殊没有听过的名字, 随即便有服务员领着两人往里走。
这家饭店从外到里的装修，都透着复古两字。
最外面的是大厅, 只有一个前台和煮茶间, 每一桌都用雕花屏风隔离出一方独立世界, 点着熏香, 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插花, 墙上挂着一些山水画。
穿过前厅, 后院有一条常常的回廊。回廊的尽头是一排呈半圆状的一排包间，包间正对出来，有一处凉亭和一个不小的池塘，池塘里种着荷花，不过这个季节尚还未开花，只有绿油油的荷叶，池塘边上停靠着两艘小船。
置身其中，宁殊仿若一下子穿越到了古代。
云暮观察着身旁女孩的神色，见她从进到这里，脸上的惊讶就没有下来过，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前方的服务员停下脚，对着打开的房门恭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位，你们的包间就是这间了。”
云暮转头，见宁殊的注意力一直在庭院，好似没听见服务员的话，继续往前走，他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眼前突然出现障碍物，宁殊脚一顿，狐疑的目光缓缓转向手的主人。
“到了。”云暮浅笑，“要是喜欢，一会儿吃过饭，我们下去转转。”
经这一提醒，宁殊这才发现了旁边开着的门，顿时觉得有些濉
她现在的样子，估计就跟乡下人进城没差。
见服务员也盯着她看，宁殊的脸上倏忽出现燥热，耳朵也开始发热，垂眸低头，浅浅应了一声：“哦。”
包间里的装修也很符合这家饭店的风格，香炉，屏风，木制雕刻装饰……每一处都透着复古的韵味。
云暮点了菜，服务员拿着菜单出去，房间内安静了下来。
宁殊有些拘谨，浑身透着不自在。
她低头看着手机，随手点开一个软件，什么都没做就关上，当即换下一个……
努力给自己制造繁忙的假象，好以此来缓解此刻的各种不自在。
直到……
面前突然摆上来一杯热腾腾的茶，一看就是刚沏好的。
她稍怔片刻，缓缓抬起头，茫然的目光撞进了含着笑意的一双好看眼眸。
“喝茶。”
云暮在宁殊身侧的椅子坐下。
手机屏幕暗下，宁殊双手捧起茶杯，浅抿了小口，随后放下。
“殊殊，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了？”云暮单手撑到桌上，支颐着头，温柔的目光落在始终不肯抬头的女孩身上。
宁殊抿唇不言。
云暮抬起手，扒着手指算：“你离开的那一年，我十八岁，如今我已满二十五，今年生日一过就二十六岁了，算下来就是七年多了……七年的时间，我们第一次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坐下来，一起吃一顿饭。”
这几年为什么没见，宁殊心里门清，她找不到话反驳。
“就算是普普通通的朋友，遇上了，也能够一起吃个饭，可我们的关系，应该不止是普通朋友，你说对吗？”云暮轻轻一笑，看着头越来越低、就快要撞到桌上的女孩，他伸手过去接住。
微带躁意的额头撞上微凉的手心，宁殊身子一颤，僵硬了几秒钟，忙坐直身子，脸颊“唰”一下爆红。
她咬着唇瓣，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心湖好似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带起涟漪，心跳开始不受控制乱窜。
这反应，好像有些不太对。
宁殊犹犹豫豫，前言不搭后语冒出来一句：“你……恭喜你赢了比赛。”
云暮：“殊殊今天能够来看我的比赛，我很开心。”
宁殊害怕云暮追问，这些年为什么不理他；也害怕他问为什么一直不联系他，不去看比赛。
说到今天的比赛上，宁殊也就没有那么紧张：“新队伍赢了比赛，你身为教练，应该跟队员一起吃饭庆祝的。”
云暮：“饭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俱乐部也有人会带他们去吃，没了我，他们反而自在一些。”
宁殊忽然想起上学那会儿的聚会，每次只要有老师在，大家总是会觉得不那么尽兴，很多时候都会觉得束手束脚。
这么一想，也就理解地点点头。
看着那小脑袋瓜一点一点的模样，云暮恍然看到了七年前的她。
那时候，他说什么她都信。能参与话题的就参与，参与不进来的就会点头，以此来表示她有在听。
看着对谁态度都不太好，其实也只是一个细心敏感的小姑娘。
没过多久，菜上了桌。
云暮用干净筷子夹了一块红烧鱼肚子上的肉到宁殊的碗里：“这个地方的，没什么刺。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我爷爷做的鱼，尝尝这里的手艺，看能不能比得上。”
宁殊尝了小口，点点头说：“味道还可以。”
“谁做的好吃？”
“……云爷爷。”
这里只是普通的味道好，但云爷爷做的，有家的味道，不一样。
“他要是听到你这么夸他，一定会很开心。”
想起了那个慈祥的老人，酸酸涩涩的情绪在心间蔓延，云暮垂下眼睫，也开始拿起筷子吃饭。
他还跟小时候一样，总是优先照顾着她。
两人之间有着一种无形的默契。
正餐吃完，又上了甜点。
宁殊用甜品匙子小口吃着，想着生病的那段时间，歉疚自心口蔓延开，嗫嚅道了一声：“对不起。”
“为什么突然道歉？”云暮挑眉。
“我……”宁殊放下甜品匙，端正坐直，“生病的时候，你明明是关心我，我却对你态度很差。”
“人生病的时候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云暮浅浅一笑，“不过你的道歉我接受了，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过分一回，提一个要求？”
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宁殊怔住：“什么？”
云暮将手伸到她的面前：“手机给我。”
宁殊握住手机，脸上满是犹豫。
云暮也不催促，手心向上放着没动，眼里没什么情绪波动看着她。
那熟悉的温柔眼神，让她如芒被刺。
看着缓缓放到手心的手机，云暮满意勾了勾唇角。
宁殊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有些没底，想看又不太好意思看，最终僵着脑袋，眼睛往那边瞟去。
一分钟后，手机铃声响在安静的房间内，并不是她的。
云暮将手机还回去：“我的要求就是，不能删我的电话。”
宁殊盯着手机片刻，没有去接。
她的视线缓缓向上移，停在他微带着笑意的眼睛上。
云暮轻轻一笑，将手机放在她的手心：“送你回家。”
他低低的笑声似三月里的春风，轻柔而温暖，将她裹挟，让她短暂失去了思考，只听从他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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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进车里，宁殊才想起来，她现在不住在自己的家里，而又并不想让他知道她住在别人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