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上次来此,几乎生不如死,如今面对这黑面阎罗,容政双眼一黑。
陛下当真如此狠心,一点都不顾及舅甥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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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钰二话没说,先是赏了顿容政鞭子,一顿鞭子下来,容政疼地直抽气,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赵钰随手甩开带血的鞭子,结果狱卒递过来的白毛巾擦了擦手上的血,黢黑的脸面无表情,毒蛇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容政,沉声道:“交代吧,别硬撑,我这里十八道刑罚,你是挺不过去的。”
容政努力睁开眼睛,声音虚弱道:“我都已经交代了,你还想让我交代什么?”
赵钰嘴角上扬,脸上的横肉抖动,看着心惊且可怖,他声音喑哑似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欺瞒君上的事,就不必再言,说说吧,在你蜀中发现反贼,你该当何罪?”
容政瞳孔一震,说话都开始不住地抖动:“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反贼?你休要胡说!”
赵钰冷哼:“我胡说?你以为十里浮尸,浮的是什么尸?寻常老百姓?那些人身体健壮,身配弯刀,手心的老茧更是握刀所致!你蜀中养了这不知何人的私兵,意图何为?若说不是造反,你以为陛下会信吗?”
容政哑口,随即反应过来,激烈反驳:“你胡说!蜀中没有私兵,那些只不过是寻常百姓!有人故意害我,有人故意陷害我!”
欺瞒君上是一回事,治他一个失察之罪,他的好外甥再替他走动走动,顶多就是流放。但是造反却是另一回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容政声音嘶哑,喊出话带出血沫,双手不住地挣扎,似乎就要控制不住身体的愤怒。
赵钰不为所动道:“这件事已达圣听,陛下下令彻查。容大人,别硬撑着了,还是早日招了,免得受皮肉之苦。”
容政浑身挣扎得更加厉害了:“我冤枉啊,赵大人,我是真的冤枉,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造反哪!”
“容大人,我可没说是你造反,你好好想想,这些私兵是谁的兵,到底是谁要造反?”赵钰的声音低低的,“你可是皇亲,身份金贵,可不能被人随意连累不是?”
容政惊恐摇头:“不,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哎,既然容大人执意要保全那作乱之人,那也就怪不得我了,”赵钰语气惋惜带着怜悯,“来人啊,老虎凳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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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胭红传来消息,说是大公子身体好了些,能进食了。
沈绵淼点点头,也是可怜,大公子之前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她道:“走,去见见大公子。”
到扶柳苑后,发觉只柳轻烟一人在,她手里端着药碗,正小心地一勺一勺喂进萧铎嘴里。
萧铎也很配合地小口咽下,一派岁月静好的画面。
看见她来,柳轻烟搁下手中药碗,起身福了个礼:“世子妃,您是来看大公子的吗?”
沈绵淼上前几步,应道:“是,我听闻大公子身体好点,所以过来瞧瞧。”
柳轻烟回:“如世子妃所见,大公子已经醒来,并且已经能够进食,不再腹泻,想必再调养一段时间,就会完全康复。”
沈绵淼走到床边,大公子圆溜溜的大眼睛就这么盯着她看,小脸还是惨白的,苍白的小嘴上还有几滴药渍。
她拿出帕子,在他嘴上擦了擦,随后道:“大公子,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大公子哼唧两声:“好。”
可怜见的,连性子都改变不少,混世小魔头变成了乖乖小孩,沈绵淼柔声道:“你好好吃药,等身体好了后,我让小厨房多做点好吃的糕点给你吃,好不好?”
大公子再次乖巧地哼了声:“好。”
沈绵淼原本见萧铎无碍便打算离开的,却不想还未开口,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进入了扶柳苑。
打头的正是萧慕白和萧祁,身后跟着阿贵和几个小厮,还有府医。
沈绵淼刚要上前行礼,耳边却骤然响起萧祁气急的声音:“世子妃,大公子还这么小,你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他的话音刚落,萧慕白抬头阻止了他,语气不悦:“这件事还没有定论,休要胡说。”
沈绵淼心中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挺直腰杆,看向萧祁问:“你说我对大公子下手,你有什么证据?”
萧祁伸手,他的手心正安静躺着只白净小瓷瓶,他扬声道:“这便是从东院搜出来的,并且里面装的便是泻药,已经由府医佐证,不是你下的药,还能是谁?”
沈绵淼面露惊疑:“你搜我的院子?”
萧祁冷哼:“府内流言沸沸扬扬,为了平息物议人言,也是为了世子妃的清白,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却不想翻出了这个小瓶子。世子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你是懂得的吧?”
沈绵淼又问:“这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即便从我东院翻出,又怎么能够证明不是旁人栽赃陷害?”
萧祁道:“世子妃,这是从你的房里梳妆台的暗格翻出来的,若不是你放的,旁人又如何知道那个暗格?”
女人的梳妆台自然是顶要紧的,并且她也有把平日里用不到的贵重物品藏进暗格的习惯,却不想这个除了她,就是胭红知道的暗格,居然被人找到,还将小瓷瓶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进去。
沈绵淼眯了眯眼睛,问:“我与大公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
没等萧祁开口,一旁的柳轻烟就愤然出声:“世子妃,我知道你一向不喜大公子,可是他还这么小,你是怎么忍心下手的?”
说着,拿着手里的帕子,掩在嘴角,低声哭泣起来:“你若是看妹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管拿妹妹撒气便是,何苦要来害大公子?之前你赶走花嬷嬷,现在又来下药,世子妃你真的就这么容不下大公子吗?”
之前赶走张嬷嬷的事,府内人尽皆知,如今柳轻烟旧事重提,无非就是想要加深她的嫌疑。
她眼睛看向萧慕白,萧慕白对上她的视线,终于出声:“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几乎就是默认她下的手,沈绵淼不再起波澜的心,还是刺痛了下,浑身无力地开口:“你不问问萧祁为何要单单搜我的房间,你也不问问他是怎么发现那个暗格的,你就听信了他的话,是我害的大公子?”
萧慕白面对她的问话,桃花眼没有任何情绪地开口:“人赃并获。淼淼,我在听你的解释。”
沈绵淼心头闷了下,开口道:“没有解释。我是清白的,这件事不是我做的。这个小瓶子我没有见过,更没有拿它来害一个孩子。”
她的话音甫落,一旁的柳轻烟突然出声:“世子妃,铎儿他只是个孩子。他昨天腹部痛到在床上打滚,最终疼到晕厥过去才消停。你即便没有孩子,难道就没有慈母心肠吗?”
柳轻烟柔声细语,却是火上浇油,她这话一出,她怕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很难说清。
沈绵淼也没有料到,她就出来看大公子的这会儿,东院就被人搜了个遍,还翻出这只不知来历的小瓷瓶。
这里面,肯定有预谋。
她看了眼萧祁,又看向柳轻烟,他们二人刚刚似乎一直在打配合?
她眯了眯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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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巨变 平阳王府发生巨变。
若说之前沈绵淼只是猜测, 那么她现在几乎已经肯定,是柳轻烟害了大公子,并且这里面似乎萧祁也掺和了一脚。
这么明显的栽赃手段,萧慕估计白早就看出, 还假模假式地跟她要解释, 无非就是不想让人觉得他薄情, 他是给了她辩白机会的。
可惜,是她没有抓住。
柳轻烟和萧祁要的就是她的无法自证清白, 因为栽赃嫁祸的人, 永远知道被栽赃的人有多冤枉。
萧慕白等半天,也没有等来沈绵淼的解释, 桃花眼眸沉下去:“淼淼,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沈绵淼亦冷声道:“你也令我很失望。”
重生以来,他做的令她失望的事,还真不少。
她本以为上次被萧家叔伯伤害, 他包庇他们已是极限, 却不想这次明显的诬陷,他竟也视若不见,偏听他人的一面之词。
失望太多次, 她的内心已经不起任何波澜。
她是得蠢得有多离谱,才会觉得他其实内心对她是有一丝在乎的。
萧慕白听到她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扣动手上的玉扳指,仅仅犹豫三秒的功夫, 薄唇动了动:“世子妃心肠狭隘, 谋害大公子, 即日起关入东院, 任何人不得探视。”
这是又要禁她的足?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 见怪不怪。
阿贵走上前来,语气依然恭敬:“世子妃,请吧。”
沈绵淼没有任何抗拒地挪动步伐,即便走到萧慕白身边的时候,她也没有停留。
只不过,耳边忽然传来他的声音:“你,当真不再说什么?”
沈绵淼停住步伐,冷哼了声:“世子,你有你想要守护的人,只不过那个人,一直不是我罢了。”
即便在宫宴那次,他或许是有维护王府脸面的念头,才不得不维护她。
上次,是为了维护萧家人,这次,是为了维护柳轻烟和大公子。
她,在他心里永远比不上这些人,也永远不是第一顺位。
不过,也没关系,她已经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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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勤政殿
赵钰换了身沾血的衣服,身形挺拔地站在殿门口,等着卫沉珉的传召。
很快,高临就走出来,言明陛下有请。
他这才弯下腰,捧着状书,神情恭敬地走进殿门。
卫沉珉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手边一摞是已经批完的,右手边还有一摞,是还未查阅的。
听到脚步的动静,他抬眸,搁下手中的朱砂笔。
赵钰跪下行礼,声音洪亮:“臣赵钰,参见陛下。臣不负陛下所托,已经拿到容政的认罪书。”
“呈上来。”卫沉珉眼神幽深道。
高临上前,拿起赵钰手里的状书,双手捧举到卫沉珉跟前。
卫沉珉打开看完,俊脸瞬间沉了下去,凤眸威严与怒火并现,他狠狠拍在案桌上,怒道:“大逆不道!”
高临立马跪下,脸上诚惶诚恐:“陛下息怒。”
卫沉珉深深吐出一口气,按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赵钰,下命令道:“你亲自去拿人。”
赵钰俯身领命:“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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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绵淼再次被禁足,她的内心也还算平静,萧慕白也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居然派人将东院围了起来。
她是不急,急得团团转的便是胭红。
胭红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绞着手中的帕子,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忍不住跪下开口:“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也不知道那个小瓶子是怎么放进梳妆台的,若是奴婢能够早日发现,事情也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绵淼俯身扶起了她,安慰她道:“胭红,这不是你的错。摆明了是有人想要嫁祸我,他们既然动手,是肯定不会让你发现的。”
胭红有些疑惑:“他们?”
“嗯,”沈绵淼解惑道,“柳轻烟和萧祁。”
“柳姨娘,和萧家公子?”胭红震惊地张大嘴巴,“怎么会是这样?大公子可是柳姨娘的依靠,她是怎么舍得下手的?还有萧家公子,您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如此害您?”
柳轻烟的目的,她很清楚。
上辈子,这个时候的她已经进宫,不在王府也就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但是这辈子却是不同,她还是好端端的世子妃,还霸占着她梦寐以求的位置。
这一招,既可以让她随时保不住世子妃的位置,还可以除掉大公子,为她以后的孩子铺路。
她想必也是恨透了大公子,否则也不会下此毒手。
其实说来也怪,她也进府这么久,肚子居然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的身子她自己清楚,大约是被人给动了手脚,不过她又不着急要孩子,而她又和卫沉珉牵扯太深,所以一直未去看大夫,一直也未调养自己的身子。
但是柳轻烟就奇怪了,难不成她的身子也有什么问题不成?
毕竟萧慕白有了大公子,可以证明他的身子是没有问题的。
沈绵淼不是大夫,但这个问题还是在脑中停留了下,她想柳轻烟既然敢害大公子,也是笃定以后能为萧慕白生个孩子。
否则,她也不会这么有恃无恐,急于铲除大公子这个障碍。
不过这招也确实高。
至少,她现在就身陷其中,暂时还未想到自救的法子。
沈绵淼道:“我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他们得逞。”
她隐隐猜测,萧祁陷害她的目的或许跟沈家的家产有关。上次她没能签转让书,恐怕已经让他记恨上,所以他才会和柳轻烟狼狈为奸。
沈绵淼捏了捏眉心,还真是到了背后无人,又没有证据证明清白的困境。
这一局,她该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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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绵淼冥思苦想计策的时候,去膳房拿饭菜回来的胭红,带给了她一个惊人的消息。
“不好了,世子妃!”胭红搁下饭盒,语气不稳地开口,“王爷被刑部的人给押走了!押走的时候,还被上了镣铐,刑部的人还说陛下亲自下的命令。”
“什么?”沈绵淼闻言,激动地站起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陛下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捉拿王爷?”
上辈子,也没有发生这一出事。
沈绵淼感觉头更加疼了,刚想要出门,却被胭红一把拉住:“世子妃,您这是要去哪?您还在被禁足啊。”
她脚步顿住,差点忘了她还在被禁足,连忙道:“你再去外面打听打听,王爷是因为什么被带走的?”
胭红:“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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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红出去打听了一圈,愣是半点风声都没有打听到。
萧慕白早就在平阳王被押上囚车后进了宫,直到晚间都没有回来。
府内更是乱做一团,下人们人心不稳,战战兢兢不知道发生何事,谣言四起,单凭区区一个柳姨娘,根本都压不住。
如今,平阳王被押,世子进宫没有音信,世子妃又被关,府内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更有不安分的下人趁机想要偷拿钱财跑路。
正巧碰到回来的阿贵,他一把拿住,狠狠仗打五十大板,才将府内的局势给稳住。
沈绵淼听到这些,心里也是不稳,时局动荡,如今王府确实不能再经历任何的波折,她问胭红:“世子可回来了?”
胭红摇头:“没有,都进宫一天了,半天音信都没有,他会不会...”
胭红越说越是惊慌,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