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宁宁微微皱眉,将她手里的冷茶给拿了过来,又朝外唤了一声,便有婢女来添了热茶。
“你说昨夜在我院外瞧见了沈寒山?”她没回答丹荔的问题,反倒是问道。
“对啊,他看起来好似不太高兴。你们俩吵架了?”丹荔往她身旁凑了凑,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你又让咱们堂堂太子少傅吃瘪了?”
卞宁宁无奈地戳了戳丹荔的头:“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与他好好的呀。”
但她确实不晓得沈寒山昨夜居然来过,她回来的时候,也没听院中伺候的婢女说起。难道沈寒山就来瞧了一眼就离开了?
“那为何昨夜我瞧见他满脸不悦要吃人的模样?”丹荔嘀咕了一句,有些奇怪。
卞宁宁却并未放在心上,她只想快些去看看白匀那边是否有进展了。她收拾了一番,便想去白梅院,可丹荔还在等着她去前厅用早饭。
验药一事,自然不能告诉旁人,否则就瞒不住沈寒山身中瘴毒一事了。
她想了想,还是先同丹荔去了前厅。
待她二人来了前厅,就瞧见卞亦枫同沈寒山已经闲坐多时的模样,而温仪也慢悠悠地踱步而来。
温仪瞧见了她,便快步跑上前来,挽着她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卞宁宁笑着点头,朝着温仪说道:“你还没见过丹荔吧,这便是我同你提起过的丹荔。”
她拉过丹荔,朝着温仪说道。丹荔也十分规矩地给温仪见礼。
丹荔昨夜来了这府中,便听下人们说了,这府中除了青竹,还住了个姑娘,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
起先她还以为,定国公府的大小姐,那必然是满头珠翠,锦衣华服,端着大小姐脾气的女子。可如今一见,这定国公府的千金居然如此英气,穿着红衣,脚踩皮靴,腰间别着把九节鞭,倒像是上阵杀敌的女将军。
丹荔心里,不由地生出几分羡慕。
温仪见丹荔温和纯善的模样,也是笑说道:“早就听青竹说起丹荔姑娘,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温仪说话向来直来直往,不整文绉绉的措辞,这话,便是说的她的心里话。
瞧丹荔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不正是个惹人怜爱的美人吗?况且这美人还是个有胆识的,敢同她们一起向郝盛远叫板,那她自然是高看丹荔的。
丹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样子,跟青竹姑娘比起来,可是相形见绌了。”
“这一大早的,怎么就互相恭维上了?”卞亦枫坐在一旁听着,故意揶揄道。
温仪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互相欣赏。”
卞亦枫哦了一声,十分夸张地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小女子的事情,本王自然是不懂的。”
说完,他又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沈寒山:“沈少傅可懂?”
沈寒山从早晨起来,在这前厅坐了快半个时辰了,一句话也没说过。方才卞宁宁一行人走过来,卞亦枫却发现沈寒山连头都未曾抬起过,便觉出不对来。
往日里,只要有卞宁宁在的地方,沈寒山的目光就一定在卞宁宁身上。可今日,却是不同。
他这才故意将话头抛给了沈寒山。
沈寒山也终于抬头,朝着厅外看了眼。
日头越来越大,满室光亮,照在来人身上,好似淬满了霞光,直逼人眼。
他默默看了几息,却只是收回视线,说了句:“在下也不懂。”
而后,就再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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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剧毒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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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宁宁也看出了沈寒山的别扭,又想起丹荔方才同她说,昨夜沈寒山在她院门外,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样子。
难道昨夜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何事?
她走上前去,问他:“听丹荔说昨夜你来寻我了?”
沈寒山复又抬眼,朝着她温和一笑,却是否认道:“不过是路过罢了。”
卞宁宁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只觉沈寒山这情绪来得突然,她全然摸不着头脑。
而沈寒山的不悦,即便是粗枝大叶的温仪,也瞧出来了。
她的视线在二人脸上转了一圈,想说些什么缓解下气氛,可奈何自己嘴笨,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挠了挠头,看着婢女将早饭送上前来,拉着丹荔和卞宁宁坐了下来。而后环视了一圈,却发现没见着白匀。
“白公子怎么没来?”她问道。
其实温仪不过是想说些什么转移下大家的注意力,便随口问了一句。
而这个问题,卞宁宁从一来就发现了,却又苦于不能明摆着问出来,怕被人知晓她与白匀的约定。
她草草地用了些饭食,就急匆匆地站起身来,朝着众人说道:“昨夜我恰巧碰见了白公子,他好似受了些风寒,我还是去瞧瞧他吧。”
说完,又补充道:“好歹白公子也帮了我和温仪的忙,总要去关心一二。”
而后她便向婢女要来了食盒,装了些点心进去,就要准备去那白梅院。
温仪也赶忙站起身,说道:“那我随你一同去。”
卞宁宁下意识就想拒绝,却又见卞亦枫不知为何一个劲地朝她点头,便只好应了下来。
“也好,你随我一同去谢谢白公子。”她朝着温仪说道。
而卞宁宁刚携着温仪出了前厅,就见沈寒山的面色更冷了,他手里的竹筷都好似要被捏折了一般,原本还算温和的面容这下彻底阴了下去,仿佛泼天盖地的暴雨,将这前厅浇得是一团糟。
卞亦枫斜靠在椅子上,定定地看着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将肉粥往嘴里送,却丝毫没尝出味儿来。
丹荔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言,扒了两口饭就起身说道:“我今日还有事,便先出去了。”
说完,她也忙不迭地离开了府中,外出游玩去了。
沈寒山沉着脸不说话,拿着筷箸也不动,定定地看着方才卞宁宁替白匀夹菜的碗碟。
卞亦枫有些摸不着头脑,将他手里的筷子夺了过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招你惹你了?”
沈寒山听完轻笑一声,头也不抬地说道:“九王爷此前的努力怕都是白费了。”
卞亦枫还没弄明白这话的意思,又听他继续说道:“也对,三年前的事情,哪能说回去就回去?”
说完,他看似无所谓地笑了笑,可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卞亦枫眉头越蹙越紧,颇有些不耐烦:“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有什么事直说不行吗?”
沈寒山原本都打算起身离去,听见这话却停了脚步。
直说?
这话倒是勾起了一段往事回忆。
当年他与卞宁宁确定心意,是自然而然,不必多说,互相便已明了。
后来他二人商议订下婚约,却是因为卞宁宁将他堵在暗室中,与他挑明了想嫁给他的心意。
那时卞宁宁也曾生过闷气,说他从未与她说过什么甜言,也不曾与她诉过衷肠。
她说:“你明明也想娶我,为何不问问我的意思,不与我直说?”
“往后莫要只自顾自地揣测我的想法,你问,我便答。”
他曾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懂该如何说,用心做便好了。
可方才卞亦枫说,让他直说之时,他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似乎有些事,当真还未说完做完。
他转过头,再看向卞亦枫,却又是游刃有余的笑意:“九王爷这话,说得不错。”
“还用你说?我都同你们说了,你们……”卞亦枫正得意着,眯着眼笑说道,却见沈寒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礼貌。”他将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扔回盘子里,摇着扇子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卞宁宁带着温仪快步进了白梅院,就见白匀的屋门紧闭着。
“大白天的,关着门做什么?”温仪有些奇怪地问道。
卞宁宁只当不知:“想来是白公子喜静吧。”
她抬手敲门,可手还没碰上门,屋门却从里边打开了。
门后站着白匀。
白匀身上还穿着昨夜的衣裳,一头青丝还算整齐,只是那双眼有些无神,泛着疲惫,下巴上是趁夜冒出来的青黑色胡茬。
倒是和昨日瞧见的白衣翩翩的公子,不大一样。
白匀正打着呵欠拉开房门,突然瞧见门外正站着个人,再定睛一看,却发现除了卞宁宁,还有个温仪。
温仪一张小脸满是嫌弃,龇牙皱眉地看着面前有些邋遢的男子。
白匀心头一惊,轰的一声,赶忙将房门关了起来。他背靠雕花门,只觉脑子发沉,心头却突突直跳。
“我这是还在做梦?”他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却又听身后传来急促而真实的敲门声。
“白匀,你干嘛又把门关上呀?我们来看你,你怎么还把人拒之门外呢?!”
是温仪的声音。
白匀突然觉得浑身乏力,一夜未眠的疲累统统都涌了上来。
他整宿都在验卞宁宁给他的药,直到天色大亮,实在撑不住了,这才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可没睡多久就突然惊醒了,便想着把房门打开来透透气。
可谁知道打开门来,却是更大的惊吓。
他强打起精神,就着昨夜剩下的净水收拾了一番,心里暗怪自己昨夜吩咐旁人不许打扰,如今想要些热水都难。
被拦在门外的温仪气呼呼地敲了几下门,说道:“他不愿让我们进去,我们干嘛还在这儿等着呀?”
卞宁宁看着她气鼓鼓的脸颊,不由笑了:“你若是不愿等,就先回吧,我等在此处便是。”
若是旁人便罢了,偏偏是和温仪整日里过不去的白匀,温仪便也当真不想再等了。
“那我先回去了,不想看见他。”温仪朝着屋里吐了吐舌头,又跑又跳得离开了。
卞宁宁无奈笑笑,心道也好,她也不用费心瞒着验药一事了。
温仪前脚刚走,白匀下一秒就终于收拾妥当,打开了房门。
“这大清早的,温大小姐来寻在下……”
哪来的温大小姐?
门外除了提着食盒的卞宁宁,哪里还有旁人。
卞宁宁心思一向比别人更加细腻,霎时就捕捉到了白匀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她起先有些疑惑,后又见白匀视线一直留在院门外,却突然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昨夜她来寻白匀,他也是这般,望着她身后,带着失望。
“温仪有事,先离开了。”
她看着收拾得整整齐齐,身上还洒了柑橘清冽香气的白匀,却是笑了。
白匀收回视线,也并未去探究卞宁宁的笑里暗含着何意,只从她手里接过食盒,将她迎了进去。
二人在桌边坐定,白匀打开食盒,随手拿了个肉包咬着:“青竹姑娘与我的约定,可别忘了。”
卞宁宁眼里瞬间迸发出晶亮,言语里满是欣喜:“白公子的意思是已验出来了?”
白匀点头:“差不多了吧,基本可以确定了。”
“白公子果然是神医妙手。这药此前也由许多大夫经手验过,却始终差了一些,验不出最后一味药是什么。”
卞宁宁有些激动,连声音都有些发颤。这也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只是想试一试,可谁知白匀竟当真这般有本事。
白匀听着她的话十分顺耳,勾唇笑了笑:“我白匀十岁就开始游走四方,行医问药。这些事,如何能难得住我?”
他一向性子张扬,也丝毫不谦虚,脸上尽是自满,却又让人发自内心的叹服。
“不过这制药之人也不是什么蠢材,你说的这最后一味药,确也花了我许多心思。如今,我也要问一问青竹姑娘,这药,应当不是给你用的吧?”
他继续说道,却在说出此问时,眼里划过一抹寒光。
卞宁宁直视着他,不答反问:“这药有何奇怪之处吗,为何白公子要这么问?”
白匀起身,从西侧长案后方的屉柜里取出了昨夜卞宁宁送来的药包,摆在桌上,摊开来。
“青竹姑娘可知,这药,剧毒。”
卞宁宁放在膝头的手一颤,衣袖都被捏得发皱:“剧毒?”
白匀点头,拿起食盒里的勺子轻搅了搅,说道:“所以我想问问青竹姑娘,这药,究竟是何物?你又为何偏偏要验这药?”
如他此前所说,他十岁起便开始四处云游,早些年也曾做过许多善事,虽说后来因为一些缘由,再不肯随意救人,却也有作为医者的底线。
这样的毒药,绝不能落入歹人之手。
而卞宁宁却并不知他所想,脑中只萦绕着剧毒二字,连思考都变得有些困难。
她喝了口冷茶,定下心神,却是沉默了。
白匀并不催促,只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过了许久,就在白匀的耐心终于要耗尽之时,她这才继续说道:“白公子可曾听说过,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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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月牙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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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有人知,白匀师从一位西域高人。
这位高人隐姓埋名来到朝国,阴差阳错救下性命岌岌可危的白匀,那时他才十岁。自那之后,白匀便跟着这位师傅四处云游,学医行善。
而这瘴毒,本就是源于西域,遂他对这毒,也有几分理解。
卞宁宁不过问了一句他是否知道瘴毒,他就明白了过来。
“青竹姑娘这药,是为了压制瘴毒?”他问道。
卞宁宁艰难地点点头。
白匀了然,抱着手靠在椅背上,幽幽地说道:“瘴毒这门奇毒,无药可解,毒发时如万蚁噬心,剧痛无比,你可知为何?”
卞宁宁虽说知道沈寒山毒发时痛苦难熬,却并不知细节如何,如今听来,倒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有无数只蚁虫爬过。
“不知。”她面色依旧看似如常。
白匀也不惊讶,世人对瘴毒本就知之甚少,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研制出解药来。
“因为这瘴毒虽说叫毒,却更像是一门奇蛊,毒发之时游走在皮肤之下的不是幻觉,是真正的毒虫。”
仿佛心霎时被撕裂了一般,卞宁宁连再抬眼看面前之人都没有力气,这一切比她所能想到的还要可怕,她甚至不敢再去回想此前沈寒山毒发时的模样。
万蚁噬心?他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白匀见她面色煞白,便知这些事是她第一回 听说。虽说他也有些好奇,却也没问究竟是谁中了瘴毒。
毕竟挖人伤疤,是要损自己功德的。
他见卞宁宁陷入了沉思,便又继续开口,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不过青竹姑娘这药,单看,剧毒无比,但若是用作压制瘴毒,倒是有几分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