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早晨沐浴之后,她的腰酸得厉害,和季尧不满地嘟囔两句,季尧听完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
走到府门前的时候,季尧竟然破天荒地没骑马,和沉璧一同上了马车,刚坐稳就把她揽到怀里,主动帮她揉着后腰。
沉璧没理他,季尧却将她搂得更紧,薄唇贴在她泛红的耳边,几乎是哄孩子一般的语气,柔声说他错了。
看着男人微光闪烁的眼眸,仿佛二人又回到了上一世,他们之间没有经历生死,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隔阂。
他只是她李沉璧的夫君,那个疼她爱他、护她周全的季尧。
沉璧摸了下发烫的耳根,心却如置冰窖般冰凉一片,她垂下眼眸:“我还好,没事。”
季尧盯着怀里的人,见她靠着自己的胳膊,小巧的耳朵红彤彤的,脸上却没什么血色。
他紧抿着薄唇,手下动作没停,不轻不重地帮她揉着后腰,心想昨晚是有些过了,一时没能控制住。
好像每次在她面前,他的自控力都会变得很差。
“我让宗桓送你回去,别硬挺了。”
一听这话,沉璧立即拽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不用,真的没事,东楚的人都还在呢。”
季尧皱起眉头:“他们在能怎样?不然,我送你回去?”
沉璧吓得连忙摇头,纤细的手指紧紧拽着他的衣袖,语气像是带了几分祈求:“不用,真的不用……”
陡然间,坐在旁边的李景成站起身,看向坐在一起的二人。
“季大都督,士兵们已经比试过,不如,你我二人下场比试一番,如何?”
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校场顿时安静下来。
李景成眼眸阴沉,目光扫过季尧怀里人儿泛红的耳朵,落在搂着纤细腰肢的手臂上。
还没听见回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良娣站起身,蓦然开了口:“殿下,此等把戏,若是伤了您玉体,该如何是好?”
李景成侧头看向她,脸上带着愠色:“若不然,良娣代本宫一战?”
下面的士兵们交头接耳,宗桓抱着手臂,不耐烦地看向上面的人:“太子殿下,这军营是男人的地盘,岂有让女人出头的道理?”
李景成扫了眼宗桓,没有说话,良娣微笑着行了一礼,转身走到台子前。
脚尖轻轻一点,纤细的人影瞬间飞身而下,几乎还没来得及看清,下一刻,人影就已经来到校场中间。
场上两国的士兵们都呆住了,眼看着良娣微笑着穿过人群,朝着中间的宗桓走过来,宗桓还没来得及开口,手里的弓箭已经被人拿走。
良娣拿过弓箭的瞬间,眼神就冷了下来,羽箭被快速抽出,她抬手挽弓,瞄准几里外的靶子红心,一连射了三箭。
校场上静谧如斯,靶子旁的士兵上前查看,转头大声喊道:“全中!”
声音遥遥传遍全场,场中的东楚士兵们立即鼓掌叫好,北境的士兵们面面相觑,就连宗桓也变了脸色。
良娣朝着远处的台子行礼,脚点再次轻点,身影翩然而起,转眼又回到了台子上。
看着她走回来,李景成微微颔首,良娣却直接走到沉璧面前,递上手里的弓,声音娇柔如水:“妾身不才,还请大都督夫人一试。”
沉璧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的季尧已经先说道:“她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吧。”
沉璧移开目光,看着下面的校场沸反盈天,东楚的士兵们都嬉笑着准备看热闹。
一个常年身居深宫的公主,别说是射箭了,怕是连弓都拉不开,可不得说是身体不适嘛。
李景成也没想到良娣会有此举,上前按住她的胳膊:“既然如此,今日就作罢吧。”
见李景成来解围,良娣乖巧地点点头,也没再强求,刚要收回手里的弓,沉璧却站起身来。
“我并不会射箭,怕是要良娣见笑了。”
良娣依旧淡笑着:“无事,夫人要多保重身体……”
话音未落,手里的弓忽然被人一把拿走了。
良娣一愣,见沉璧拿起弓,在手里掂了几下,抬头看向她:“这是本宫第一次射箭,若是射得不好,还请良娣多包涵。”
说完,良娣还没反应过来,沉璧已经迈开大步,走下了台子。
校场中,北境的士兵们纷纷让路,眼看着沉璧走到校场中间,站定望着前方不远处。
宗桓见她亲自下场,刚想出声提醒,却见沉璧直接拿起了三枚羽箭。
校场上猎风阵阵,她耳畔的发丝被吹乱了,目光落在远处的红心靶子上,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耳边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娇娇,记住,拉弓的时候,脚下一定要稳。”
沉璧站稳脚跟,拉弓搭箭。
“父王,你上次说的多箭连发,是怎么做的啊?”
“多箭连发,其实和单箭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瞄准目标,找准时机,不要受他人影响。”
“当敌人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杀死他的机会,就只有一次!”
霎时间,三枚箭羽同时飞出,直奔着远处的红心靶子而去。
弓猛地一震,沉璧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却撞上了身后坚实的胸膛。
她回过头,正好撞进了一双深沉不见波澜的眼眸里,倒映着她小小的影子。
耳边风声停了,士兵跑到靶子前确认,下一刻,声音在空旷的校场中响起――
“三连,全中!”
校场上安静了一瞬,紧接着,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瞬间响彻校场。
宗桓和身边的士兵激动地拍掌,眼神热烈地看向站在中间的沉璧。
“夫人威武!夫人!!夫人……”
欢呼声响彻天际,沉璧看着身边欢腾雀跃的士兵,胸膛里也流淌过一股热流。
她抬起头,看见季尧盯着自己,大手扶住她的腰,他没有笑,眼底却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忽然间,季尧俯身抱住她,低沉的声音仿佛穿越时间的长河,历经千难险阻,终于抵达她的耳边。
瞬间,脑海中响起一个相同的声音,远不如这般低沉,嗓音温和清澈,仿佛带着浓浓笑意说道――
“很好,沉璧。”
……
不远处的台子上,李景成站在原地,看着中间二人的身影,身侧的手渐渐攥紧拳头。
太子良娣站在他身边,似乎默默回过头,看向台子后面。
瞬间,一个娇小的人影在后面闪过,跑向远处的军帐里。
第31章 良娣
军营里热闹半天, 许久才恢复平静。
东楚的李景成一行人被季尧请到军帐里,商议两国之间的政事,沉璧和太子良娣则被安排在旁边的一处军帐中。
沉璧接过融冰倒好的茶杯, 转而递给身边的太子良娣:“军中简陋, 还望良娣不要嫌弃。”
良娣笑着接过,捧着茶杯没动:“早就听闻北境玉家军治军严明,百战不殆,今日妾身得以一见, 乃三生有幸。”
沉璧听完笑了下,没有说话, 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这位太子良娣,沉璧在宫中时就没少打过照面,每次她去东宫见李景成,这位良娣都会在一旁坐着,安静地给李景成倒茶磨墨。
李景成也很中意这位良娣, 去哪里都会带着她,一次太后知晓此事,特意把李景成叫到宫里训责。
毕竟李景成还没娶太子妃, 如今身边日日跟着一个良娣,宠溺疼爱得没边, 难免被大臣们非议国本不正。
然而, 李景成面上低眉顺眼的, 回去之后, 依旧将良娣带在身边, 毫不避讳。
除了进宫看沉璧, 其他时候,二人几乎形影不离, 最后太后也没有办法,只能放任他去了。
唯独,太后在临终前留下一道遗旨,其中有一条特意提到,要李景成此生不得将良娣扶为正妃。
沉璧还记得,当时她守在太后榻前,太后气若游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跪在榻前的李景成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盯着太后,许久,才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当初也是这般,孙儿已经错过一次了,为何您明知道孙儿求的是什么,就是不肯让孙儿如愿?!”
当时,太后眼睛瞪得老大,猛地吐出一口血,抖着手指着李景成,含糊不清地嘟囔几句话,最后也咽了气。
沉璧当时并不懂,后来想了想,觉得良娣出身宫女,身份地位不高,太后看不上她也属正常,只是,她一直不明白李景成那句话的意思……
“殿下来北境两年有余,可还顺遂?”
思绪回笼,沉璧放下手中茶杯,看着对面良娣温和的眉眼,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眸里,倒是真切的关心之意。
“劳良娣挂念,大都督待本宫很好。”
听完这话,良娣似乎微微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蓦然弯起嘴角,垂下眼眸道:“那就好。”
沉璧见她垂着头,看不见神情,身前的手指却攥在一起,似乎十分用力,指尖都有些发白。
开口时,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殿下能觅回良人,当真是上天眷顾。”
觉出良娣情绪不对,沉璧也没仔细去听她的话,反问道:“皇兄对良娣可还如旧?最近,可有何事发生吗?”
良娣摇头道:“劳殿下挂心,于太子殿下而言,妾身不过是画中人、水中月罢了,自然一切如故。”
沉璧顿时一愣:“良娣此话何意?”
她盯着对面的人,见良娣抬起眼眸,淡淡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眉目间似乎多了几分忧愁。
“是妾身失言了。”
说着,她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了沉璧:“这是太子殿下亲笔,命妾身务必交给您。”
沉璧犹豫着接过,良娣却蓦地站起身,朝她行礼道:“妾身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良娣不和皇兄一起回去?”
良娣摇了摇头,沉璧只好跟着站起身,陪着她一起走出军帐。
军营门口停着东楚的马车,良娣朝沉璧最后行了一礼,被侍女搀扶着坐上马车。
转眼间,远处烟尘四起,隐没了马车高大的影子。
沉璧总觉得良娣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回到军帐之后,她立即拆开了李景成的信。
融冰支走了军帐里的适从,站在军帐门口守着,见沉璧看着手里的信,眉头紧锁。
很快,沉璧看完了信,立即把信点燃,扔进了香炉里。
“殿下,太子殿下有什么事吗?”
沉璧盯着眼前跳跃的火光,逐渐湮灭在香炉里,她重新盖好香炉盖子,转头看向融冰:“你去准备两匹马,不要声张,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融冰立即问道:“您要去见太子殿下?”
沉璧犹豫了下,才缓缓点头。
“殿下,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万一太子殿下他……”
“我不得不去。”
李景成贸然出使北境,本就意图不明,沉璧一直也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心里到底在谋划什么。
既然得了如此机会,她必须得去。
日头渐渐西沉,季尧的军帐里始终没有人走出来,倒是宗桓出来传话,说是让沉璧先回府,不必等他了。
沉璧挂念着晚上的事,于是决定先走,让融冰去将马车驶来。
她站在军营门口,望着远处空无一人的校场,和旁边驻扎着的众多军帐,不自觉有些出神。
之前,她一直觉得玉家军中有东楚奸细,如今李景成亲自前来,奸细会不会借机与他见面,传递情报呢?
忽然间,不远处一间军帐的帐帘被风掀起,沉璧下意识看过去,发现里面闪过一个娇小的人影,似乎急忙将被风吹起的帐帘按下了。
人影一闪而过,沉璧瞧见了个影子,顿时发觉出不对。
那道人影有些眼熟,在李景成入城那日,沉璧坐在轿子里,好像就看到此人站在街边,身影体形如出一辙。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沉璧立即朝着军帐跑去,胸膛里心脏猛烈跳着,她摸出怀里的匕首,一时间竟也忘记喊人过来。
到了军帐门口,沉璧屏住气息,猛地掀开帐帘,看见帐帘后闪过一道慌张的人影,她攥紧匕首,几乎下意识飞身上前,身体不受控制地出招,三两下就将人擒住,按在了地上,动作迅速得不像话。
眼看着匕首就要刺下,那人尖声喊道:“李沉璧――你疯了!!”
在看清楚眼前惊慌失措的面容后,沉璧顿时一愣,把匕首抵在此人脖子上。
“叶霜!你为何在此?!”
叶霜看着身前近在咫尺的刀刃,冷汗都流了下来,死命地按住沉璧的手臂。
“你、你先别激动,我不是坏人,我也没干坏事!”
沉璧单膝跪在地上,匕首抵着叶霜的脖子,几乎就要刺破皮肤:“我凭什么信你?”
听见这话,叶霜连忙伸进怀里,像是在摸什么东西,沉璧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穿的是士兵军服,但显然这衣服对她而言过大了。
叶霜摸了半天,最后却摸出几张信纸,一股脑都塞进了沉璧怀里。
“我、我是奉大都督命令,来交换情报的。”
“情报?什么情报?和谁交换?”
叶霜急得满头是汗,压低声音道:“自然是与安插在东楚的奸细呀!你自己看,这上面都是关于东楚的情报,我就是来送这个的!”
沉璧看着怀里的信纸,拿过扫了两眼,上面的内容全部关于东楚,其中还涉及到不少政事,的确像是从东楚来的情报。
抵在脖子上的匕首松了些,沉璧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她:“此事如此机密,为何要你来做?”
看着刀刃离自己总算远了些,叶霜松了半口气,咽了咽口水道:“这件事一直是我在做的,那个东楚的奸细是我……我认识的人,平时都是我来传递消息,一拿到情报就送到军营来。”
“所以,你那天出现在城门口,也是为了拿东楚情报?”
叶霜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你在城门口看到我了?”
见沉璧紧皱着眉,叶霜连忙解释道:“那天,是我自己擅自过去的……今日才是为了交换情报,你瞧我这身军服,若不是大都督授意,我怎么可能搞来这种东西,还能躲藏在这军营里?你当外面的士兵都是摆设啊?”
沉璧没再说话,心里也知道她说得有理,她看了看手里的信纸,站起身放开叶霜,收起了手里的匕首。
“你传递消息的事,做了多久?”
叶霜彻底松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头也不抬地道:“很久了,有七八年吧。”
她看着沉璧,眼神沉了下来:“你不要和别人说,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事关北境机密……”
“我自然清楚。”
沉璧将手里的信纸递还给她:“为北境好的事,我不会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