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盼心里一紧,吱唔说:“可能,平安夜出生的孩子比较特殊……”她使劲编:“就像除夕出生的,春节零时零分出生的,新闻不是都会报道吗?除了小冬阳,可能其他孩子都有收到礼物,又碰上圣诞节嘛,长仁产科挺有心思的。”
听着有点合理,主要是也想不到别的原因,裘母信了,怪责女儿:“那你不早说?说什么是你买的?”
裘盼故作喊冤:“我没说是我买的,我什么都没说过。”
昨晚她把裙子拆洗了,想着今晚就要穿上。裘母裘姥围着裙子夸,问在哪买的,花了多少钱,裘盼含糊其辞,没明说是不是她买的。
裘母:“这陈医生也是厉害,裙子的尺码挑得准,小冬阳这个头穿正正好。”
裘盼也这样感慨:“可能因为是产科医生,对小孩子的成长标准比较了解。”
裘母点头:“你记得多谢人家,这裙子不便宜的,有没有回礼?”
裘盼:“有。”
陈家岳送了她两份精致的礼物,一份是小冬阳的裙子,另一份是一款带姆明卡通图案的钱包,与名牌合作的联名款式,裘盼好奇上网查过,售价是普通姆明钱包的上百倍。
这两份礼物怎么算都称得上有诚有意,她若不回礼,那太不会做人了。
只是她临急临忙去准备,东西仍在路上呢,就等顺丰的电话通知了。
她不想两手空空去见陈家岳,也不想让他知道她是“补救”式回礼,是以在之前告诉他这几天都要加班,没时间下三楼。
谁料到会在这里碰上,逮了个正,他要是追问的话,她真不好解释。
不过陈家岳不像是会追问的人,他甚少多问追问过问,至少对她是这样。
也许是明事理,不计较。又也许是没放心里,不在乎。
裘姥听了半天,神秘兮兮地问:“有没有可能他只是对小冬阳特别照顾?我看他跟你挺好的,还特意过来打招呼。”
陈家岳往裘盼身边站,自然从容,交谈不生硬,举止不刻意,没有陌生人之间常见的疏淡和客套。
裘盼说:“同事嘛,都在医院工作,经常走动会有碰面。”
裘姥:“能有这么高质量的同事真好。盼盼啊,你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个这样的对象。”
裘盼笑了:“没有啦,不要乱说。”
裘姥跟着笑:“我没乱说,假如真的有机会,你冲。”
裘盼怪不好意思的:“什么冲不冲,你都哪里学的。”
“哈哈,网上学的。”
“姥姥你越来越时髦了。”
“说真的,那位陈医生有对象了吗?没有的话你留意一下。”
“我……”
“开什么玩笑。”裘母插话,正色道:“这么优秀的人能没有对象吗?百分百有。”
裘盼说:“他应该没有。”
裘母看向她:“怎么,你跟人家很熟?”
裘盼低头:“不是。”
“那不就得了。”裘母沉着脸说,“你跟人家非亲非故,人家有没有对象,什么时候结婚,在哪里摆几围酒都要请些谁,凭什么告诉你?人家的生活,规划,人生,哪一样跟你有关系?哪一样需要向你一个外人交代?听风就是雨,人家说没有,说不定只是打发你的场面话。”
裘盼不接话了,低眼看着自己的餐盘沉默。
母亲的话听上去有些蛮不讲理,过于绝对,但不可否认的是又有些像那么回事。
裘姥说:“也许人家真没有呢……”
“就算真没有,”裘母提醒女儿:“你也别惦记。”
裘盼小声说:“我没有。”
裘母:“那最好。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我们要有自知之明。”
裘姥不乐意了:“我们盼盼怎么了?要自知什么之明?”
裘母没好气:“明知故问。你自己看看,身边离婚带娃的,再找的都是什么人?”
裘姥被问住了。
她活了七十多年,见过的听过的人和事,能拿出手举反例的竟寥寥无几,比中彩票的机率还要低。
裘母轻哼:“像那陈医生,一看就知道条件不一般,任他挑的人能从这里排队到海珠桥。我们不差,但比不上他们,好高骛远只会得不偿失。差不多就行了,别强求。”
裘盼替小冬阳整了整裙子的小圆领,拉了拉裙子的裙摆,弄弄这弄弄那的,不像在听。
裘母问她:“你听见了吗?”
裘盼不哼声。
裘母急了:“当初我劝你别跟顾少扬结婚,你不听,最后不是离婚收场?你这次一定要听妈的。”
当初顾少扬刚创业,出身只是小中产家庭,顾母就已经看裘盼不顺眼。那陈医生呢,只怕家里的人物更厉害更难侍候。
人有多少岁命,能经历得起几次失败的婚姻?裘盼现在算年轻,才经历了一次就已经像脱了一层皮,万一再有下次呢?等到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呢?
难以想象。裘母比她更慌张。
裘盼无力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
裘姥也急了:“提这些事做什么?我就随便聊聊,怎么当真的去讨论了?别搞得不愉不快的,我们是来替小冬阳庆祝生日过节的。”
裘母打量女儿的脸色,确实有点难看了。也对,什么事都没发生呢她就丑话说尽,草木皆兵,太敏感了。
裘母低叹口气,往女儿的餐盘送去一口牛排,说:“你吃饭吧,我来管小冬阳。”
裘盼垂着目光看孩子:“不用,你们吃。”又抬眼看俩老,笑笑道:“我专程带你们来吃大餐的,你们吃好了我才高兴。”
裘姥捧场:“吃得好,吃得很好,你看我吃了多少了,呵呵呵……”她催促裘母:“你也吃,高高兴兴吃,别净说废话了。”
裘母瞪了眼老母亲,不说话了,低头吃饭。
没一会服务员走到裘盼旁边,送上一张照片殷勤地问:“女士,你这照片拍得非常好,考虑带回家吗?”
照片里裘盼和陈家岳并排而立,相视而对,小冬阳坐在中间,乍一看以为是一家三口。
裘盼没多看,也不多想:“不用了谢谢。”
“给我看看,”裘姥递手接过照片,边看边道:“拍得很好啊,尤其……小冬阳真可爱。要,我们要。”
服务员:“多谢!120块一张,我给你们添到餐单上。”
“什么?”裘姥惊了,“收钱的?”
裘母也惊:“120块,在外面的照相店能照一堆了。”
服务员笑:“圣诞节嘛,有纪念意义。”
裘母:“什么节也不能这样抢钱,又不是全家福。”
裘盼听着,没有一句话是顺耳的,她有点躁了,觉得闹心,不耐烦地说:“不要了,我们不需要纪念。”
“要要,”裘姥咬咬牙,下定主意,“我要,120块是吗?我给……”她掏钱包要付款。
裘盼按住裘姥的手:“姥姥……”
“别啰嗦!”裘姥来气了:“你们不要我要,我喜欢,我自己收起来看。都别拦我!”
裘盼无法,说:“我等会一起结账,不用现在给钱。”
裘姥存疑:“真的吗?”
服务员说:“对的,我们等会再结账收款。谢谢!”
“那好。”裘姥小心地把照片放进衣服内袋,看了眼裘母,干巴巴说:“做什么?想看?我不给!”
裘母反呛:“不给就不给,谁稀罕,你自己看个够!”
裘盼:“……”
圣诞节与陈家岳偶遇,难道不是有点冥冥之中的意味吗?浪漫一些就叫邂逅,多少可以称之为缘分。
她原本挺欣喜。
但看来,她和他还是不偶遇比较好。
第53章 0
这顿饭高开低走, 勉强吃到晚上十点多。
小冬阳困睡了,裘盼抱着她,领裘母裘姥在餐厅门口等着。
一辆红色车闪了闪车头大灯, 缓缓地驶了过来。
裘盼以为是她叫的专车到了, 车驶到跟前停下,才发现不是。
于嫣放下副驾位的车窗, 探了探脑袋看车外的一家四口,说:“去哪?我送你们。”
裘姥许久没见过于嫣了,有点惊讶, 往前挪步跟她说话:“是于嫣啊……”
裘母暗里拦住了她,朝老母亲沉着脸使眼色。
手有点酸,裘盼换了个抱孩子的姿势, 面无表情说:“不用, 谢了。”
这时一辆车停到于嫣的捷豹后面,是裘盼叫的专车, 她带着俩老绕过捷豹去后面上车。
“盼盼, ”于嫣想叫住她, “我有话要跟你说。”
裘盼当作没听见,跟家人上了车后让司机出发。
但这条单向道窄,前面的捷豹堵着路, 后面的车出不去。
专车司机响了响喇叭, 捷豹不知道在等什么,就是不走。
“搞什么啊有病吧。”司机边吐槽边继续响喇叭,捷豹仍无动于衷。
夜里安静, 汽车的喇叭声听着刺耳, 小冬阳被闹醒了,难受地拱着哭。
裘盼哄着孩子, 往前张望,车堵在这里就是一个僵局。
她将小冬阳递给裘母,说:“你们先回家,我去看看。”
裘母不支持:“她就是故意的,你去了就上当了。”
裘盼笑笑:“上什么当,没事的。”
裘母心想,以为她不知道于嫣就是顾少扬的小三呢。但这时候不好展开说,裘姥在,小冬阳又哭闹,说什么都不方便。
裘母忧心地看着女儿下车,看着女儿走到前面的捷豹,拉开副驾位的车门坐了进去。
捷豹终于动了,爽快地驶离原位,路通了,后面的车踩油离开。
捷豹没有走远,绕了半圈最后还是停在餐厅的附近。
餐厅位置不在闹市中心,四周不太热闹但也可以,来往的行人不多也不少。
捷豹没有熄火,轰轰轰的关着窗,开着暖气。于嫣拿出烟,不紧不慢地点着,旁若无人地抽,白色的烟雾在暖气中以0.5倍速弥漫车厢。
裘盼不愿沾上烟味,想下车,车门却锁着,她在副驾位按哪里都不好使。
裘盼冷声道:“要么开窗,要么开车门。”
于嫣望着外面的行人道出神,一对年轻情侣幼稚地共围一条围巾相偎相依地过马路,似乎天气再冷都冷不到他们。
曾经顾少扬和裘盼也做过这种蠢事,于嫣嘲笑道:“小心有车撞过来,俩人都逃不掉。”
顾少扬那会搂紧裘盼说:“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
有些事情两个当事人都可能忘记了,于嫣这个旁观者却一直记住。
指间夹着的烟忽地被夺走,于嫣回过神,见裘盼将烟扔到脚下,跺跺跺地踩,踩灭了。
于嫣看看她又看看她脚下,说:“脚垫两千一张,烫坏了给我赔。”
“做梦去吧。”裘盼说。
于嫣淡淡一笑:“算了,我心情不好,你陪陪我,脚垫不用赔了。”
裘盼:“……”
心情不好就去找顾少扬找曾芷菲,绑架她做什么?想在她身上找痛快吗?
烟踩灭了,车厢里始终有点味道,裘盼实在不喜欢,烦躁地说:“我要下车!”
于嫣解开车锁,裘盼下了车就扑腾自己的衣服,嗅了嗅有味没味,再扑腾。
于嫣也下了车,披着长款的毛呢大衣,双手藏在兜里,腰板笔直地站在路灯下打量裘盼。
上次与她见面是在春天,日料店精致的包厢里,于嫣自我感觉良好,势头压过她一筹。
半年多过去了,裘盼的状态好了不少,就像摆脱了哪些无形的枷锁,身上有一种春天时没有的自如和坦然。
衣着打扮也得体,不像过得不好。看来离开了那家小破公司,她找到了不错的工作。
就是嘛,人有手有脚,岂会容易饿死。
“你最近过得怎样?”于嫣问她。
裘盼没回话,拿出手机点开APP查看,载着裘母裘姥和小冬阳的专车在地图上朝着目的地一点点地前进。
“在哪上班的?”于嫣又问。
裘盼收起手机,冷,也把手藏进外套兜里,看向于嫣,她背光而立,脸容有些暗沉的模糊。
“我没有天要跟你聊,就这样吧,再见。”裘盼转身走。
“最近有没有见过菲菲?”于嫣说,“她几个月没回家了。”
裘盼脚步停了下来。
菲菲出事了?
又闻身后的于嫣说:“她在外面有了人,你知不知道?”
裘盼:“……”
怕她听不懂似的,于嫣说:“是个年轻男人,外地的,不知道哪里认识,怎样好起来的。”
于嫣看着裘盼的背影,认真说:“你要是有机会见到她,就劝一劝,我怕她被人骗。宋元清也早晚要跟她算账。”
曾芷菲不见她,但应该会愿意见裘盼。裘盼若劝说,曾芷菲就算不全听,也至少会收敛一些。
裘盼开声:“我没有机会见到她。”
之后走了。
于嫣立在原地,目送那孤影走远。她想起刚才的烟才抽了几口,重新点了一根,在冷空气中静静地抽了半晌,没滋没味没意思,把剩下的半截烟扔地上踩灭,低头盯着光鲜的鞋尖发了一阵呆,上车走了。
裘盼走到哪里的公交车站,站台有巨型的LED广告牌,某钻石婚戒品牌写着广告词:一生所爱,一生一次。
裘盼抬脸,对着冷冽的夜空深深地叹气。
心里沉沉地发酸。
曾芷菲和宋元清结婚时,她和顾少扬是伴娘伴郎。那天的婚礼玩得很疯,系着领结光着膀子的宋元清抱着身穿白色婚纱的曾芷菲跳到桌子上,站在最高处向所有人热烈地宣布:“菲菲是我老婆了!”
后来宋元清出轨,哭得最伤心的,曾芷菲第一,裘盼第二。
所以为什么?
明明深受其害,明明深恶痛绝,却要做同样的事?
就像跌入了一口旋涡,彼此拖拽,都不放手,都爬不出来,越陷越深。
到最后,谁无辜?谁咎由自取?谁伤得最惨?
不应该的。
这程序出了BUG。
无人修复。
……
回到家将近凌晨,屋里没亮灯,静悄悄的。
裘盼进门换鞋,忽然听见有人问:“于嫣说什么了?”
她吓了跳,打开灯,见裘母独自坐在客厅。
裘盼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睡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裘母又把话问了一遍:“于嫣到底说什么了?”
裘盼把鞋换好,平静说:“没什么,普通聊天而已。”
“聊天?”裘母冷哼:“以她的角色,能聊什么天?别骗我了,我知道她就是跟顾少扬出轨的人。”