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宇下地，走到宁殊的身边，挨着她坐下，小声问：“姐姐，他欺负你了吗？”
“没有。”宁殊依然垂着头，突然不敢看顾子宇。
“真的吗？”顾子宇天真无邪的眼眸看向另一边的顾铉，很快收回，又凑近宁殊，小声说，“要是他真的欺负你了，你跟宇宇说，宇宇帮你。”
稚嫩的童音落在耳边，属于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味萦绕在鼻息之间，纯澈的眼眸亮如星辰，干净无瑕。
命运对他很不公，可他从未有负面情绪，乐观向上，像是一颗缓缓升起的小太阳，用他仅剩的光芒温暖着他人。
这大概就是被爱滋养的小孩该有的样子吧。
不像她，一直都在被抛弃的路上；有些别人触手可得的东西，是她一生都难求的。
顾子宇的不健康让宁殊同情，而顾子宇身上所环绕着的幸福光圈又深深刺痛着宁殊的心。
所以宁殊面对着顾子宇时的心情总是充满着复杂。
“真没有。”宁殊抬起头，眼底的情绪归于平静。
顾子宇望着宁殊，小脸上是天真的笑容：“好。”
――“顾子宇，过来。”
忽然听到喊声，顾子宇转过小脑袋，看着面色不善的顾铉，软软糯糯问：“怎么了？”
“过来。”顾铉招了招手。
顾子宇看向宁殊片刻，见宁殊没有什么不满，这才走了过去，不大情愿问：“怎么了？”
顾铉招手。
顾子宇往前凑。
“你跟宁殊说，让她带个新人画手。”
顾子宇仰头看顾铉，沉默了少顷：“你怎么不自己说？”
“我说了她不听。”
“那就是姐姐不愿意，我不说。”顾子宇摆出一副“你别想骗我”的表情。
顾铉：“……”
被噎了一下，他说：“我是你亲哥，平时对你不薄吧？叫你做这么点儿事都不愿意！”
“姐姐也是亲姐姐啊，对宇宇来说，都是一样的。”顾子宇看着顾铉，小脸上写满了疑惑，好像很不理解为什么顾铉还没有他懂。
又一次被噎，顾铉稍有些恼了，轻轻戳了戳顾子宇的脑袋，愤愤道：“对于顾家来说，她就是个外人，而且她连给你捐骨髓都不肯，算哪门子的姐姐？”
“可是哥哥也没有为宇宇捐骨髓啊。”顾子宇再度发出灵魂一问，终止了聊天。
“都别玩儿了，过来吃饭。”
随着顾维良的这一声喊，顾子宇小跑到宁殊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姐姐，吃饭了。”
“好。”宁殊起身。
顾子宇一边走着一边跟宁殊说：“刚才哥哥叫我让你带一个新人，宇宇没有答应，宇宇觉得姐姐不答应肯定有理由，宇宇不想强迫姐姐。”
宁殊脚下微顿。
而同时落后一步的顾铉也顿住了脚，脸色黑如锅底，眼睛紧盯着前方那个转头就将他卖了的小身影。
第12章 泥泞 Light除外
踏进这里，宁殊就想过相处不会太愉快，这份预感沉寂了许久，终在吃饭的时候爆发了。
一家人围着餐桌而坐，宁殊的右手边是顾子宇，左手边没有人，正对面是顾铉。
动筷子之时，顾铉冲宁殊笑了一下，宁殊微微蹙起眉，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觉。紧接着，宁殊就听到一直没有开口的黎雅云出了声，“顾铉女朋友也是你这个专业的，你带带她。”
宁殊手一僵，垂着头没有说话。
“妈妈，我要吃那个。”顾子宇指着离他较远的那一盘虾，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黎雅云。
黎雅云看了一眼，温柔摸了摸顾子宇的头，安抚道：“你不能吃，乖啊。”
“哦。”顾子宇失落垂着小脑袋，小手拉了一下宁殊。
宁殊感觉顾子宇塞了什么给她，低头看去，发现是一颗奶糖。
“吃饭的时候咱们不说那些，都吃饭，吃饭。”顾维良给黎雅云夹了一块排骨，摇头，眼神示意别再提了。
在顾子宇和顾维良双双打岔下，黎雅云没有在席间再提起带新人一事。
吃过晚饭，宁殊不打算久留，将顾子宇叫到一旁，给了他一个红包。
顾子宇低头看着红包，沉默了几秒，抬起头，眼里有着浓浓的不舍：“姐姐要走了吗？”
“嗯。”
“那还会来看宇宇吗？”
“看情况吧。”宁殊不想骗他。
顾子宇拉着宁殊的手，仰头看着宁殊：“姐姐蹲下来一些好吗？”
宁殊弯腰。
顾子宇小小的双手捧起宁殊的脸，在一侧印下一个轻轻的吻：“姐姐，新年快乐，要每天都快乐。”
宁殊身子一怔，鼻尖倏忽一酸，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情绪来得莫名，转头看向远处片刻，有所缓解才收回视线，摸摸顾子宇的头：“你也新年快乐。”
顾子宇小手松开后，宁殊发现手心里多了一颗奶糖。
“新年快乐，每天快乐”多简单的一句话，可是在离开原来的家之后，这六年里再也没有人亲口对她说过。
“我让爸爸送你回去吧。”顾子宇希翼的目光望着宁殊。
宁殊回神：“不用，我一会儿打个车。”
“好吧。”顾子宇不勉强，又问，“那姐姐到家了可以给我打个电话吗？”
“好。”
安抚好顾子宇，宁殊跟顾维良打了一声招呼，没有看到黎雅云，犹豫了片刻，也不打算去找。
“宁殊。”
听到喊声，宁殊回头。
“给。”
盯着顾维良手里的红包，宁殊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住在这里的那几年里，顾维良每年都会给，但她从未要过。
这一次，同样不打算要。
“不用了，谢谢。”
一如往年，顾维良并未劝。
宁殊换好鞋，跟顾子宇挥手，忽然见到黎雅云大步走来，不等她有反应，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手机。
手机页面上显示的是一个人的微信号界面。
“加上。”黎雅云用命令的口吻道。
宁殊大概猜到了这是何人，想想还真是好笑，对别人的事情，黎雅云永远都是热心的那一个，可对她这个亲生女儿，却从未给过半颗热心。
她抬眸，将手机还回去：“我从不加陌生人！”Light除外，她在心里默念。
第13章 泥泞 同一片星空下
大年三十，所有人都赶回家吃团圆饭，稍一抬眸便可望见万家灯火，那是……家的味道。
宁殊双手揣在衣兜里，独自走在荒凉的道路上，任寒风肆意侵略。
在拒绝了黎雅云强硬的请求之后，黎雅云觉得当着一家老小的面被拒绝丢了面子，想要用那一点微薄的血缘来牵制她。
她自然不可能会如黎雅云所愿，在几句争吵之后，黎雅云给了她一个耳光，让她滚，并说再也不想见到她出现在那里。
当时，顾家父子就静静看着，没人插话也没人插手，唯一想要插手的顾子宇被顾维良抱进了房间。
跟黎雅云的相见，没有一次是愉快的，宁殊早已经习惯，就连被扇耳光都习以为常。
一开始的时候还会觉得疼，觉得委屈，后来就麻木，没有知觉了，若不是脸上会留下痕迹，她想，她会完全忘记这么一回事。
宁殊抬头望着漆黑的夜――漫天星辰闪烁，很亮很闪，像是在为跟她一样迷茫的人照亮回家的路。
包里的手机倏忽震动，宁殊回神，拿出手机，赫然看见――
[Light]：除夕快乐！
…
吃过晚饭，云暮来到阳台透气，双手搭在护栏上，一手拿着一手机一手夹着点燃的烟，头望着星空，脑海里在想――宁殊此刻在做什么？
手机轻震，屏幕忽然亮起，他看到宁殊回了消息，将烟叼在嘴角，点开。
[SS]：同乐！
[Light]：在看春晚吗？
[SS]：在外面。
云暮沉思了片刻。
[Light]：出去玩了？
[SS]：跟一个小朋友吃饭。
云暮当即想到了顾子宇，能将宁殊拉出去的小朋友，他也只能想到顾子宇。
[Light]：今天应该不好打车吧？
问这话时，云暮是抱着试探的心思――以顾子宇的身体情况，顾家人不可能会让宁殊带走，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宁殊回了顾家，他知道顾家条件还不错，在吃完饭之后开车将宁殊送回去也是可能的。
云暮很快就在宁殊的回复里找到了答案，顿时从微信里退出来，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
寒风呼啸，树叶簌簌作响。
宁殊站在路口，盯着手机上许久都无人接的打车订单，半晌抬起头，将围巾往上拉，眼睛盯着前方的一片空荡。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小时，宁殊已经不抱希望会有车来，打算去这附近酒店住一晚，脚刚踏出两步，就见一辆空出租车开来，手比脑子快。
当看到出租车停在面前，她垂眸问：“走吗？”
“走啊。”
听到稍有些熟悉的声音，宁殊抬眸看了一眼，没觉得眼熟，很快收回视线，上了车，快速报了地址。
坐进车里，系上安全带，宁殊就垂着头回消息。
[SS]：已经上车了。
[Light]：那就好。
[Light]：今晚月色不错。
宁殊抬头往外瞧了两眼。
[SS]：很明亮。
――“小美女不认得我了？”
突然听到这话，宁殊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望向前方开车的司机，脑海中努力回想是不是坐过他的车。
但她在外面向来很少看人的脸，还真记不起来，不过这声音听着倒是确实有几分熟悉……
第14章 泥泞 碰到一个奇怪的司机，好吓人！
宁殊戴着帽子口罩，低下头时好似将整张脸都缩进了围巾里面，娇小的身子蜷缩在后座的一角，像是一颗小小的团子，而当她抬头时，也仅是将一双没什么精神的眼睛露在外面。
其实她的眼睛很漂亮，但眼中却总是有一丝丝淡淡的忧郁，使之看上去有着独具一格的清丽。
楚成洋从宁殊的眼中看出了浓浓的疑惑，她是真的没记得。
想他楚成洋虽然已经退役，但自认为在整个KPL中，除了云暮那个“变.态”，估计没人能比得上他，粉丝中颜粉声控都不少。
他第一次去接人，没有做任何的伪装，但凡看KPL的都应该知道他的存在，并且应该认出他来才是……
考虑到当时情况紧急，宁殊又着急去比赛现场，没注意到他，这可以理解。
但是……都已经见过一次，且还有过照面和短暂的相处，再怎么说都应该有一丁点儿印象的吧？第二次见还如此的陌生，这就有些过分了！
“咳咳……”楚成洋试图唤醒宁殊的记忆，红灯处转过头，将一张脸努力往前伸，“有印象了吗？”
他寻思着，他这张脸也不大众，就算上次没有看仔细，这次怎么着也应该看清楚了吧。
宁殊觉得这个人好奇怪，她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却是鼓起勇气看了对方的脸，在记忆中搜索了一圈，得到的结果是空。
一抹怪异在心中油然而生，下意识更加用力握住手机，心跳开始攀升。
她该不会是上了什么贼车吧？
喇叭声响，楚成洋回过头才发现前方已经转了绿灯。
宁殊警惕看着外面的路，要是发现路线有什么不对，她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
安静行了一段路，楚成洋越想越觉得有点憋屈，他不死心地问：“你真的没认出我是谁吗？”
楚成洋太过于执着这个问题，宁殊心中又生了另外一个念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她问得很小声，语速很快。
但楚成洋还是听清楚了，可比起听清，他更加希望耳朵没有这么灵光，那样就不会如此心塞了。
…
云暮将云喜良哄睡着之后，回到客厅，一边听春晚一边陪父亲下棋。
放在旁边的手机忽然亮起，云暮拿起点开信息。
[SS]：碰到一个奇怪的司机，好吓人！
[Light]：？
正欲接着打字，一通电话在这时候打了进来，云暮跟父亲说了一声，走向了阳台。
“兄弟，我好受伤，你快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心灵……”鬼哭狼嚎的尾音无限拖长。
相识几年，云暮对楚成洋的性子还是十分了解的，没有吭声，静静听着。
嚎够了，楚成洋才开始进入正题：“你说追电竞的小姑娘怎么能不认识我呢？我都把脸放到了她的眼前了，她竟然给我了一副十分迷茫的表情，好像在无声问我‘你没事吧’，你是不知道我当时那个心塞，啊啊啊啊啊啊……真的，越想越憋屈……就算不认识职业选手的我，但怎么说我上次也接过她一次啊，我没有做任何的伪装啊，这次都直接把脸怼她面前了，竟然是那样的反应――兄弟，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过气了？”
第15章 泥泞 谈恋爱了？
玩笑似的语气，却没能掩盖住言语间的失落与无奈，云暮明白也理解。
电竞选手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还站在赛场打比赛时，可能很多人都认识你，可无论曾经的你有多辉煌，当你不在赛场之后，时过境迁，便会慢慢淡出大家的视野，到最后渐渐被人遗忘，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
“你想多了，她只是从不去关注于她而言不重要的人。”
楚成洋：“……”
沉默了半分钟，他疑惑：“你确定这是在安慰我？不是在跟我炫耀？”
云暮本是实话实说，但经这么一问，他再一想，好像也有那么一点儿味道？
他失笑：“人安全送到了吧？”
“那是当然，我办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楚成洋自信满满。
云暮问：“那怎么人家跟我说碰到一个奇怪的司机，好吓人？”
楚成洋：“……”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云暮听到对方深深吸气的声音，紧接着一阵暴躁袭来，“云暮，我跟你说，以后这种事你就不要再找我了，我好歹也曾经是明星选手，为了你跑去当一个人的专职出租车司机，我容易嘛我，到头来我还成了恶人了！再见！不，是再也不见……三天！别挽留，就这样！”
看着已经挂断的通话，想到楚成洋气急败坏的模样，云暮轻笑，低声喃喃：“我也没想挽留。”
…
宁殊给顾子宇回了一通电话之后就一直捧着手机，见Light只回了一个问号就再也没有其他话了，抿着唇，思量了半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