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就是要我当免费劳动力。”裴允挑眉,嘴角出现了庄桐画最熟悉的不羁笑意,“――不给我名分呗。”
庄桐画可不杵他,桃花眼极力睁大,表情是做作的惊讶:“你不就是孩子王吗!”
裴允嗤笑出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一群小豆丁们从远处旋风般跑来,欢呼雀跃:
“好耶,我们要上节目啦!”
“姐姐,以后我们一起干活吧!”
“张爷爷,爸爸妈妈会在电视上看到我们吗?”
面容祥和的老人跟在孩子们的身后,闻言乐呵呵地保证:“当然会的。”
来节目组到现在,总算见到了张华琛导演,庄桐画也顾不得和裴允斗嘴,老老实实向他问好:“张导。”
“张世伯。”
裴允低沉的散漫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听到他对张华琛的称呼,庄桐画总算想明白张导会接受裴允提议,来到东沿村拍摄理由。
张华琛先是对着庄桐画稍稍颔首,走到裴允身边,拍拍他肩膀:“好小子,几天不见,我还以为你已经逃回家去了呢!”
裴允低笑:“给您找了这么个风水宝地,没讨到好处之前我怎么能放心回去呢?”
张华琛朗声大笑:“放心吧,忘了谁都不能忘了你这个大功臣!”
和裴允交谈完毕,张华琛才转身看向庄桐画:“小庄啊,你的提议很不错,孩子们也答应了。依我看,咱们也不用费那个时间再找人选,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就由你跟孩子们一组吧!”
“不过,孩子们只能算是场外援助,不用和你一起接受惩罚。”
庄桐画觉得理应如此,连连点头:“当然可以。”
张华琛大手一挥:“行,那中饭你就自己解决吧!”
庄桐画:?
庄桐画:“张导,我不是准时完成任务了吗?”
王廷笑眯眯地走来:“小庄,早上发任务的时候没仔细听啊。我们说的是十一点之前回到集合点,你看看,现在已经接近十二点,别说中饭,碗都快洗完了!”
庄桐画欲哭无泪,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想不到节目组在这等着她呢。
人是铁饭是钢,一上午的搬运工作已经耗费了她全部的体力,要是饿着肚子,庄桐画怕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晚上的月亮都轮不到她见。
向节目组求饶绝对是无用功,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可农村吃饭都早,将近十二点,她又能到哪里去弄些吃的呢?
正愁眉苦脸地思索着,裴允先不满了:“张世伯,不会连我那份都没准备吧?您先前可是答应过我,能蹭上节目组的饭呢。”
张华琛摆摆手:“没有没有,都没有,你也自己想办法去。”
“好吧。”裴允倒也不气不恼,显然早有去处,“今天什么饭菜?”
孩子群中,一个脸蛋肥嘟嘟的小男孩举起了手:“白米饭,油麦菜,还有黄鱼炖年糕!”
“吼,还有鱼呢,钱婆婆可真是下血本了。”裴允摸摸男孩的刺毛头,“乐乐,今天哥哥还要多带一个朋友,你能提前跟婆婆说一声吗?”
“嗯!”乐乐大声应答,转身离开,边跑边喊,“阿婆,裴允哥哥今天带了个漂亮姐姐一起吃饭!”
不知哪处的房屋响起中气十足回应:“好,知道了!”
“走吧。”裴允偏了偏头,示意庄桐画跟上他的脚步。
庄桐画有些不好意思:“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蹭饭的别说话。”裴允白了她一眼,显然仍对庄桐画宁愿跟小孩子录节目都不肯邀请他一事耿耿于怀。
庄桐画一心惦记着吃饭,不好在此时反驳裴允,默默跟上他的脚步。
走了半晌,裴允终是开口解释:“村里老人们很热心,多你一个吃饭的也不要紧。”
“你不会每天家家户户蹭饭吃吧?”
“对啊。”裴允理所当然,“我住在这,本来就要在村长家吃饭。老人感谢我帮忙带孩子,就主动请我到家里吃饭。你不吃,他们还会觉得是你嫌弃他们的饭菜不好,更加大张旗鼓。那我还不如老老实实,他们请了我就去吃,这样老人心里也好受一点。”
庄桐画不敢置信地再三跟他确认身份:“你真的是裴允本人,曙光中学,高二七班裴允?”
裴允没理会她的打趣,摊手耸肩:“人总是要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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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中饭的方斌扛着摄影机紧随二人离去,大榕树下只剩了张王两位导演。
王廷疑惑不解:“张导,为什么不直接邀请裴允来参加录制,以您和他父亲的交情,他不会不给您这个面子。”
“裴允确实很有话题度,裴家二少爷,知名绘本师,有他的加入我们的节目肯定能如虎添翼。”张华琛笑着摇头,“但他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来这里的初衷,是宣传东沿村以带动旅游业的发展,还有一个,就是让大家能注意到这些留守儿童的处境。庄桐画跟孩子们相处起来很融洽,孩子们也都乐于帮助她,这才是我们节目真正想要拍摄到的画面。更何况......”
张华琛面露狡黠:“难道裴允真的能忍心不帮助庄桐画吗?”
王廷恍然大悟:“高,您这招实在是高!姜还是老的辣!”
吹捧完毕,他压低声音,凑到张导耳边低声道:“庄经纪人已经给我来了消息,说希望能让庄桐画停止录制,您看......”
“这个庄婉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张华琛不悦呵斥,“别搭理她,孩子都逃到我们组避难来了,哪里还有再把她丢回魔窟的道理。”
“和她妈不一样,桐画是个好孩子,我们得给她这个机会。”
一个让她可以从母亲身边逃离、奔向自由的机会。
第7章 误会 简直就像谈恋爱的小情侣一样。
东沿村民临海而居,拥有天然的地理优势,鸡鸭鱼禽都是自己家养的,钱婆婆做饭所用的食材也全是现摘现采,菜式简单但胜在新鲜,庄桐画抱着饭碗,吃得头也不抬。
“钱乐,你已经吃过中饭了!”钱婆婆厉言呵斥,用筷子打退一只偷偷摸摸伸向盘中年糕的小胖手。
钱乐委屈:“阿婆,闻着太香了。”
裴允眼急手快,夹了小半盘菜到碗里,递给钱乐:“跟朋友们分着吃去吧。”
钱乐接过饭碗拔腿就跑,动作之熟练,显然两人不是第一次进行这样的交接活动。
钱婆婆阻拦不及,埋怨裴允:“小裴,你看他身上那肉,我都怕他走起路来都累得慌,下次别分给他了。”又转头看向庄桐画,亲切道,“丫头,饭菜还合胃口吧?”
庄桐画总算把注意力从饭菜中拔出,对钱婆婆竖起一个大拇指,含混不清:“太好吃了,钱婆婆,您这手艺都可以去开饭馆了。”
“你喜欢就常来婆婆家吃。”钱婆婆乐得合不拢嘴,不再打扰庄桐画吃饭,转身和裴允交谈起来,语出惊人,“小裴,你真是好福气,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咳!”庄桐画呛住,连连摆手否认,“不是,钱婆婆,我们只是高中同学。”
裴允接了杯水递给庄桐画,顺着她的意思往下讲:“对,只是高中同学而已。”
“哦......”钱婆婆瞅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又看到庄桐画身后跟着的摄影机,顿然醒悟,不好意思道,“是婆婆误会你们啦。”
虽然她年纪大,但也知道这些小明星最怕被爆出恋情,此时在镜头面前,当然不能对她实话实说。
小裴这孩子,怎么不提前跟她打个招呼,要不是她老婆子反应快,可就要露馅了!
钱婆婆嗔怪地看了裴允一眼,赶忙转移话题为两人打掩护:“高中好啊高中好,婆婆都没到城里上过学。小裴你快给我讲讲,高中的食堂有婆婆烧的好吃吗?”
“哪里比得上您烧的菜啊。”回忆起那段黑暗的过往,裴允苦不堪言,“贵就不说了,烧得难吃也不说了,食堂阿姨还很有科研精神,老是发明一些奇葩的菜色。”
曙光中学的食堂是被校长亲戚承包下来的,不仅贵得离谱,难吃得令人发指,打饭阿姨手抖得像帕金森,还是有选择性的只抖肉不抖菜。每逢周五,上了一周班的后厨灵感大爆发,一号窗口时常上新例如草莓拌海蜇、鹌鹑蛋炒西瓜、苦瓜小蛋糕等奇葩菜品,相比之下,茄子炖土豆都只能被称为“东北大乱炖”菜系――起码能吃。
说来也好笑,裴显给曙光中学捐了一座图书馆,作为外人眼中的二世祖,裴允得到的最大特权就是能到校外用餐。堂堂公子哥还最喜欢跑到巷子里吃螺狮粉,不配上臭豆腐不够味儿,每每觅食归来,都把庄桐画熏得差点儿昏死过去。
问庄桐画为什么会忍耐至此――螺狮粉店旁有家栗子蛋糕真的很好吃,裴允也自知理亏,吃完螺狮粉归来手上总不忘提着一个精巧的包装袋。
裴允面对钱婆婆展现出了非比寻常的耐心和好脾气,有问必答,甚至还进行了艺术性的加工,妙语连珠逗得钱婆婆哈哈直乐。
庄桐画边听边笑,就着裴允夸张的讲述,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我吃完了。”
“真棒,一点没剩。”饭菜被消灭得一干二净,就是对钱婆婆手艺最好的褒奖,比任何言语都要实际,钱婆婆喜笑颜开,像夸小孩一样夸庄桐画。
她抿唇偷笑,收拾好碗筷走向厨房,听到背后跟来的矫健脚步,庄桐画头也不回:“大少爷,又在抹黑学校呢?”
“我来。”裴允见识过她洗几个碗打碎几个的傲人战绩,不敢让她霍霍钱婆婆家仅存的几个碗碟,赶忙挤开庄桐画,自觉包下洗碗的活计,“我又没说谎,那菜真不是碳基生物能发明出来的。我哥当年就不应该捐图书馆,直接捐个食堂把校长亲戚挤走才能成为正道的光。”
庄桐画也乐得清闲,笑嘻嘻同他闲聊:“有这么难吃吗,值得你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值得吗?
难忘的到底是食堂的饭菜,还是坐在身边一起吃饭的人?
身上螺狮粉的气味,到底是因为坐在店里吃饭,还是排队买栗子蛋糕时沾染而上?
清凉的井水在指尖流淌,裴允背对着庄桐画,语气自然:“是啊,真的很难忘。”
因为念念不忘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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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组似乎是为了补偿庄桐画上午的过度劳作,下午只给她分配了学习编织渔网的工作,编完一张渔网就好。
恰巧钱婆婆就是此方面的高手,她也就顺势留在钱婆婆家中,跟其学习编织技巧。
钱婆婆教给庄桐画的是最传统的打结法,用经线和梭子里的纬线套结而成,这样手工编织出的渔网结实牢靠,在市场上也很抢手,不仅能自己捕鱼用,也能出售换钱。
庄桐画机灵,学什么都快,不一会儿就能上手编织起来。
但编织一张完整的渔网实在需要太多时间,以她的水平,明天录制开始都不一点编得完。节目组又明确制止钱婆婆参与编织,孩子们又没耐心陪她坐一下午,无奈,又只得裴允卷袖上阵。
裴允动作熟练,梭子在经线间穿梭,打出的结节突出网衣平面,网格分布均匀,几乎大小一致,一看就不是庄桐画这样仅是可以编织的新手。
庄桐画专心于手上的渔网,时间一长,大片的渔网成型后,才觉察出自己和裴允的差距,由衷感叹:“裴允,你还真是一次次刷新着我对你的认知。”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裴允逆光而坐,挑眉看她,笑容恣意张扬,眼角眉梢都流露出清爽的少年气。
庄桐画不知为何被他看得脸红心跳,赶紧低下头去,让鬓边的长发遮住升温发红的耳朵,用嘴硬掩饰自己异样的情绪:“......我才不信。”
钱婆婆眼见两人间的气氛再次暧昧起来,心中暗叹小情侣就是学不会克制,还是得靠她这个老人家打掩护。
于是端了盘切好的西瓜走出房门:“来来来,吃块瓜休息下。小方,你也吃啊。”
容不得方斌拒绝,钱婆婆笑眯眯地塞了块瓜到他的手中,强硬地请他到屋里乘乘凉,省得去打扰小情侣谈情说爱,坏人姻缘。
钱婆婆处心积虑为两人制造出来的独处维持了没一会儿,就被裴允口袋中的手机铃声打破。
裴允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霎时阴沉下来,眉宇微凝,目光冷冽,薄唇抿成一道饱含危险意味的弧线。
庄桐画几乎是刹那间就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谁打来的?”
“我哥,叫我回去继承百亿家产。”裴允起身,许是带孩子带出的习惯,下意识伸手想摸摸庄桐画的发顶,却在触上的前一秒及时收了回去。
他对着庄桐画安慰似的扬唇一笑:“打个电话,过会儿回来。”随即向着远方走去。
庄桐画还未回过神来,时刻关注二人动静的钱婆婆从房内冲出:“哎,这小裴怎么走了呢?”
她好不容易才创造出来的独处机会啊!
庄桐画向她解释:“钱婆婆,裴允打电话去了,马上回。”
钱婆婆松了口气:“那就好,还以为你们闹矛盾了呢。”
知道钱婆婆可能又自己脑补了些什么有的没的,庄桐画哭笑不得,但也很难在镜头前跟老人解释清楚,只能再次强调:“婆婆,我们真的只是同学。”
“婆婆知道,婆婆知道。”钱婆婆一脸“婆婆是过来人,婆婆都懂”的表情,目光慈爱,“你知道裴允去哪就好了。”
听钱婆婆这样说,庄桐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出不对劲来:见面以来,裴允怎么去干什么都要跟她汇报?
......简直就像谈恋爱的小情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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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庄桐画不会跟来,裴允还是担心会被她听到谈话内容,直走到崖边才停下脚步,长身而立。
微蜷的黑发被海风吹拂,耳畔是海浪拍打崖壁的冲击声,舒伯特的小夜曲悠扬响起。
他始终没有接通电话,也没有挂断,来电者接收到他想传达的信息,锲而不舍,已经打来第三通电话。
裴允没有烟瘾,但习惯于在极度焦虑时用尼古丁稍微缓解压力,修长手指夹着一支燃烧过半的香烟,猩红的火光欲灭未灭,缭绕烟雾笼上裴允泼墨的黑眸,不多一时就被吹散开去。
第三遍小夜曲就快结束,裴允知道对方肯定会有第四通来电,索性选择速战速决,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接通电话:“喂?”
那头开门见山:“裴少爷,您现在是在东沿村吧,见过我女儿了吗。”
庄婉婷说是询问,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裴允不屑冷哼,低哑开口:“是啊,庄桐画刚刚还跟我在一块儿呢。”
“那就好。”庄婉婷笑笑,“能麻烦您帮我告知下她,让她快些回家吗?”
“不可能。”裴允断然拒绝,“而且她以后都不需要再回去了。”
“您别说笑了,我是庄桐画的妈妈,她不回家又能去哪儿呢?”
裴允因她的理所应当变得有些急躁,只恨自己过早掐灭了烟头,怒道:“自己走,跟我走,去哪儿都比回你身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