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那狗嗅到血腥味,就像疯了一样。
因为铁笼已经被打开,随着小厮的动作,里头的人就像风中的残烛一样,摇晃了两下,便无力倒在了地上。
凌楚楚看不清他的脸,可她已经猜到,这人是谁了。
“慢着…”
就在恶狗要扑上去撕咬的那瞬,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一个闪身,冲了出去。
“妹妹,你…”身后那人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随即是鞭子啪的声音,恶狗呜呜惨叫着,可想那鞭子抽下去有多重了。
凌楚楚感到耳边呼呼风声,那个梦境里,这样的鞭笞声她没少听。
下一瞬,她对上一张怒气的脸。
“楚楚,你冲出去做甚?就不怕狗咬伤了你?难不成…”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你看上了这小子?”
前几日宫宴,他这个妹妹就把人从皇宫里带回来,起先说要教训这小子,可今天又要护着他。
说到这个,作为兄长的他就来气,不过是个低贱的质子,也值得他最疼爱的妹妹在意?
看上他?开什么玩笑,地上的人是圆?是扁?她都没看清楚。
更何况…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她再怎么饥不择食,也做不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凌晟看她不说话,还以为是默认了。
他深知这个妹妹刁蛮任性,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
他这个哥哥怎能置之不理,想到这里,他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楚楚,你听哥的…”凌晟表情很严肃,正要开启说教。
凌楚楚却打断他:“哥哥,你想多了…”
“这样折磨他有什么意思?”
凌晟不解看着她,似乎等着她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凌楚楚压力更大了。
她努力想了下,该怎么在不违背人设的情况下,又让她这角色的动机合情合理。
对了。
她笑起来,就如三月的春花一样。
“这臭小子这样虚弱,若是被狗咬成了重伤,一命呜呼,那岂不是没得玩了,哥哥你说是不是?”
凌晟半信半疑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口反驳。
也对,毕竟这个转变也太大了。
因为每次入宫,她这个妹妹都会路过雎鸠宫,也就是这个卑贱质子住的地方。
说是雎鸠宫,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破败的宫殿,和冷宫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今天这么做,也不过是看看妹妹的态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那楚楚你打算如何?”凌晟收了鞭子问。
那被他抽得嗷嗷叫的狗,就像没了骨头一样,吓得狗腿子不停发抖,趴跪在地上。
就在这时,二人都没察觉,笼子外趴着的人,手指头突然动了动。
凌楚楚一心只想着救人,确切来说也是想保住自己以后的小命。
她哪里想到该怎样,再说她又不像原身那样,动不动就喜欢折磨人,那样变.态。
这个问题可把她难住了。
她实在想不到,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随便扯了个理由:“不如…先把人送回去,等他有力气了,再教训他也不迟。”
“这样半死不活的,还真是没意思。”
凌楚楚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少年,那单薄的身躯,在冷风中看着孤零零的,还真是可怜。
她面上却依旧在笑:“我就喜欢听他叫得越惨,我便越高兴…”
随着这话落,院子里又起了一阵风,吹落了不少树上的辛夷花。
美则美矣,可凌楚楚突然觉得脖颈凉飕飕的,好冷。
她有些心虚,慌忙从少年那头收回视线。
心里默念着,最好没听见,没听见。
可能是书里那段炮灰惨死的描写,太过血腥暴力,以至于她想着都觉得后怕。
所以对眼前半死不活的小暴君,她都会自行脑补,有点风吹草动,就成了惊弓之鸟。
这番说辞听在凌晟耳朵里,倒是听进去了。
他点了点头,似乎表示认同。
毕竟这样的处事风格,也是他这个妹子一惯的喜好。
他淡淡看了凌楚楚一眼,眼里写着,暂且相信你一回,于是这才作罢。
又对身旁小厮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把人连着笼子抬下去。
正要和自家妹子交代几句,又有脚步过来。
一仆从打扮的人恭声说:“世子,您果然在这里,王爷在书房里,请奴传世子过去一趟。”
王爷,也就康王。
书里有提到过这个角色,不过也就草草几笔的路人甲,凌楚楚只记得这个角色很慈祥,只可惜养了个不争气的女儿,连累了一大家子。
凌晟闻言嗯了声,没再和凌楚楚多言,这场闹剧才不了了之。
等凌晟一走,她也在青萝的陪同下,回到了房间里。
桌上摆了一桌子吃的,她一进去就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凌楚楚肚子不争气,咕咕叫了两下,这才想起来,她连早饭都没吃。
想到她上辈子的辛苦,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简直是美到让人难以置信。
“郡主,奴婢伺候您先用膳吧。”
一直没吭声的青萝,这会儿才有了动作,连忙扶着她坐下,给她布菜。
可凌楚楚不是原身,有的吃都不错了,哪有那些挑剔。
更何况这样有人贴身伺候着,这泼天的富贵命,她还真有些无福消受。
另外还有一件事压在心里,那就是小暴君怎样了?
刚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也不知什么情况?更不知他伤得重不重?
原书里她只知道,原身对小暴君折磨了三年,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还能活下来。
可见这个人,求生欲有多强了。
所以这样的人,一旦达到权利的巅峰,才是他真正可怕的开始。
有了这些因果关系,原书里才会交代,小暴君回到了大燕之后,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原身这个恶毒炮灰。
想到这里,面对着满桌子佳肴美味,凌楚楚顿时没了胃口。
这顿穿越过来的大餐,她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饱了。
吃完了早餐,有人进来收拾,趁着这档口,凌楚楚有意无意聊到了小暴君头上。
其实她是想从青萝嘴里知道小暴君囚在哪。
原书里只提到在王府的后院,梦里的那个屋子,看上去破旧不堪,她想应该是很偏的位置。
青萝正在伺候她净手,突然听她提这个,倒也没有多心。
于是边给她涂抹香膏,一边讨好的询问。
“郡主您昨夜里才从西苑回来,就说手酸,今日才好点,您还要去么?”
因何手酸,凌楚楚当然知道,打人打酸的呗!
她点了点头,学着原身的口气说:“去,当然要去。”
说着冷哼了声:“那个贱骨头!也不知是不是装死,故意骗本郡主,不去看看如何知道他耍什么鬼心思?”
青萝不疑有他,连忙应了声是,便没再多言。
第3章 擦药
康王府很大,凌楚楚就像是进了大观园一样,要不是青萝带路,像她这样的路痴,一定会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很快青萝一声:“郡主,已经到了。”
一座破败的小院就出现在了凌楚楚眼前,一眼看去几乎和梦里的一样,甚至更加残旧,那间屋子的门都掉漆了,纸糊的窗户破了好几个洞。
凌楚楚不禁咋舌。
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只怕给狗住都嫌差了。
“你先在外面等着。”她面上不动声色,丢下这句话就往屋里走去。
咯吱一声,门被她推开,看到屋里的景象,她更是傻了眼。
“郡主,您怎么了?”
凌楚楚忙不迭后退。
不行,她有些晕血,好想吐。
然而她捂着口鼻,那浓重的血腥味,还是从她鼻端里往里冲,直达她肺腑深处。
就差一口气,她好像要被熏晕了过去。
青萝不明所以,连忙上来搀扶她一把,她才勉强站稳脚步。
“青萝。”凌楚楚压下胃里的翻涌,对青萝摆了摆手:“突然没心情了,本郡主又不想进去了…”
她没想到这个晕血的毛病,在她穿过来以后,还会在原身身上引起这样大的反应?
缓了口气,她又道:“今日暂且放过这贱骨头!回去吧…”
青萝:“……”
一会一个样,明明刚还好好的。
只不过面对自家主子的反复无常,青萝也不敢置喙,于是点头如捣蒜,乖巧应了声是,又陪着凌楚楚回去了。
夜里下了场大雨。
凌楚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怎么睡。
青萝被她打发下去了,屋子里没有第二个人在场,她脑子静下来,又不禁想到白天的事。
那个屋子里,她并没有看到小暴君人在哪?就被那血腥味给劝退了。
凭着这气味判断,他受伤一定很严重。
那么…凌楚楚眉头一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她没有惊动屋外的人,更没有去唤人进来,胡乱扯了件衣裳穿上,便踩着鞋子下了地。
博古架上有很多瓶瓶罐罐,想来应该是些药瓶子。
白天青萝给她涂抹香膏,就是在这个架子上拿的,她想找找看,这上面会不会有类似金疮药的东西。
借着烛火的微光,她总算摸到了一个乳白色的瓷瓶,瓶口塞着红绸布。
瓶身上写着几个醒目的小字,卧龙凝血散。
难道这是金疮药?她也不懂药理,可打开药瓶子,那味道闻起来很舒服,有种苦涩的清凉感。
这么一寻思,她便塞好了瓶口,又从柜子里翻了条丝巾,当做口罩给自己戴上,不然她怕那味道太冲,再次打退堂鼓。
屋外的雨很大,她房门口守着的丫鬟,也不知到哪里躲懒去了?
凌楚楚撑好油纸伞,这才往廊下走去,凭着她鱼脑子的记忆,好几次她差点走错了路,好在夜里没有多少人,不然看到她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还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顺着东边走,往后花园的北面,很快她看到了那间屋子。
这个时候她的鞋子湿透了,虽然有伞遮头,可因为风太大,雨水刮进来,让她的头发丝都带着水汽,甚至有几根发丝贴着光洁的额头,在昏暗的夜色里,看上去颇有几分狼狈。
可凌楚楚也顾不得了,她一心救人,收了伞后,便迫不及待,再次推开那扇门。
也不知是不是雨太大?还是戴着面纱的缘故?那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似乎也被冲淡了许多。
凌楚楚随手将伞放在角落,就径直走了进去。
说实话她有些紧张,虽然此时的小暴君没有杀伤力,可她还是不争气,心跳加速。
怦怦——
屋子里很黑,她摸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燃了它。
随着火光照亮,她眼睛也猛地睁大。
一个瘦弱的身影正跪在地上,他整个人垂着脑袋,脖颈看上去像被折断了一样,手腕上的铁链,将他两只手臂拉得直直的,呈现一个被人随意摆弄的姿势。
那单薄的衣衫染了血,看上去有种残破的凋零感。
就像是一个精美的娃娃,被人捏碎了一样,那种破碎感,简直不要太强。
造孽哦!还真是!
凌楚楚看不下去了,她顾不得害怕,忙快步上前,半蹲着身子,想要查看少年的伤口。
待走近他身,她才震惊的发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瘦得可以说是只剩下一把骨头。
只怕外面起阵大风,都能把他这小身板刮倒。
原书里对这个反派的外貌,并没有太多的描写,他的出场永远是一身黑衣,清癯阴郁的形象。
凌楚楚大着胆子,低下头好奇看了眼,正好她这个角度,与少年面对面,她看到眼前的人闭着眼,睫毛纤长浓密,左眼下居然还有颗朱红色的泪痣。
此时未来的大反派,依旧浑然不觉,配着他这样精美的相貌,让人禁不住起了怜惜之心。
凌楚楚没想到,书里令人闻风散胆的大反派,居然长这样。
就在她暗暗打量面前的人,她没发现那人手指头动了动。
屋外的雨仍旧很大,噼里啪啦落在窗户上,呼呼地风声,跟着狂风骤雨进来。
若不是风大,雨大,再加之她身上的衣衫半湿不干,鞋子也湿透了,凌楚楚还半天不能回神。
这屋子里实在太冷了。
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将火折子搁在一旁的地上,然后才从怀里摸出药瓶子,冻得僵硬的手指,不太灵活地伸出来,去剥少年身上的衣裳。
少年仍旧闭着眼,他身材纤弱,面貌又那样妖孽,褪去衣衫的他,露出精致的锁骨,还有胸前的肌理。
若不是那狰狞的伤口,翻开的血红皮.肉,他这副身子还真是绝了。
凌楚楚咽了咽口水,脸上不禁涨红了。
她一个母胎单身,还从没见过男性的身体,虽然只是上半身,明明救人来着,可这样的行为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禽.兽,还是欺辱未成年的那种。
她闭了闭眼,不好意思再盯着看。
这个时候,那低着头的少年,睫毛不经意颤抖了下,似乎下一刻,就要睁开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少年依旧保持柔顺的跪姿。
凌楚楚不敢再分心,只得别开眼,她沾了些药膏在指尖,药膏是褐色的,透着一丝凉意。
她慢慢俯下身,将脑袋凑过去,几乎埋在少年的胸膛上。
因为这火折子的光太暗了,她又是头一次给人上药,冷白的光照在屋子里,让她眼睛都是花的,她怕一个不小心,好心办坏事,只能用最笨拙的办法,所以才贴得那样近。
怦怦——
她再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少年的肌肤冰凉,那丑陋的伤口,鼻息里涌上来的血腥味,更是惊得她手指发抖。
她没想到原身下手这么狠,这样的伤哪里是羞辱,只怕是想要了小暴君的命。
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同情?
凌楚楚深吸了口气,才缓缓说:“我和你说。”
随着这话音落下,她又自言自语,小声说了句。
“等你伤好了以后,可千万别记仇啊。”
“记住了吗?”
雨声盖过一切,微弱的火光,将少男少女的影子拉得纤长。
凌楚楚低垂着眼皮子,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少年身上的伤口,并没有留意到周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