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已经纷纷开始向上爬，苏染还留在山脚下。苏染对着山崖研究了半天。崖壁陡峭，但是嶙峋凹凸，可攀爬落脚的地方不少，并非爬不上去。只是这里连根安全绳都没有，万一掉下去，只怕小命就要玩完。
苏染看了良久，终于选了个看起来靠谱点的路线，哪里向上，哪里转弯，哪里可以暂时休息，暗暗在心中记牢。站在山下看得清楚，一旦上去，视野就受限得厉害了。
苏染开始一点点向上攀爬。因为路线选得好，旁人被困住无路可走时，苏染倒是一直爬得相当顺畅，虽然出发得晚，却渐渐追了上来。
只是这雪灵狐的身体虽然轻巧灵活，却不以力量见长，不一会儿功夫，手脚就都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苏染心知不能急躁，否则难免后劲不足，只要遇到平台就稍做休息。
太阳越来越大，明晃晃地照在崖壁上，无遮无挡，苏染的鬓边的头发都贴在脸上，汗珠滴滴答答向下淌。苏染心中暗暗计算进度，后面脱力，会越来越慢，想赶在正午前爬上去，速度怕是要更快一点。
苏染咬咬牙，踩住凸起的石头向上用力一蹬。小腿一阵剧烈的酸痛袭来。
抽筋了。
这里不上不下，没处可歇，只能尽量靠在崖壁上借一点力，等着这阵抽筋慢慢过去。
汗水淌在睫毛上，四周一片模糊，苏染没手去抹，只得任由它去。
日光朦胧的圈圈光晕中，一个白衣人影从旁边快速掠过，忽然又转了回来。一只大手一把握住苏染攀在崖壁上的手，用力一扯。
苏染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已经被扯到空中，却没有掉下去，而是踏踏实实踩着什么。苏染下意识地低头向下看，脚下一片虚空，什么也没有，十分吓人。
“踩到剑身上来，你就那么站在空中，岂不是让我露馅？”
身后传来的这声音苏染认识。烟嗓。
苏染回过头，撞进一双微眯的冷冽如冰的眼睛。眼睛的主人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剑——身。”
苏染连忙把双脚挪到他也站着的剑身上，脑子却在高速运转。闻倾到这里来做什么？
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闻倾开口悠然道，“我潜进明夷山有事要办，正好看见你爬山爬得可怜，顺手带你一段。你不留在我的擎苍山，特地千里迢迢赶到这儿来吃苦，好玩吗？”
原来不是来捉人逼问天魂盏的下落的。苏染松了一口气。
潜进明夷山办事？他倒说得直率。
“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身后的闻倾忽然笑了一声，“你顾虑得很有道理。”手绕过来一送，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圆圆的小东西就进了苏染的嘴里，被一股力量一推，顺着喉头流畅地滑了下去。不知是什么毒.药，居然滚烫，从喉咙到胃一路火烧火燎。
苏染，“……”
自己要是死了，一定是死于话多。
闻倾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乖乖的，以后自然会给你解药。”
苏染忽然想到一件事，结结巴巴起来，“上次在锅里的时候我还是狐狸，你从没见过我的人身，怎么会认出我来？”
闻倾一笑不答。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峰顶。峰顶是个平台，早有几十个御剑飞上来的世家子弟等在上面。
平台一端，立着十几个人，个个身着白衣，腰悬长剑，都是一样的服色打扮，看样子是真正的明夷山弟子。
闻倾带苏染缓缓落下。两人均相貌出众，身着素衣，飘飘然宛如谪仙。一时间，平台上鸦雀无声。
静默了一会儿，窃窃私语声渐起。以这些世家子弟修为，能自己飞上来已经不错，断没有带人上来的本事。
一个明夷山弟子上前施礼问道，“在下明夷山少真，请问两位名讳。”
原来上了峰顶才有资格报名字。
闻倾今天长发半束半披，穿了件素白衣服，极宽的腰带却是一片银蓝，袍角上更是密密地绣了夹银丝的蓝色云纹。
这人有心正经起来的时候，典雅俊逸，风姿出尘，和魔头两个字边都不沾。
他先回了一礼，“七丹谷闻倾。”倒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七丹谷是西边极偏远的一个所在，谷中人虽然修行，却极少涉足中原。谎报这样一个地方，是很安全。
少真转而问苏染，“姑娘是一起的？”
苏染断然答，“不是。”
偏偏闻倾与她同时答道，“是。”
两人回答的不一样，对视一眼，十分尴尬。
苏染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软工苏染。”
“软宫？”少真道，“在下孤陋寡闻，未曾听过。”
软件工程，苏染心想，你要是听过，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少真问道，“两位既然不是一起的，为何会一起飞上来？”
闻倾随口道，“问得好。不是一起的为什么会带她飞上来？大概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人群中有人笑出声来，苏染微觉尴尬，瞪了一眼闻倾。闻倾安闲自在，视若无睹。
少真为难道，“这样被人带着飞上来的话，只怕不能……”
想赖皮？苏染立即道，“上山之前曾说过，大家各凭本事，别管我是怎么上来的，我能上得来，就是我的本事。”
少真想想也是，无话可说，只得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两人进人群中等着。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有个着粉衫的少女开口道，“凭的是什么本事？怕是浩正阁里的那种本事吧？”
苏染虽然听不懂，但想到客栈里遇到的浩正阁里那三个穿黑袍的妖冶女子，也知道她说的绝不是什么好话。人群中已经又有人笑了起来，笑声透着猥琐。
苏染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闻倾已经说话了。
他眼睛一眯，慢悠悠道，“不管她凭的是什么，我只知道姑娘你要是挂在崖壁上，”目光上下一扫，“凭你这幅样子，我是决计不会带你上来的。”
这人好毒的嘴。
众人忍不住，纷纷回头去看那粉衣少女的相貌到底是有多丑。
被这样一个如此出色的男子公然羞辱，那粉衣少女脸上由红转白，由白转红，几乎气哭。
第6章 挂件
“小染。”战之扬穿过人群迎了过来，警惕地打量了一眼闻倾，握住苏染的胳膊就想往身边拉。
闻倾手疾眼快，一把抓住苏染另一只胳膊。
两人同时都用了真力，苏染顿时疼了。
苏染忽然想起两个母亲争一个小孩的故事，两个妈妈一人拉一边，孩子被拽得直哭，亲生的那个受不了孩子哭，先撒了手，孩子最后就被断给她。自己此时就是那个倒霉的小孩。
看见苏染皱眉，战之扬连忙松开苏染的手臂。苏染暗暗感激，到底还是战小爷是亲妈。
“小染，你认识他？”战之扬上下打量闻倾。
苏染摇头断然道，“不认识。路人甲。”
闻倾不知听懂没有，没什么表情，却仍然拉着苏染不松手，三人站在人堆里，等着后面的人慢慢飞上来。
“系统？在吗？”苏染趁机敲系统。
“嗯？”系统的声音传来，犹豫了一下，“你这次不叫我离……嗯……”
他居然喜欢被人叫离哥哥？苏染叫他这么肉酸的称呼纯属调侃，此时脑门上直刷三条线。
“我想来想去，还是叫系统吧。庄重。”苏染今天没心情调戏系统，“我过了明夷山弟子甄选第一关，可是，闻倾他居然也来了！”
“所以？”系统并不在意。
“我怎么不记得书里有这段？”
“可能是略写吧，一句话带过那种。”
“还有，浩正阁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一提浩正阁，大家的反应就那么诡异？”
系统不愿多说，简单答，“不是什么好地方。”
“为什么不好？”苏染穷追不舍。
系统叹了口气，“养炉鼎的地方。”
苏染结巴起来，“明夷山不是……名门正派？也用这个练功？”
系统轻哼了一声，“所以人家不叫炉鼎，叫仙子。”
苏染默了默。“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系统沉吟片刻，“你只要跟着闻倾就好。”
跟着闻倾？苏染偷眼看了看身边的闻倾。闻倾察觉了，似笑非笑地回看她一眼，倒是忽然把一直紧紧攥着苏染胳膊的手放开了。
太阳慢慢移到头顶，又有百十个平民子弟爬上峰顶。与逍遥自在飞上来的世家子弟不同，各个汗流浃背，上来就摊倒在地上。
少真与他们一一通了姓名，看看日冕，时辰差不多了，扬声道，“时辰已到，诸位请跟我来。”说完拍拍手，身后十几个明夷山弟子御剑而起，冲下山去，想来是去送那些还挂在崖壁上的人下山。
从云台峰的平台向前，是飘飘摇摇一座铁锁桥，众人过了桥，眼前就是明夷山主峰。
少真带着众人直奔主峰的后山。
后山是极大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里面古木参天，荒草遍地。
少真抬手止住众人的窃窃私语，“下一场比试就在这片林中，每人都会发一个铃铛，海螺声一响，你们就可以在林中各自寻找藏匿的去处，第二声海螺响后，才可以开始抢夺别人的铃铛，林中有人巡查，凡是在螺响前就敢动手的，或是恶意伤人的，一律剔出比试。第三声海螺响时，手中仍有铃铛的人过关。”
苏染明白了，温柔版大逃杀。保住铃铛就能过关，这个简单，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就是。
只听少真又说，“过关的名额只有三十，若是保住铃铛的人数超过三十，就依手中拿到的铃铛数排序。”
苏染默了默，这是要堵死自己这种打算采用保守策略的人的路。
一个明夷山弟子走上来，先收了众人的剑，又给每人发了个金色的小铃铛。苏染捏着铃铛想，林深草密，安全起见，还是先把铃铛埋起来，比赛结束时再挖出来的好。
少真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虫，又开口道，“比试期间铃铛必须挂在手腕上，只要手腕上没了铃铛，立刻就算输了。”
说完胳膊一抬，身后一个明夷山弟子将一只硕大的海螺举在嘴边，呜呜声顿时响起来。众人不及细想，纷纷向林中奔去。
闻倾不紧不慢地也进了密林，苏染牢记系统的话，紧紧跟着他。
苏染跟着闻倾，战小爷就跟着苏染。
所以闻倾一回头，就看到两个小尾巴。
苏染对战之扬道，“一共只能有三十人胜出，我刚刚数了一下，这里大概一共两百人出头……”
“两百一十。”走在前面的闻倾吐出个数字。
“你怎么数得这么快？”苏染讶异。苏染刚刚进林前匆匆数了一遍，只来得及有个大概。
“刚才在天台峰平台上等着的时候你在干嘛？琢磨晚饭吃什么？”闻倾也不回头。
要抱他的粗腿，苏染不敢反呛，继续道，“两百一十人的话，只要手里有七个铃铛，就能稳过。所以除了自己的，还要再抢六个。”
“你能抢得到六个？”闻倾冷冷道。
“不能。”苏染干脆利落道，“所以我的策略，要么是好好藏起来，祈祷厉害的人大杀三方，帮我把弱鸡都清理干净，要么就是尽量进一个人数多的队伍，以求自保。”
战之扬默了默，“小染，你有没有出息一点的主意？”
“没有。”没实力，有什么可出息的？硬要出息，那不是傻吗？
闻倾笑了一声。“进一个队伍，等着最后队伍的头儿凑不够七个铃铛时，把你当肥羊宰么？”
所以跟着你啊。闻倾，你虽然号称魔头，但是却是书里伟光正的男主，一定不会那么黑。再说在你眼中，此处人人尽肥羊，也不缺这小小的一只对不对？苏染眼巴巴地看着闻倾。
闻倾像是感觉到了，回头瞥她一眼，淡淡道，“与其当别人的肥羊，还不如当我的。跟着我。”
苏染大喜过望，有他在，比现在手里已经拿着七个铃铛还稳。系统果然说的没错，真的能当个男主的腿部挂件。
闻倾四下看看，找了棵视野极好的参天大树，伸手托住苏染，回头找战之扬时，战之扬却退后了一步。
“小染，我去抢铃铛，要是有多出来的就分给你。”
苏染知道战小爷心高气傲，不想平白占闻倾的便宜，点点头，“你自己小心。”
闻倾带着苏染，轻点几下，就上了树，坐在树冠的一根粗枝上。才坐好，就听到第二阵海螺声呜呜地响起。苏染小心翼翼地坐着，唯恐掉下去摔成饼，“你不去抢吗？”
“抢什么？先看看热闹。”闻倾悠闲自在地看着下面。
下面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这次大家没了剑，都空着手，世家子弟们占不到什么便宜。平民子弟刚刚都憋着一口气，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只是刚刚爬山消耗体力，未免吃亏。密林中，时不时见到着锦袍的人和穿粗布衣服的人扭打成一堆。
明夷山弟子御剑在林中低飞，将已经被夺了铃铛的人带出场。
苏染二人虽然坐得高，也有人注意到他们，只是众人刚才都亲眼见闻倾御剑带人，知道他修为不低，都不敢过来。
也有两个不知死活的，仗着有点功底，竟然想上树。闻倾随手拗断小截树枝弹下去，就将人弹在地上。闻倾也不去取他们的铃铛，任他们落荒而逃。
才不过一会儿功夫，散兵游勇大半都被清剿，剩下的多数是组了队的人。毕竟都没武器，多一双拳头，就多占了不小的优势。
战小爷倒还是一个人，不一会儿就转回苏染的树下，举起腕上的三个铃铛给她看。苏染双手对他比了个大大的赞，也不知他看懂没有。
苏染东张西望。“闻倾，看那边！”苏染忽然激动得猛拉闻倾衣袖，力气大得自己差点掉下树。
闻倾一把按住她，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一个人正在包围一支队伍。
那人一身玄色衣衫，鬼魅般闪入一支二三十人的队伍中，砍瓜切菜一般，一伸手就是一只铃铛，一伸手又是一只铃铛，从没空过，好像冲入羊群中的一匹狼，吓得小羊们咩咩叫着四散奔逃。
没人看见他敢不逃，那人黑衣的腰带上，串了满满的铃铛，看上去足足有五六十个，一旋身就是一阵铃铛的脆响。苏染默了默，有七个就足够过关了，拿这么多，这人是有收集癖么。
那人解开腰带，将新收缴的铃铛串在上面，忽然抬头向苏染和闻倾的方向看过来。
闻倾靠在树枝上，以手托腮，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两人的眼光胶着了一会儿，那人别开目光，朝林深处走去。
战小爷又转回来了，手腕上已经挂了五个铃铛。苏染急忙对他喊，“小战，不要再去抢了，我刚刚看到有人收了很多铃铛，你手上的五个已经足够了。”
战之扬笑道，“我再去帮你抢几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