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澄坐副驾驶,按下车窗,和三个目瞪口呆的人挥手告别,“再见。”
白色SUV在车辆拥挤的晚高峰路段左右穿行,车速极快,徐澄紧张地抓住扶手大喊:“周、南、荀!你个混蛋。”
周南荀充耳不闻,专心开车。
到红灯口,车终于慢下,徐澄松口气,推车门要下去。
“咔哒!”
周南荀落了车锁。
下不去车,徐澄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周南荀皮笑肉不笑地说:“好老公,明天我还回来接你下班。”
沉默一路的人终于开口,“徐澄,我说过没时间陪你玩。”
“我也说过,我是认真的。”徐澄没好气地大喊。
红灯变绿,车往前开,这次速度没那么快了,徐澄又说:“婚期在即,我爸很快会派人来抓我回去,被抓回去,除了一死了之,我没有别的选择,难道你想看我年纪轻轻就轻生?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也是警察的职责吧?”
车突然停下,倒进路边的车位,周南荀手搭方向盘,侧身看她,“你在我同事面前,散播我们已婚的不实消息,属于造谣,是违法。”
周南荀公事公办的态度,激起徐澄压在心底的委屈和愤怒,她吼道:“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我会找你?”
“姿色?”周南荀哂笑着重复,浓眉挑起,“选妃呢?”
徐澄:“......”
到家,周南荀直接卧室,关上了房门。
徐澄坐沙发,盯着那扇门发呆,片刻后,回房间换件露肩吊带裙,裙子紧致贴身,显出女人姣好的身材,领口低,露出少许诱人的弧度,她脚踩高跟鞋,过去敲门,“周南荀。”
门打开,周南荀带着无奈看她,“大小姐,又想怎么样?”
徐澄刻意挺胸抬头,凹出好看的弧度,娇羞地浅笑。
周南荀拧眉,对视半晌,见徐澄不说话,扭头走了。
徐澄:“......”
眼见房门要关上,徐澄一脚踢开,没好气吼:“周南荀!”
周南荀回头,没什么情绪说:“不卖身、不结婚。”
柴米油盐不进,徐澄没办法,横在他身前,“只要你同意和我领证,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在市里买套房也没问题。”
周南荀比徐澄高出二十多厘米,他低头瞧着她,眼里尽是玩味,半笑不笑的,“什么都可以?”
徐澄仰头与周南荀对视,“别是飞机火箭那种离谱的就行。”
话落,徐澄猛然被只大掌按到墙上,动作不算温柔,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她下巴,侵略十足的目光逼近,“要你履行妻子的义务,也行?”
第10章 结婚吗(三)
“让你撩他,没让你吓他。”钟晴在视频另一端说。
“我没吓他。”徐澄把手机放一边,脸埋进枕头,“是他吓到我。”
“上来就喊老公,这不是吓?”钟晴恨铁不成钢,“要循序渐进地撩。”
徐澄举起手机哭丧脸说:“我穿那么少,他都没明白我的意思,怎么撩?根本就是块木头。”
“木头会反来撩你?”距离太远,钟晴只能干着急,“他那么说是故意吓你的,你害怕退缩,正如他意,别管他说什么继续撩。”
“算了,我还是换个人结婚。”连续挫败,徐澄不想继续在周南荀身上浪费时间。
钟晴:“可这么短的时间,你去哪找帅哥?”
徐澄:“我想办法尽量往后拖延,然后在剩余的一天内找到人领证。”
风絮县夜生活少,没有喧嚣的杂音,夜晚格外安静。
徐澄关掉手机躺下,晚饭没吃,这会儿饭肚子咕噜乱叫,她忍受饥饿,望着黑洞洞的屋顶想对策。
脑中不知怎么就浮现出,周南荀按她在墙上的场景,他身上的压迫感太足了,浓浓的荷尔蒙气息一逼近,心跳便不受控,一吸气,鼻尖仿佛还萦绕着周南荀身上那股清爽的皂香。
他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那种话?
害她涨红脸,落荒而逃。
徐澄在南川和国外都没见过周南荀这种类型的,时常冷着张臭脸,带着别来烦老子的不耐,但冷不丁来那么一下,又让人招架不住。
他身上的痞,是肆意生长的桀骜,是温室花草永远无法拥有的野性。
黑暗里,徐澄拍了拍脸,拍走那些和周南荀有关的画面,翻身侧卧,肚子咕噜噜还在乱叫,闭上眼睡不着。
在这时,房门咚咚响了,男人的声音传来,“出来吃饭。”
“别来烦我。”徐澄扯被子蒙住头,在空气稀薄的被子下,她听见声男人的低笑,磁性嗓音愈发清晰,“还结婚吗?”
徐澄唰一下掀开被子,冲门边喊:“又臭又硬的骨头,狗都不啃,谁要嫁你?等着孤独终老吧。”
周南荀轻笑,大小姐只嘴上功夫厉害,实际轻微一吓就不敢出门了,他隔着门说:“知不知道结婚意味着一些事是合法的?小心到时人财两空。”
徐澄当然知道盲目闪婚的弊端,只是这些和嫁给海王相比,她还是选闪婚,商业联姻背后的人际关系和利益错综复杂,嫁入秦家有些事由不得她,并非想脱离就能脱离,像铁笼,进去就是一辈子,幸福与否都别想逃脱。
周南荀走了,徐澄依旧睡不着,等客厅关了灯,她下床,轻手轻脚地溜进餐厅,餐桌上放着碗蔬菜面,上面铺着个煎蛋。
她饿得发昏,顾不上热量高低,坐下要吃,瞧见碗下压着张纸条,是周南荀留的便笺,【锅里有热的】
字体苍劲有力,亦如其人。
徐澄进厨房拿开锅盖,里面温着的面条根根分明,刚做完没多久的面,没成坨,旁边的平底锅里,铺着一个溏心蛋和一个实心蛋,都是温的。
她重新盛一碗面,夹走实心的煎蛋。
隔天,徐澄吃过周南荀定的早餐,去厨房拿水杯,灶台上两个锅刷得干干净净,垃圾桶换了新的袋子,昨晚剩下的溏心蛋和面条也被清理了。
徐澄每天早晨睁眼,周南荀都不在家,也不知几点走的。
她握着水杯,坐沙发喝水,所坐的位置,视线正对次卧房门,发烧后徐澄一直住主卧,周南荀去了次卧。
房门敞开,她看见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四角方方正正像豆腐块,是军被。
周南荀当过兵?
后来为什么不当了?
手机响铃打断徐澄猜想,陌生的南川号码发来短信,【风絮你能去的地方只有姑姥家,徐澄,别逼爸做得太绝】
可怕的最后期限,如期来了。
徐澄索性把打回去电话,“爸。”
徐正清沉默一阵,说:“这些年我事事顺着你,要月亮不摘星星,可你怎么回报我的?离家出走是我养育之恩的回报,徐澄,我耐心有限,后天是你和秦禹的婚礼必须回来。”
徐澄不甘示弱:“我会离家出走,全是你逼迫的,哪有父亲明知是火坑还让女儿跳的?”
徐正清:“秦禹有商业头脑,又是秦培最喜欢的孩子,未来秦氏集团的继承人,和他结婚,荣华富贵你一辈子享之不尽,这叫火坑?”
徐澄说:“我亲眼见过秦禹和两个女人一起......第二天还恬不知耻地和朋友讲过程,他私生活混乱到令人作呕,那些烂事,我能讲一天一夜,和这样的海王结婚,不是火坑吗?”
徐正清:“古往今来,哪个有能力的男人不风流?管那些事做什么?守住妻子地位就够了。”
徐澄冷笑:“爸,你在逼我走妈妈的老路。”
从徐正清擅自安排徐澄和秦禹商业联姻后,父女俩已没办法正常沟通,三两句便开吵,各抒己见,无休无止。
电话那端又是一阵沉默。
想到自己的计划,徐澄放平情绪,用缓兵之计,“不用派人过来,你们安排好婚礼事宜,我明天到南川。”
徐正清不信:“你想好了?”
徐澄:“胳膊掰不过大腿,我想不好又怎么样?”
时间紧迫徐澄没时间和周南荀耗了,安抚好徐正清,她立刻去张凤霞家。
婚介所不靠谱,她在风絮又不认识人,只能麻烦姑姥帮忙找个结婚对象。
到地方,她对张凤霞讲一遍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周南荀不肯和我结婚,我又不认识别人,只能麻烦姑姥在附近帮忙找个年纪相当,”她擅自降低要求,“长相正常,马上就能领证的就行,钱好说,三十万名誉费不够,我可以加价。”
老人干瘪的手,拉着徐澄的手安抚,“这件事包在姑姥身上,回家安心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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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周南荀接到张凤霞的电话,他放下没吃完的饭跑出去,远远瞧见,大门口站着个枯瘦干瘪的老太太,他扶住张凤霞,“有事打电话就好,天这么冷,别冻感冒。”
张凤霞笑着说:“我坐公交来的,不冷。”
进到办公室,周南荀给张凤霞倒杯热水,“什么重大的事,还要您亲自来找我?不会是要我和徐澄结婚吧?”
张凤霞从小看着周南荀长大,知道他的聪明劲,那双眼睛比机器还灵,没有他看不透的事,她没直接承认,从针织拎包里拿出本病例,放周南荀办公桌上。
周南荀拿起病例看两眼,神色顷刻间变了,愕然地看张凤霞,“什么时候的事?”
张凤霞:“你带我去体检那次,查出来的。”
最近一年,张凤霞瘦了很多,脂肪好像一夜之间被抽走,只剩一层苍老的薄皮。
周南荀察觉不对劲,多次催促她去看医生,老太太不去,有次周南荀强行将她拉去医院检查,到诊室没多久,接到队里的紧急电话,周南荀只能先去执行任务,拜托和张凤霞关系不错的王友田陪同。
事后张凤霞说,体检结果一切正常,变瘦是人老了胃口不好吃下去东西导致的,当时的任务事关重大,全队忙得脚不着地,周南荀没多想,信了她的话。
那次体检查出张凤霞肺部有占位,之后去医院详细检查确定是恶性肿瘤,好在是早期,医生让张凤霞住院治疗,她擅自拒绝,并隐瞒了周南荀。
整件事只有王友田一人之情,他劝不动张凤霞,只能帮瞒着,时至今日,张凤霞才把真相告诉周南荀。
她说:“你爸刚入警局队就跟我老伴,性子和你一样,也是二十六七不谈女朋友,你妈妈还是我托人帮忙介绍的,认真算起我是你奶奶辈的,可不管奶奶还是妈妈,这些年我都拿你当亲孩子对待的。
这次来,确实因为徐澄结婚的事。
我想你们结婚,一是不想看小丫头痛苦,她爸那个人,向来不重视感情,认为感情是最不值钱的,利益前途事事比感情重要,为利益逼徐澄嫁人是徐正清能做出来的事,我不想她往火坑里跳。
二是想看你成家,到了那边,也好给你爸妈个交代,告诉他们南荀工作稳定,也结婚成家过得很好,让他们安心,我这把老骨头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周南荀坐在张凤霞对面,弯下腰,牵起老人的手,“我明白您的心意,但没人知道那件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可能,”他顿了顿,“会耗一辈子,像没有尽头的山洞,不知多久才能看见光明,走不出来,我会葬身其中。
和没有希望的人结婚,注定不会有好结果,我不能害人。”
七十五岁的张凤霞,听到这话霎时老泪纵横,她没管眼下的泪,握紧周南荀的手说:“南荀呀,人得往前看,二十年该放下了。”枯老的双手抖着,声音也颤抖,“你爸因这事丧命,你又要耗一辈子,我不能看你毁了自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终会遭到报应的。”
第11章 结婚吗(四)
结束漫长而沉重的谈话,周南荀去医院,找主治医生要张凤霞最近的检查结果,医生说:“老人运气好病发现得早,但她拒绝治疗,拖这一年多,已经出现扩散,再不治,大概坚持不到年底。”
周南荀和医生道了谢,从门诊出来,直奔停车场,上车没马上开走,他按下车窗,点燃一根烟。
干冷的风吹进车内,乱了头发,他毫无察觉,手肘拄着方向盘,拇指和食指、中指搭落一起捏着烟,目视前方,一口口吸烟。
天色暗沉,白烟顺着车窗在冷风里散尽。
周南荀如墨般浓黑的眸,盯着车窗前的来往人群,看见的却是以往的旧时光。
换季张凤霞夫妻给他买新衣服,节假日包饺子,过生日买蛋糕,上学给生活费,当真拿他当亲人一般对待。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这份恩情,已融进血液无法割舍,周南荀没有理由不去回报。
他当即做了决定。
山路蜿蜒,树木枯黄,白色SUV在呼啸的冷风中穿行,稳健快速,十分钟后停在一座没有石碑的坟前。
下车的人,一身漆黑,眸色冷淡。
周南荀走到坟前,拔掉坟周枯草,拿铁锹给坟头填几锹土。
做完这些,他从车里拿下一束花放在坟前,清新的花香混在冰冷的风里。
周南荀在坟边坐下,脊背靠着还没完全解冻的土,寒气像一根根针扎进皮肤。
他忽然想起父亲的尸体也是这样冰冷。
二十年前的冬天,八岁的周南荀被老师喊到教室外,交给一位警察叔叔。
那叔叔没告诉他去哪里,只沉默地开车,下车见到殡仪馆几个字,他还是茫然的,直到瞧见父亲裹着白布的尸体,才恍然明白怎么回事。
扛着他奔跑的温暖身躯,变成一具冰雕。
尸体在山里被发现时已经冻了一夜,父亲发丝雪白,睫毛结冰,每个细胞、每个神经都被冻住,生命永远停在36岁。
已经失去母亲的周南荀,在那一天彻底成为孤儿。
之后的二十年,他吃着百家饭,野蛮生长,像漂泊无垠的野风。
八岁的孩子还不懂世事,长辈们帮衬着将周父的尸体火化,和周母一起埋进周家祖坟,也立了石碑。
没多久,坟被人刨开,周父的骨灰被扬撒满地。
盗墓贼带着恨意,周家人怕他再来,便把周南荀父母的坟移进不知名小山,不敢再立石碑。
现在坟里的周父骨灰只有一点点,是当时周家人从地面捡起的一点放在里面,给周南荀留个念想。
学生时代周南荀常来看望父母,工作后那案子依旧毫无线索,他无颜面对父母,来上坟的次数也愈发少了。
张凤霞是过去照顾周南荀的那些亲朋好友里唯一个,人在风絮县,且还活着的,张凤霞一走,他就彻彻底底孤身一人,想到这些不免失落。
“爸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张阿姨走。”周南荀对着冷冰冰的坟说,“你们放心,不管一年还是两年,只要能延长生命,我都要去试,会让张阿姨去医院,也会找到那个人,给你们交代。”
山间气温比县城低,树尖还有未融化的雪,草树枯黄,天色阴沉,耳畔的风,像故人的哭嚎,凄凄切切,连那鸟鸣也是悲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