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身后的柱子, 笑得弯下脊背, 浑身颤抖不停。
许久, 他闭上眼睛, 如叹如诉道:
“娇娇, 你会信我的。”
夜色笼罩, 城中四处灯火通明,几道人影从迎宾楼离开, 坐上了门口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驶离门口时,沉璧脑海里又浮现出来,刚才亭中李景成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
“我记得,当时你的那幅画像上,你穿着塞北的红色袄裙,手上还拿了朵梅花,想来和救过季尧的塞北丫头,应该是很像了。”
“娇娇,你真的觉得……他心里的人是你吗?”
沉璧缓缓闭上眼睛,心像被人揪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忽然,手被人握住了。
沉璧睁开眼,看见自己被盖上玄色披风,身旁的男人揽过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
“冷吗?手这样凉。”
鼻间蓦然一酸,沉璧强忍着摇摇头。
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问。
万一,哪怕是万一,若他真的另有喜欢的人……
那这些都变成了什么?
她活了两辈子,带着前尘往事来找他,出于愧疚一直护他、救他。
可是,州府宴席那晚,自己帮他挡下那枚冷箭的时候;
夜市烟花里,发现他松开自己的手的时候;
他漆黑眼眸中,只有自己一人的时候。
她心里想的,真的只是救他吗?
还是,在他义无反顾地护着自己的时候,在他醉酒跑来自己院子的时候,在他亲手写下合婚庚帖的时候,她早就动了心。
她不仅想护着他。
她还想和他走下去。
那个每次都会拉紧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唤着自己的名字的男人。
她的季尧,她的夫君。
怎么会在心里装着别人呢?
马车很快来到府门前,季尧领着沉璧走下马车。
沉璧一言不发,默默走上台阶,身后男人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察觉到他没有跟过来,沉璧回过头,见季尧站在台阶下,正望着自己。
“进去吧,军营里还有事,我过去一趟。”
季尧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注视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
就要离开时,台阶上的人突然喊住了他。
“季尧。”
他站住脚步,半晌才回过头。
他看见站在台阶上的人,朝他伸出了手,轻声说道:“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她柔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眼底却像是藏着不明的情绪。
思绪尚未回转,季尧的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多少次了,只要她朝自己伸出手,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他也会来到她的身边。
看见季尧走上台阶,沉璧牵住他的手,和他朝着主屋走去。
屋内一片黑暗,没有光亮。
关上门,季尧刚要去燃灯,身前的人却踮脚搂上他的脖子,亲住了他的下巴。
季尧顿时一僵,柔软的唇从他的下巴一路朝下,吻过他的脖颈、滚动的喉结,再亲到他的锁骨。
肩膀忽然被人按住,沉璧抬起头,眼尾处泛着薄红,她看见男人紧抿着唇,目光炯炯盯着自己。
“你要做什么?李沉璧。”
沉璧仰起头看着他,艰难地扯起嘴角,强忍着泪意道:“我是你的妻子,难道不能做这些吗?”
季尧皱紧眉头,手握着她的肩膀。
他盯着沉璧许久,才声音沙哑道:“李沉璧,我只问你一次。”
“你当真想好了?”
小女人仰着下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月光照在白嫩的脖颈上,映着晶莹的泪珠滑过。
“我不用想,季尧。”
她轻声说道。
哪怕会摔得粉身碎骨,哪怕会变成飞蛾扑火。
可她心里再装不下别的人了。
“这辈子,只会是你了。”
话音落下,香甜柔软的气息扑了满怀,她搂住季尧的脖子,吻上他的唇,眼泪顺着脸庞落入颈窝。
忽然,腰后被人重重一按,男人低头亲住她,灵活的舌头敲开贝齿,后颈被人按住,衣带被扯松了。
男人的吻顺着脖颈一路往下,吻过她瓷白的脖颈,最后,落在她的胸口上。
沉璧咬紧唇,闷吟被抑制在唇齿间,她身子轻轻颤抖着,手紧攥着他胸前的衣襟。
思绪渐渐乱了,衣服也落了满地,转眼之间,沉璧已经躺到了榻上。
身前刚触到冰凉的空气,男人炙热的胸膛就贴了上来。
他俯身压着她,靠在她耳边,沙哑着嗓子唤她。
“沉璧,看着我。”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思绪,抬起眼眸,对上面前紧攫着自己的黑眸,忽然间,身上一阵颤栗,她再次咬紧唇,下巴微微扬起。
男人低头看着她,鼻尖几乎相碰,没一会儿,她就出了一身薄薄的汗,脸上的红晕开了妆,她轻轻颤抖着,腰后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蓦然间,她终于松开了唇,大口的呼吸着,唇却再次被人堵住。
男人清冽的气息瞬间浸入鼻间,辗转反侧时,她仿佛看见男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眼里翻涌着道不明的情愫。
下一刻,一声闷吟顿时溢出口,手臂被男人抓紧,搭在他背上。
他背上满是汗水,她抱住男人的背,紧紧咬住唇,不肯发出声音,粗糙的手指却拨开了她的唇。
他俯在她耳边说:“沉璧,唤我阿尧。”
她拎了拎沙哑的嗓子,刚唤了声“阿尧”,顿时被猛地一撞,再也说不出话来。
唇被男人狠狠含住,犹如陷入惊涛巨浪,颠簸不停。
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她感觉男人将自己抱在怀里,俯身吻去了她眼角的泪水。
忽然间,她听见远处有人喊道――
“阿尧!我想吃果子,你帮我买好不好?……”
“阿尧,上次你教我骑马,这次我来教你射箭吧!……”
……
“阿尧,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郡主为什么想长大?”
“长大了,我就可以嫁给你了呀!”
男人没有说话,这声音又继续道:“看到那些梅树了吗?等那些梅花开了,我就要过生辰啦!到时候,我就去找父王,许我嫁你!!”
蓦然间,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沉璧猛地睁开眼,床帐上映着日头的影子,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
心里的酸楚转瞬即逝,像是有什么东西溜走了,她怎么也抓不住。
思绪逐渐回神,她低下头,看见自己未着寸缕的胸口,正松松垮垮盖着锦被。
她脸上一热,感觉浑身酸痛难言,忽然间,搭在腰上的手臂收紧,身后顿时贴上男人温热的胸膛。
“醒了?”
季尧低沉沙哑的声音响在耳畔,沉璧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枕着他的手臂,被他抱在怀里。
她侧过头,看见季尧眼眸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的手指抚过她发红的耳边,轻轻揉着她的耳垂。
开口的时候,她声音有些发哑。
“你怎么还在这儿?”
季尧支起脑袋,挑起眉看她:“那我该在哪儿?”
沉璧清了清嗓子,仰头看向他:“李景成不是还在……”
话没说完,季尧忽然俯下身,堵住了她的唇。
坚实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揉进怀里。
分开的时候,沉璧眼角泛着红,唇微微张着,季尧的眼眸顿时沉下去。
手指重重碾过她柔软娇艳的唇,似乎十分克制一般,季尧垂眸看着她:“不睡了?”
沉璧垂着眼眸,点了点头,季尧伸手扯过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他起身拿起榻边的衣服,套在身上,喊进来了外面的侍女。
侍女们很快给后间备好热汤,再次退出去,季尧走到榻边,将沉璧抱了起来。
“今日李景成来军营,你若是不舒服,就在府里待着,不必去了。”
季尧抱着她走到后间,将她缓缓放入木桶的热汤中,沉璧抓着他的胳膊:“我陪你一起去。”
热气氤氲,季尧站在木桶边,将她胸前的湿发拨到身后。
他扯起嘴角,淡笑着看她:“也好,今日他们比射术,你也可以去试试。”
沉璧愣住了。
“可是,我并不会射箭。”
触到她肩膀光滑皮肤上的手,霎时一顿。
她看见季尧垂下眼眸,掩住了眼中情绪,半晌,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沉璧。
“没关系,这次我教你。”
第30章 比试
沉璧看着水面上倒映着自己的脸, 眉眼柔和,眼眸清澈,仿佛所有棱角都已被磨平。
她抬起手, 轻轻一触, 水面顿时泛起波纹,面容瞬间变得模糊。
忽然,她听见身后响起水声。
“别动,给你洗头发。”
沉璧连忙回头:“我自己来就好。”
季尧不由分说按住她, 他坐在她身后,舀起一瓢水, 顺着沉璧乌黑的青丝缓缓流下。
男人的手指滑过她的额间,动作轻柔地揉搓着长发。
坐在铜镜前的时候,看着镜子里女人的清秀面容,沉璧忍不住在想,自己如今的这幅模样, 真的会和那人如此相似吗?
沉静如水,浑身清冷。
像是个东楚的深宫妇人一般。
恍惚间,镜中映出了一张少女的脸。
少女眉眼弯弯, 明媚灿烂,仿如天上的小太阳, 笑着看向自己, 开心地喊道――
“阿尧, 你挽的发髻真好看!”
沉璧愣住了。
眨眼间, 她看见季尧站在自己身后, 动作十分熟练地为她挽好发髻, 彷佛刚才出现的一切都是错觉。
季尧拿出一枚金钗,仔细地簪在她发上。
镜中男人的眼眸温和, 淡淡笑着:“我让人定了几套头面,过两日会送来。”
沉璧愣了下:“你买头面做什么?”
“没什么。”
他看着镜中清雅温婉的人儿,伸手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着:“想送给你而已。”
沉璧看着季尧的眼睛,温热的手掌贴在她脸庞上,传来阵阵暖意。
“季尧,为何你从来没问过……我以前的事。”
季尧神色瞬间一凛,沉璧看在眼里,心顿时被揪紧。
“你不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沉默许久,季尧才开口,低声道:“我知道。”
沉璧回头看他:“什么?”
季尧盯着她的眼睛,收回身侧的手指蜷起,又松开。
“听人讲过。”
沉璧垂下眼眸,心里莫名涌上失望。
“你想说什么?”
男人的声音沉沉的,沉璧胸口也像是压了块石头,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摇了摇头:“我以为你并不知晓。我父亲……并不是东楚皇帝,而是塞北王。”
“十多年前,塞北大旱,他意图谋反失败,在府中自焚,家人也都随他而去,所以……”
沉璧抬起头:“等明年梅花开了,你能陪我回趟塞北王府,去看一看吗?”
话音落下,过了许久,耳边低沉的声音才响起,却藏了几分不明的颤抖。
“你刚才说,是谁谋反?”
沉璧怔住了,她见季尧皱起眉头,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双目都有些发红。
“世人都道塞北王谋反,你不知道吗?”
季尧目光紧盯着她,沉声道:“世人都道?就算天下人都道,又能如何?难道天下人道的就是事实吗?”
话语戛然而止,沉璧见季尧紧绷着脸颊,紧握着双拳,半晌,手又松开。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一字一句对她道――
“塞北王,一生守护东楚边境,他从不曾叛国,更不曾谋反。”
……
“娇娇,若有一天西域兵临城下,只你一人在城中,你该如何?”
“我?嗯……城中应当有兵,自然是要派兵抵挡。”
“若是抵挡不住呢?”
“抵挡不住?那就带着士兵拼死抵抗!反正就算是战死,西域蛮子也只能从女儿的尸体上踏过去!像您说过的,这是我们大楚的江山,绝不能为外人欺侮!!”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不愧是本王的女儿,果真有胆量!有气魄!”
校场中风沙渐起,狂风卷着沙砾,不停地打在脸上,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沉璧坐在校场的台子上,仿佛看到校场的中央,正站着一名红衣少女。
少女身穿甲胄、挽弓射箭,她身后站着一位中年男子,同样身穿甲胄,正手把手教着她拉弓,面容上满是严肃认真。
“射箭的时候,应当心静、专注,屏住呼吸,盯住你的目标,不要看其他。”
“记住,切记分心。”
箭羽飞驰而出,耳边顿时传来叫好声。
“好!宗大人威武!!”
“北境必胜!!宗大人必胜啊!!――”
霎时间,沉璧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了,此时的校场上满是士兵,宗桓和一个东楚士兵站在最中间,被两国士兵们包围着。
宗桓放下手中弓箭,笑着看向台子上的人:“都督,太子殿下,属下献丑了!”
季尧淡淡笑着,转头对旁边的人道:“殿下不妨再派出几人,多战几局,杀杀这小子的威风。”
旁边的李景成当即哈哈大笑,摆了摆手:“再来几个也是无用!宗副将武艺高超,是我们技不如人了。”
看着下面的北境士兵欢呼雀跃,季尧默默移开目光,看向自己身边的沉璧。
沉璧正垂着眼眸,脸色微微发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想到昨夜的事,季尧靠后坐了些,不动声色地揽过小女人的腰,小女人瞬间抬起头,朝他望过来。
大手在她后腰上揉了几下,季尧盯着她的脸,低声道:“还不舒服?”
他嗓音低沉暗哑,大手一按在后腰上,沉璧耳根立即烧起来,想起二人昨夜的颠狂。
那双大手没有半分今日的温柔,用力掐着她的腰,将她按倒在榻上,重得要将她撞散架了,她后腰一阵阵酥麻,浑身都在颤抖着,却紧咬着唇不敢出声。
男人见了又将她拽起来,自后面抱住她,肌肉紧绷的胸膛贴着她汗津津的背,粗糙的手指拨开她咬紧的唇,他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沉声说让她叫出来。
到了最后,她已经拎不清神志,承受不住呜呜地哭着,男人又俯身来抱她,亲掉她脸上的泪水,连哄带骗地说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