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荀忙完就来替换她,两人在灵堂守了两天一夜,直到尸体火化下葬。
忙完这些回到家,周南荀又接电话去了队里,连打个盹的时间也没有。
周南荀前脚走,门铃后脚响了,以为是他忘记带钥匙,徐澄没从猫眼往外看,直接打开门,来人西装笔挺,从头到脚都透着精致。
徐澄诧异地喊了声“爸。”
徐正清径自走进来,坐沙发说:“收拾东西和我回南川。”
“你怎么来了?”徐正清速度太快,徐澄没从震惊里走出来。
“给钱护工可以照顾老太太,多加些钱,也能告诉我老太太的情况。”
徐澄在徐正清身旁坐下,扭头看窗外,“我还不想回去。”
“我答应你留在这,是替你母亲尽孝,陪老太太走完最后一程,可不是让你在这和周南荀谈恋爱。”
徐澄扭回身看父亲,“学校审核已经通过,等开学我直接送风絮这边走。”
“不行!”徐正清斩钉截铁,“爸不想为这事和你吵架,赶快收拾东西随我回去。”
“回南川也是在家等学校通知书,哪里等还不一样?”
徐正清严声厉色道:“徐澄,我今天和你讲清楚。
你和周南荀的事,我可以退一步接纳他,前提是他必须去南川,想把你留在风絮绝不可能。
如果他不去南川,这事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你发脾气,吵架,断绝关系都没用。
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不能在这地方生活一辈子,我必须把你带走,不走就喊人上来把你抓走。”
徐澄忙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望,楼下共站了三辆车,徐正清是做好充足准备才来的。
得知周南荀生日那天,徐澄想给他过完生日再走,可徐正清不给他们任何时间和机会,插翅难飞,再吵也没意义。
她说:“你先找家酒店休息会儿,我收拾好东西和周南荀,还有朋友打声招呼就走。”
徐正清慢条斯理地站起身,“那辆黑色会一直在楼下停着,直到你上车。”
“随便。”徐澄没心思再管徐正清的安排。
房间静下来,徐澄呆坐沙发环视他们的家,房子不大,但每一件东西都是她亲手选的,他们在这里生气吵架,也在这拥抱亲吻,每一个角落都有他们的影子。
这个冬天,这段白色记忆,有悲伤也有美好,但都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她经常因一点小事流泪,是个爱哭鬼,可有一些情况却总一滴眼泪没有,被孙游他们锁在废旧厂房里,她哭不出,此刻要走了,也哭不出。
徐澄去卫生间用冷水洗干净脸,简单涂抹一点面霜,进到卧室打开衣柜,简单装了几件衣服和包,还有周南荀送的相思豆相框,一起放进箱子,她来时两手空空,走时也没拿太多。
她从包里拿出,周南荀送给她的那条橙子吊坠,以及他的工资卡,连同她那张没密码的黑卡,一起放在次卧床上。
东西全部给他留下,只剩无名指的戒指,徐澄摸着那枚银色戒指转了转,拿到关节下,停住,又推回去。
他们在一起后,徐澄很少来次卧,不知床头柜何时摆了张照片,是周南荀小时候和父母的合影,一家三口站在公园里笑得无比灿烂。
如果不是二十年前的凶手,周南荀会在有父母的呵护的幸福环境里长大,不用小小年纪就事事自己扛,也不会形成这么沉重的心思,更不会活得那么累。
凶手夺走他父母的生命,也改变了周南荀的人生。
而爱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徐澄说不出要周南荀放下一切,随她去南川的话。
他们都为对方勇敢过一次,也做到了留给彼此一段难忘记忆的承诺,事情到这,其实没有遗憾了。
人生路满长,她和周南荀应该在各自的路上发光发亮,而不是为对方丢弃自我。
徐澄不为周南荀停住脚步,也不要周南荀为她做牺牲。
周南荀肩上沉重的担子漫长无期,不是异地恋、跨国恋能解决的,离别是他们必须面对的事情。
指腹再次摸上无名指的戒指,徐澄咬了咬下唇,还是拿下戒指,和银行卡项链放在一起。
既然只能离别索性干脆点,不要给自己和周南荀留有任何幻想。
徐澄没在房间待太久,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徐正清的人就等在门边,徐澄把箱子递过去,“我还要去和朋友道别,你们先去车里等我。”
迷信的张姨,八卦的小护士,和沉默的林庭樾都在诊所忙碌。
徐澄等到问诊室没人,才进去和初弦说话,“我要会南川了,来和你说再见。”
初弦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具体事情,微感诧异,“南荀哥不去?”
“他要留下查案。”徐澄笑着说,“等他回来,你帮我和他说声。”
初弦察觉到不对,“你再不回来了?”
“可能吧。”
“那南荀哥怎么办?”
徐澄摇头,她给不出回答。
初弦了解徐澄的家境,能猜出七七八八,她叹息,“南荀哥父母的事,你知道么?”
徐澄:“知道。”
“庭樾也因为这件事不会讲话的,凶手杀了人,还害得好几个家庭支离破碎,南荀哥,是受害人家属,也是警察,压力很大。”
徐澄苦笑:“我都知道都,没怪他。”
徐正清打来电话催促,徐澄没时间和初弦多聊,匆匆告别,走出诊所上了车。
往高速口行驶的路上,风絮县刑侦大队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回头,望着他工作的地方出神,直到警局完全消失在视野。
高速两侧的山峰积满雪,白茫一片,几天前,他们还在雪里疯闹聊天,转眼就告别了。
曾经没在纯粹真挚的少年期有一场初恋,是徐澄的小遗憾,后来遇见周南荀,填满了这段遗憾。
他不仅给她少年人的纯粹,也给了成年人的热烈。
这段迟来的初恋足够她铭记一辈子,周南荀做到了。
徐正清怕周南荀追来,也怕徐澄反悔闹脾气,让司机把车开得飞快,到C市飞机场马上去值机。
徐澄一路握着手机,不知如何开口,迟迟没给周南荀发消息。
他在队里忙,一下午也没联系她,或许无声告别,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离别方式。
飞机即将起飞时,徐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周南荀发来条消息:【baby我妈那案子有了非常重要新线索,今晚回家晚一些】
她依旧不知如何开口,关掉手机没回。
飞机起飞,徐澄关望向窗外,云层之下,城市愈发渺小,而风絮县早不在视野内。
周南荀说的新线索是什么?读到那条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回到家看见她留的卡和戒指又会怎样?
想及这些,徐澄彻底意识到,以后周南荀的喜怒哀乐都不再和她有关,他们之间暂时结束了,此时,她眼泪才流下来,不想被徐正清看见,徐澄头偏向窗户,戴上眼罩。
春天因和秦禹的联姻,徐澄整天与徐正清吵架,吵到后来被徐正清锁在家里失去自由,那段日子非常糟糕,导致她刚来风絮那阵状态极差,却意外得到深刻难忘的初恋。
周南荀没讲过动听的情话,却把她想要的牢记于心。
在一起后的每件事都是徐澄想要的,他在用行动兑现承诺。
来他们会怎样,徐澄无法预知,但十分清醒地明白,这一生她不会再遇见另外一个周南荀。
飞机落地,她还是解锁给他回消息:【我回南川了】
第57章 杀人回忆(一)
新线索令全队振奋, 周南荀第一时间分享给徐澄却没得到回复,打电话过去关机,联系不到人, 他心里不踏实, 下班第一时间赶回家。
房间没人,冥冥中早有预感,他没急着去楼下问初弦,先进主卧, 打开衣柜扫一圈,厚重的冬季棉服、羽绒服都在, 少了几件春秋薄款衣服,柜子下层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不用再翻其他地方,周南荀已大致猜出徐澄走了。
徐正清同意徐澄留下是因为张凤霞,现在老人没了,徐正清自然要来接徐澄回南川,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葬礼上午结束,下午人就走了。
周南荀进到次卧, 瞧见床上的银行卡、项链和戒指,断定前面的猜测变成现实, 徐澄确实走了。
他送的东西, 她只带走那件最不值钱的相思豆相框。
徐澄鲜明的个性, 漂亮的长相, 哪一点都深深吸引着周南荀, 从一开始她就是特殊的。
去温泉山庄庆生前, 他就清楚自己对徐澄有感觉,只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没可能在一起,他不允许自己产生别的想法。
送相思豆,是因为王维在《红豆》里的那句——此物最相思。
那时周南荀就清楚,他这辈子不可能忘记徐澄,没办法和她相守,只能被思念折磨。
他把徐澄留下的戒指和项链装进盒里,银行卡丢进抽屉没管,随后仰倒在床上,纯白的天花板像影院的幕布,一帧帧播放和徐澄有关的画面。
独居生活久了,家里突然出现个小姑娘,他不适应、不习惯,她成为头号麻烦。 可正因为她的小骄纵,对他的无畏等鲜明个性,才给他枯燥乏味的生活带去一抹彩色。
响不停的铃声,打断周南荀思绪,接通电话,宋季寒大声嚷道:“我在你家门外呢,开门。”
“家里没人。”周南荀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我他妈都听见你在屋里说话了,不知道老房子隔音差?”宋季寒喊着,“快点。”
周南荀打开门,手拦在门框上,拒客态度明显,“有事?”
宋季寒抻脖子往里瞧,“徐澄在睡觉?”
“没有。”
“操!没有你不让进去?”宋季寒撞开周南荀手腕进屋,“这么晚,你老婆干嘛去了?”
“她走了。”周南荀平静说。
“去哪?”宋季寒没周南荀那么敏锐,更没想到徐澄会离开这么快,“又和初弦去酒吧?”
周南荀摇头,“回南川了。”
宋季寒怔住,片刻说:“这么快?”
周南荀没答这茬,“有事快说。”
“没什么大事。”宋季寒搂住周南荀脖子,“现在你也单身了,走吧,咱俩出去找个地方说。”
有朋友在身边,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好,周南荀换鞋随他出门。
宋季寒找家烧烤店,点了烤串和啤酒,服务员拿来两个杯子,放他们一人面前一个,宋季寒举起酒瓶,“来点?”
“不喝。”
“你真行!”宋季寒给自己倒酒,“老婆都走了,还维持着不喝酒的原则,刑侦队没你转不了?”
“如果被杀的、被抢的、被打的、被偷的是你,你还会这样说?”周南荀拿起水壶续满一杯水,“队里没有我依旧继续运转,但我穿着这身衣服,拿了这份工资就要做到该做的。
赵虎、老陈他们都父母健在,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
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有事尽量不让他们冲在前面。”
周南荀这人责任感重到离谱,除了工作,对朋友和下属也一样。
有一年,宋季寒做生意赔了,欠一屁股外债,亲戚朋友见他就躲,周南荀二话没说便拿出积蓄帮他救急,这事宋季寒能记一辈子,也是他后来有赚钱项目就带周南荀一起投资的原因。
这样的朋友值得他深交,只是时常替周南荀累得慌,宋季寒独饮一杯,“以后有什么打算?”
“查案。”
“我说的是你和徐澄,不是工作。”
无法饮酒,周南荀喝了一杯水,“没打算。”
“其实她家那么有钱,你去南川也行,在她爸公司插一脚,以后离婚了,财产也得分你一部分。”宋季寒从现实角度出发。
周南荀被他说笑了,“去当豪门小娇妻?”
宋季寒:“......”
“他爸能给的资源比在风絮强一百倍,你就是死脑筋,”
“不是这回事。”周南荀面前,一根签子没有,手里的肉串只吃了一个,他着实没食欲,只是出来和朋友聊天散心,“我喜欢徐澄才和她在一起,不是为了当豪门赘婿,她家什么样我不在乎,她爸爸有钱没钱和我无关。”
宋季寒叹气,周南荀这性子从商也不合适,他没再继续往下说这话题。
“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周南荀问。
提及这,宋季寒解开手机锁,点出微信聊天界面,手机滑到桌对面,“自己看。”
周南荀拿起手机扫一眼,满屏钟晴和宋季寒的聊天记录,内容暧昧。
“去你家本打算徐澄聊聊,现在人走了,只能和你聊,你说钟晴什么意思?钓我呢?”宋季寒吃着烤串说,“她们这些大城市姑娘,看腻了都市里西装领带的精致男,对咱们新奇就想来钓。
等睡够了,玩腻了,手机一拉黑,想去找她都找不到人。
就像你现在这样,这些姑娘心真够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