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阿玧你觉得如何?”
“楚楚你批阅奏章?”而后她看到,小疯子一脸看怪物的表情,默默看了她好一会。
凌楚楚也觉得这样挺荒唐,可眼下除了这么做,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
于是解释道:“阿玧,我知道太过荒谬,不过…不过你放心,我尽量模拟你字迹,叫人看不出来就好了。”
“不是有句话叫做,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吗?”
“你作为夫君,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少女眸子亮晶晶,脸上挂着清甜地笑。
这样的笑容让人心化成水。
他彻底僵住了。
第76章 柔弱的小疯子
都说字如其人,小疯子的字迹类似楷书,清俊,自然,要仿写也不太难。
可有个细节,凌楚楚发现了,他笔锋底下暗藏的癫狂,笔走游龙之间,不羁放纵的神韵,就不是那样好拿捏了。
若掌握不好,写出来难免会显得生硬。
凌楚楚捏紧手里的笔,低垂着眼皮子,在白纸上开始运笔,她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练习。
这个时候,殿内静悄悄,只能听到哗哗声,还有沙沙声,两种声音夹杂在一起,莫名变得宁静和谐。
而对面的小疯子,也是出奇安静,没有再作妖。
一个时辰过去,凌楚楚早已是腰酸背痛,她揉了揉手腕,这才搁下手里的笔。
摊开白纸上的字迹,颇为满意地笑了。
语气更是透着一抹得意:“阿玧,你瞧瞧看,这样像吗?”
凌楚楚也算有点小聪明,观察力也不算差,她不过是模仿神髓,抓住那个点,反复琢磨,推敲,攻破它,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一点感觉。
再下笔就像是有如神助,虽不至于分毫不差,可不仔细看,她肉眼瞧着,还是没什么区别,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谢玧一双眸子望过来,漆黑如墨,隐隐夹杂着难掩的晦暗之色。
凌楚楚听到他低低嗯了声,就在这档口,外头传来肖彬的声音:“陛下,陆院判给您请平安脉来了。”
“让他进来。”谢玧收回视线,脸上没有太多情绪,淡声说道。
这话落,陆院判背着药箱子,目不斜视,弯着腰身走进来。
殿内的气氛从方才的祥和,陡然变得压抑,紧张。
直至陆院判近身御前,腰身不自觉弯得更低了。
“陛下,老臣得罪了。”他战战兢兢道:“还请陛下您忍着点疼。”
谢玧没吭声,只是面无表情点点头,这个过程凌楚楚心也提到嗓子眼,毕竟小疯子能不能治好,她太想知道了。
可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
凌楚楚看到这个老太医,检查完小疯子伤势之后,脸色变得像死灰。
果不其然,陆院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语气又是自责,又是惶恐:“陛…陛下,恕老臣无用,旋复花根在患处用了几日,按道理是能起到一丁点作用的,可哪…可哪知晓会…”
旋复花也叫金佛花,本草纲目中记载,将花根捣碎,敷在患处,有益气续筋之功效。
听罢这话,凌楚楚心里一凉,不由望向小疯子,生怕他会不开心,毕竟这样大的打击,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小疯子反应相当平静,平静得令人出奇,甚至是冷漠。
心理学上说,一个人在经历过重大变故,往往表现出来的情绪,能最好发泄出来,总比压在心里要好。
可有极端例子的人,表面上看就是如小疯子眼下这样,不哭也不闹,好像是接受了,实则这样的反应,才是最可怕,最要不得。
因为这样的人将悲伤压在心里,哪天承受不住,想不开往往会走极端,最后抑郁自杀也说不定。
凌楚楚想到这里,心也跟着狂跳起来。
“就没别的法子了,是吗?”她脱口而出,问道。
“这…娘娘您…”陆院判张口结舌,一时语塞。
凌楚楚仍旧不甘心,还欲再问,却被小疯子冷不丁打断:“算了楚楚,不过皆是命,让他退下去罢。”
什么算了,什么命。
凌楚楚不由想到从前,小疯子在康王府,也这样说过。
当时可以说,或许是做戏,全当不得真。可如今呢,他真出事了,残废了,以后一辈子都这样子。
可那瞬,凌楚楚听到这话,却只觉得恼火,她这个人从不信命,哪怕再艰难,她也会选择咬牙活下去。
正要出言反驳之际,抬眸对上小疯子眼里的波光,她却愣住了。
那…那是什么眼神?
黑眸似覆着一层水润,仿若像是浸在水里,看她的眼神,就如某个受伤的小动物,惹人怜惜。
“让他退了吧,楚楚。”小疯子又说了一遍,这次嗓音喑哑,隐隐听出一丝酸楚来。
陆院判惊魂未定,好不容易缓过神,陡然听到皇帝如此说,如临大赦一般,忙不迭谢恩,这才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退了下去。
一抹斜阳从窗外照进来,正落在小疯子脸上,他一半脸逆在阴影里,明灭之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越发阴郁了几分。
凌楚楚看不得他这样,可又不知说些什么,能安慰他多一点。
话到嘴边,她叹了声:“阿玧,别难过。”
“不是有句话,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福气还在后面,一切都会好的。”
“只不过时候没到,你耐心等待阵子,说不定…”
“楚楚,可不可以…”正说着话,小疯子忽抬眼,凝眸望向她:“…抱抱我,好不好?”
他嗓音很轻,就像是一阵风,落在她耳边。
凌楚楚一怔,没做声。
就在她愣神之际,耳边再次响起了,小疯子低哑的嗓音:“怎么了楚楚?你还厌恶我,是不是?”
他情绪似乎也跟着低落下去,让人听在耳朵里,有些于心不忍。
凌楚楚鬼使神差,破天荒应了句:“不…没…没有。”
她连忙摆手否认:“阿玧你别胡思乱想,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放宽心,养好身子才是…”
“真的?”
眼看小疯子像孩子一样,听罢她这句话,眼里骤然变亮。
凌楚楚含糊应了声:“真,我骗你做什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再搪塞过去,她觉得好像也说不过去。
更何况她想着,如今小疯子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抱抱他,哄哄他,让他心情好一点,说不定对他伤势有帮助。
这么一想,凌楚楚整个人豁然开朗。
于是她从椅子上起身,小疯子就坐在她对面,绕过案桌,她到了他跟前。
凌楚楚伸出手,指尖仍旧有些僵硬,眼看小疯子坐得四平八稳,嗅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清冽气息,她耳根子也莫名变得通红。
她觉得好尴尬,简直是无从下手。
“楚楚,你怎么了?”小疯子一脸无辜望着她,眼里闪过希冀,亮得像天上的星子。
“没…没什么。”
“我在吃情绪,很快…很快就好。”
尼玛,我在说什么屁话啊!
说罢这话,凌楚楚脸更红了,像火烧一样。
之前二人之间,从来都是小疯子胁迫她,不顾她意愿,想抱便抱,想亲就亲。
让她无从招架,更是没有丁点防备,所以当被轻薄之后,她除了生气,便是无用的抵抗。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应该确切来说,是小疯子在她眼里,变成了弱者。
可要她一个母胎单身,主动去楼抱异性,即便这个异性,还是她熟悉的小疯子,她却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不同于之前的抵触,没来由的,只觉得无所适从,心慌意乱。
最后,她闭了闭眼,复而又睁开。
凌楚楚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伸出手,谢玧坐在椅子上,一双黑眸凝在她脸上,二人距离那样近,他看到她脸上的娇红,攀上小巧如贝的耳根。
伴随着一阵香风,将他紧紧包围住。
他坐着,她站着,这个姿势二人抱在一块,他眉眼堪堪贴着那片柔软,谢玧喉结无声滚了下,压抑着身子的颤栗,让他眼尾泛着一抹薄红,更添了几分病态。
凌楚楚并未瞧见,谢玧脸上浮现的异色,只是将他搂着,用手轻轻抚他背脊,像是哄孩子一样,以示安慰。
褪去厚厚的春衣,夏季的裙衫略微显得单薄,不单是她身上穿的,还有小疯子身上穿的也是一样。
他着的是一件薄薄的中衣,外面罩着一层薄纱,垂感极好,甚至这样薄的料子,她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隐隐若现的肌理,紧实的腰线,线条分明。
仿佛在一夜之间,小疯子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瘦弱不堪,骨瘦伶仃的少年了。
凌楚楚心生感慨。
离开承德殿,天也黑下去。
谢玧怀里温热的气息,慢慢凉透了,他才悠然睁开眼,对面水墨画屏风那头,走出来一个黑影。
殿内没有点灯,然而谢玧也不需要,他眸光就像一道冰冷的刀子,落在那近身过来的黑影上。
“还要多久?”不等那人作声,他语气已是不耐。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焦头烂额的方士。
*
说到这个,方士就头大如斗。
可他也知晓,这个疯子不好惹,没把握的事,他万万不敢乱说。
九死还魂草,按道理的确有奇效,只不过这个效果因人而异,在迎面人冷冽的目光下,方士很快想到了一件事。
“陛…陛下。”他咽了咽口水:“不知陛下体内的毒血,是不是以莽牯朱蛤这样的阴毒之物养的?”
黑暗中谢玧目色一滞,似乎没料到他竟连这个也知晓。
“不错。”他不假思索,应道:“那又如何?”
方士点了点头,陡然茅塞顿开,连声说:“是了,是了,竟是这回事,怪不得贫道用上仙草,没甚效果。”
他语气里难掩激动,又解释道:“莽牯朱蛤乃万毒之王,可令陛下您百毒不侵,可到底是极为霸道的阴毒之物,所以不论是毒药,还是良药,但凡陛下用了,功效尽失…”
“若陛下信得过贫道,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只不过…”
说到这,他连忙一顿,心也惴惴不安,竟话到嘴边,不敢说下去。
毕竟君心难测,他说错一个字,随时会身首异处。
想到此节,方士忽有些后悔嘴快,背脊上也浮出一丝汗来。
正心下难安,寻思着该怎么是好?才能糊弄过去时,却不想迎面传来一声怪笑,犹如催魂夺命的符咒,敲打在他心尖,吓得他差点没了魂。
“不过是换掉这一身毒血,道长这样吞吞吐吐做甚。”
谢玧一眼看穿他,黑眸里满是讥讽:“怕朕杀了你头?”
“你放心,只要法子管用,朕不仅不会杀你,还能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
听到荣华富贵四个字,方士眼里冒光,可到底他也清楚,这疯子心狠手辣,他又知晓那样多秘密,只怕有钱没命花。
于是咬破嘴里的软肉,让自个冷静下来,才颤声说:“贫道能为陛下效命,自当全力以赴,陛下不必赏赐什么,贫道出身草野乡下,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只求陛下身子康健以后,允贫道出宫,贫道就心满意足了。”
*
连着又是几日,谢玧依旧没上朝,朝野上下的猜忌,让群臣再也坐不住。
“简直是不像话,六日了,整整六日了,汪相就坐得住?能心安理得在此吃茶?”
一个花白胡子的大臣,吹胡子瞪眼,重重将手里的茶盏搁在桌上。
“林大学士您老也消消气,这大热天何必呢?气坏了您老身子,可不值当。”
一个文官在旁劝道:“您老也知晓,汪相前几日见陛下,却被皇后娘娘赶出来,一介妇人不过是仗着陛下宠爱,也敢如此嚣张跋扈,哎…”
“骄奢淫.逸,亡国之像啊,可悲,可悲…”
“那不管了,任由着新帝这样下去?”林大学士老脸涨得通红,气得就连呼吸也愈发急促。
一旁的随侍见此,赶忙为他老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