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奴婢…奴婢保证一个字,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
“奴婢还有阿娘,还有弟弟妹妹,她们都等着奴婢养活,还望陛下您相信奴婢,奴婢绝不会像旁人透露,对陛下不利的任何事…”
求陛下您相信奴婢,望陛下开恩啊…”
说着她磕头如捣蒜,声音凄厉得让人动容。
凌楚楚听着于心不忍,连忙道:“阿玧,你放过她,我相信…”
“楚楚,别傻了。”
话未落,她望着小疯子眸里的浓黑,冷寒得像是变了个人,让她瞧了也不禁心惊。
只听他冷笑着说:“就连父兄血亲,皆亲疏有别,为了利益,有什么不可出卖…”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他话音刚落,一只柔软的小手便抚过来,将他手一把握住,而后他嗅到她身上的香气,她一双清澈眸望着他,语气很急:“阿玧,不是,不是这样的…”
凌楚楚大概也猜到了,为何小疯子一定要让这宫女死,方才门口那些侍卫,将这座宫殿围得密不透风,还有太医脸上的表情凝重,足矣说明事态严重性。
凌楚楚忽有种不祥的预感,只不过她不愿承认,而是极力安抚小疯子情绪。
她握着他冰凉的手,温声说:“阿玧,你听我说,这世上是有好人的,并非你想的那样,我会陪着你,这一切苦厄我都会陪着你。”
“就当是积德也好,少造杀孽也罢,你放过她,放过这个丫头,她有家人需要她养活,你放了她,也相当于是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功德圆满那日,也就大好了,给你一点时日,好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们一起解决,我会陪在你身边…”
正说到激动处,她听到了小疯子低低笑了声,此时殿内的光线似更暗了,他脸逆在阴影里,她只能看到他唇角溢出的苍白,还有轻轻阖动的唇。
除此以外,她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如何?
可嗓音里透着的悲凉,却带着莫名的苦涩。
只听他压低声笑:“若一辈子也好不了呢…”
谁知话未落,却被斩钉截铁的嗓音打断:“我愿意,哪怕一辈子我也愿意…”
那双清澈的眸望着他,一字一句:“我会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为止,若你真好不了,我就做你一辈子的拐杖,陪着你,照顾你,永远…”
凌楚楚心跳加快,她没料到自己嘴里,竟说出这样一番话。
若是之前,她想自己定是疯了。
可她也知晓,若她眼下不这么说,小疯子一定会杀了这丫头,不管真也好,假也罢。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而见死不救。
第74章
小疯子脸逆在阴影里,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她能感觉到,在那句“一辈子”说出声,他指尖似颤了下。
随着话音落下,她听到小宫女抽泣声,也渐渐小下去。
天色很快暗下去,殿内有些闷热,似透不过气来,钻入鼻息里浓烈的熏香,让凌楚楚忽有些心烦气躁。
刚刚还晴好的天,被一场大雨倾盆落下,浇得她烧昏的理智,也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到底是因为同情?还是仅仅为了保住小宫女的命?
若说从前小疯子好手好脚,她想自己嘴里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所以当这句愿意陪着小疯子一辈子,这样的承诺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连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可看着小疯子惨兮兮的模样,她好像眼下也做不到,真的离他而去,不闻不问。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一低沉的嗓音:“陛下,是汪相冒雨求见,属下想尽办法,托词一番了,可汪相执意不愿离去,说是…说今日见不到陛下,他死也不会离开的,不知陛下您的意思是…”
肖彬人就在门外,雨声大得让人几欲听不清,不过谢玧听力一向极好,黑暗的视线里,他眸光一动,压在心里的片刻柔情,很快消退下去,只余下眼里的凉薄,还有唇角溢出的一抹讥讽。
说曹操,曹操到。
这头肖彬刚禀告完,汪竖一身赤红官袍,便出现在了廊檐下,他脚底踩着深色朝靴,应当是一路赶得急,竟被雨水浸湿透了。
“这几日老臣听闻陛下龙体抱恙,就连太医院的陆院判,也束手无策,找不出疑难杂症,老臣担忧陛下身子,不知陛下您身子如何?”
嘴里说着担忧,可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关心,这让凌楚楚一个旁观者听了去,都不免觉得有些讽刺。
“汪相有心了,朕没什么大碍,想来是之前战场杀敌,不慎落下的病根子,老毛病了,不过是陆院判紧张,才会让朕调养些时日,左右过阵子,不劳累也就大好了。”
黑暗中她听到小疯子气息很稳,从容不迫回了句。
只不过他指尖冰凉,便是这样燥热的天,也驱散不了他周身的寒意。
汪竖闻言,倒是锲而不舍,反倒宽慰笑了声。
门外再次传来他洪厚的嗓音:“如此便好,陛下龙体无碍,便是大燕之福,百姓之幸。”
顿了顿,他又笑道:“只不过陛下到底年轻,身子养好了,也少不得须调养,想必陛下也听闻了,您几日不上朝,又是与皇后娘娘燕尔新婚,少不得让文武百官心生遐想…”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继而正色道:“老臣今日来,说句不好听的,陛下您才坐稳江山,这样的话一两句倒也无妨,只是时日一久,多少对陛下您声望有损,朝纲一旦不振,国将不国…”
“陛下您是聪慧之人,想来也明白老臣今日来一趟,这一番良苦用心了?”
凌楚楚听罢,忍不住要呵呵了。
明着这汪相来一趟,是为了小疯子江山社稷担忧,实则内里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见此人善于弄权,虚伪至极,今日来这里,也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罢了。
凌楚楚正心里腹诽,果不出所料门口传来一声:“汪相还请留步,陛下须静养,您万万不可…”
肖彬想要拦住门外人,却遭到呵斥:“你一个御前带刀侍卫,好大的胆!陛下都未说什么,你三番四次拦着老夫,又要做甚?”
“小人…小人不敢…”就在这话落,又听门外人冷笑:“不敢?老夫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小小一个带刀侍卫,将此地围得密不透风,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小人…小人这…”肖彬一时语塞,竟无力招架。
汪竖不依不饶,语气更是咄咄逼人:“再不让开!老夫怀疑你有不臣之心,要谋害陛下也未可知,快给老夫滚开…”
黑暗中她感觉到小疯子手越来越凉,灌满身体里的浓重杀意,让他呼吸也沉下去。
就在危急关头,谢玧感到那双柔软的小手,捏了捏他手指,像是安抚,又像是无声的温柔,他感到耳边吹来一阵香风,是她唇瓣的香气。
随即,带起一丝微痒,惹得他喉结滚动了下。
她在他耳边轻轻说:“阿玧放心,交给我,我去应付那个讨厌鬼。”
说罢,她一把松开他手,人就站起身,便往大门走去。
谢玧望着她身影没在黑暗里,就在门外闹得不可开交,汪竖要强行闯入之时,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娘…娘娘您…”汪竖似乎没料到,凌楚楚会突然出现,亦或者是打乱他心里的盘算,这才面上露出一丝错愕。
可不管如何?不待他寻思片刻,凌楚楚便淡声道:“陛下有本宫照料,眼下正歇着,实在不宜再劳神费心,汪相一片赤诚之心,陛下和本宫心领了,汪相还是请回罢,等陛下身子好些了,自会去早朝,还请汪相告知各位大人,陛下一切安好。”
“娘娘这…”汪竖一时哑然,可脸上的不甘心,可是尽数落在凌楚楚眼里,这样的狼子野心,她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想来小疯子也早就知晓。
要不然也不会想要杀人灭口,便是为了守住自己残废的秘密吧。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在这弱肉强食的朝代,没有人会去服从一个残废,做到这至高无上的位置。
汪竖沉默片刻,眯了眯眼,到底是老奸巨猾,见硬闯不行,他又迂回道:“娘娘,老臣大老远来一趟,只求陛下龙体康健,可朝中大臣并非只有老臣一人,就凭老臣一句话,他们未必肯信。”
“既陛下龙体无碍,何必遮遮掩掩,不若老臣亲眼见过,也好让老臣安心,二来也可堵住众臣的口舌,岂不是更好…”
“再者…老臣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娘娘,不想娘娘您被天下人诟病,也是为娘娘澄清,还望娘娘能体谅老臣,望娘娘成全?不知娘娘您…”
他心道,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又有甚能耐,绣花枕头一个,岂能奈何得了他?
说话间,汪竖又近前一步,雨声哗哗作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凌楚楚眼看他置若罔闻,全然不将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心里顿时大感不妙。
她心里大跳之下,不由对左右侍卫冷喝:“大胆汪竖,想要以下犯上!还不快给本宫拿下他!”
“娘娘您这是做甚…”
老臣只不过…只不过是…”
汪竖脸色大变,似乎没料到这小丫头竟如此蛮横,动用武力将他逼退到了廊下。
雨水瞬间湿了他赤红的官袍,地下的泥水溅起来,弄得他一身狼狈不堪。
汪竖哪还有之前的镇定从容,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显然是气得不轻。
可嘴里却陪着小心,服软道:“老臣…老臣打扰娘娘清净,陛下清净,是老臣鲁莽了…”
“可也只是老臣关心则乱,一时情急犯下的糊涂,还望娘娘勿怪,老臣这便…这便离去,娘娘休要动怒…”
一旁的肖彬见了,心里很是解气。
凌楚楚当然也不过是故意吓吓他,哪想真的这么做,眼看目的达到了,便点了点头,这才挥了挥手,示意两旁侍卫住手。
“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也好说了。”
她脸上笑吟吟,不忘补了句:“还请汪相转告各位大人,陛下龙体康健,不必担忧,等陛下歇些时日,自会去早朝。
汪竖纵横朝野多年,何曾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可到了这节骨眼,也不得不见好就收。
听凌楚楚如此说,咬了咬牙,这才拂袖转身离去。
凌楚楚再次回到殿内,天早已是黑得不见五指。
那小宫女还跪在地上,人早已是吓傻了,就连大气也不敢出。
“去把灯点了。”凌楚楚对她吩咐了句。
小宫女这才唯唯诺诺,应了声是,揉了揉酸痛的双膝,一瘸一拐从地上爬起来。
很快殿内亮如白昼,孔雀烛台上的灯火,如耀眼的繁星,将榻上的人脸照亮,那样清晰映在她眼底。
小疯子坐在榻上,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就连一双薄唇,也淡得如白纸。
若不是他眸眼漆黑,整个人好似幽幽的,像是落不到实处的魅,看在人眼里,哪还有丝活人气息?
“去把药再端一碗过来。”小宫女才点完灯,便听到凌楚楚又道。
罐子里的药还是温的,没有完全冷透,小宫女应了声是,忙不迭去将药捧了一碗过来,递到了她手里。
凌楚楚顺手接过药,步到了榻前:“阿玧,发脾气不喝药,可是好不了的,乖乖听话,把药喝了吧?”
她记得之前在康王府,她也曾亲自喂药给他,那时候的他好乖,至少在她眼里是这样。
“来,张开嘴。”凌楚楚见他不做声,耐着性子哄他。
“喝了总比不喝好,病也不是一两天就能看好的,所以须有点耐心才行。”
*
黑乎乎的汤药闻起来很冲鼻,然而喂药的过程里,小疯子却出奇安静,这让凌楚楚有些意想不到,很快没几瓢羹,一碗药汁见了底。
小宫女低垂着头,接过凌楚楚手里的碗,便转身退了下去。
凌楚楚一抬头,看到有褐色的药汁,沾染在小疯子唇边,便想也没想,下意识捏着帕子,伸手去为他擦拭嘴角。
她手指又香又软,触碰到他唇角那瞬,谢玧喉结再次一滚,长睫下是他压抑的情绪,眼尾一抹薄红,衬着他眼底的朱红泪痣,更添了几分妖治。
他手指在袖子里动了下,可仅仅只是一瞬,别说抬起来了,便是想要握紧拳头,这样轻而易举的事,他都做不到。
谢玧咬了咬牙,唇色苍白,如此反复尝试了数次,很快他额头冒出冷汗,就连发丝也浸湿透了。
“阿玧你…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弄疼你了?”
“还是说这天太热,被热坏了?”
凌楚楚也察觉到了异样,被吓了一跳,不知小疯子好端端的,又哪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