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看着眼前身躯单薄的少年,他孤零零的背影,凌楚楚眼圈越发红了。
她快步走过去,蹲在他身前,仰头看他。
此时天色黑了大半,屋里的光线更是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脸。
只能抿了抿唇,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如何想?不过你放心,今天这样的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若还有下次…”虽然觉得说这些,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可她也不知怎么说?才能弥补小暴君身上的伤痛,一时之间情绪也激动起来。
“…还有下次的话。”她深吸了口气:“我绝不会轻饶那些伤过你的人,我凌楚楚说到做到。”
可她这番话说完后,小暴君依旧没有反应,就像是她满腔热情,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凌楚楚:“……”
就在她想要伸手,推推小暴君时,忽然眼前的人影晃了晃,然后凌楚楚眼睁睁看着他,朝着她身上压过来。
“喂?你…”凌楚楚吓了一跳,可她还是下意识伸出手,将他整个人揽住。
唔,好重,她禁不住出声。
让她没想到的是,小暴君虽瘦弱,可体重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轻,甚至压过来让她险些透不过气。
凌楚楚皱眉,怎么回事?身上烫成这样?
隔着一身衣裳,滚烫的体温还是让她立马察觉出来。
她抬头看了眼小暴君的脸,昏暗的视线里,两人隔得那样近,她甚至能感到他鼻息喷出的气息,都是火热的。
然后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应该是伤口感染,引起身体不适,所以才发烧了。
青萝煎药去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凌楚楚咬了咬牙,无奈之下只能想别的法子。
桌子边不远的地方,摆着一张床,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抬手将要滑下去的小暴君拽了一把,然后将他的手臂绕到她肩膀上,想把他挪到床上去。
可要知道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再怎么瘦弱也比她高半个头,再加之他如今是昏过去的状态,身子更是沉得就像一块大石头。
没两下子,凌楚楚累得大口喘气,有汗珠子从额头冒出来,顺着流下去,她也顾不得擦了。
后背的衣衫也湿透了,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就桌子和床这么点的距离,她感觉自己像是跑了场马拉松一样。
把小暴君安置到床上后,她自己都快去了半条命。
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她才勉强坐起身,见青萝还没熬好药回来,凌楚楚叹了口气,只能摸黑走到桌子前,把蜡烛点了。
做完这一切,天彻底黑透了。
她回头看了床上人一眼,他的脸一向很白,可此时发着烧,透着不正常的潮红,就连他的呼吸也很急促。
看着这样的小暴君,动不动就受伤,生病,她很难想象得到,在原书里没有人管他,原身还那样虐待了他三年,他这样孱弱的身子骨,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看他烧得那样难受,凌楚楚于心不忍,古代没有温度计,她也不知道他烧到多少度?
只能用物理降温,先让他好受点再说,这么一想,她又赶紧去打了盆凉水进来。
谢玧烧得晕晕乎乎,但他微弱的意识里,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有一双柔软的小手抚过来,摸上他额头。
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还有濡湿的帕子,然后是耳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时近时远,就像是做梦一样。
具体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清了。但那双手很软,还有入鼻的香气,直到额头传来一阵清凉感,才让他要炸裂的头痛,慢慢缓解下来。
凌楚楚没照顾过生病的人,没什么实质的经验,可她自己从前发过烧,一个人在出租屋里,烧得浑身软绵绵的时候。
只能像死狗样的爬起来,就是用这个办法,也不知是上天看她可怜?还是别的?
在没有任何退烧药的情况下,她安然渡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烧也退了。
凌楚楚很有耐心,一遍又一遍拧帕子,重复这个机械般的动作,用冰凉的帕子给小暴君降温。
直到感觉到他额头没那样烫了,就连脸颊的潮红,也隐隐褪去了很多,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兴许是原身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在凉水里泡久了,手心有些发红,还隐隐有些酸涨,她累得只想躺下去。
可小暴君药还没喝?她也不能放心离开,只能坐下来干等。
左等右等?见青萝还不回,她索性支着身子,靠在床边,没想到竟太过疲劳,最后撑不住,变成了整个人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床上人指尖一动。
他悠然睁开眼,偏过头望向熟睡中的少女。
她轻浅的呼吸声,就在他耳边,这次并非做梦。
她发丝贴着脸上,唇瓣泛着微微的红,显然是累极了。
他视线顺着她的脸蛋,扫过她雪白的脖颈,然后再往下,少女着一身杏色襦裙,衬得她脖颈的肤色极白,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是莹润的美玉。
这是他头一次正儿八经,打量一个人。
脑海里的过往,如潮水般再次涌来,欺辱,背叛,无边无尽的杀戮。
包括眼前的少女,这个之前拿着鞭子抽他,作贱他的人。
所以即便眼前的少女美得像一副画,他黑眸里却没有任何波澜,倒像是…看一件死物。
他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他眸光一动,顺着她雪白的脖颈,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她脖颈纤细,看上去很好捏,只要他稍微用力,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它轻易折断。
可当他手指快要碰上去的那瞬,他看到少女濡湿的发鬓,还有她甜美的睡颜,放下所有的防备,将最柔软的一面,都暴露在他眼前。
那柔软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这事都怪我,都怪我来晚了一步,害得你这样…”
手背感到一热,空气里还有咸湿的味道。
是少女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谢玧喉结滚动了下。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而后是门吱呀被推开的声音。
“郡主,奴婢把药煎好了,现在入口刚刚好,已经不烫了。”
青萝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抬头往里头走去,便陡然看到迎面人眸里的暗光,吓得一个手抖,差点将手里的碗打翻在地。
第14章 帮小暴君找回味觉
青萝觉得那眼神太骇人,盯在郡主的脸上,仿若蛰伏的兽类,好似要一口把她吞入腹内。
这个想法一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也就在一瞬,面前的质子面色平静,对她淡淡回了句。
“有劳青萝姑娘了。”借着烛火的光亮,那眉眼极为温润,谦和有礼。
青萝:“……”
怕不是她眼花?熬药被炉里的烟熏久了,看错了?
谢玧看青萝愣在门口,只是呆呆望着他,半天没有动,倒也不急着催促。
反倒是睡得正迷糊的凌楚楚,她听到门口的动静,也彻底醒了过来。
对上小暴君的视线,她先是愣了下,转而脸上一喜。
“你总算醒了,真是太好了。”
少女的笑清甜,嗓音更是甜甜的,一下子让愣在一旁的青萝回过神。
凌楚楚对她说:“还不快把药端过来?”
青萝忙不迭应是,这才忙收敛心神,低垂着头快步迎上去。
看着她端过来黑乎乎的药,谢玧低垂着眼皮子,又对凌楚楚客气道:“多谢郡主了。”
说罢就要支起身子,伸手去接,凌楚楚连忙摁住他:“别起来了,你肩上有伤,还是让我来吧。”
小暴君没做声,点了点头,那意思是默许了。
烛火下凌楚楚看到他脸上的潮红褪去,睫毛纤长浓密,看上去一副很乖的样子。
特别是眼角下的朱红泪痣,更添了几分惹人怜爱。
他真的好乖哦!
凌楚楚感慨。
或许人都是这样,对软弱的,无害的美好事物,都会抱着探索心里,越美丽,越想要靠近。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晕轮效应。
她从穿过来惧怕他,到后来看到有人欺他,辱他,心境也不自觉产生变化。
前世里她没有亲人,明白那种孤苦无依,一个人在这世上,会是一个怎样的难熬。
所以看到同样无依无靠的小暴君,很快产生共情,在心里已把小暴君当做弟弟看待。
“来,张嘴…”那声姐姐喂你喝药,在这样的心境下,她差点就脱口而出。
好在小暴君很配合,他抿了抿唇,果然张开嘴。
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药汁味,光是闻上一闻,凌楚楚都觉得好苦。
奇怪的是,她看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凌楚楚不由问:“你不怕苦吗?”
苦?这话问出口,眼前的少年眸光一闪,抬眸看向她,似乎有些错愕。
“郡主…这药是苦的么?”
凌楚楚:“……”
她一时有些愣住,可看小暴君眼神不似作假,倒像是一脸无知?
这什么情况?
明明她闻一口就苦到想吐,偏偏小暴君没感觉?难不成他尝不出来味道?
待凌楚楚刚要问出这话,便听到他说:“苦不苦我倒是不知,不过于我而言,什么滋味都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说得极为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果然如此,怪不得这样瘦。
凌楚楚眼里满是同情:“怎么会这样?”
“人生来都是有味觉的,你尝不出食物的滋味,那还真是可惜,那样的话,也少了不少人生乐趣。”
说着又叹了口气。
穿过来之前,她自己便是一枚吃货,但凡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爱吃些美食,来缓解各种压力。
大概是看出她的难过,小暴君反过来宽慰她。
“郡主倒也不必为我如此,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随后她从小暴君口里得知,原来他并非天生没有味觉,而是在他幼年之时,因生了一场大病,所以那时落下病根,就此失去味觉。
可听完这话,凌楚楚还是觉得难过。
她想或许就是现代医学说的,神经受损引起的,再加上这么多年被当作人质,也没有哪个大夫好好医治,所以成了旧疾,还真是可惜。
唉,真是可怜的孩子。
说话间,一碗药也很快见了底。
只不过在她转身之时,将碗递给一旁的青萝,她并没有看到,身后少年眼底不尽的嘲讽。
连着半个月,在凌楚楚的悉心照顾下,谢玧的身子恢复得很快,再加之陈大夫开的药方,都是些固本培元的药。
肉眼可见的,他脸上的气色,也跟着好了起来。
这日陈大夫才看完诊,正背着药箱子准备离开,凌楚楚便跟了上去。
直到出了院子,她看到四下无人才问:“陈大夫,一般味觉消失的病患,还能有法子恢复吗?”
陈大夫一脸疑惑:“不知郡主指的是哪种?若是先天的这种,恐怕是不能。”
这么说就好办了。
凌楚楚听这话觉得有希望,于是就和陈大夫把小暴君的情况说了。
陈大夫听完后,连连摇头叹气,说这小官人还真是多灾多难。
不过这样的,对他来说也不是没有法子医治,只不过是需要些时日,配合一些针灸,还有让他的味觉得到刺.激。
多做点花样吃食,从色香味的色泽上去让他多试试,然后再告诉他吃的味道,都有哪些?
只是这个法子,具体哪日能恢复,却不好说,只能说看患者自身情况而定。
这么一连串听下来,凌楚楚觉得倒也可以试试,左右没什么副作用,于是忙对陈大夫道谢。
***
而凌晟这头也一直不满自家妹子的这种行为,但一直记着季缚的话,也不好主动去阻止她。
这日,凌楚楚听了陈大夫的话,正带了些吃食,正想去小院带给小暴君吃,便在半路上遇到黑脸的凌晟。
眼看自家妹子看到他,就像是见了瘟神一样,故意装看不见,想要扭头就走,他一下子气性就上来了。
“楚楚。”凌晟唤住她:“这是上哪去?走得这样急?”
凌楚楚见避无可避,只能和他打招呼:“哥哥,这么巧。”
态度一如既往疏远,上次的事她还在生气呢?要不是她这个哥哥带人去欺负小暴君,那孩子也不会平白无故,受了那样大的伤害。
凌晟一看她这态度,更是生气。
从前他这个妹妹,还从没这样对过他,不用说,又是为了那个臭小子,简直是胳膊肘往外拐?
怎么说他们还是一个娘亲生的呢。
凌晟张了张嘴,一口气憋在心里,正不吐不快。
随即他一眼看到了,凌楚楚手里拧着的食盒,更是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楚楚…”他脸色更是难看:“你和哥哥说说看?你是不是真的…”
凌晟正要问?是不是真的就那样喜欢那臭小子?
结果话还没问出口,便听到一声:“郡主,原来您在这,是质子他…”
张三的声音不合时宜出现,很快打断了兄妹二人的尴尬气氛。
质子?又是那臭小子?
这句话一出,凌晟脸上的表情相当精彩。
凌楚楚看到都不忍直视,那张俊俏的脸,扭曲到几乎要变形。
张三从大树那头绕过来,看到凌晟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后半句话不得不吞下肚内。
凌楚楚看着张三:“不妨,有什么话就说。”
对,她就是故意的。
明知到她这个哥哥生气,还是要和他对着干。
在她眼里早已把小暴君当做小可怜,而她这个哥哥所做所为,无疑就是大恶人了。
谁叫他仗着身份高贵点,便喜欢看不起人,这就是上位者的通病。
她在现代不过是个小市民,也遇到不公平对待,自然看不起这些权贵的所作所为。
张三看了看凌晟,又看了看凌楚楚,一时左右为难。
两边都是他主子,他明知世子不待见质子,这不是给世子爷添堵么?
第15章
就在张三左右为难时,凌楚楚听到一句:“郡主不必为了我,伤了你们兄妹二人的情分,如此倒是我的不是了…”正是小暴君的声音。
她眉头一动,循声看过去。
果然看到不远处的小暴君,正迎面走了过来。
张三看到正主来了,不禁抬袖擦了把冷汗,赶忙退到一边。
“质子…”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那意思却是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