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落,来不及多想,她赶忙伸出手指,往他额头抚去。
可随之而来的,那熟悉的低吟再次响起,轻轻划过她耳边,连带着小疯子身子发颤,凌楚楚手指僵在那,就连耳根也红了起来。
“你…”她又羞又恼,那句你变态差点就脱口而出,恨不得当场甩脸走人。
可对上小疯子眸里的潋滟,里头有盈盈水光,在里头涌动。
冒出的汗顺着他发丝,越冒越多,只往脸颊上淌,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似十分辛苦。
伴随着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让殿内的气氛变得更为诡魅。
凌楚楚眉头一皱,她低头往下看去,在烛火的映照下,看到猩红的血,正从小疯子手腕冒出来,将包扎好的绷带,染得触目惊心。
“你的手这是…”凌楚楚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和他置气,忙想要去为他止血。
却听小疯子忽低低笑了声:“楚楚,你心疼我了,是么?”
谢玧望着她那样紧张,急得眼眶也红了。
内心里的愉悦,让他方才的阴霾,很快消散了去。
凌楚楚没吭声,仿若没听到一样。
她手指颤抖着,看到那血染红了绷带,正想要唤人过来,送药过来重新包扎。
可就在她低下头,查看他伤势之时,她颊边忽传来一阵冰凉。
竟是小疯子趁她不备,亲了她一口。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口猛地炸开,就像是被电了一样,她感到浑身上下,以及毛孔都麻酥酥的,有种钻心的痒,在四肢百骸游走。
之前这样的感觉,从未有过。
不过蜻蜓点水,一瞬而逝,这个吻并没有停留很久。
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大脑早已为她做出反应。
凌楚楚气得脸上通红,再也憋不住,咬牙切齿,骂了声:“阿…阿玧你…混蛋…”便起身跑出了殿外。
殊不知她身后,那双黑眸一直盯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在雨雾中,他才眸光一动,转而望向别去。
就在这时,暗处有个瘦小的身影,就如一阵风,快步往榻这边走来。
直至眼前烛火一晃,落在他玄黄的道袍上,还有他一脸发愁的苦瓜脸,那方士眼底的乌青,配着他倒竖的八字胡,看上去颇为有些滑稽。
“陛…陛下您这样,会不会…”他局促了会,还是忍不住劝道:“您这样太不爱惜身子了,来日方长,您为何就…就不多忍耐…”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可话才说一半,便被一道冷寒的目光慑住,吓得后半截话,再次吞回了肚子里。
不等方士出声,谢玧早已是迫不及待,冷声问道:“还有多久?朕才可以行动自如?”
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拖着这废物般的身体,便是想要抱抱楚楚,他都做不到?
“这…这个…”方士支吾了声,正不知如何答起,便听到一声阴阳怪气地笑,落在耳边:“怎么?昨日不是才和朕说过,这九死还魂草,可生白骨,活死人,道长难不成骗朕?”
他的确这么说过,在他仙门之中,他还真亲眼所见,当年他师傅便将咽气之人,用这法子给救了回来。
可怪就怪在,他一个半桶子水,之前还能靠着坑蒙拐骗,骗些银钱安然度日。
若不是他一时贪心,以为入了宫为皇上办事,可以吃香喝辣,也犯不着被这样的疯子折磨,看样子再治不好这疯子,莫说活死人,生白骨了。
他自个也半截身子入了土,想到这些,方士背脊再次发凉。
于是他咽了咽口水,连忙道:“陛…陛下莫急,这九死还魂草确有奇效,只不过仙草也要仙缘,才能起到事半功倍的疗效…”
话未落,谢玧凉凉看了他一眼:“那道长的意思是,朕没有仙缘…”
“非也,非也,陛下误会贫道了。”
方士吓得连忙矢口否认:“陛下您乃真命天子,是上天任命的人间帝君,自是得上天庇佑,又怎会…”
***
第75章 夫妻齐心
玉漱宫,烛火通明。
一路上凌楚楚跑得急,就连鞋袜也被泥水溅湿了,直到推开门那瞬,她心口还在砰砰乱跳。
“娘娘,您这是…”红珠错愕望着她,看着她鬓发湿透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可是陛下他?”这话刚问出口,凌楚楚脸更红了,她也不知自己气什么?可心里就是憋着一团火:“不许再提这个人了!”
她气呼呼回了句,便自顾自往桌边走,倒了杯凉茶往口里灌,可冰凉的茶水也驱散不了心里的烦闷。
反而惹得她五脏六腑生火,更为燥热了。
她万万没想到,小疯子都这样了,还死性不改,做出轻薄她的事。
红珠见她脸颊绯红,耳根也染得像是浸了血,虽不知内情,可也知晓是和陛下有关,想着应当是两口子闹变扭了,倒也没往深处多想。
又看她家娘娘一身狼狈,衣裙发鬓皆湿透了,怕她身子弱着凉,拿了身干净衣裳过来,伺候她换过。
凌楚楚正暗自生气,却听红珠叹了声:“娘娘,夫妻间哪有隔夜仇,奴婢有句话,也不知当不当说?”
她一边替凌楚楚擦拭湿发,一边轻声道:“奴婢是看着娘娘您一路和陛下走过来,即便陛下性子阴毒狠辣,可陛下满心满眼,却全装着娘娘您,或许因此有时候难免太偏激,做了让娘娘您不开心之事…“
“奴婢也不愿见娘娘您这样,整日闷闷不乐,既然事情无法改变,娘娘何不放宽心,试着接纳陛下多一点,或许时日久了,陛下也会慢慢变好,不如娘娘所想的那样不堪,是不是?”
红珠见凌楚楚不做声,只是望着眼前的烛火出神,于是又道:“奴婢曾听阿娘说,这世上最险恶的便是人心,可最难得的也是一颗真心,只有以心换心,夫妻之间相濡以沫,苦也亦或是甜…”
“苦亦是甜?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就如阿娘和奴婢阿爹,从前阿爹在生之时,奴婢见阿娘笑得可多了。”
“奴婢只记得那年闹饥荒,没什么可吃的,阿爹也不知从哪弄来的白米,那时阿爹也饿了好几天了,阿娘病在榻上,是阿爹熬了米粥的香味,让阿娘清醒过来。”
“奴婢永远忘不了,阿娘望着那米粥,眼里都湿润了,阿爹执意不肯吃,可后来拗不过阿娘,这才同食一碗粥,哪怕是清汤寡水,有阿爹陪着阿娘同甘共苦,也能吃出滋味来。”
“同甘共苦?”
“是啊,奴婢那时还小,只知道哭闹,并不懂得这些道理,可如今长大了回忆起来,才觉得这世上,能找到一个陪着自个同甘共苦的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若哪日遇到了,便要懂得珍惜。”
红珠自顾自说,不多时发丝已被擦得半干了,说到往事,她似有许多感慨。
又自言自语道:“只可惜阿爹后来不在了,阿娘笑也少了…”
是啊,同甘容易,同苦又谈何容易?
凌楚楚听红珠口里一番话,不由想到了她这一年多来,和小疯子的种种过往,明明不过一年多,如今回忆起来,像是经历了许多。
就拿这回三皇子拿她威胁小疯子,她想按小疯子那样凉薄的性子,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若不是带上她,以他的能耐,兴许逃出去不成问题。
可偏偏他选了最笨的法子,不惜以身作饵,让三皇子转移目标,便是为了护她周全。
就如当日他说的,叫她放心,他不会让她有事的,他做到了。
只不过是以这样近乎自虐的法子,用自己的毒血让她脱险。
想到这些,凌楚楚心情有些复杂,很快方才心里的烦闷,也莫名其妙消散了去。
不知不觉,夜更深了,红珠见她没作声,还当她累了。
主仆二人一时无话,凌楚楚在她服侍下,洗漱了一番,便上榻歇着去了。
*
翌日一大早,她早早起身,简单用过早饭后,便再次来到了承德殿。
门口的侍卫见了她,先是愣了下,尤其是肖彬,他似乎没料到她来这么早,只是脸上错愕一闪即逝,便赶忙上前便要行礼。
凌楚楚拦住他:“肖统领客气了,不必多礼…”
她动了动嘴角,想到了小疯子手腕上的伤,正欲开口问,可话到嘴边,变成了:“陛下起了没?”
“起是起了。”肖彬颌首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凌楚楚径直问:“肖统领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一抹晨曦的微光,落在眼前少女光洁莹润的脸蛋上,她今日着一身正红色宫装,拖尾的长裙,迤逦在地,更衬得她端庄秀丽,容光照人。
说实话,肖彬对凌楚楚印象,说不上太好,特别是在此之前,一而再,再而三见她欺骗陛下,不惜假死,也要离陛下而去。
这回更过份,大婚之夜,竟私下逃婚,害得陛下遇到三皇子的人,落到这样凄惨的下场。
可经历过昨夜一幕,他忽改观了。
只因他眼睁睁看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姑娘,为了守住陛下秘密,不惜与汪相为敌。
就在肖彬心里五味杂陈之际,他看到眼前的少女,眼里忧色再也藏不住,只听她急匆匆问:“肖统领怎么了?是不是陛下他…”
“不…娘娘请放心。”肖彬连忙道:“只不过陛下一大早,叫人将奏章送来承德殿,想必娘娘也知晓,陛下如今什么个情况,可陛下一向说一不二,属下便是想劝,也无从说起,陛下又哪肯听?”
“幸而娘娘过来了,烦请娘娘好好劝劝陛下,为了陛下龙体康健,这事属下便拜托娘娘您了,不知娘娘您…”
开什么玩笑?简直了…
凌楚楚听了这话,额头突突直跳,简直是无力吐槽,要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虽不懂得医术,可小疯子不是寻常小伤,那可是被人活生生挑断手脚筋。
这伤不过才养了两日,他这样不要命,想要执笔批阅奏章,怪不得肖彬这样担忧了。
她二话不说,越过肖彬往里头走,门被推开之际,果然她嗅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再抬眼,她一眼便看到案前坐着的小疯子,他手指十分吃力,正攥着手里的狼毫笔,豆大的汗从他额前冒出来,顺着他苍白的脸,滴落在了纸张上,墨汁夹杂着汗液,还有赤目的红,让凌楚楚心跳猛地加快,一口气闷在心口,就快要炸开了。
凌楚楚再也看不下去,快步冲过去,一把夺过谢玧手里的笔,冲他吼道:“你…你是不是疯了,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他手指绵软无力,墨汁溅到白纸上,有些许沾染到了他袖口,谢玧只是淡淡看着她,对于凌楚楚犹如泼妇的行为,并未多说什么。
默了片刻,他薄唇抿了抿,才缓缓开口:“楚楚,笔给我。”
他语气虽淡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若从前这样的话,何须他亲口说,不过几息之间,主导权便到了他手里。
“我不给又怎么了?”凌楚楚将笔搁在了一边,转而对上他视线。
她知晓小疯子眼下拿她没辙,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亦或者说是不想让他真成了残废,所以自作主张,总之凌楚楚自己也说不清。
“阿玧,有什么要做,等你养好伤不行吗?”
“你这样子即便以后手能好,也会落下顽疾,这样浅显的道理,你应当比我更懂得。”
“为什么就不能再忍耐…”
“为什么?”谢玧望着她,薄唇忽勾起一抹讥讽。
“楚楚你认为,这个世上就永远有密不透风的墙?还是说那些前朝的大臣都是傻子,我一日两日不好,尚且可以糊弄过去,可三日五日呢?”
“还如此这般,不早朝,不理朝政,你认为会如何?”
“只怕到了那时,不止汪竖那老匹夫疑心,满朝文武各个都是人精,又岂会猜不出…”
“与其将身家性命交到旁人手里,我宁愿博一博,不过是手筋断了,有甚关系,多写写练练不就好了。”
“别说我眼下是个废人,便是被人砍断手脚,成了人棍,只要还有一口气,我也这么说。”
“楚楚,笔给我。”
只听小疯子再次,再说了一次。
也不知是不是小疯子太过坚定,还是她看到他眼里掠过的癫狂。
她忽心口再次跳起来,握着笔的手指不经意颤抖着,可嘴里却依旧嘴硬:“不给,你眼下需要的是休养,而不是劳神费力,你看看你手腕还在流血,这样下去你莫说批阅奏章了,只怕你再这么不听劝,强行用力,伤手是小事,失血过多同样会没命的。”
“不如…”凌楚楚咬牙想了想,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继而道:“阿玧,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有脑子,我有手,你要实在放不下前朝的事,我可以代替你手,帮你批阅奏章。”
“这样既可以暂时稳住前朝那帮文臣,又可以让你解放双手,当然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等往后找到法子,你身上的伤好起来,什么也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