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玧唇瓣阖动了下,苍白的唇露出一抹诡魅地笑。
然而耳边除了一阵风,什么也听不清,谢珣不由急了。
“什么?再说一次?”
“究竟藏在哪?”
大概是急了,他失了防备,却不知下一刻,危险正在向他靠近。
忽然谢珣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伴随右耳撕裂的剧痛,他手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处,气得早已失去理智。
“小畜生!孤…孤要杀了你!”
然而他刚站起身,要动手之际,便发现手指僵在那,就连手里的折扇也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谢珣脸色发黑,就连唇瓣也呈现乌黑之色。
他大惊失色:“你…你竟下了毒?”
神影卫闻言,赶忙冲上前,口里唤:“殿下,您这是…”就要过来救人。
可一干人没跑两步,也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喘不上气,像是有人扼住喉咙管,就连手指也呈现乌黑之色,显然是中毒已深。
谢玧怪笑了声,吐出血肉模糊的一团,有鲜血从嘴角溢出,看上去更添了几分诡异。
“是…是血,他血里面有毒。”人群里有人发出一声怪叫。
话音落,众人纷纷瘫软在地,脸全黑成了炭。
下一刻,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凌楚楚瞪大眼睛,心跳越来越快。
只见那群人像是鬼上身一样,说罢这话,皆是拿手扼住自己喉咙管,用力掐脖子。
谢珣骇得嘴角发抖,忙不迭往后退,可是已经晚了。
他也发觉自己呼吸变得急促,好似喘不上气,一阵窒息的痛楚,让他脸色越发难看。
“你…小畜生,你究竟…是不是疯了!”
他呼吸越来越快,这句话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憋出:“你竟用…血养毒?你这个…这个疯子!”
谢珣一手掐着脖颈,在他奋力收紧指尖之下,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凌楚楚吓得不敢再看,赶忙别开眼睛,她心里突突直跳,想到方才那句血里养毒,她好像想起来了,小疯子手脚筋被挑断之时,她好像嗅到了古怪的药味。
难道是在那时候,血毒已经在空气里流动了?那么这些人中了毒,都死翘翘了,怎么她还好端端的?
带着满脑袋问号?一时间空气里静默下去,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只余下死一样的静,她不敢看满地死人,可就连小疯子也没了动静,她一时有些慌了。
这才转过身望去,只见小疯子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坐在那,她咽了咽口水,这才大着胆子爬过去。
当靠近小疯子,她轻轻唤了声:“阿玧,你…你怎么样?”
奇怪的是没有等到回应,她又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推了推他。
当手指触碰到他身体,惊人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哆嗦:“阿玧…你听到没?听到了就应一声啊?”
她手指发颤,又不死心往他鼻息探去,只感到若有似无,好像下一刻就要咽气了。
不自觉她鼻子有些发酸,就连嗓音也颤抖起来,像是带着哭腔。
她也说不清怎么了?莫名有些害怕,和小疯子纠缠了这么久,她明明厌恶他,憎恨他,可那也仅仅只是曾经。
可她从没想过有一日,小疯子会死掉?不存在这个世界?
都说人死消罪,若他真的死了,还哪来的恨,哪来的怨?
望着眼前低垂着脖颈,安静得像睡着了的小疯子,凌楚楚眸里渐渐变得湿润。
蓄满眼眶里的泪水,好似要承受不住它的重量,顷刻间就要溢出来,夺眶而出。
第73章 一辈子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凌楚楚手掌心也沾染了血,那样猩红夺目。
明明是她那样讨厌的气味,可鼻息里的酸涩早已盖过这一切,她吸了吸鼻子,豆大的泪水涌出眼眶,无声无息落下。
她颤抖着手指,就在慌乱无措之时,忽听到一声轻咳:“楚楚你哭了,你心疼我了,是不是…”
竟是小疯子听到了声音,缓缓抬起头看过来。
水波般潋滟的眸,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迷醉,就这么静静望着她。
一丝风吹过来,将他额前散落的碎发带起,浸着他温润的眉眼,像是融在了碎玉里,衬着他嘴角的血迹,苍白近乎透明的脸,竟有种残破的凋零美,那样摄人心魄。
“阿玧,你别说话…”凌楚楚颤声哽咽道:“我…我带你去找太医,你先撑会…”
听说手脚筋断了的人,在现代医学里面如果接上去及时,恢复起来应该也不是问题。
想到这里,凌楚楚咬了咬牙,见他这副惨兮兮的样子,决定背他离开这里。
说着搀扶着他手臂,背过身想要使力背他时,却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闷哼,而后小疯子又猛地咳了声。
想来是她不会用力,不慎碰到他伤口,她吓得指尖又是一颤,慌忙道:“阿玧,你…忍耐会,我背你回去…”
她踉跄走了两步,可到底是个男子,重量在那里,更何况小疯子比起之前身量拔高了,身板也宽厚了,看着瘦弱,重量却是她难以承受。
血顺着他伤口,还在往外流,将凌楚楚雪白的中衣,也迅速染红,乍一看,就像个血人一样。
凌楚楚大口喘着气,想着她昨夜里,慌不择路逃出来,在这荒郊野岭里,想在最快的时间折返回去,她一个人都要费好一番功夫。
如今带上小疯子,谈何容易?可时间不等人,若不及时医治,小疯子成了残废,可就一辈子都完了。
就在心急如焚时,小疯子忽然开口:“傻楚楚,你这样背着我,凭着你两条腿是走不回去的…”
“你不是要离开我么?”他喘着气笑:“…眼下我已是个废人了,这个机会岂不是正合你意。”
凌楚楚浑然像是没听到一样,她咬着牙继续前行,额上早已是汗如雨下。
可昨夜一番折腾下,她人早已是精疲力竭,没走两步,她喘气如牛,汗水顺着额角落到眼睛里,就连眼前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小疯子低哑的嗓音,却源源不断,从背后幽幽传来:“我的傻楚楚,你还在等什么?”
“你不是厌恶我么,丢下我不就好了。”
“就像昨晚那样,灌我一杯毒酒…”
“闭嘴,不要再说了…”凌楚楚皱眉打断他。
小疯子却置若罔闻,耳边喘息声渐重,只听他一字一句:“或者你…你也可以杀了我…”
凌楚楚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再好的脾气也压不住火:“你胡说些什么?总之…总之我是不会丢下你,你消停会,再不老实,信不信,信不信我堵上你嘴?”
“快给我…闭嘴…”
话未落,脖颈忽一凉,竟是他冰冷的唇,如黏腻的毒蛇,往她脖颈嗅去。
而后是他身子俱颤,带来喉咙里的一丝低吟,听到这不羞不燥的声音,凌楚楚脸上发燥,气得恨不得当场丢下小疯子,再也不想理他了。
就在她气得理智全无,小疯子沙哑的嗓音,再次落在她耳边,那样轻,就像是一阵风都能吹散。
“楚楚,别离开我,永远别离开我…”
说到最后,他似要喘不上气,那样低的哀求,近乎低到了尘埃里。
“我的好楚楚,求求你…”
凌楚楚闻言,背脊僵住,还不等她作声,远处传来嘈杂声。
有人高声大喝:“快,救驾…”
“是陛下,找到陛下了!”
密林深处,是肖彬一干人的身影,凌楚楚大喜过望,就像是沙漠里看到清泉。
那一瞬,她身子晃了晃,再也撑不住,只口里囔了声:“肖统领,我们…在这。”
就连来人有多少都没看清,然后腿脚一软,栽倒在了地上。
等她再次睁开眼,人已安然无恙,回到了皇宫。
就像是一场梦,她茫然望着头顶的天青色帷幔,正愣愣出神之际,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娘娘,您总算醒了,可担心死奴婢了,您都睡了两天了,真是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她侧过头,果然瞧见红珠那丫头,正手里捧着铜盆向她走来。
脸上的忧色让她看上去,显得轻减了不少,一张圆脸蛋露出尖尖的下颌,少了些活泼可爱,倒是多了些稳重沉着。
“红珠…”她嗓音有些嘶哑,喉咙干得像是火烧一样。
“是,是奴婢。”红珠忙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说着搁下手里的铜盆,忙过来搀扶她:“娘娘可是要起了?”
不听这丫头说,她还不知自己竟这么能睡,睡了两天两夜。
这一觉睡得倒是安稳,什么梦也没做,像是睡死过去一样。
她点了点头,轻轻嗯了声,随即她又想到了小疯子。
于是连忙问:“陛下人呢?他如何了?御医看了没有?可都说了什么?”
红珠一愣,没想到她醒来,便是一口气问这么多。
可这一样,一样回答起来,她都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了?有什么话不必瞒着我,你这丫头只管说便是。”
“陛下他…”凌楚楚想到小疯子手脚筋被挑断,心里不由有些发闷,心里也不免更着急了。
“娘娘!奴婢也不知…”红珠想了想,回忆了下两天前的那日,便觉得心有余悸。
当时她看到凌楚楚一身是血,昏死过去,还当她出了什么大事。
至于陛下人,她也没瞧见,所以并不清楚。
不过说来也奇怪,听说这两日陛下也没上朝,朝中大臣也在纷纷议论,似乎对陛下此举有些不满。
还当陛下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为了她家娘娘,被娘娘迷惑住,这才没去早朝。
“娘娘,奴婢也不清楚。”红珠只能把知道的和凌楚楚说了:“奴婢只知晓陛下在承德殿,至于旁的,奴婢便一概不知了。”
到了承德殿,看到门口严加把守的侍卫,凌楚楚便心知不妙,没来由的,她心口在那瞬也砰砰乱跳起来。
果不出她所料,这时大殿门被人从里推开,从里头走出好几个老太医,皆是愁眉不展,脸上皱得像苦瓜一样。
就在她快步上前,想要一问究竟时,一个面白无须的公公却冲出来,将她去路拦住,细声说道:“娘娘万万不可…”
“陛下吩咐过了,若是娘娘您前来,便让奴才候着,娘娘您还是请回罢。”
“这话什么意思?”凌楚楚反问,声音也更急了:“究竟出了什么事?陛下到底如何了?”
“陛下他…”见那白面公公欲言又止,凌楚楚也不理他,转而拂袖往前。
身后是那白面公公尖细的嗓音,似乎吓得不轻,忙不迭追上去。
可到底怕伤了皇后娘娘凤体,所以只是小声劝道:“娘娘您留步啊…陛下吩咐过了,不是奴才不愿让您进去,还请娘娘您饶了奴才这条小命吧…娘娘!”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凌楚楚哪肯依,不由柳眉倒竖,拂袖大喝:“大胆,再敢拦着本宫,就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当然她这么说,也只是吓吓他,以她对小疯子的了解,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毕竟小疯子不会平白无故,下这样的死命令。
她不亲眼看看,这叫她如何放得下心,就这样安然离开?
“这…娘娘您这…”那白面公公还欲再说,可畏于皇后威慑,一时张口结舌,正脸涨得通红,不知如何是好?
忽听到一低沉的嗓音,打断他们的话头:“让娘娘进去罢,公公你先退下。”
凌楚楚一抬头,看到来人正是肖彬,他眼底泛着乌青,显然这两日没歇好。
“肖统领,陛下他…”凌楚楚话未落,便听肖彬压低声:“还请娘娘自个进去,您亲自见过陛下,自会知晓了。”
说着也不看她,往后退了一步,那意思是叫她一个人进去了。
凌楚楚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这才自顾自往门那头去了。
一推开门,她嗅到了一股极浓的香气,可再如何浓烈,都掩不去空气里的铁锈味,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才故意燃这么浓的熏香吧?
凌楚楚如此想,眉头皱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瓷片碎裂的声音,随即是战战兢兢,带着哭腔的求饶声:“求…求陛下饶命啊!是奴婢笨手笨脚,还望陛下开恩…求陛下…”
缠枝花团纹样的地毯上,正跪着一个小宫女,她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正俯趴在地对榻上的小疯子磕头。
碎裂的瓷片,让汤药溅了一地,还有些沾染到小宫女裙边,她也浑然不觉。
凌楚楚走进殿内,便看到这么一幕。
眼看小疯子面无表情,一双眸子乌沉沉,嘴里虽没说什么?可盯在小宫女脸上,也难怪小丫头吓成这样了。
凌楚楚看了跪地的小宫女一眼,淡声道:“你出去罢,陛下交给本宫,这里不必你伺候了。”
小宫女似吓傻了,一时还没会意过来,还不等她回答,凌楚楚感到迎面一道光,正是小疯子视线望过来,昏暗的光亮里,她似看到与以往不同的情绪。
“她不能留。”
简单几个字,透着无比的冷寒,让凌楚楚怔住。
这话落,小宫女身子抖得像筛糠,眼泪哗哗流下来,嘴里语无伦次,重复着方才求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