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裴笑一笑，手一挥，下一刻，一个金色法阵套在了苏染脚下。
苏染莫名其妙，抬手之间，忽然发现沿着法阵圆形的轮廓，自己周围套了一圈圆柱形的透明壳子。
南裴随手敲敲那层壳子，“金壁阵，困阵的一种。可大可小，随招随到，攻其不备，限制住阵中人的行动，之后你就可以……”南裴刚好转身面对阵中的苏染，对她一笑，用压低了一度的声音接着道，“……为所欲为。”
苏染邪火上涌，飞起一脚去踢那层壳子。
此时南裴看见真的把她惹恼了，刚好挥手撤了阵，苏染这一脚结结实实踢在他的小腿上。
南裴的眉毛抽搐了一下，默默咽下这个闷亏，转过身面对大家若无其事地笑道，“接下来，我就教你们结阵。”
“好帅啊。”直到吃午饭的时候，青叶还是一脸中了蛊的样子，一点都不在乎刚刚自己连个法阵的影子都没结出来。
苏染冷冷道，“姑娘，长点心吧，光是好看有什么用，我问你，如果这个人，我是说如果，修行是用炉鼎的，你还觉得他帅吗？”
“炉鼎？”青叶一愣，随即眼中直冒星星，“我能做他的炉鼎吗？”
苏染一头栽倒在桌子上。
“谁要做谁的什么？”身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苏染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这次连青叶都红了脸。
饭堂里是大张的木桌和长凳。南裴若无其事地在苏染旁边坐下，好像今天被苏染踹的不是他。
“你们都跑过来，是要把明夷山开成叉叉山的分店吗？”苏染低声道。
“这主意不错，这三座山也就罢了，中间那个什么幻月谷可真不赖，我喜欢。”南裴笑答。
又有人坐过来。今天好热闹。铃铛狂魔冷着脸，端着碗放在南裴旁边，“南师兄，今天你讲的阵法，我有些地方没弄明白。”
铃铛狂魔不知为什么，虽然那么厉害，却没有被选到飞羽峰。
南裴无法，只得应付他。青叶见了，立刻抛弃苏染，端了碗凑过去，听讲是假，舔颜是真。
南裴从包围圈中探头出来，问苏染，“你见到闻倾了？”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苏染远远地看见闻倾进了饭堂，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连忙端起碗走过去。
这饭堂在主峰，飞羽峰和归元峰的弟子都来这里吃饭。飞羽峰弟子腰带和袖口是大红，归元峰弟子是黑色，两边泾渭分明，绝不混坐。苏染却不管这套，直接坐在闻倾旁边。
“有事？”闻倾只顾吃饭，看都没看她。
“嗯。闻倾，你能教我练功吗？”苏染昨晚已经拿定了主意，自己起点太低，要想赢了新弟子的选拔，一定要走条邪路。
“为什么忽然这么用功？”闻倾依旧自顾自夹菜。
“我想赢罡斗大会，你能帮我吗？”
闻倾终于停下来，把目光转向她，“我为什么要帮你？”想了想，“天魂盏？”
“不是天魂盏，我也不知道天魂盏在哪儿。”苏染连忙否认，不想再用天魂盏诓他，“但是我有一种奇怪的本事，能预知很多事情，”又补充道，“仅限大事。”小事看过书后早就忘光了。
“哦？”闻倾的眼一眯，像是有了点兴趣，“说来听听。”
苏染想了想，“比如……黑蛟沼如今在谁手里？”黑蛟沼是书里南边好大一片瘴气弥漫的沼泽。
“夔夜。”闻倾想想，答道。
苏染打了个响指，开心起来，低声道，“用不了多久，夔夜就会被他的私生女儿蓝炎魔女毒死，你可以趁机收了那块地方，拿到沼下的秘宝，进去的暗门就在蓝炎魔女卧房的床下。”
然后顺便推倒蓝炎魔女——你的女三号。这句苏染留着没说。
闻倾支着头看着她，不知在盘算什么。“蓝炎魔女？”
“嗯。”苏染心中有点忐忑。
“美么？”
苏染原本以为他会追问这些事什么时候发生，却没料到他问了这么一个怪问题，急忙用双手比划了一个葫芦的形状，“超美艳。”口气好像在推销自家产的地瓜。
闻倾推开碗，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苏染莫名其妙，急忙跟上，“闻倾？”他一定要等夔夜真的死了才会相信吗？
闻倾淡淡地甩出两个字，“没空。”说完就走了。
苏染站在人来人往的饭堂中间，顶着四下里众人探寻的目光，看着走掉的人肩宽腿长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莫名的熟悉，似乎和不久前那个世界人潮涌动的二食堂里发生过的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走掉的人比上一次那个人仁慈，好歹赏了两个字。
没空。
第9章 柳条
次日开始学习真正的入门修行功法。教功法的当然是本门师兄，却让青叶这个颜控十分失望。少洪师兄一双细缝眼，满身黑壮的横肉，好像随时可以撸起袖子搬砖，声音却与体态不配，又尖又细。
少洪师兄一开课，先用菜场上挑菜的眼神把一功房二十几个人打量了一遍，然后用手指点点前排离得最近的一个世家子弟。
那个世家子弟胆怯地走上前，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过去。
“叫什么？”
“方小渔。”那世家子不明所以。
少洪师兄半闭着眼睛不知在体会什么，片刻后甩开那人，哼了一声，“哪家的？这么大了，才练成这个德行，我看是八成是废了。”又点点下一个。
下一个是个叫常山的身材结实的平民子弟，任他握住手腕，一脸都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看来是没修行过。
少洪师兄一触即放，下了个结论，“资质这么平庸，修行就是浪费时间，不如干脆直接去伙房劈柴火。”
众菜鸟轮流上去，少洪师兄愣是一句好话都没说过，骂法花样百出不带重样的。在青叶被判定下山嫁人强过在明夷山白白浪费山上的粮食之后，终于轮到苏染。
苏染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流焰丹的效力能不能撑到现在，咬牙走上去让他握住手腕。
少洪师兄皱了皱眉，“你的灵蕴内铁板一块，没处蕴灵气，按理无相玉到了你手中，应该变成石头，你是怎么蒙混过关的？”
没探出寒霜，看来药效还在。苏染选了个最简单的应对办法，一脸无辜地瞪着他。
少洪师兄放开她，“我告诉你，就算运气好混进来了，修行不了照样赶下山去，明夷山可不是能靠脸吃饭的地方。下去，别瞎耽误我的功夫。”
苏染松了口气，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的矮桌前，席地坐下。
少洪师兄探完了每个人的修为，最后笼统地下了个结论。
“你们今年的这群新弟子，是我教过的最差的。”
看来这句话无论在哪儿，都是老师的标配。
少洪师兄把这句话的意思落到实处，脸上一直满满的全是鄙视，一副我懒得讲，我讲了你们也听不懂，然而我也没别的事情好做，只好勉强讲一讲的表情。“都给我翻开桌上的书，第一页。人谓道家功法，借空洞之玄牝，养虚灵之谷神……”
讲了一小段功法，又指点了跏趺掐诀的基本姿势，随即点人提问其中的要点，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出身，一律一视同仁，只要答得稍有错处，手中柳条就忽然凌空抽出去。
说也奇怪，少洪师兄的柳条明明是在空中虚抽，却是结结实实隔空抽在弟子面前的桌子上，指谁打谁，前后摆着二十多张矮桌，柳条认得极准，绝无失误，啪地一声脆响，把书页都激飞起来。
柳条一尺多长，大概小手指粗细，硬中带韧。不知为何，竟有如此大的劲力，吓得一屋子弟子噤若寒蝉，好像进了奥斯维辛集中营。
有时柳条一偏，抽在书页上，顿时撕开一道大口子，少洪师兄哼道，“别以为鞭子抽不到身上就不怕，书页撕了的，一会儿一律留下来黏书，不许吃饭。”
坐在前面的方小渔机灵，下一次见到柳条对着自己桌子的方向抽过来时，是奔着书去的，立刻伸脚一踹，矮桌向前一滑，桌上宝贵的书躲过了一击，可惜千算万算，没想到没了桌子挡着，柳条直接抽在大腿上，顿时一把抱住腿，疼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人人都挨鞭子，苏染却尤其得少洪师兄赏识，一上午下来足足领了十七八下，远超旁人，大概是因为她话多。不过还好，总算是保住了书。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饭点，少洪师兄抽够了，正打算放人，苏染又举起手来。
“苏什么来着，你又有什么事？”少洪哼了一声。
“师兄，书能带回去吗？还有下次能不能带纸笔过来记笔记？我怕只这样听记不住，回去练错了就糟了。”
少洪怒道，“本派功法也是想写下来就能写下来的吗？当然要用心先背！背！背！你长没长脑子？”劈头对着苏染的书就是一鞭子。
“慢着。”
功房门口忽然有人出声，声音妩媚慵懒。
苏染抬头，还没来得及庆幸躲过一鞭子，一股寒气就从脚底直冲脑门。门口的人从头到脚罩着薄薄的黑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眼角吊着，勾人魂魄。
这双眼睛苏染认识，客栈清场的三个妖人中，站在最后面的那个。
“这么难得的小脸，你也舍得下手。”那女子全不理会少洪的满脸怒气，众弟子的面面相觑，轻摆柳腰，款款踱进功房，走到苏染面前停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住苏染，柔声道，“小姑娘，何必在这里挨打，跟我回浩正阁，我来做你的师傅，教你功夫，如何？”
苏染不躲不闪回盯着她，脑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上次用寒霜时，这个不动声色的女子，会不会已经看到了？上一次躲在战之扬后面逃过一劫，现在在明夷山撞上她，却是不太妙。
只是如果她看见自己用寒霜，为什么不揭穿？
疯了才跟这妖人去浩正阁。苏染坚决道，“我不去，就留在这里挺好。”
那女子哼了一声，“你是明夷山弟子，去哪里不去哪里，哪是你自己说了算？”
少洪忽然插嘴，“婆罗仙子，你们浩正阁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就能直接来功房挑人了？”
那被唤做婆罗仙子的女子把目光自苏染脸上移开，睨着少洪，“有什么区别，我看她资质平平，去浩正阁倒是刚好。”
少洪师兄面孔扭曲，似乎很是为难地挤出一句违心的假话，“我倒是觉得，她资质不错，是棵修行的好苗子，他日必定大有所成。”
婆罗仙子冷笑一声，“好还是不好，罡斗大会之后，自然见分晓。我到时再来提人。”说完，扬长而去。
少洪望着她的背影皱眉不语，过一会儿，挥手让大家散了。
苏染和青叶才走到门口，少洪忽然在身后唤道，“你，那个叫苏什么来着？”
苏染回头，看到少洪紧锁双眉，满脸都是不耐烦。
“你要是不想去浩正阁，就给我打起精神，好好修行，罡斗大会上表现好，自然没人会送你过去。”
苏染转过身来认真地深深一辑，恭恭敬敬答道，“是。苏染多谢师兄教诲。”
“浩正阁是什么地方？你不愿意去，是因为要穿那么难看的黑袍子吗？”青叶和苏染到饭堂领了饭坐下，开始十万个为什么。
苏染顾不上跟她解释，脑中对系统狂吐苦水。
“系统，我刚刚遇到了浩正阁的妖人，叫婆罗仙子，她要抓我去浩正阁，幸亏少洪师兄帮我挡了一下，可是听她的意思，要是罡斗大会我的表现不好，就真的要进浩正阁。我好不容易才进了明夷山，实在不想为这个走。现在该怎么办？”
系统沉吟不语。
“系统？系统？”
“什么黑袍子？谁要去浩正阁？”南裴过来坐下，问青叶。
“呼——染。”青叶用筷子指指苏染，含着一口米饭含糊道。
南裴惊奇地看着苏染，“你不肯做我一个人的，打算做一群人的？有志向，有想法。”
苏染不想理他，趴在桌子上。
罡斗大会一定要赢，闻倾却不肯出手帮忙。眼前的南裴说话半真半假，摸不准是不是头真狼，也不能找他。
苏染忽然想到一个人。虽然不太理想，到底聊胜于无。
苏染抬起头，在饭堂中四下张望，终于看见战小爷坐在远处，眉飞色舞，正和一群飞羽峰的弟子说笑打闹。
战之扬修为不错，哪怕能指点一二也是好的。
“我有事先走。”苏染推开没碰过的饭，站起来，直朝战之扬那桌走过去。
刚走到饭堂中间，一个人忽然斜插过来。苏染没提防，一头撞在他身上。这人胸膛坚硬，像一堵墙，撞得苏染直发懵。
“你走路不看路，想什么呢？”肩膀被人抓住，头上熟悉的声音传来。
明明是你突然鬼一样冒出来撞上的好吗？苏染瞪着闻倾。
闻倾放开她，继续往门口走。苏染却分明听见他说了一句话。
“今晚亥时，到幻月谷。”
戌时三刻，青叶已经睡了，苏染还在折腾床上摊开的衣服——苏染上次买来的全部行头都在这儿。
“系统，我该穿弟子的常服，还是穿自己的便装？”苏染拎起一件放下，又拎起一件，再放下。
系统默了默，“你是去学功夫的，还是去约会的？”
“第一次过去，当然要给老师一个好印象。”
“常服。”
苏染想了想，“那就便装吧，自然。白的好还是黄的好？头发要都挽起来吗，还是披一半？”
系统无语，“你再磨蹭下去就迟到了。”
苏染和那把快及腰的长发斗争，忽然想到一件事“系统，你今天能不能晚点维护？”
“为什么？”
“大半夜的，要是闻倾图谋不轨，你能不能救我？一个一本书里黑白通吃推倒了六个女主的种马男主，还是小心点的好。”
系统似乎轻轻笑了，“不是你先约的他么？”
“我约他是为了学功夫。”
“你要是真想学功夫，就赶紧给我随便套上一件衣服去幻月谷，现在亥时整，你已经迟到了。”
第10章 幻月
明夷山外围有禁制，山里倒是不严，苏染摸着黑顺顺当当下了归元峰。幻月谷在归元峰与主峰之间，谷中也有房舍，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谷深处是片密林。
苏染不知到底该去哪儿找闻倾，避过房舍，一路悄悄向里摸。进了林中没多远，身后一股大力将她一拉，人已经离了地，被安放在树上。
苏染松了口气。这棵树极高，像是已有几百年，树冠如同巨伞。
闻倾今天穿着弟子的常服，束腰紧袖，一身练武的打扮，两条长腿没处放一样随意搭在树干上，轻松自在。
“你为什么突然又要教我了？”
闻倾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