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她话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为了照顾到小暴君敏感的情绪,凌楚楚抬眼看了下他的表情。
好在少年脸上神色依旧,淡淡看了眼,便没再继续追问。
二人坐下来后,凌楚楚给他夹菜。
不得不说,小暴君吃得不多,可肉眼可见,在她的精心照顾下,气色是越来越好。
凌楚楚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就像是投喂了某个小宠物,看着它一天天在手心里,慢慢长大。
这样满满的幸福感,令凌楚楚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变得充实起来。
还挺有趣,所以给谢玧夹菜,她更有动力了。
“阿玧,你多吃点。”
“这个也好吃。”
“还有…这块鸡肉。”
谢玧只是垂眸,望着碗里堆得像小山一样,即便他已经吃饱了,为了不让少女扫兴,他仍旧捏着筷子,继续夹了两口菜。
饭吃到一半,耳边突然听到少女叹了声。
“楚楚,你怎么了?”谢玧顿住手里的筷子,不由问。
对上小暴君询问的脸,凌楚楚更惆怅了。
“阿玧,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想请皇叔赐你质子府,让你不用待在宫里这事?”
“可最近皇叔心情不太好,看样子有点难度。”
“不过你放心,我会尽量想办法,让你摆脱这皇宫里的囚笼,用不了多久,你就自由了。”
自由?这世上哪有所谓的自由?
不过是将人困住,另一种活法罢了。
质子府与皇宫而言,对他有什么区别?
可对上少女脸上的真挚,应该来说,是另一种执念。
若是之前,他一定会嘲讽,会冷冷看着这人,怎样露出虚伪的一面?
那样他才觉得有趣。
可自从猜到眼前的人,不再是从前那个宁安,他就更看不懂了。
少女还在自顾自说,他掩下心里的疑问,脸上并未表露出什么。
而是道:“楚楚,我自小沦落在外,于我而言,哪都一样。”
“总之这事不急于一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或许这也是我的命罢。”
“楚楚你不必为了我难过。”
说罢,他半垂着眼,那纤长浓密的睫毛,眼角下的朱红泪痣,更为他添了几许柔弱的可怜。
凌楚楚看在眼里,心里一疼:“阿玧,千万别这样想。”
“什么命不命?命是掌握在你的手里,只有你有权利掌握它,没人可以为你做决定。”
“还有我说过的,总有一日,你会…”
她心里一着急,本想说咸鱼翻身这句话,想想又顿了顿。
于是改口道:“你信我就是了,你以后会鱼跃龙门,总之是前途不可限量,这句话我说的,若不准的话,以后你找我算账就是了。”
凌楚楚拍着胸脯,向他保证。
当然前提条件下,只要小暴君不作死,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原书里她没看到最后,不过作为书里的大反派,一般按照作者的设定,不是惨死,便是落不到好下场。
通过这段时间和小暴君的相处,她觉得这孩子并非是非不分,残暴不仁的那种性子。
她想一定是原书里,那样惨绝人寰的遭遇,原身那样对待小暴君,还有他成长生涯里的诸多不顺,才造成了他偏执,阴暗的性格。
既然现在还没长歪,她有的是时间好好教导。
凌楚楚心里如此想着,那天生的使命感,更让她浑身充满了干劲。
***
东宫里头没过多久,又传来了消息,凌奕彻底疯了。
从前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太子,见人就乱咬,成日成夜不睡,尤其是夜里,像个游魂一样,四处乱逛。
那些近身伺候的宫人,大多都怕了他,可却有苦不敢言。
直到一次晋元帝过来,凌奕竟连他也不认得,差点冲撞上去,伤了晋元帝龙体。
自那以后,凌奕的恩宠,父子的情分,也彻底断了。
余下的日子,宫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上早已是暗藏汹涌。
储君之争,向来都是明争暗斗,随着太子出了这事,那些底下的皇子,也按捺不住,纷纷蠢蠢欲动。
凌楚楚虽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可历朝历代,这样的事不在少数。
自从这件事后,晋元帝也渐渐力不从心,一瞬间苍老了不少。
凌楚楚每次看到他,多少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随着前朝的局势不稳,那些拥护太子党的大臣倒戈相向,毕竟这个也是大势所需,皇子之间相互挤兑,为了在晋元帝跟前出风头,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谁都不愿在这个时候,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用。
眨眼间,又半个月过去了。
凌楚楚也在宫里住了一个月,凌晟几次托人过来问话,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当然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没明着说,凌楚楚却是心知肚明。
因此前小暴君的事,她这个哥哥早就不满,如今只怕是想着她不回王府,又是为了小暴君,所以便开始急了。
只有凌楚楚心里清楚,她对小暴君,压根就是另外一回事。
可怎么和凌晟解释呢?
想到这件事,凌楚楚又开始头疼了,所以只能让人带话过去,先安抚凌晟这个哥哥再说,往后的事,她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日,她才从雎鸠宫离开,后脚就有人过来。
他眼看着凌楚楚走远了,才脚步轻轻,缓缓来到屋子前。
来人是一个宫人,放在人堆里,看着毫不起眼。
“殿下,是奴才。”
就连嗓音,也是细不可闻。
他似乎很畏惧屋里的人,头垂得很低,双手交叠在一起,很是不安。
不一会,屋内传来一声。
“滚进来!”
那声音很冷,即便是大热天里听了,都让他汗毛倒竖。
这一来,那宫人越发胆怯了。
咯吱一声响,门被推开,他探出一个脑袋,果然看到少年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
那黑眸盯着窗外,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殿下,您要奴才…”
他咽了咽口水:“您要奴才打听的事,已有眉目了。”
他忐忑不安的说着,身上的冷汗也冒了出来。
虫蚁啃咬的感觉,好似从他皮.肉,钻进了骨缝内,疼起来的时候,让他恨不得拿把刀,割下身上的肉。
可他知道即便这样做了,也无济于事。
所以唯有乖乖听眼前少年的话,他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这么一想,他姿态放得更谦卑了。
少年看过来,一双眸子乌沉沉,盯在他脸上,更是让他发毛。
他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殿…殿下,奴才…”他结结巴巴说着:“奴才…”
话还未落,就被谢玧冷声打断。
“毒发作了?”
他眼里依旧无波无澜,看他如一潭死水。
那宫人闻声脸上一喜,恨不得噗噗跪在他脚下,那毒发作起来,简直是生不如死。
他点头如捣蒜,在毒的发作下,眼泪鼻涕直流。
少年依旧平静看着他,看着那宫人像狗一样,在地上对他摇尾乞怜,丑态百出。
随即,他凉薄的唇弯了弯。
少年叹息了声。
“真可怜。”
他嘴里如此说着,眼里却没有一点同情之色。
“拿去罢。”
谢玧随手一扔,只听咕噜一声,一粒褐色的药丸滚落在地。
那宫人早已顾不得脏污,脸上大喜慌忙拾起往口里送。
入口一股腥臭之味,也不知什么做的?可他觉得心里总算安心下来。
哪知他刚吞入腹内,便听到一声低低地笑。
少年眼尾泛红,脸上的白更显得诡异了几分。
“忘了和你说,你方才吞下去只有半颗药,一颗可解你身上的毒,可半颗的话…”
后半句谢玧没说出来。
那宫人只觉得周身发寒,鼻涕眼泪越涌越多。
最后他像疯了一样,张大嘴巴,将手指伸进去抠,妄图想要将药丸抠出来。
他边呕边吐,就如地上的烂泥。
眼前的少年眉眼如画,可眼下在他眼里,那绝好的相貌,就如地狱的修罗一样。
第30章 吃味
少年冷冷看着脚底下的宫人,就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用力抠嘴里的药丸,直到满嘴是血,呛得眼泪直流的惨状。
他噗噗爬过来,攥着谢玧的靴子,哭得痛哭流涕。
嘴里语无伦次说:“殿…殿下。”
“奴才自问没有对不住您…”
“还请殿下开恩,饶了奴才一条狗命罢…”
像他们这样的奴才,都是贱命一条。
能入宫伺候那些主子,都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强烈的生存欲,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惟愿眼前的人,能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他?
哪怕只是那一丁点?莫说让他做一条狗,便是做牛做马,甚至做猪,他都无所谓。
伴随着那骨缝里钻心的痒,他牙齿也不停发
颤:“殿下,奴才求您…”
看,这便是权利。
一个人的生死,掌握在他手里的痛快,多么有趣。
谢玧将他丑态尽收眼底,眼看差不多了,他才收手。
“起来罢。”他平静地说:“这药不会让你死。”
即便他嘴里如此说,可眼里的凉薄,让人瞧在眼里,只觉得周身发寒。
果不其然,就在那宫人半信半疑时,只听他嗤地一笑。
而后开口:“不过半个月时日就不好说了…”
说着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话,听得那宫人险些昏了过去。
原来方才他给这宫人吃的,是半颗银蚕蛊,另外那一半压制毒性的解药,正在金蚕蛊那颗里面。
银蚕喜冷,忌热,在人的腹内必定耐不住,没有金蚕相助,将银蚕吞噬掉,活人肉便会剩下一堆白骨。
到了那时,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如何?半个月做得到否?”
听到少年语气里的不耐,那宫人脸白得如纸,冷汗越冒越多。
“殿…殿下。”
“奴才已经…已经尽力了,会…会尽快,不…是一定会…”
他信誓旦旦保证,就差没把心挖出来,聊表他一片衷心。
还有两个月,便是秋猎之时,每年这个时候,正是大梁最热闹的日子。
因是皇家林园,皇城的守卫,只会调派一部分出去。
而皇家林园四面环山,他需要一张舆图,那样才能确保接下来的计划。
所以谢玧不想再等下去了,想到这里,他眸里又沉了几分。
看那宫人望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谢玧冷声问:“还有事?”
“不…不,是…是有事。”
那宫人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可看着少年冷冰冰的眸,吓得连自个要说什么,都差点忘了。
他缓和下来,咽了咽口水,这才想了起来。
“是这么…回事,殿下您要奴才打听关于宁安…郡主的事,奴才问过了…”
皇宫外有个算命先生,号称刘半仙,他除了算卦灵验,还通晓阴阳之事。
所以当质子让他去问这事,他便想到了刘半仙。
他将宁安郡主的生辰八字,偷偷打听下来后,便去了刘半仙那,结果刘半仙掐指一算。
脸色也变了,只是摇头晃脑,说了些不知所云的话。
说什么这人按照命薄,本该是阳寿尽了,然后罗里吧嗦一大堆,他也听不明白。
最后神秘兮兮,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任由他磨破嘴皮子,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那宫人说到这,生怕质子怪罪下来,说他办事不力,有些不安看了椅子上人一眼。
就在他惴惴不安,谢玧却低垂着眼皮子,好似没听见一样。
他捏着手里的杯子,修长的手指紧了紧。
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了,他垂眸看了眼,里头正倒映出他的影子。
随着他手指晃动,不一会人影渐渐消失,直到最后,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脑海里不经意,浮现出一张脸。
明眸善睐,巧笑倩兮,那样的一张脸,以至于让他忘了,从前那个宁安,是什么样了?
那宫人垂着脑袋,半天没听到回应,他禁不住伸了伸脖子,悄悄看了一眼。
哪知下一瞬,他竟瞥到更为诡异的一幕。
少年脸逆着光,只露出他嫣红的唇,只听他莫名其妙,低声说了句。
“有意思。”
那宫人:“……”
***
余下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快。
过了最热的几天,眨眼又快入秋了,随着太子倒下去,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便是五皇子凌勋,还有三皇子凌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