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淑妃也想趁着这个时候，来分一杯羹，日日往御书房跑，不是借口送汤羹，便是带着九皇子凌斐，往晋元帝身前凑。
就连凌楚楚有几回，也碰巧在御书房看到凌斐，不过八岁的孩子，稚气未脱，圆圆的一张脸，看上去不苟言笑，背起书来，摇头晃脑。
可即便这样，淑妃还是不满意，推着他到晋元帝跟前，让他展示更多才艺。
一个八岁的孩子，对深奥的策论，一知半解，可想而知压力有多大了。
望子成龙的心情，凌楚楚能理解，可看到那凌斐眼眶红红，明明见了晋元帝，畏惧得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有一个强势的妈在跟前，却还是咬着唇，死死忍着。
凌楚楚看到他这样，都替他累，不过这也是人家的事，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再说了，因对凌筝的印象不好，所以她也只能对这一家子，避而远之。
这日她刚从御书房出来，便要像往常那样，去雎鸠宫会小暴君。
哪知走了没多远，便听到假山那头传来孩子的哭声。
假山上的孩子正是凌斐，淑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在他身边，就连个贴身伺候的宫人，也一个没看到？
凌楚楚本想着闲事莫理，可见他一个孩子，爬到假山上，哭得那样伤心。
假山底下有个小池塘，她担心闹出人命，便劝他下来。
本以为小孩子很难劝，也挺难哄，所以凌楚楚怕刺.激他，说话也格外小心翼翼。
兴许是他哭累了，看到凌楚楚，他揉了揉眼睛，总算止住了哭声。
没费多少功夫，凌斐就被她劝了下来。
这孩子起初有些认生，不过凌楚楚摸了摸他头，和他说了两句话，他才腼腆地对她笑了笑。
他脸圆圆的，笑起来还有一对小酒窝。
凌斐好像很喜欢她，在她给了他一颗饴糖后，他亲切唤了声：“姐姐，你真好。”
又眨了眨眼问她：“我想姐姐你陪我玩会，可以么？”
凌楚楚眼看快午时了，她想着小暴君那头，也不能耽搁。
见凌斐情绪稳定下来，她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
劝道：“时候不早了，你母妃若看不到你，想来会着急的，你还是早些回去罢。”
不提淑妃还好，一提起淑妃，凌斐圆圆的脸涨得通红。
他声音也大了起来：“不！我想和姐姐一块，我母妃待我不好，我不喜欢她，她总喜欢凶我。”
凌斐想他一回去，便有数不完的书要背，还有字要写。
情绪也再次激动起来：“母妃她才不会着急，她只想让我为她争皇位，我讨厌她，我不要回去见她！”
这个？得了。
看样子是谈不拢了。
凌楚楚正要想着怎么继续劝他，可话还没出口，便听到有人唤了她一声。
“楚楚。”
莲池边有丝风吹来，带着淡淡荷香。
凌楚楚闻声回头，没想到竟会看到小暴君，立在白玉雕花镂空的回廊那头，远远看着她。
随即谢玧漆黑的眸光，落在了她身侧的凌斐身上。
当看到凌斐的手攥着凌楚楚的袖子，他眸色阴沉下去。
好似那一瞬，天边的日光也消散了。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锐，凌斐虽不认得谢玧，可也察觉到了，那位哥哥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善。
他小手颤了下，攥着凌楚楚袖子的手，慌乱之下，也很快放开了。
凌楚楚没有察觉，反倒是冲谢玧招了招手。
脸上满是歉意：“阿玧，真不好意思，让你过来找我。”
“你是不是饿了？我现在就把吃的拿过来，你等着我。”
说着便提着裙子，往回廊那头快步跑去。
谢玧阴冷的目色，也随着少女飞奔过来，也很快掩了下去。
凌楚楚跑得很快，她微微喘着气，近身过来时，谢玧看到少女脸颊，泛着娇艳的红，就连鼻尖也冒着汗。
丝丝风吹过来，她身上的幽香，也扑鼻而来。
见小暴君盯着她瞧，一言不发，凌楚楚还以为他不高兴。
于是她连忙解释：“阿玧，我今日不是有意迟到的，而是因为…九皇子他，我担心他一个小孩子，心情不好出了事，所以才会……”
“喏，你不信问问九皇子？”凌楚楚一边解释，一边回头去看凌斐那孩子。
谁知她扭头一看，原地哪里还有凌斐的人影，那小家伙眨个眼，就跑得不知所踪了。
凌楚楚嘴里咦了声，又抬眸望向远处，依旧没有看到凌斐的身影。
“这孩子，还真是，刚还闹脾气不回去，孩子气就是孩子气。”凌楚楚摇了摇头，不由失笑。
背后那双黑眸见此，脸上并未表露出什么？而是用力攥紧手心。
他长睫颤了颤，然后淡声问：“楚楚你对旁人，都这样好么？”
第31章
凌楚楚压根就没想到,小暴君会亲自找过来？
所以她跑得很急，只是想和他解释一番，自己在路上耽搁的原因？
哪知道从小暴君嘴里，竟问出这样的话？
她一时愣住,呆呆望了他好一会：“阿玧,你这是怎么了？”
少年眉眼依旧温润,与之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这话凌楚楚听在耳朵里,总觉得怪怪的。
她一个母胎单身,哪里会知晓少年的心思,此时谢玧心里早已是翻江倒海,耳边有个声音告诉他。
看啊！你看清了？
你和九皇子有何区别？她今日可以为了旁人，将你抛之脑后,他日背弃你,厌弃你,又有何不可？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低贱的质子罢了。
就像你父皇一样,你以为真心？在利益面前，都是一文不值啊。
哈哈哈！傻子！真是傻子！
耳边声音还在源源不断，从他心里最深处，冒了出来,就像恶魔低语一样。
一边是少女的声音,一边是那嘲讽的声音。
谢玧手指紧了紧,几乎用力到发白,很快，就连黑眸里的光也暗下去。
就在这时,见他一声不吭，一双小手抚过来,攥上他袖子。
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手背上，少女手指很柔软，还带着一股甜香。
谢玧一怔。
只听少女轻轻笑了声：“阿玧，你今日真是奇怪，是肚子太饿了吗？怎么傻呆呆的？不说话？”
凌楚楚心里想了会，于是这么猜测。
那样温软的小手，就像猫爪子一样，勾得他心里有些微微发痒。
再抬头，少年眼中的情绪，也很快掩下去。
他目色落在她嫩白的小手上，鬼使神差的，谢玧轻轻嗯了声，算是默认了。
就连心里的戾气，也很快消散下去。
对，就如眼下这样。
或许只有这样，她才会怜惜他？可怜他？
这人当真奇怪，谢玧也不知自个怎么了？自他猜到眼前人并非宁安后，他看她哪都顺眼，甚至方才有那么一瞬，看到她对旁人好。
他好想把人藏起来，藏得越深越好，那样她便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凌楚楚哪知道？短短时间里，眼前乖顺的少年，竟会生出这么可怕的心思？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拧着食盒，自顾自往前边走。
“阿玧，你知不知道？再过半个月…”
凌楚楚在前面走，她想起一事，便和小暴君再次打开了话匣子。
“再过半个月，我要陪皇叔去乌河谷，我想和皇叔说带你去，你说好不好？”
“一来那儿风景宜人，比成天闷在宫里好，二来指不定你去了，可以拿个头筹什么的，到时候皇叔一高兴，我也好与皇叔说说，再赐你质子府这事？你觉得呢？”
原来竟是为他考虑？
乌河谷他自是知晓，便是凌楚楚不提起，他也正有打算。
他手里有舆图，正是乌河谷的地形，那里丛林众多，只要出了蝴蝶泉，便有人在那接应他。
毕竟他筹谋多年，就是等着这一天。
只不过…眼前的少女？
他盯着她窈窕的背影，眸里似乎有光涌动，压在心里的贪念，让他几欲克制不住。
谢玧手指颤了颤，直到微微有些发热。
他才不动声色，回了句：“楚楚你一番苦心，都是为我打算，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凌楚楚听他如此说，倒也没有多想，便轻快迈着步子，推门进了屋子。
她今日带来的吃食，有新鲜的鱼脍，也就是古代的生鱼片。
她还没吃过，看到御膳房里有这样的新菜色，便拿了一小碟，准备带给小暴君尝个鲜。
只不过这样的玩意，虽嫩滑可口，却也不宜多吃，怕会腹痛。
凌楚楚只贪新鲜，吃了五六片，便不动筷子了。
反观小暴君的表情，吃什么都一个样，一本正经端坐在那，仪态仪表让凌楚楚看在眼里，衬着他那出色的好相貌，就像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她托着腮看了他好一会，心里感叹：这孩子受了这么多的苦，性子还能这样稳重，还真是不容易。
二人吃过饭后，屋外突然听到一声猫叫。
第32章
那猫叫声是从小院里传进来的,尾音软糯绵长，听着甚是勾人。
就像是某个磨人的小妖精，一下子挠到了凌楚楚心尖上，她注意力从少年脸上移开,往声音来源的地方看去。
直到一个圆滚滚的猫脑袋,探头探脑朝着她,四目相对那瞬,凌楚楚噗嗤笑了声,也不理会谢玧,便起身往门口步去。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是不是嗅到鱼腥味？所以才想着过来找我？”
紧接着又是一声“喵”叫,带着撒娇的意味，尾音拖得更长了。
它动作飞快,一个飞扑窜到她脚边,用它圆滚滚的脑袋,一个劲蹭凌楚楚。
凌楚楚被它卖萌的举动,又是逗得咯咯直笑。
她弯下腰将黑猫捞起来，抱在怀里又对它细声说了两句，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自打这黑猫出现后，她眼睛便盯在黑猫身上,小暴君彻底失了宠。
那嫩白的小手,一边抚.弄猫下颌,还亲手捡了片鱼脍喂它。
黑猫嗅到鱼腥味,早已是迫不及待，伸出肉爪子,一把抱住凌楚楚袖子。
黑眸一眨不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嘴角仍是带笑：“楚楚，你喜欢猫？”
凌楚楚嗯了声，并未察觉少年眼底的异色。
她笑着回道：“猫这样可爱的小动物，谁不喜欢？阿玧你不觉得不开心时，逗逗猫就什么都忘记了。”
这话音落下，黑猫叫得更欢了，它用圆滚滚的脑袋，蹭了蹭凌楚楚手背，卯足劲卖萌讨好。
一人一猫，玩得正欢。
黑猫不经意抬头，对上少年冷白的脸，只不过一瞬，瞳孔猛地放大。
尽管少年眼里带笑，可落在黑猫眼中，仿若是见了鬼一样。
它“喵呜”怪叫了声，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在凌楚楚身上蹬了两下，做出猫踢的动作。
然后措不及防，凌楚楚怀里一空，黑猫便跳下地，撒腿就跑。
“诶，黑球。”凌楚楚都懵了，差点起身追出去：“你跑什么啊？”
可她刚站起身，黑猫早已没了影子。
凌楚楚笑得无奈：“这黑球，胆这么小，也不知怎么在外头做野猫的？”
见此，谢玧嘴角露出一丝嘲讽。
可很快凌楚楚转过身，看到便是少年一脸无辜的表情，他眼尾还透着微红，让人看了禁不住起了怜惜之心。
凌楚楚觉得好尴尬，毕竟那猫反应忒大了。
她担心小暴君会多想，毕竟在这后宫里，这孩子从小受尽白眼，欺辱。
眼下就连只畜牲，也这般德性，这搁在谁心里，她想多少让人不好想。
于是她连忙宽慰他：“阿玧，这猫可能太认生了，见到你才会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等过些日子你和它熟了，它就不会这样发癫了。”
这话落，少年眼睫垂得更低了：“楚楚，不打紧，我早已习惯了。”
“这世上除了你，旁人待我从不会有过好脸色，我又怎会与一只猫去计较？”
他尽管说得平静，可凌楚楚听了，只觉得更难过了。
“阿玧…”
她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竟不知说什么好？
寻思了会，她柔声说：“没什么，都过去了，一切会好的。”
说着她一只手落下，拍了拍谢玧手背。
“等半个月后，你拿到头筹，我再向皇叔求恩典，赐你质子府，你往后也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少女掌心绵软，温热，带着一丝淡淡的香。
谢玧不经意嗅了去，他指尖颤了颤，视线落在她嫩白的小手上，久久没有移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