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林初晓,历尽艰辛认祖归宗。
那时的她,除了幼时感受过一点养母带着愧疚的爱,其余的便都是周围人的恶意。
平日里最多给她口饭吃的舅父舅母原想将她强留作自己儿子的童养媳,却奈何家里实在缺钱转而把她卖去了艺馆。
林初晓在艺馆中刻苦学习舞技,这才有机会被送往了乾州的花满楼。
回到林家那日,她本以为自己就要结束这令她万分痛苦万分不甘的人生了,但自己的亲生父母却给自己寻了个表小姐的身份。
那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依然顶着嫡出大小姐的名头享受着原本属于她的人生。
于是,林初晓使了点手段,将她逐出了丞相府,并揭露了真相。
可父亲母亲到底还是偏心于那冒牌货,没多久便将人接回,还许她一同参加春日宴。
也是那时林初晓才知,相府千金同太子的婚约之事。
起初,林初晓还当父亲多少是偏向自己的,才会做主取消了林不染与裴文彦的婚约。
于是,她选择在春日宴上崭露头角,博得了贵妃唐妙人的喜爱,裴文彦也当即拜倒在她的舞姿之下,向她示好。
那晚,她动了林不染的马车,导致对方独自一人行路回家中因病未痊愈昏迷不醒,素来疼爱林不染的祖母得知此事后也病倒了。
祖母病倒不久后,林平之却将林初晓叫到房中谈话。
话里话外都是不想让她同裴文彦有什么关系。
林初晓心中冷意四起,原来害林不染生病昏倒还会遭到反噬。
林平之怕不是心疼那个冒牌货,如今后悔断了她的好姻缘,如今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林初晓不顾阻拦入宫见了唐妙人,不日皇帝一道圣旨下落,她和裴文彦的婚事便成了板上钉钉。
林初晓不想再对林家抱有什么幻想,靠谁到头来都不如靠自己。
林家只是她的一块踏板,一块让她能够高坐枝头的踏板。
她将裴文彦视作自己的未来。
哪怕这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幸福快乐。
当手下人告诉她有关裴文彦的那些风流韵事时,她装作好像并不在意。
但那些人却在她去算帐前,率先挺着肚子找上了门。
那时,裴文彦才刚刚登基,而她还在筹划着所谓的封后仪式。
那些女人找上门来不过是为了讨个名分。
可林初晓是经历过人生低落的,从她出生之后开始。
处理这几个人,她有的是办法。
她选择了最解气却最不明智的做法,给那几个女人每人一碗落子汤,然后驱逐出宫。
裴文彦为此同她大吵了一架,责怪她害死了他的孩子。
封后大典一推再推。
直到他率先迎了一位权臣的女儿入宫,册封了妃位。
林初晓忽而就想起,林平之在裴文彦即位之前曾给自己写过一封书信。
还是在说,裴文彦并非良人,希望她乘早与之撇清关系。
如今林初晓是知道了,裴文彦的确不是什么良人。
但他们林家也不是什么可以供她依靠之处。
最终,她还是只能靠自己。
就在林初晓下定决心去向裴文彦低头认错的前一晚,裴文彦率先找了她。
他先低了头,向她述说了衷肠。
封后大典在几天成功举办。
林初晓度过了几日分外短暂的快乐时光。
手底下有人向她透露,先皇之死另有隐情,或与唐家有关,而林平之似乎已经掌握了证据。
林初晓为了守护现如今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甜蜜果实,亲自去找了林平之。
她声泪俱下,痛诉自己的不易之处,将自己现如今拥有的一切形容得分外美好,恳求林平之不要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若非做不可,倒不如先要了她的性命。
林平之望着自己的女儿,良久才缓缓出声,“初晓,你从未同我讲过你心中所想的这些,也罢,也罢。”
他妥协了,将证据交给了林初晓,将一切交由她抉择。
往后的日子里,林初晓便眼看着裴文彦娶纳妻妾,她明明有可以结束这一切痛苦的关键证据,可却无论如何也再回不了头了。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那个装着证据的信纸被林初晓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她甚至开始自我牺牲式地感动。
看呐,裴文彦,我是救了你,而你却不知,依然在肆无忌惮地做着伤害我的事。
她没有意识到,裴文彦之所以能够伤害她,都是她自己一手放纵的。
事情发生转机,是在林平之被害入狱之时。
第一次,林初晓选择和林家站在同一战线,她去求了裴文彦。
可造就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如何能对他抱有期待?
林初晓不仅遭遇了冷遇,更是得知了一个足以摧毁她的事实。
那个有关定罪唐家的证据,那个被她烧毁的信封,是她自己自发地走入了裴文彦为她编织的圈套。
从那些找上门的女人开始,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到最后,她如他所愿帮他销毁了证据。
裴文彦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将她利用到极致。
林平之死后一年之久,林初晓才敢去他的墓前。
她在那里遇见了坐着轮椅的林骁。
对方失去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弱不禁风的,瘦得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就连他眉骨上那条原本分外凌厉的断眉如今也变得疲软不堪。
林初晓望着林骁沧桑的脸颊,忽而忆起初次见他从边疆回家,给她带的那份礼物,一个小匣子装着的寻常小孩的玩意儿。
那些,她幼时只能眼巴巴望着别人玩耍的物什。
“你就是初晓吧,以后有什么事就找兄长!”
“兄长的一份薄礼,初晓可得好好收下。”
青年爽朗的声线,音犹在耳,却已遭岁月阻隔,再也回不去了。
林初晓轻试脸上的泪水,她望着轮椅上那人,喃喃呼唤:“兄长......”
“滚。”
林骁凉薄的声音刺得林初晓身体一寒,“我没有你这个妹妹,我们林家没有你这号人。”
有侍从上前,将她与林骁阻隔。
林骁:“日后不许这个人进来。”
“是。”
林初晓苦笑了一下,却道:“便如林公子所言。”
临走之时却又回头,“林公子可以没有我这个妹妹,但林不染不行......”她哽咽了一下,“前段时间我看了从瑄国传给裴文彦的书信,瑄国新王暮白辞并没有如约迎娶大凉公主,理由是公主瞎了眼,染了一身怪病,正养在冷宫中等她自生自灭......”
话至此处,林初晓心中五味陈杂,没管林骁是什么反应,快步离开了。
一月后,便得到了康王裴潜从瑄国将林不染带回大凉的消息。
林初晓以为自己的心终会慢慢地平静下来,但却并没有。
尤其在得知林不染身死的消息之后,她心里的不适几乎到达了顶点。
最后的最后,她细数了身边能够推心置腹的人,除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宝儿,居然再无他人。
靠谁都不行,所以只能靠自己,可终是迎来了这么一天,她连自己都靠不住了。
林初晓精神恹恹,身体每况愈下,太医看诊也只能开些补药,直言她这是心病。
她这一病,裴文彦在人前都装也不装了,彻底冷落了她。
那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寒冷极了。
林初晓不许宝儿给她挽发,破天荒命人去传话,说想见裴文彦一面。
她抱着手炉倚靠在软榻上,从清晨等到了晌午。
她想,她耐心有限,就到此处吧。
于是支离了宫人,服下了一粒毒丸,了却此生。
到最后,她也没有什么悔不悔的,她所走的每一步,每一步都是自己发自内心认为是自己想要的。
所以当灵魂脱离身体,遇见小白点系统时,她会说自己不愿再来一世。
因为没有留恋,只有痛苦。
现如今,那个由她亲自给予机会在感情中伤害过她的人,正躺在监狱的铁栏杆后方,一身血污,脸色惨白。
林初晓在牢门之外将书中故事慢慢说给牢狱之中的裴文彦听。
她以为自己会哭,可最终却是那么的平静,好像真的只是在讲一个故事罢了。
裴文彦听完她的讲述,额间冒出丝丝细汗,他很想大吼她在胡说八道,内心里却不可自拔地开始恐惧地认为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裴文彦抛开脑子里生根发芽的胡思乱想,咬牙切齿道:“林初晓,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林初晓皱眉,她摸了把自己此时分外干爽的脸颊,认真道:“不是,其实我原本以为自己是来为你哭丧的。”
她叹息道:“可惜啊,没哭出来。”
“那就祝你,黄泉路上一路顺风?”
“你!”
裴文彦怒不可遏,不慎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蜷缩在地,再抬眼时,林初晓已经离开了。
惩罚一个伪君子的最好结局,不是叫他爱却求而不得,而是叫他的人生腐烂发臭,再不得翻身。
而与此同时被他所害的女子,如今却是过得那么的潇洒自如。
林初晓给了门口的狱卒一些赏赐,刚从门口出来,就见到了路边覆手而立,一袭黑衣的萧素棋。
暖阳下,银质面具折射着漂亮的光泽,殷红的唇似是因为不悦弧度有些冷硬,“你知道的,背着我单独来见他,我会伤心。”
林初晓于他面前站立:“可是,我见到你却很开心。”
萧素棋闻此,深吸了一口气,这女人可真会花言巧语。
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原谅你了。”
林初晓装上他宽厚的胸膛,偷偷弯起了唇角,眼眶却瞬间湿润。
奇怪,明明刚才一点也不想哭的。
作者有话说:
萧素棋:你怎么了,哭什么?
林初晓:QAQ
萧素棋:被我突然的原谅给吓哭了?
林初晓:......你还是当我有病吧。
萧素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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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陪伴
◎正文完。◎
大皇子裴亦飞顺利继位。
以林平之为首的几位朝中重臣暂时代理朝政, 太后垂帘听政。
太后为裴亦飞广开后宫,力求尽快诞下健壮的皇嗣。
瑄国潜使臣来大凉商议商贸交易之事。
大局已定,国泰民安。
六月底的盛夏, 是林平之的生辰。
丞相府在这一日格外热闹,林平之宴请了许多近友。
府院中, 林不染抱着一个红漆木匣于长廊中步行。
她向身侧而过的几位父亲的友人颔首问好, 脚下步子不停,徐徐前行。
路过庭院时, 恰见昨日才从边疆返家的林骁正低头同坐在禅椅上的祖母交谈着什么。
华英拿着一块翠绿色的玉珏往林骁腰封上挂去, 林骁先是推脱了几句, 实在是耐不过老太太,认命地戴上了又一块他觉得分外碍事的玉佩。
祖母前两日才刚从万佛寺回来。
林不染低头瞧了瞧自己手腕上那只崭新的釉绿手镯, 不禁哑然失笑。
刚行至书房门口,冬婉清正端着一盘桃酥推门出来。
林不染乖巧问安:“母亲。”
冬婉清宠溺一笑,抬手理了理林不染额间的细发, “我先去前厅。”
话落,身影步入长廊。
林不染收回视线, 她转过身,将红漆木匣子放在了身后的银环手中, 打开, 取出了放在里面的卷轴。
银环扎着双丫髻,微风从长廊穿过,吹起她头上扎着的两个银圈,叮咚作响。
她望向林不染, 甜甜一笑:“小姐, 我在门口等你。”
林不染抱着卷轴推门而入, 林平之正坐于桌前, 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不染,怎么还没去前厅?”
林不染答道:“女儿来给父亲送一份贺礼。”
说着,将卷轴呈给林平之。
林平之从案椅上站起,卷轴展开,是一幅描绘细致的山河图景。
“这......”林平之难掩惊艳之色,他看了看林不染又看了看桌案上的图纸,“不染的画艺精进了许多。”
林不染本就师承林平之,听到此话不免心中雀跃,道:“父亲谬赞。”
林平之低下头,手指轻抚过柔顺的纸张,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同裴潜的事,你可是确定好了?”
父亲的鬓边早已花白,就连声音也变得有些苍老。
林不染坦然地与之相视,她弯唇浅笑,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嗯,女儿确定。”
闻此,林平之了然般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他道:“如此,甚好。”
说着,他打趣般聊起林不染小时候那些黑黢黢的画作。
忆起儿时,那些拧巴无知、丢人的小回忆,如今看来多是甜美而无虑的。
林不染时而被林平之说得忍俊不禁。
笑声过后,屋内陷入沉默,空气却是暖洋洋的。
林不染注意到父亲在这期间微红的眼眶,还有他不经意间抬袖拭泪的动作。
林平之道:“不染,我们做父母的,唯一期盼的便是子女安康顺遂,包括你,包括初晓,包括骁儿......”
“父亲,女儿都明白。”
林平之笑了笑,他缓缓吁出一口气,“所以,只要你开口,我会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他言尽于此,林不染颔首行礼,离开了房间。
林不染离去后,林平之垂首注视着桌案上的那张山河图,良久,发出一阵释然的轻笑。
十几年前的那桩案子,一直是他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梦魇。
如今,他终于敢说,一切都翻篇了。
前厅宴席上。
林不染在裴潜身旁就坐。
刚为林平之寿礼献舞一曲的林初晓兴奋地甩着水袖,跑过来和林不染挨在一起坐下。
萧素棋笑看着那抹倩影言笑晏晏,正欲抬脚往她身旁的座位走去。
没有眼色的林骁却快他一步,坐在了自己的两个妹妹身边。
萧素棋步子一顿,面上笑容险些挂不住。
正想发作,忽然想到林初晓这段时间总是嘱咐自己,遇事要三思而后行,便强行收敛起心性,转而往裴潜身边的空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